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转眼间, 新年将至。
这是江云康回京城任职后的第一个新年,府里的迎来送往,便让江云康夫妇忙活了好些日子。
新年过后, 他们带着安儿去承安侯府拜年,孟氏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只是看到江云康时, 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江云康和大哥几个在一块喝茶,一说到了二月的县试。
“听闻你想让安儿下场, 我也是一个意思,想让顺顺去试试。”江云帆坐在中间, “说起来,他们也十二岁了,这会要拿功名还不容易,但过个县试应该可以。特别是安儿的文章,很是不错。”
“顺顺也是不错的,他比安儿斯文,更耐得住性子。”江云康笑着道, “他们两个小子的事倒是不急,这次不中, 也还有许多年可以努力。守芳过了年便是十七,听闻有好几户人家前来提亲,不知大哥看中哪个人家?”
儿女的亲事, 从家族门第, 到他们自个会不会愿意,都是需要考量的。
江守芳是承安侯府嫡长女, 如今江云帆得皇上重用, 自然有不少人来提亲。胡氏为人大气, 也不会特意为难继女。早从前年,胡氏就帮着相看,只是一直没能说下来。
说起长女的婚事,江云帆便忍不住叹气,“在坐的都是自家兄弟,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孟家和云家都再三来提亲求娶守芳,我已经婉拒过,但他们却……”却骂江云帆目中无人。
孟家是娘舅家,现在孟家落败,孟威已经前途无望,只能指望下边的小儿子和孙辈。京城里有点门第的,都看不上孟家,所以才会来找江云帆。
云家则是安和郡主的娘家,安和过世后,江云帆和云家也一直有来往。现在云家也大不如从前,这才会想着求娶守芳,好谋个靠山。
孟家和云家,都不是好选择。
江云帆自个看得清楚,不会拿女儿的婚事来做人情,这才会婉拒两家。
但这两家人都不是好拜托的,一而再地上门,以至于把守芳耽搁到现在。
不过除了这两家人,也有其他的人家,就是江云帆不太看得上。
“说来说去,不管怎么人家,也要守芳自个同意才行。”江云康说完,又笑着看向江云熠,“五弟面色红润,看来成亲后,日子很是滋润啊。”
“你……你少打趣我!说着守芳的事,怎么就谈到我,我滋润点还不好吗?”江云熠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耳朵。
“好啊,是很好。”
江云康哈哈笑了下,看江云熠鼓着脸生气,又忍不住调侃两句。
从承安侯府回去时,江云康一家坐在马车里,林姝也说到了守芳的亲事。
“母亲的意思是,想要守芳嫁去孟家,但大哥大嫂肯定是不同意的。大嫂私下与我说过,继母本就难做,如果不为继女找门好亲事,别人在背后指不定要怎么说她刻薄。”说到这里,林姝忍不住叹气道,“就为了这事,母亲已经许久没给大嫂好脸色。”
安儿突然接话,“幸好,咱们没住在侯府里。”
“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林姝皱眉看向儿子,“儿女的亲事本就是难事,若是结好了,便是两姓之好。不然心中有怨,日后是要成仇家的。况且如今朝局不稳,如果结错姻亲,你以为我们能躲得掉吗?”
分家不是分宗,他们还是江家人,江守芳若是嫁个仇家,多少也会影响三房一些事。
安儿撇撇嘴,“那就让大堂姐自己选嘛,看她愿意嫁谁。”
林姝和夫君对视一眼,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是守芳自己愿意,那孟家和云家也不同意。
往后的一段日子,胡氏上门得更勤快了一些,不时也会带上五个孩子。
江云康提醒过大哥后,便没再过问大侄女的婚事,而是忙活着手中的事。
世家那些子弟去了余江以北不过一个月,便有不少人受不了苦,好些写信给家里要回来。本来这些信,都是送到各自家中的家书,但其中一人的,被有心人送到皇上跟前。
那日早朝,皇上是勃然大怒,“吃不了苦去什么边境,这是要人笑话朕,还是笑话历朝无臣子?既然不愿意吃苦,往后也别当官了,回家蹲着就好,反正你们这些当爹的也愿意养着他们。”
一时间,皇上连着下了三道旨意,撤回了十个人。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还没在边境站稳脚跟,倒是把自个的前程都给毁了。
不过,能在这会说些苦不苦话的人,本就没多大本事。
在他们回了京城后,江云康便派人跟着他们。
一来二去,等二月县试结束时,江云康便注意到了钱品鸿的几个侄儿。
钱品鸿自个是步步仔细,不过家族大了,便多少有几个不是特别聪明的。
其中有两个,分别叫钱远和钱善之的,一个私下扣了部分江南制造局送来的绸缎,还一个被罢官后,办了几家地下赌坊。
地下赌坊的钱善之,江云康管不到他那里,便差人给涂世杰送了口信。
到那个钱远,则是他自个着手办的。
查处贪赃枉法的人本就是江云康分内的事,他不仅查了钱家两个子侄,还查了其他的人,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孟家偏支的人。
当天下午,孟家偏支就有人到了江府,只是江云康没见他们。
不过让江云康意外的是,钱品鸿倒是在次日上门了,听门房说是钱品鸿时,江云康很是意外。
其实钱品鸿为官做事都还不错,至少明面上看不到错处,但他却不是皇上想要的宰相。
皇上要的是能听他话,帮着皇上一起解决世家质疑,但钱品鸿不是这样的人。
钱品鸿出身世家,长于世家,还是很维护世家大族的利益。只是世家经年已久,留下太多的弊端,如果不革新换人,朝廷不能长久坚持。
当然,也有部分世家是两眼看得清,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的,
江云康让人请钱品鸿到前厅,他过去时,钱品鸿正在品茶。
“宰相大人,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江云康拱手行礼,坐下后,也端起茶盏。
“自然是好事。”钱品鸿面带微笑,看着并不是来兴师问罪,“江大人这几日好威风,看得本官都好羡慕。”
“不过呢,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一点的,才会有这个劲,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怕是就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喽。”
江云康笑了笑,“宰相大人此言差矣,您还身强体壮,怎么就守着一亩三分地呢?您都固守不前,皇上怎么办?”
和钱品鸿这种人说话,处处都是暗示,一语双关更是多,每句话都得仔细想好才能回答。
“江大人才是说笑了,行了,我不说这些不重要的事。我今日来,是有个好事想和江大人说说。”
钱品鸿说这话时,身后的两个随从,把端着的礼盒放到江云康跟前,“听闻你大哥家长女秀外慧中,和我的一个侄儿年纪相仿,两人很是匹配。我与你大哥来往甚少,不敢贸然上门,想着和江大人有过几次谈话,这才厚颜上门来问问,不知江家侄女可否有婚配?”
