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画眼睛定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脸蛋红了个透,身上过电般激起一阵酥麻。

    江湛系好衣带又帮她挽发、穿鞋,收拾的差不离,才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 “公主被伺候的可还舒服?”

    “手法不错。”兰画本意是想夸他梳发的手法, 可话一出口突觉不对劲, 她抬睫, 正好对上江湛呷笑,她的脸“腾”的一下红到脖子根。

    可恶, 又中了他的圈套。

    兰画冷哼一声,愤然转过身子,背对着江湛而坐, 不想理他。

    江湛俯身过来,下巴压在她的肩头,幽幽叹道:“画画惯爱想歪,还总怨别人。”

    “明明是你引诱”这样说也怪,兰画讪讪顿声,江湛太狡猾了,总是给她挖坑, 她越说越错,索性闭口不理他。

    江湛嗓音发出清浅的笑声,他抱起气鼓鼓的女子, 团成圆子按到怀里, 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想逗她, “到底谁引诱谁,咱们好好掰扯掰扯。”

    车辕吱呀作响,朱钗绣鞋又落了一地。

    载这江湛和兰画的马车停在宫门外, 久久没有动静,宫惟站在汉白玉阶梯上,等的不耐烦,眉心一蹙,他径直冲下来,走到车厢前,伸手就要去掀车帘。

    宫惟还没碰到帘布,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车帘开了一条缝,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首先露了出来,未语先笑,风流倜傥。

    宫惟晃了会神,和江湛相识十四年,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这铁树甫然开花,眉眼潋滟,激起他满身鸡皮疙瘩。

    再看跟着下来的妹妹,面红如酥,妩媚慵懒,宫惟一时间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

    兰画扶着哥哥的小臂下车后,心虚的问他,“哥哥怎么在这?”

    宫惟白了一眼江湛,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夜患得患失,生怕自己被抛弃,拉着我喝了一宿的酒,现在看来人家昨晚只是客气,我还站这吹半天冷风等着为他说话,当真是自作多情。”

    听哥哥这么说,兰画突然想到昨天江湛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原来他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也有脆弱的时候,心里一揪,她扯了扯江湛的袖子,声音低低道:“昨日我没想拒绝你。”

    江湛眸光一亮,手腕轻转抓住她靠过来的小手,“真的么,我以为你会果断拒绝,以至于都不敢听你说话。”

    “没有,我只是还没想好。”兰画顺势朝江湛靠了靠,小脸若有若无的蹭在他的衣袖上。

    两人只顾着彼此安慰,拉着小手不觉就走进了宫门,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充满怨气的“唉——”,他们才想起把宫惟拉在后面了。

    兰画心里一咯噔,她和江湛在一起两辈子,误会解开后,肌肤之亲变得自然而然,就不知道这番亲密落在哥哥眼里,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有悖伦常。

    她瑟缩着身子不敢回头,破罐子破摔的又往江湛身边躲了躲。

    江湛勾勾兰画的手心,抿唇轻笑,而后转脸瞥了一眼宫惟,宫惟此刻一脸乌青,吐着怒气,配上他那身红色的蟠龙衮衣,十足一个炸毛的花公鸡。

    “怎么,还呷醋?”江湛长眸一敛,给他一个别闹的表情,“别杵着了,快进来。”

    宫惟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拳头攥的“嘎嘎”作响,他几个阔步追上去,咬着牙道:“江湛,你搞清楚,这是北楚皇宫,我妹妹的门,还轮不到你请我进。”

    江湛有点后悔招惹宫惟,因为之前的那点小怨气,进门后,宫惟仿佛一只护崽的老母鸡,阻隔在他和兰画中间,赶都赶不走,直到太子妃派人来请了三次,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终于安静了。

    兰画送走哥哥,一转头,就对上江湛深不可探的眼睛,她心里一悸,瞪他,“这里可是公主寝宫。”

    “所以呢?”江湛垂首问她。

    兰画一把甩开他,“所以院里的宫人都会和哥哥打小报告,做什么都不方便呀。”

    她可记得宫惟走的时警告的眼神。

    “确实不方便。”江湛蹙眉,而后躬下身子,乌漆的双目鹰隼般锁住她的眼神,声音缠绵似蛊,“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

    翌日,大清早宫惟就要朝妹妹殿里去,太子妃拦他,“年轻人情浓,你这么早过去万一撞破什么,画画多没面啊。”

    宫惟想到自己第一次和太子妃在一起时的画面,顿时热血奋涌,气的跺脚,“我必须立刻赶过去,江湛若是敢在我北楚皇宫不轨,南堰就等着换皇帝吧。”

    太子妃睇他一眼,“你昨天说江湛是最适合画画的,还绞尽脑汁撮合他们。”

