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 他们已经很默契了。
深知这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行。
他们没带行李,也没有目的地。
慕谦泽就这么开着车带着温眉一路往南走,走到油箱见底了,他才停下来。
天刚泛黄, 落日滚到了山边, 崎岖的山路延伸到不知名的深处, 路边有几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正追着一只破皮球撒欢。
岁月静好, 不过如此。
温眉看到了路边有一家农庄,农庄的门头红漆剥落, 隐约能看清上面写着四个字:山野人家。
油表不停报警,温眉问:“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一歇?”
慕谦泽应声:“好。”
温眉再看了一眼窗外的荒郊野岭,笑了:“你说我们像不像私奔?”
慕谦泽托着她的脑袋吻过去:“那我们再也不回苏城了, 就呆在这儿。”
温眉知道,他做不到放弃所有,只为跟她厮守。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她扬起下巴看着他:“好啊。你那么有钱,你把这个山头买下来。我学着种茶摇船,你学着捶地打猎……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有可能的话, 再生个一儿半女,承欢膝下……
两人走到山庄里的一栋玻璃房前。
一位年迈的奶奶正坐在大厅的藤椅上看报,许是少有人在这个点过来住宿, 老奶奶褪下眼镜看着他们, 半晌才问了一句:“住宿?”
……
那一天, 他们从进房开始亲吻,好像要将余生所有的亲吻额度都耗尽一般。
夜幕降临,他们叫了餐到房间。
两人坐在房间的木塌上, 温眉托着碗,看着慕谦泽食欲寥寥的模样,忍不住絮叨:“你就吃这么点儿?吃饭少,烟瘾重,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亏我上个月还托人给你买了不少补品。”提到补品她搁下碗筷:“坏了,补品我还放在储物间里,都忘了嘱咐英姐弄给你吃了,还有衣帽间的衬衫领带之类的收纳,我也没来得及交待英姐要怎么折才会平整……”
一瞬间,她脑子里蹦出了很多未尽的需要一一交待给他的事儿。
但片刻就被慕谦泽炙热的吻融化了,她也不甘示弱的裹住他的脖颈。
吻了良久,慕谦泽抱起她,托着她的屁股,柔声问道:“要不出去走走?”
他们走到山庄里木栅栏围住的茶园,茶树抽了新叶,在月色中随风摇曳。
老奶奶俯身站在不远处,看到他们过来,很热情与他们搭讪:“你们不是本地的吧?”
温眉回话:“我们的确不是本地的。”
“夫妻还是情侣?”
慕谦泽走上前来,掐了一根茶尖儿在指尖把玩:“夫妻。”
老奶奶推了推老花镜笑了:“结婚几年啦?有孩子了吗?”
慕谦泽也笑了,侧头看着温眉:“还没孩子。”
那笑容很浅不深,却饱含深意,老奶奶立刻话锋一转:“孩子这事儿也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她背着手,又走近了他们一些,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话:“其实啊,儿女都是债,没来的时候盼着,真来了,消停日子也就没了,我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出息是出息了,但却得不偿失,我一年也见不着他们几面,我老伴去年撒手人寰,这诺大的园子就剩我一人撑着。”
慕谦泽倒是淡然:“各有各的缘法吧。如果孩子平凡,就让他平凡,承欢我的膝下,如果优秀,就把他交给国家,为千万人民出一份力。”
老奶奶笑着看向温眉:“难得他将前路想的明白,相信你们很快就能心想事成的。”
一句扯谎的话,谈什么心想事成?
温眉下意识的看着挂在头顶清冷的月亮,心里酸涩难忍。
后来几天,他们依旧没有出门,在这山林里,粘腻在一起清闲度日。
一天晚上,他们窝在床上吃着薯片看电影,看的是多年前的一部老片子:《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儿》。
电影前面的基调很欢快,但后面急流而下。
自卑、固执、误解让两个明明很相爱的人一步步走散。
矛盾最浓烈时,女孩儿淋着大雨对男孩儿大喊:“你什么都不懂!”
后来,遭遇地震,女孩儿在夜色中接到了男孩儿的电话。
“沈佳宜,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也许在那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是在一起的。”
“真羡慕他们。”
“谢谢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当年喜欢你的我。你永远是我眼中的苹果。”
……
那个时候的爱情多美好啊,温眉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就跟着落泪。
可影片结尾,女孩儿还是穿着婚纱嫁给了别人。
慕谦泽很少有那么长的耐心,一遍一遍的哄着她。
“慕谦泽,你知道吗?我总有一天会嫁人,那个时候,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我,像你这样不厌其烦地哄着我……”
“不会的。”
“不会什么?!慕谦泽,你干嘛这么咒我?!”