来往少不代表不可以上门问亲,江云康和钱品鸿的来往也少,又不是他女儿,却问到了他这里。
江云康当即就明白了,这是先礼后兵。
“侄女的婚事,我这个做叔叔的,实在知道多少。如果宰相大人有意的话,大可直接去找我大哥。你们钱家那么好的人家,我大哥必定会欢迎的。”江云康笑着道。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兄弟无话不说呢。”钱品鸿摇头叹气,“不过也没事,我家侄儿刚过弱冠,并不急着定亲。不如劳烦江大人改日上门问问?”
江云康心中冷笑,这算什么事呢,大哥大嫂具在,再不齐还有孟氏这个昨天,侄女的亲事怎么也轮不到江云康来做主。
而且是钱品鸿侄儿,又不是钱品鸿亲儿子。
用个不是很重要的侄儿来结亲,若是成了,往后两家便会有诸多绑定。即使不成,钱品鸿也不丢脸,因为被拒的并不是他儿子。
算来算去,钱品鸿都算得很好。
江云康笑了下,“如果宰相大人非要让我去问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事啊,最好还是让亲父亲母去,不然别人以为借权压人,误会了可不好。”
“好像也是。”钱品鸿端起茶盏挡住了脸。
他并不想和江云康真的闹起来,毕竟能帮历朝夺回余江以北二十几城的人,本事肯定不小。故而才想到联姻这回事,而且以他钱家门楣配承安侯府,那可是绰绰有余。
不过现在听江云康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也就是拒绝他的示好。
“江大人,你已不是二十岁分毛头小子了呀。”钱品鸿突然道,“凡事讲究一个缘法,太过刚硬容易折损自己的。”
“多谢宰相大人关心,您的话,我记下了。”江云康道。
亲事说不成,钱品鸿便不多留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提到钱远和钱善之两个人的事,只是走到江府外时,和江家门房交代了一句,“你去和江大人再说一声,听闻你家公子读书很是不错,来日放榜时,祝小公子也能如江大人一般连中六元。”
门房不懂宰相为何突然说到小公子的事,但宰相只说了这些,他便回去如实和老爷转述了。
林姝听了心中不安,总觉得钱品鸿像是威胁的意思。
江云康则是让人备马车,他要去找大哥一趟。
第162章
钱品鸿想要联姻, 这是明摆着不可能的事。
皇上为何重用江云康,除了江云康有能力之外,便是江云康的立场是皇上喜欢的。
如果江云康立场含糊, 什么都想要之后,江云康不仅得不到世家的好,还会被皇上厌恶。
找到大哥后, 说了钱品鸿上门提亲的事,江云康再道, “钱品鸿这个人,做事圆滑且深思熟虑, 他到我府上,狠话倒是没说,但是从头到尾都在暗示。他现在提到守芳的婚事,大哥可别听信了别人的话,也要注意点其他人。”
这种时候就怕猪队友,如果孟氏不清楚答应了什么,他们两兄弟的前程也就随风去了。
“三郎说得对, 不过你大嫂已经带着守芳去相看过,都觉得张侍郎家的侄子还不错。本来想着还不用太着急, 但现在看来,得早点去下定了。”江云帆道。
“张家?”江云康想了想,“张家倒是不错, 门风清正, 是个不错的人家。”
“是啊,我也是因为徐国公提了一句, 才派人相看。张家公子一表人才, 守芳自己也是愿意的。本来是想让守芳再看看其他人家, 仔细地想一下。”
嫁女儿得万事都考量好,不仅仅对方公子要好,还要家世清白,家中人口是否好相处。江云帆这个做父亲的,生怕女儿嫁过去吃苦受罪,所以处处都要帮着考虑。
说完这番话后,江云康和大哥分开,这才回府去。
没过几日,便是县试放榜的日子。
江云康带着安儿出门去看榜,一路上,安儿都在念叨着顺顺。
等到了贡院外,安儿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顺顺。
“父亲,您就让我下去吧,我找到堂弟后,立马就回来了。”安儿迫不及待地想下马车,推开木窗,往外伸出头去,却被他父亲给拽了回去。
“早就和你大伯父说好,若是到了,便会在这里碰面,现在没看到人,必定是他们一家还没到。”江云康道,“你坐好一点,都是参加科举的人了,往后应当端正一些。”
外头人太多,安儿到底年岁不大,若是出去磕了碰了,那就完了。江云康让书砚带人去看榜,他则是继续坐在马车里。
“啧啧,难怪小舅说您万事都不慌张,明明这种时候,我都好紧张,您却还是一副淡定模样。”安儿往后靠着木板,连着几声叹气,心跳也跟着加快。
江云康笑了下,“会紧张是因为对自己没有把握,但如果有把握的话,又如何会紧张呢?”
“我这是相信你的本事,你舅舅如今在惊水关任职,若你读书厉害点,指不定就能快些见到他。”
“那我不仅要读书厉害,我也要考武状元!”安儿哈哈笑道。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个让人不太喜欢的声音。
“江公子倒是口气不小,若是你能文武状元都中,那可真是旷世奇才。”钱品鸿笑着道。
江云康看到是钱品鸿,在马车里和安儿摆摆手,示意安儿不要说话,他瞥了眼钱家马车,还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微笑道,“宰相大人今日是来为幼子看榜的?”
钱品鸿点头说是,“犬子不如你家公子读书好,如果我没记错,江家公子才十二岁,我家乐之虚长了四岁,怕是还不如你家公子。”
“宰相大人谦虚了,县试而已,看不出什么。”江云康说完微微转头,做出不愿再多交谈的意思。
过了会,钱家马车就继续往前走。
钱乐之不甚服气地看着他爹,“父亲,您隔壁长他人威风?那个江云康是得皇上重用,但您可是宰相。”
“乐之,做人要懂得谦虚,自个有多少本事,你自个知道就好,隔壁嚷嚷着说出来。况且现在榜单还没出来,一切都不好说,等榜出来,再庆贺说点大话也可以。”钱品鸿细心地道。
钱乐之是他幼子,也是他除了嫡长子外,最疼爱的儿子。故而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地教导,希望他家也能多出几个有出息的二郎。
“父亲说得是。”钱乐之点头笑道,“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不必与他计较那些事。”
顿了下,钱乐之眸光微闪,有些犹豫地道,“不过父亲,那个江云康可是处处与您作对,张阁老都被气得病情反反复复。听说张家二郎在余江以北快撑不下去了,这个事,您打算怎么办?”