    宫惟顿声,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理智告诉他,江湛和妹妹在一起他应该高兴,可是一想到江湛那张桀骜的冷脸,他就莫名不舒服,总觉得妹妹变成了恶龙利爪下的小白兔。

    “你不懂。”宫惟拂袖坐在软塌上,烦躁的饮了一口茶水。

    就在这时,兰画宫里值守的侍卫求见,进来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启禀太子殿下,公主不见了。”

    说完,他忙递给宫惟一封信,是兰画留下的。

    宫惟看完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咬牙道:“果然是年轻人,呵,会玩的很呐。”

    太子妃犹疑的拿起信,看完后忍不住掩唇轻笑,“画画这是和南堰国主游山玩水去了,顺道回南堰。”

    “女大不中留,走了就走了,眼不见为净。”宫惟起身离开。

    *

    不中留的兰画此刻正在北楚边陲一幢精致的庄园里,推开窗,可见苍茫的雪山。

    微曦的晨光照在绯红色的床帐上,帐内被镀上一层粉红色,更显春色旖旎。

    江湛嘬了一下兰画耳垂上的软肉,慢条斯理解开她身上的薄绢,兰画睡的迷迷糊糊,听见身上悉悉索索的响动,嘟了嘟红唇,不悦道:“还来!”

    男人清浅的笑声在耳边漾开,她耳根过电般激起一阵酥麻,懒懒的讨扰,“江湛,让我睡会吧。”

    赶了半夜的路,又折腾了半宿,几乎没阖眼,江湛依然龙精虎壮,可是她不行了呀。

    江湛显然不想放过她,拉起她软成面团的身子又闹了一回春。

    大地渴了太久,仿佛再多的春露都不够润泽。

    兰画被折腾的昏昏沉沉,心里又如灌了蜜糖,他们因着各自的性格、背负的枷锁误会了两辈子,耽搁了两辈子,不过还算幸运,此后余生都可以用来弥补。

    她一直认为江湛薄情,自己是一往情深的那一个,现在看来,真正薄情的是她,当年月阴关孤注一掷的刺穿自己的胸膛,是因为脆弱、因为心死,因为绝望,也有一点是因为想惩罚他吧,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真狠呀。

    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掌握不了控制权,只能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留在他的心里。

    可她并非一无所有,她早就掌控了他的心,因为寄人篱下的那点自怜自哀,她并不相信除了床上的那点热情,他还能念她什么。

    她不懂自爱,因而不相信他会爱她。

    直到入幻境看到她死后,江湛一瞬疯魔自愿入劫渡她新生,她才知道,她一直被爱着,只是上一世他的爱外面包着厚厚的钝壳。

    江湛的爱深沉、厚重,带着毁天灭地的孤勇。

    他们不是完人,稚嫩的相爱,激烈的碰撞,最后两败俱伤。

    多么幸运,他们有机会重生,又因着彼此之间深深的眷恋,可以化解误会,身心互通。

    虽然很累,但她沉迷和他坦诚相拥,两种肌肤之间激起细小的酥麻,如火电蔓延,瞬间把她代入云巅,又重重摔进暗海,一起一落之间,皆是极致的欢愉。

    “逸之哥哥,逸之哥哥,好累哇。”可男女终归有别,她已品尽最甜的欢快,想从天上下来,他却刚尝到甜头,天外还有天,可天有九层,他的索求却没有穷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湛实在怕兰画承受不住,才歇了雨,捞起她去洗。

    兰画觉得自己是面团捏成的,挂在浴桶上任江湛搓圆捏扁的伺候,温热的蒸汽氤氲,在她红梅斑驳的雪肌上点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你说,皇兄会不会被我气死?”兰画趴在桶沿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都怪你一来北楚就把我拐跑。”

    江湛正在兰画脚腕的穴位上按摩,见她有力气说话,看来是被按舒服了,他牵牵嘴角,狡黠一笑,“不会,宫惟很大度。”

    大度?牵牵小手都快被他的眼睛戳出血窟窿,像这样在他面前耳鬓厮磨,还能保住小命?江湛暗暗庆幸他们跑得快。

    兰画没发现江湛的表里不一,稍稍安下心来,舒展身子浮在水中,肩胛骨弯出绝美的弧度,“你虽答应回南堰这一路要带我看遍列国美景,但是会不会太耽搁时间,你才登基半年,国不可一日无主呀。”

    “啧,有一国之母的样子了。”挑逗完兰画,江湛又赶紧出言安抚,“登基之后,我宵衣旰食,半年做了旁人三年的事,为的就是偷得时间,和你在回程的路上慢慢消耗。”