“你的确不会在遇到我这样的,这样渣的一个男人了。”
……
那晚,深夜,慕谦泽夹着烟在房间的阳台打电话。
“我名下的那辆奔驰还有园区的那栋别墅,都过户到温眉的名下。另外,我手里的基金、存款……”
隔天,当太阳从西边落下,温眉坐在飘窗前突然说:“今晚我们回苏城吧。我想去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酒店。”
慕谦泽什么都问,只说了一个字:“好。”
一晃快六年了,酒店的大厅几乎没怎么变,温眉走到当年掸雪的角落。
“那年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忘了带伞,淋了一身的雪。”她看向远处的公交站台,笑着说:“你就在这里看到我的,你给我递口袋巾让我擦雪,可我那时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在你面前表现自己才能晋升。那时候,我没敢想,有一天你会站在我门口,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陪伴在你左右。一开始,我的确只想着攀附你能过的轻松些,可后来,我发现,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变得贪婪,一次次的想逾举……可,你们的圈子实在太高了,我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所以,分开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洗坏的口袋巾送到慕谦泽面前:“这丝巾,物归原主。”
她是想着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慕谦泽缓缓伸手接过,留在指缝里的丝巾在风中飘扬。
他沉默了良久,抬头看着她,眼里布满忧伤,没有辩解,只有淡淡的一句询问:“温眉,这一年来,你有没有后悔跟过我?”
温眉抿唇,将眼泪硬生生的憋回:“没,我没后悔跟过你。”
“好。”慕谦泽走过来,温柔的吻着她的眉心:“这就够了。”
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吻落下之后,变成了碎片,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的分离,真的照进了现实,他们依旧是很难过。
慕谦泽最后将车钥匙塞进了温眉的手里,转身走近了夜色中。
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可明明,那天,他从落雪里缓缓走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说脸上有雪,擦擦。那样好听的声音,以后温眉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她好想好想抛去礼义廉耻,抛去所有顾忌,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自己终日陷在道德谴责里,也不能看着慕谦泽身败名裂,从高处跌倒低处,走到任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步。
当然,他也不想。
她从别墅收拾完行李,最后去公司辞职,办完离职手续,她坐在王大山的办公室,与他喝茶闲谈。
大抵都在聊以后的打算。
可温眉哪有什么打算,就随口搪塞了一句:“有计划离开苏城。”
王大山第一次在她面前皱了眉:“我去参加订婚宴的那天,就想到了,你在我这儿做不长了。”他点了一支烟在指尖夹着,给温眉推来一张卡:“卡里是一点心意。”
温眉将卡重新推回去:“我拿我应得那部分就行了。这个,我无功不受禄。”
王大山指尖的烟焚着,他急躁的吸了一口,直接将卡塞到了温眉手心:“这是你应得的。不是你,公司接不到后来的这些业务。你拿着,我也安心。”
温眉看着手心的卡,哑然失笑。
大约一个小时前,她拒了一栋苏城价值连城的别墅,还有足够她下半辈子都无虞的存款跟基金,要是这会儿再拒了这张卡,她可真是折腾来折腾去,又折腾到原点去了,还是收了吧。
她带着个人用品回到了车里,转身将东西放进后排,看到座椅,猛然就想起过年时,他们在车里……的模样。
街上的风景在后退,可慕谦泽的音容相貌却挥之不去,她开着车,眼前渐渐模糊。
那天,他从夜色中远去,落寞的背影看上去很难过,他应该也在某个角落里难过吧?
还是,他根本不会难过,下一秒就奔到了未婚妻的怀抱,坠入温柔乡的同时,又享受着金钱与权力带来的快感。
温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跟赵一白分手的时候,都没有状态这么差。
她不想吃饭,不想睡觉,就开着这辆车,带着自己浅薄的行李在城市里面乱转,转的累了,就停下来躺在椅背上看着天空无声的流泪。
浑浑噩噩,直到再次收到了桑倩的电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温眉无力的回道:“有事儿?”
“你消失了整整半个月,我都报警了,你说有没有事儿?!”电话里,桑倩都快急哭了:“温温,你在哪儿?”
温眉抬眼看了看路牌:“我没事儿,还在苏城。”
桑倩已经哭了:“把地址告诉我,我来找你。”
温眉翻开前面的化妆镜,看着自己憔悴到如鬼魅的模样,回绝了桑倩见她的要求:“倩倩,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见人,但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等我调整好,我会主动来见你。”
桑倩止住了哭:“好,那你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也不要担心我,我现在正在筹备开甜品店,也把孩子跟父母都接到了苏城……这一年,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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