说起朝堂的事,钱品鸿并不避讳孩子,现在耳濡目染,往后也能更好地入朝为官。
“张阁老父子,都是靠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才能有今日。张家注定要落败了,既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就不用多费心思。”钱品鸿微微抬眉,说话间,小厮来报喜,说是榜出来了。
“第几名?”钱乐之抢先问道。
“回公子,是第二。”小厮笑容满面,“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钱乐之自己也很满意,县试第二,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名次,只有一个人比他厉害。而且他年纪不大,输给一些有经验的人,倒是很正常,等之后的两场考试再争取拿个第一也行。
钱品鸿也挺满意儿子的名次,他虽宠爱小儿子,但在读书上,家中每个孩子都是严厉管教。如今幼子能有此名次,往后的俯试和院试也就差不多稳了。
“哼,方才那个江家小孩还说要中文武状元,他倒是会夸海口。若是让我再见到他,必定要当面问问他的名次。”钱乐之笑嘻嘻地说完,正好看到江家马车过来,便喊了一声,引来江云康父子的注意。
因为太想要和江云康他们炫耀,便忽略了小厮说的“可是”,小厮话还没说完,只能着急地喊了句老爷。
钱品鸿见小厮面色焦急,有个不好的预感,但他开口时,幼子已经开口问江安平的名次。
江云康听到是钱乐之问话,本来不愿意多说,但安儿已经凑到木窗边上。
“钱家哥哥,你名次多少啊?”安儿笑得灿烂,“我这里很不错哦。”
“我是第二。”钱乐之很自豪地道,听到父亲喊自己,这才转头看去,小声地问怎么了。
没等钱品鸿回话,安儿先道,“那可真是恭喜钱家哥哥了,我也还不错,是这次的第一,咱们可都很厉害呢。”
“哎呀,先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回府与母亲报喜去,咱们有机会再见吧。”
第一?
钱乐之眉头紧锁,看看父亲,又伸头出去看江家走远的马车。
他不敢置信地去看自家小厮,“他真是第一?”
小厮刚点头说是,就遭受到钱乐之的破口大骂,“他是第一你为何不早说?害我丢人到如此地步!”
本来中了第二名,钱乐之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才学得到肯定,往后一定会大有前途。
可没想到,第一竟然是江安平那个小屁孩。
被比他年长的人赢了是正常,但被江安平这种小孩赢了,钱乐之不服气。
“乐之!”
钱品鸿出声道,“心平气和一点,一场县试而已,又不是会试和殿试,没必要那么计较。”
“可是江家那小孩方才的口吻,分明就是在嘲笑我嘛。”钱乐之气鼓鼓的,恨不得这会找人把江安平打一顿。
钱品鸿沉眸不说话,当年江云康就是连中六元,现在江安平也那么厉害吗?
江家马车里,安儿得意地哼着小曲。
“出榜时都不见你哼曲,口头上压了钱乐之,就那么高兴?”江云康看儿子表情得意,不由笑道。
“那是自然,别人不和我比,我就不和别人比。但那个钱乐之显然是有心显摆,我就不乐意看他那副嘴脸,有什么好显摆的,不过是个第二嘛。”安儿嘿嘿地和父亲笑下,马上又问,“不过我那么说,会不会得罪宰相大人?”
“你都已经说了,还管会不会做什么?”江云康淡淡道,“既然是你想要出一口气,便自个玩想好后果。反正钱品鸿迁怒我,我再回来找你罚抄书。”
“可别!”安儿立马后悔了,“父亲,别这样嘛,今日我是太高兴了,您就放过孩儿这次吧。等下一次,孩儿必定谨言慎行,绝对不再为了一时之气,多说话。”
“哎,你这小子,有时候确实不用忍气吞声。但出了气后,承担后果便是,不许想着逃避。”
江云康看了安儿一眼,再道,“顺顺这次是第三,你们兄弟俩都考得不错,不过县试只是开始,往后还有更难的,莫要骄傲了。现在先回去吧,你母亲肯定等急了。”
县试的榜出来,很多人便关注到安儿。
不过江云康说马上就有府试和院试,现在让安儿静心读书为好,便没有摆酒。只是自家亲戚坐在一处吃吃饭。
承安侯府那里也是一样,江云帆和江云康意见一致,都不打算高调行事。
就是江云康一家去承安侯府赴宴时,孟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光是第一眼,江云康就懂孟氏为什么不高兴。当初他一路高中,现在安儿和顺顺一块参考,安儿却压了顺顺一头,这让孟氏如何服气。
不过,江云康觉得孟氏对他们三房的不顺眼,已经是孟氏的心病了。
不然寻常人家,两个孙儿都如此有才,应当格外欣喜才是。
看到孟氏冷脸,江云康也没在正院说太多话,而是转身去找大哥他们。
县试出榜后,江云康心情好了几天。
直到三月初时,跟着皇上从南阳来京城的曾鹏飞出了事,江云康听说后,这才骂咧咧进宫去。
第163章
江云康见到皇上时, 涂世杰也在。
皇上面色阴沉,殿中静得可怕。
江云康已经走得极轻,但也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参加皇上。”江云康刚问安, 皇上就打断他,让他别行礼了,快点想想, 怎么处理曾鹏飞的事。
曾鹏飞是从南阳就跟着皇上的功臣,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 可是眼下,曾鹏飞的两个儿子收受贿赂, 参与买官等事,还有曾鹏飞的妻兄占地伤人……
这一条条罪状数下来,虽然都不是曾鹏飞做的,可如何能说没有曾鹏飞的庇护?
都是同一家人,曾家人做了那么多事,谁会相信曾鹏飞不知道?
皇上登基后,一直查贪灭腐, 之前都是抓世家旧臣的错处,但现在曾家却出了事, 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面么?
而曾家这个事,还是钱品鸿给弹劾的。
作为一朝宰相,他能弹劾的事, 自然证据确凿。
现在, 怎么罚,如何罚, 都是一个问题。
不罚曾鹏飞和曾家, 便不能服众。罚轻了也是一样, 会被人说是皇上有意包庇曾鹏飞。
但如何罚得太重,曾鹏飞又毕竟是和皇上一起打拼的左膀右臂,会伤了其他南阳心腹的心。
“糊涂,真是糊涂!”皇上眉头紧皱,“南阳那些心腹跟朕来了京城后,一个个的,朕何曾亏待了他们?”
在皇上叹气的停顿间,涂世杰插话道,“可是陛下,微臣觉得,曾兄并不是如此看重钱财的人,会不会有点误会?或者是被人陷害?”
江云康也是这样想,曾鹏飞和涂世杰都是在南阳最得皇上信任的人,即使到了京都,也备受重用。
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却眼皮那么浅,好像有些矛盾。
“哼,陷害?朕倒希望是陷害!”皇上气愤道,“曾家那两小子,证据确凿,自个也招认了。如今就是这个事,曾鹏飞到底知不知道?”