    “你早就吃定我会跟你回来?”兰画气鼓鼓的转过身子,怒视江湛,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早就输了。

    江湛有恃无恐,狭长的凤目上挑出迷人的长弧,斜睨着兰画,“不然你以为这漂亮的山庄是临时找的?沿途各国还有无数这样的庄子等你去住,早就命人安排好了,我可不舍得你受苦。”

    兰画小脸皱成一团,怎么感觉被偷换了话题,“我说的是这件事么,我是想问,你江湛何来的自信,好像笃定人家非你不可似的。”

    “是我非你不可。”江湛飘到兰画眼前,激起水浪拍打木桶。

    兰画只觉眼前一黑,被按进了水里。

    混账,刚才还说不舍得她受苦呢。

    接下来的行程,果然都有人提前安排,江湛带着兰画吃遍各国美食,看尽名川大山,恣意潇洒,好似神仙眷侣。

    进入南堰境内,已是三个月之后,兰画坐在奢华舒适的马车里,呼一口家乡的空气,两眼弯弯,“终于回家了。”

    走过那么多地方,她才发现,最喜欢的还是南堰。

    江湛掀起眼皮看她,眉头慢慢拢起,兰画立刻收笑,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江湛伸手捏捏她的腮帮子,疑惑,“你这一路吃吃喝喝,又不爱动,怎么没见涨一点肉,还跟以前一样瘦?”

    兰画一把撇开他的手,转过身子,不想理他。

    谁说她不动,她每晚动的都快累死了,能长肉才怪。

    回到京城,进宫之前,江湛先带兰画回到誉王府,半年没见,誉王府门庭冷寂,昔日最繁华的超品王府,仿佛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没有一丝生机。

    走进大门,庭院荒芜,瓦墙剥落,不见人影。

    “还有谁住在王府?”兰画问管家。她离开南堰的时候,王府的主子只剩王妃和蒋凌霜了,按理说,江湛登基后,王妃应该封为太后,而蒋凌霜作为江湛挂名的侧妃,也应该晋为妃子,如此她们应该都搬到皇宫去了。

    管家还未来得及回话,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出来,咿咿呀呀的手足舞蹈。

    “姨母,你慢点跑,等等我。”蒋凌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江湛和兰画的瞬间,步子僵在地上。

    兰画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里讶然。

    管家忙让两个嬷嬷带王妃下去,又引着剩下三人到正厅坐下。

    蒋凌霜讲了王妃疯癫的来龙去脉,原来自从那日江湛处置了钱管家,王妃就恨上江湛,她暗中勾结崔太后,说愿意揭发萧太后和江湛的关系,哪知她这枚棋子还没用上,萧太后一行就倒台了,王妃害怕自己被供出来,担惊受怕中,就疯了。

    “她是被自己吓疯的。”蒋凌霜苦笑,“枉我还以姨母为榜样,以为占个名头就有好日子,岂不知这独守空房的寂寂岁月,足可以扭曲一个人的心态,即便有泼天的富贵也享受不起。”

    兰画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蒋凌霜,有些“南墙”非得亲自撞一回才知道疼,此番看来,蒋凌霜领悟不少,或许她已看明前路,不需要安慰。

    江湛垂眸坐着,似乎也不打算开口。

    蒋凌霜起身跪到江湛面前,低眉敛目道:“求陛下恩准妾身带着姨母去静月庵出家,为南堰祈福。”

    江湛提眉看她,“难得你有此等觉悟,朕准了。”

    离开正厅,江湛牵着兰画的手来到翊和殿,这座庄肃的巨大殿宇,承载了他们两辈子的悲欢离合,曾经那些浓烈的爱,激烈的痛,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造化弄人的过眼云烟。

    江湛紧紧攥着兰画的手,捏的她掌心生疼,他缓缓转脸,躬下身子,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问:“画画,我会用后半生弥补你之前所有的痛,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么?”

    人都被你拐回来了,这不是废话么,可此情此景之下,面对着自己深爱之人的表白,兰画说不出戏谑的话,她重重的点头,哽着嗓子道:“我愿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

    江湛灿然一笑,水眸里仿佛盛满了星辰,深情的含上她的唇。

    *

    很多年之后,南堰还流传着顺康帝和敬淑皇后的传说,他们对彼此忠贞不渝,对百姓宽仁厚德,携手开创了一代盛世,彼时南堰国富民强,商贸发达,是盘踞东方的一条巨龙,接受万国来朝。

    帝后相融以沫生活了五十年,共孕育了三个孩子,两个皇子像江湛一样聪敏,小公主跟兰画一样漂亮,他们继承父皇母后的贤德,将南堰的盛世一代一代传下去。

    兰画和江湛同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以后的以后,不管几辈子,他们都还会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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