皇上很想说觉得曾鹏飞应该不知道,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而且,就算曾鹏飞真的不知道,世人也不会相信的。
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处理后续,曾鹏飞这个心腹,皇上只能忍痛割舍了。
“三郎,你说这个事,怎么办?”皇上叹气问道。
江云康也觉得这个事情难办,但再难办,也要妥善处理,“回皇上,曾将军跟随皇上多年,功劳苦劳都有。”
“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要想立威,有些事就必须要做到公正。”
涂世杰眉头微拧,问,“江大人觉得,如何才能做到既公正,又不伤了其他臣子的心?”
“犯错了就要挨罚,如果不重罚曾家兄弟,往后不仅会被人说道,还会被人加以利用。而且长久以往,也会形成不良的循环。”
江云康顿了顿,再继续道,“不过皇上对下仁爱,不是会重刑处罚的昏君。而曾将军向来为皇上着想,这个事也只能让他委屈一点了。曾将军教子无方,如果由他自个提出处罚,既表明他的态度,也少了皇上的为难。”
古代就是这样麻烦,一人犯错,全家跟着受影响。
曾家兄弟这个事,江云康并不清楚曾鹏飞到底知不知道,但知道和不知道都不太重要,重点是其他人已经不信曾鹏飞不知道。
听完江云康说的,皇上沉默不语,目光往涂世杰那儿瞥了两眼。
涂世杰和曾鹏飞交情深厚,他并不想看到曾鹏飞被重罚,但江云康说得又很对。
见皇上望了过来,便知道皇上有在考虑江云康的建议。
过了会,涂世杰也附和道,“江大人所言有理,曾兄现在必定愧疚至极,应该也不想看皇上继续为他困扰。”
“嗯,那待会,世杰你去看看他吧。”
一声长叹,隐藏了诸多无奈。但皇上也无可奈何,谁让自个的人也有不争气的。
经过这事,皇上得到提醒,“还有,世杰你去和当初与朕从南阳来的其他人说一声,若是再有其他人犯事,必定严惩不贷,绝对不轻饶!”
“微臣遵命。”涂世杰道。
曾鹏飞的事情说完后,江云康和涂世杰一块出宫。
到了宫门口,江云康才停下道,“涂大人,曾将军这个事,你若是有心的话,可以多查查。曾家兄弟犯错是事实,但谁和曾家兄弟说能卖官?又是谁再其中牵线搭桥。府衙不可能查到全部,但你和曾将军都是南阳出来的,你应该会想知道一个真相。”
江云康和曾鹏飞平日也有往来,但他和曾鹏飞的关系,自然是比不上曾鹏飞和涂世杰。有很多事,曾鹏飞都不会和他说,但肯定会和涂世杰说。
“江大人,你的意思是?”涂世杰皱眉问。
“咱们处理了张家、钱家等世家出身的官员,那些世家关系复杂,总有几个厉害一点的人。之前是我们太顺了一些,曾将军这个事,正好给我们提个醒,不要轻敌。”江云康道。
好些世家发展百年,必定是有他们自个的本事,不然也不会发展多年。
他们出手对付老派旧臣,那些老派旧臣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今晚的月色沉沉,像是被蒙了一层面纱。
江云康和涂世杰交换一个眼神,便互相懂了。
各自上了马车后,江云康回府去,涂世杰则是去找曾鹏飞。
曾家这个事,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都备受瞩目。
等曾鹏飞去宫门外跪着负荆请罪,又到了一个小高潮。
在曾鹏飞跪了一整日后,皇上才下旨意处罚曾家兄弟。
而曾鹏飞因为教子无方,也被贬官,勒令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停俸一年。
到这里,曾家的事便算是有了个结果。
江云康也松了一口气,曾家这个事,给他们这些新派臣子又提了个醒,往后不仅自个做事得更谨慎,也要约束家中亲人,万万不可得意忘形。
在江云康他们开始警惕起来后,京城的日子平静了几日。
曾鹏飞在家闭门思过,涂世杰则是一直在查曾家的事,直到他查到了张行松的身上。
张行松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人暗示到曾家兄弟买官的事。
但张行松绕再远,涂世杰等人肯花功夫,还是查到了张行松那。
不过,张行松自个没有参与买官卖官,涂世杰拿捏不到这个把柄。
在跟了张行松几日后,涂世杰才发现张行松不仅流连烟花柳巷,还偷养官妓当外室。
涂世杰等人连着几本折子弹劾张行松,皇上看到弹劾的是张家人,心里别提多高兴,立马罢了张行松的官。
张行松不仅丢了官职,还把张家的颜面都丢光了。
张阁老得知张行松的事时,当即晕死过去,连着躺了几日,这口气一直咽不下去,一命呜呼去了。
这么一来,张家二郎等人就要守孝,本来张家二郎都去了余江以北,现在要回京城守孝,他们张家人的前程,是真的要没了。
得知张阁老过世,皇上还派人慰问了张家,表示了皇上的惋惜之情。
自此,张行松也就成了张家罪人,自个不争气,还气死父亲,终日以酒为伴,身子也一天天变差。
张家的这些事,江云康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眼下的张家,就是秋后蚂蚱,再也蹦跶不起来。
转眼间,四月过去,安儿在府试中再中了头名后,很快到了六月。
今年从开春后就一直很多雨,入夏后更是连日下雨,没过多久,京城以南的颍州一带,洪水冲过村庄,冲毁不少房屋后,还死了上万人。
国库立马拨钱去颍州,江云康更是日日收到颍州来的信件。
但今年的雨实在太大,颍州的一处城墙都出现塌方,更别提其他地方。
皇上为了颍州的事连着好几晚没睡好,却在这个时候,颍州又来了折子,说国库送去的一些钱粮并没有收到。
当时,柳城和江云康都被叫到宫里。
每一笔送去颍州的款项,江云康都有看过一遍,但现在,突然有一笔钱对不上。
大殿中,柳城和江云康眉头紧皱,江云康的掌心出了细细的薄汗,脑中一直在想,账目为何会出错。
钱是他们手中送出去的,但现在钱却没有到颍州,要是查不清楚,就得他们两个背锅。
钱品鸿的余光瞥了江云康两眼,冷哼一声,“两位大人都是朝中旧臣了,江大人经验少一点还好说,但柳大人入三司好像有许多年了吧?”
柳城转头看去,面无表情地道,“钱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果你想说我们贪了钱,就请拿出证据来。”
“我可没那么说,柳大人可不要误会了。”钱品鸿短眉微挑,“我就是好奇,那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们说送去颍州,可送钱去颍州的人,却一个都没回来,这也太奇怪了吧?”
“对啊,确实很奇怪。”
江云康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送钱去的军士皆有记录在册,他们没回来,钱大人不是担心他们出事,而是在想他们拿钱偷跑之类的事。到底是钱大人见识过太多坏人,还是钱大人下意识地觉得我们三司办事就是不行?”
“我可……”钱品鸿每次和江云康死口舌争执,都很难占上风,他现在想解释,可皇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朕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皇上发怒道,“钱没了就派人去查,颍州水患不断,国库已经吃紧,这十万两银子,必定要找回来。”
若是没做好善后,便会有数不清的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不仅会有瘟疫,还会引起□□。所以情况紧急,得尽快查清楚才行。
第164章
钱没了要查, 颍州却等不了。
江云康只能另外拨钱去颍州,同时还要派人去颍州查案。
好好的人都没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同去送钱的士兵也有一百多人。就是山匪打劫,也会把路边树木弄坏一些。
可这一百多人,和十万两银子与粮食, 全部都凭空消失了。
还真像是说好了,到了地方就带钱跑路。
这些年, 国库虽然比之前充盈许多,但挣得多, 花得也多。
余江以北一带,还是时常会和北狄打战。一旦有战事,处处都要花钱。
而颍州今年的水灾又格外严重,已经拨了好几次钱去颍州,现在的国库也有点难了。
好在过了几日,木疆带着从矿山冶炼出来的一些黄金回京城述职,倒是暂时解决江云康的燃眉之急。
当天晚上, 江云康就找了木疆到府上喝酒。
“你们能在亳州附近发现金矿,这可是好事。”江云康给木疆倒酒, 一边道,“这可是大功一件。”
木疆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确实不容易, 那座矿山,早几年就被北狄发现, 只是还没怎么挖掘。他们战败的时候, 当时的守将还不忘派人去把矿洞捣毁。还是后来我们的人无意中发现不一样, 这才找到矿洞,又花了好些时间开采和冶炼,总算是有些成果。”
能找到金矿,木疆他们都很高兴。而且这是长久的利益,在眼下这个局面里,算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皇上也因此嘉奖了木疆他们。
“能有就好,可以多在附近找找,指不定还会有其他惊喜。”江云康说话时放下了筷子,他有许久没见到木疆,这会打量着木疆黝黑的脸道,“你这次回京城,说明余江以北又更安定一些了吧?”
不然,木疆作为边境大将,不可能回来的。
木疆点头说是,“北狄这些年,气焰小了许多。打了那么久,北狄也知道现在打不过我们,便把主要兵力对准其他小国。但是咱们也不能看着北狄发展实力,该帮的还是要帮。”
“这次回来,除了金矿的事,还有一个重要的事与你说。”木疆起身走到江云康边上,俯身压着嗓子道,“咱们攻下亳州等地,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知不知道,林家的生意,做到了余江以北去了?”
“知道一些。”江云康点头道。
林家本就是做生意起家的,虽然这些年比较低调,也没特意扩大生意,但林海兄弟一直没闲着。
不过木疆会特意问,就代表有事,“可是林家有什么问题?”
林家是江云康岳家,眼下的江云康又得皇上重用。
如果林家有什么问题,势必会被人揪出来当话柄。
“前些日子,我们查到一个事,林家有人在余江以北贩卖私盐,卖的还是新余来的细盐。一番查访后,那些人不仅自称是林家人,还说拿出你来压我。”
若不是和江云康共事多年,相信江云康的为人,又和江云康是姻亲,木疆就直接把这个事给上报了。
江云康听得头皮发麻,“我大舅哥只与我说,这些年只做之前的生意,我也暗示过他们为了避嫌,不要做盐商。贩卖私盐,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他有点不信这是林海他们做的事,“可查过他们的身份?”
“查过了,确实是林家旁支的人。”木疆道,“我已经把那些人押来京城,不过那些人要迟上个十天。”
“三郎,如果这个事不是林家所做,那便是冲着你来的。你在朝中树大招风,想要害你的人肯定很多。这十天,是我帮你争取的时间,你得快点查清楚怎么回事。”
江云康的眼珠转了转,当即就坐不住,“木疆,今日的酒就喝到这里,我去林府一趟。”
说着,江云康就急匆匆地出伏去了。
如今江云康确实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他爬得高了,必然有人眼红嫉妒。同时他又是新派臣子,和钱品鸿那些人势如水火。
想到钱品鸿,江云康就想到送去颍州没了的十万两。
难怪之前江云康处理钱远等人时,钱品鸿没和江云康撕破脸。
不愧是能当宰相的人,如此沉得住气。
江云康到了林家后,当即叫了林全福父子到里屋,“你们与我说句实话,林家旁支在余江以北贩卖私盐的事,你们可知道?”
“贩卖私盐?那可是杀头大罪,我们怎么敢?”林海瞬间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江云康,“妹夫,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林家旁支?”
江云康转述了下木疆的话,再去看林全福,“岳父大人,您肯定知道贩卖私盐是大罪,人已经被抓了。也确认过是林家旁支的人,若是这个事闹起来,林家和我都要完蛋。”
林海小脸煞白,林全福却淡定一些,“你说的那个林有财,早十几年前就被赶出林家了,他虽然也姓林,却早就不是我们林家的人。现在他犯事,也能牵连到我们?”
听到这个,江云康有了希望,“赶林有财出林家时,你们可写了断绝书?”
“这倒是没写,不过族谱上写了原因的。”林全福道,“当年林有财和嫂子□□,还偷盗族中钱财,这才被林家赶出去。”
“三郎,林家早有万贯家财,林源与你又是正当年的时候。我们林家犯不上去违法挣这个钱,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江云康听明白了,看来这个事,确实是冲他而来。
“岳父大人我明白了,麻烦你把族谱准备好,最近这几日,你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个事。”江云康沉声道,“有人想要害我,后续怕是还会有手段,如果我没找你们,可千万别被人套了话去。”
“明白的。”林全福这下紧张起来,“三郎,咱们这次,是不是遇上大麻烦了?”
江云康不好多说,又叮嘱了几句,才从林府出来。
上了马车后,听到书砚问去哪,江云康想了想,看了眼外边还没黑的天,让书砚往宫里去。
与此同时,钱品鸿在和几个同僚吃席。
他坐在上首中间的位置,手中举着酒杯,唇角抿着浅浅的笑意,“听说,木疆让押送林有财等人的队伍迟了一点,这是在给江云康争取时间。”
“回大人,据探子的回话,是这样没错。”有人笑着道,“木疆是江云康的姐夫,做事自然会想着帮江云康一把。这样也好,咱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拉上木疆一块,一石二鸟,宰相大人好主意。”
“不是我主意好,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把事办好。”钱品鸿笑道,“就算林有财的事被查清,但总会给皇上和百姓们心中留下疙瘩。他们会想,新余的那些细盐,如果没有江云康的授意,林有财又如何能拿到?现在说林有财和林家无关,不过是江云康用来推脱责任的话。”
说完,钱品鸿哈哈笑了两声。他已经先礼后兵,就怪不了他步步为营。木疆帮江云康拖延时间,而江云康知而不报,只要十日后皇上知道这个事,对江云康的信任,就会受到影响。
钱品鸿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能扳倒江云康,毕竟皇上重用江云康,如果一招就让江云康死,也会让皇上对他不满意。
为官多年后,钱品鸿在官场如鱼得水,还没有他对付不了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在宰相的位置一直待着。
不过,打死钱品鸿也想不到的是,江云康这会已经进宫,竟然先一步把林有财的事禀告给皇上,并且自行请罪。
“你既然说这个事毫不知情,又何罪之有?”皇上让江云康起来。
余江以北一带的功绩,就能看出江云康的本事。皇上对林有财的事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江云康会在今日就来告诉他,他本来是不想多管这个,但心里还是有多想一下。
不过这也说明,江云康心中没鬼,不然至少也是把这个事给查清楚,再压下一些。
能听到江云康把知道的都说了,皇上也安心了,知道这个事与江云康无关。
“微臣确实不知情,但那林有财还是得了微臣的便利,才能拿到新余的细盐,这便是微臣的罪过。”江云康磕头道。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把事情都说给皇上听。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有些事你以为能瞒得住皇上,但往往是自作聪明,毕竟皇上不是昏君,不能小看了皇权。
“这倒是。”皇上思索片刻,再道,“既然如此,便戴罪立功,去查清楚,到底是谁怂恿的林有财等人。你只管去查,就算查出天大的人来,朕也会给你兜着。不过你先秘密地查,别打草惊蛇了才好。”
听到皇上这么说,江云康心中才松口气,皇上这是相信他了。
而且皇上后边的两句话,便是暗示他已经知道是谁主使,只等着他去找证据了。
“多谢皇上,微臣一定不辜负您的看重。”江云康和皇上再次行礼。
他要当个重臣,除了能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处理好皇上对他的感觉。皇上就像是上司,还是个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的上司,只要皇上愿意,随时都能把他处理了。
所以他选择把自己短处都展示给皇上,获得皇上信任的同时,也让皇上清楚他绝无二心。
走出宫门时,天边的晚霞已经红透半边天。
江云康抬头看了眼,无暇欣赏,让书砚快些回府。
经过张府附近时,江云康突然听到有咒骂声,推开木窗看到是醉了酒的张行松,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
他让书砚停下,心中闪过一个主意。
第165章
江家的马车往前驶了一会, 停在张行松边上。
江云康把木窗推起一半,同时书砚下马车,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张行松跟前, 说给张行松买酒吃。
张行松眯着眼看来,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江云康。
他再低头看跟前的银子, 当即要站起来,但脚底无力, 又滑坐在地上,“你……你欺人太甚?我还是张家嫡子, 你竟然如此羞辱我,当我是乞儿吗?”
“难道你不是吗?”江云康面露讶异,“瞧瞧你现在,衣衫褴褛,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明明就坐在张府附近,却连个出来照顾你的都没,由着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行松, 你真可怜啊。”
“江云康,你个王八蛋!”张行松被骂了这么几句, 也清醒一些,扶着身后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我会沦落至此, 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父亲为何会气死?”
“张行松, 你自个行事难看, 才会气死张阁老。自己的错, 就别往别人身上推了。”
江云康摇头冷笑,“不过啊,你们张家也是不够聪明,被人当了棋子,现在还对人感恩戴德呢。”
说着,江云康又笑了下。
“你什么意思?什么棋子?”张行松听不明白。
“没什么意思,你自个想想吧,现在的张家是人走茶凉,但你们跟着宰相大人做了那么多事,他可有帮你们说一两句话?又有没有帮你们张家子弟谋得出路?现在可还有和张家来往?”
江云康啧啧两声,“咱们这位宰相可是好手段,自个分毫无损,倒是让你们张家做了他想做的事。”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他已经挑得够明显,张行松再笨也该听懂一些。
马车继续往江府驶去,江云康只当没听到后边张行松的叫骂声。
为了查林有财的事,江云康让木疆帮他出城去接人,并且给了木疆审问的法子。
他自个,则是继续装着不懂林有财的事。
没过两日,江云康就听到张行松去钱府门口闹事的消息。
说是张行松又哭又闹,说着钱品鸿翻脸不认人,就像个泼妇骂街一些。
张行松的名声早就臭了,他自己又成日饮酒,那酒喝多了,心里的话便藏不住。
他本是上门找钱品鸿要点好处,但三番两次的被搪塞敷衍,这才开始在钱府外哭闹。
而张家人早就心力交瘁,没人愿意管他,钱家小厮又不敢和张行松动粗。
连着闹了两日后,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张行松在骂钱品鸿过河拆桥。
至于怎么过河,怎么拆桥,张行松倒是没多说。
虽然他没说,但百姓和官员们,自个会猜想。
一时间,关于钱家和张家的流言,传得满京城,就连皇上都问钱品鸿怎么回事。
对此,钱品鸿很是头疼。
再怎么样,张行松都是张府嫡长子。而且他和张阁老走得近,如今张阁老过世,就算张行松行为不端,他也不好打骂走,不然他就没大度宽厚的名声。
在张行松去闹事的日子里,江云康都派人盯着张行松。
直到林有财等人被押送到京城,钱品鸿的门生开始弹劾江云康。
大殿中,几位御史吵得厉害。
“江云康的确颇有功绩,但再大功绩,也不是他贪赃枉法的理由!既然犯错,那就要受罚,不然如何服众?”
“话也不是这样说,林有财是林有财,王大人又不曾亲自审问过林有财,又没去过天牢。林有财刚被押送到京城,王大人就迫不及待给江大人安罪名,到底是你对江大人心有不满,还是真的为了朝廷好?”
王昕面色涨红,指着对方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这个事可是木疆带回来的,他是江云康亲姐夫,他都能如此,事情还有假不曾?”
木疆听到王昕点到自己,插话道,“王大人,人是我带回来的没错,但我可没说一定就是江大人做的。我只是陈述现在知道的,林有财这人能不能信,还是要另说。是非黑白,都有皇上在,王大人不用如此着急,宰相大人,您说是吧?”
话又抛到了钱品鸿这,他微微抬眉,说没错,“木疆说得没错,江大人向来公正,当初孟家的事,他都能不插手,这次应该也有原委的。”
木疆听到钱品鸿提到孟家,心中不由冷笑。
这是做好人的同时,又要嘲讽一波。
皇上听得头疼,没让他们多吵,只让木疆把林有财转交府衙,让府衙的人去查。
在府衙的人查案时,京城中的人有诸多猜测。
不过在案子有结果钱,张行松死了,就死在城中的河中,说是因为喝酒失足淹死的。
死一个张行松算不了什么,就是张家人都期待张行松能早点死,省得给张家丢脸。
但在张行松的尸首被发现没多久,就有人去府衙报案,说前一晚,看到张行松是被人推下河中的。
不是意外死亡,是有人故意行凶,这个事情就复杂一点了。
但府衙忙着查林有财的案子,没多少精力去查张行松,只是让目击的人说下特征,随便找几个人出去打听,并不准备细查。
不过当天晚上,行凶的人,和木疆在酒楼闹事,被木疆带去了府衙,正好被目击者指认出来。
抓到行凶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审问。
一般情况,府衙的人会去办案,不过木疆说人是他抓来的,他要亲眼看着府衙的人审问。
而审问的地方,正好关了林有财。
这天夜里,江云康在自个屋里,看书看到了深夜。
林姝端来莲子羹时,很是担忧,“二姐夫不是与三爷提前说过么,怎么现在还没查出来呢?”
“娘子莫要着急,案子水比较深,涉及到的又是我,自然要查久一点。”江云康表情淡定。
林姝已经好几晚没睡好,没出结果前,就算知道夫君早有准备,她也是真的放心不下,“那个林有财,就是个泼皮无赖。也是咱们倒霉,竟然碰上这样的人,真的无妄之灾。要是再拖几天,我怕是要瘦好些了。”
“娘子真的不用着急,木疆和我说过了,林有财是都招了的。只是钱品鸿这人办事太狡猾,从始至终都没有钱家人出面。等抓到和林有财碰面的人,这个事就好办了。”江云康拉住林姝的手,把人搂在怀中,“现在就等着他们吵,看着他们闹就好,事情吵得越厉害,他们就越以为我要完蛋,等咱们找到人时,钱品鸿就越不好收场。”
先被骂两句算不了什么,从林有财到张行松的死,这两个案子看似没关系,但他知道,都和钱品鸿有关。
第166章
林有财的案子多人盯着, 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事关朝堂重臣,就连江云帆都找到江云康询问过几次。
承安侯府里, 孟氏得知林有财的事后,更是心情大好。
这日向氏过来请安时,孟氏就拉着向氏道, “早就说商户出身的不行,偏偏三郎把那个林氏看成宝贝。现在好了, 林家出了这样的事,往后且看三郎有何结果。”
向氏被娘家厌弃后, 不再似以前般跋扈,但听到三房有难,心中也是高兴。
她抿唇笑道,“这也是报应,当初母亲亲自上门,三弟却对您的请求置之不理。当初有多得意,现在便有多难受了。”
“哼, 谁说不是呢。”孟氏冷哼道,“当初是他们三房做事绝情, 不顾三房颜面,现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蹦跶多久。”
胡氏走到屋外, 就听到母亲这句话, 眉头轻拧,又听到向氏的声音, 便转身回去。
回到大房后, 胡氏找到夫君。
江云帆看夫人说话犹豫, 放下手中茶盏,“娘子有话不妨直说,你我是夫妻,又不是外人。”
“方才我去找母亲,听到她与二弟妹说话。”胡氏把听到的都说了,“按理来说,我们当小辈的,不该说长辈不是。但家和万事兴,就算母亲不喜欢三弟,那也不该这般冷嘲冷讽,若是被人听人去,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们侯府。”
“况且,三房的事还没一个定论,这般落井下石,实在不好。”
江云帆听了也是直皱眉,他叫来青岸,沉声道,“你去二房一趟,就说往后除了初一十五,还有逢年过节时,让向氏别过来了。”
没了向氏,母亲想说也没人说。那个向氏,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
胡氏听完夫君安排,还是担忧,“大爷,你说三郎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
江云帆想到三弟的态度,还是和之前看榜一样淡定自若,他想了想,“应该是可以的。”
事实上,正如江云帆说的一样。
没过两日,张行松的死,就查到了钱家一处庄子的小厮那里。
本来推张行松下河的人,都不知道谁出钱给他,只是江云康饶了好几个圈子,才根据罪犯的线索,找到了那家庄子。
发现异常时,也没找府衙的人去抓人,而是带上木疆。
木疆到了庄子附近,假意要借宿,但被拒绝后和对方动了手,一来二去的,就把准备好的证据放到对方身上。
先是嫁祸给对方,再进屋搜查,等找到真的证据后,再把人给抓了起来。
在庄子里,又找到了怂恿林有财办事的人。
这么一来,两个案子都有了结果。
本来大家想看江云康的热闹,不曾想,变成了宰相钱品鸿的。
不过钱品鸿办事,是真谨慎,庄子的地契和奴仆的身契,全部是他远亲的名字。
远亲犯错,便不是钱品鸿主谋了。
推出一个远亲顶事,钱品鸿只剩一个约束不当的罪责,这也只是让他罚俸半年,还影响不到他的官位。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众人对钱品鸿的印象就不一样了。
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远亲而已,就算仗势欺人,杀害张行松还说得过去,毕竟张行松日日上钱家找麻烦。但是怂恿林有财贩卖私盐,还嫁祸给江云康,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如果说是为了钱品鸿好,那好处是什么呢?
只有钱品鸿厌恶江云康,或者钱品鸿怕江云康影响他的地位,所以那位远亲才想着出手帮忙。
这么一来,就算皇上仁厚没有深究这个事,但朝堂上的人也会忍不住猜想。
特别是那些世家的人,他们都是大家族里长大的人,什么样的龌蹉事都见过。
张行松的死,让张家和钱家彻底决裂。就算张家落魄了,但世家的底子在那里,和好些家族都有联姻。
一时之间,光是张家对外传的话,便有不少。
而钱品鸿的名声也因此,大大地受到牵连。
在钱品鸿头疼时,江云康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他的人,已经有了颍州十万两的消息。
那些人带着那么多钱,除非藏进深山老林,一直不用那笔钱,江云康才找不到。
但人都是贪心的,拿了一大笔钱,就不可能不用。
找了各地的房牙打听,但凡有外地人来买房的,全部都要记录在档,然后一个个去查。
虽然耗费时间,但总是有些成效。
这日江云康下朝时,看到走在前面的钱品鸿,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宰相大人可是被流言影响了,我看您清瘦不少。”江云康说着又叹气,“您可不能生病啊,您是国之栋梁,朝堂都靠您撑着呢。”
钱品鸿最近是瘦了一些,就是皇上登基那会,他也不曾这般苦恼过。
若不是他做事谨慎,早就被江云康抓到把柄。
现在江云康来问候,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劳江大人费心,流言总归是流言,老夫清者自清,万万不会因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而影响自己。”钱品鸿和江云康笑了下,“不过是夏日没什么胃口,这才清减一些。”
顿了下,钱品鸿忽然笑道,“江大人知不知道,那个林有财,两日后就要问斩呢?”
“知道,我可期待了。”江云康道。
“当官还是得看江大人啊。”钱品鸿哈哈笑了下,“江大人真是重情重义,就算高中状元,也不曾休弃出身卑贱的夫人。不过江大人,有情有义是好事,但你得约束好亲戚才是。商人本想贪财,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宰相大人说错了,商户又不是贱籍,何来卑贱之说?”
江云康敛去笑容,“人多了,自然就有好人和坏人,就是钱家,前些日子不是也出了钱远等败类吗?”
钱品鸿想要嘲讽他,他也不是个会让口舌的人。
二人目光对上,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杀气,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行了,既然江大人心中自有主意,那老夫就不多说了。再有一个多月就到院试,你家儿子读书甚好,已经拿了两次头名,老夫对院试很是期待呢。”钱品鸿道。
江云康也很期待院试,毕竟院试过后,便能有秀才功名,十二岁能中秀才,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没几个人能做到。
想到钱家小儿子也要参加院试,江云康笑着道,“安儿到底年纪小,比不上钱小公子读书多。前两次考试,钱小公子都比安儿低一头,想来这次院试,会发挥更好吧?”
说到前两次考试,钱品鸿就没好脸色。
本来第二是很不错的名次,但次次都输给江云康的儿子,让他心中很是憋屈。
没再多言,钱品鸿看到自己小厮,大步走了过去。
江云康看钱品鸿生气走了,这才转身去找自家马车。
怼了钱品鸿几句,心下畅快,只希望安儿继续努力,院试再压钱家小子一头,那边更加爽快了。
第167章
从林有财的事之后, 江云康和钱品鸿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虽说之前没有查到钱品鸿,但朝堂上的人,都能感受到江云康和钱品鸿的气氛不太对劲。
不过出了一次事之后, 钱品鸿倒是再没有其他动作。
江云康虽然查到派去颍州的那笔钱,但也同样没能查到钱品鸿身上。
不得不说,钱品鸿这人办事, 真的是半点不留把柄。
日子转眼过去两个月,院试时, 安儿很争气地又中了头名。
儿子厉害,江云康心中也是高兴, 在家设宴后,在休沐时,又带着妻儿去了临仙阁吃席。
他们刚坐下,店小二就说钱家小公子等人也在。
江云康听到后,没多说话,后来吃了一会,才出了雅间。
他叫来店小二, “你去钱乐之那里守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动静, 立马来喊我。”
“对了。今日是不是有几个本次院试的考官,也在喝酒?”
“回大人,是的。刘大人和徐大人等, 都在临仙阁用饭。”店小二道。
江云康的眼珠转了转, 改了主意,在小二耳边低语几句, 再笑着道, “去吧, 这个事办好了,好处不少。”
交代完店小二后,江云康回到雅间时,林姝已经带着安儿在喝茶。
林姝笑着道,“说起来,临仙阁生意兴隆,还得多谢谢赵姨娘的手艺。前些日子,我见到她时,她托我一件事。”
“要你帮六弟相看亲事?”江云康没多想就猜到。
“是这样。”林姝有些为难,“我是可以帮着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可以给他们推荐。但母亲还在,我要是越过母亲去说亲,这要被人说不孝的。”
孟氏是嫡母,承安侯又不在了,赵姨娘只是一个妾室,江云成的婚事自然由孟氏说了算。
但孟氏知道赵姨娘和林姝走得近后,对赵姨娘母子就不甚看重,不然也不会在五郎都成亲后,还没给江云成说亲。
“那娘子有合适的,可以说给大嫂听,让大嫂去找母亲,这事就容易了。”江云康道。
胡氏是大哥的娘子,又是孟氏娘家那边的姻亲,孟氏对胡氏一直不错。
“这倒是可以。”林姝觉得不错,心中盘算着认识的姑娘。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骚动,安儿先跑到门口,林姝问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了,儿子只是看到刘考官几个进了不远处的雅间。父亲母亲,你们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刚说完,安儿就冲出屋子。朝热闹的地方去了。
江云康坐着没动,给林姝倒茶的同时,示意林姝不用担忧,“酒馆闹事,有店小二他们在,咱们安心喝茶就是。安儿是个机灵的,必定能打探了消息来。”
这时的安儿,已经挤到人群前面。
他看到刘大人指着钱乐之几人,正大声质问。
“钱乐之,你若是有什么质疑,大可以去检举我们这些考官。私下里议论科举舞弊,是你父亲忘了和你交代吗?”刘大人也喝了几杯酒,本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
钱乐之醉得站不起来,看不清骂他的是谁,只是听到声音后,立即反驳,“我父亲是当朝宰相,有本事你自个问去。我有话又没到外面说,自个在喝酒时说说都不行吗?”
“再说了,那个案首本就不能服众,你要我们如何信任?”
“好,你都这么说,那我这就去你们钱府理论!”刘大人气汹汹地往外走,但到了门口时,因为太急,反而把门牙给摔断了。
安儿看到刘大人摔倒,赶忙跑回去。
见到爹娘后,把看到的都说了,“那个钱乐之是疯了吧,竟然敢质疑科举。他这是想被杀头吗?”
林姝听得直皱眉,“他真这么说吗?”
安儿点头说是,“孩儿亲耳听到的,那个钱乐之醉得不成样子,刘大人也有些醉了。也不知道钱乐之的话,怎么会被刘大人听到,反正两个人吵得厉害。现在刘大人摔了门牙,不知道还会不会去钱府。”
他看向父亲,问,“父亲,那么多人听到钱乐之的话,他们钱家,是不是要倒霉了?”
“这个嘛,就要看刘大人的了。”江云康满意地笑了下。
钱品鸿自个是狡猾奸诈,一点把柄也抓不到。之前的钱远几个,还说是侄儿,但这个钱乐之可是钱品鸿亲生儿子。
质疑科举,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想来钱乐之只是和几个朋友吐槽,但没想到被刘大人听去,又在众目睽睽下说了那些话。只要刘大人闹起来,不说性命如何,至少会没了未来的功名。
安儿道:“那个刘大人脾气暴躁,现在又摔断门牙,我方才看了,出了好多的血,怕是不能善了。”
“要的……就是不能善了。”江云康道。
事实上,刘大人确实憋着气,他这晚没去钱府,反而在次日早朝时弹劾了钱乐之。
当朝宰相的儿子,就算是醉酒说话,那也是酒后吐真言。
院试的考官可不止一个人,其他人听到了,心情都不太好。
自古科举都是大事,那些考官不愿背个不好的名声,纷纷请求,要皇上彻查此次院试。
本来院试都过去,那个钱乐之也没证据,就是暗地里编排,但刘大人为了那颗门牙,态度十分坚决。
钱品鸿是听得突突的,难怪他听门房说小儿子一夜未归,想来是知道犯错,这才不敢回家。
现在突然听说这个事,他是手忙脚乱,刚开口说了两句,就被怼了回来。
“宰相大人不用着急,钱乐之已经十六了,而不是六岁。”刘大人不甚客气地道,“男儿十六岁,都可以考科举、上战场,如何能用个不懂事就搪塞过去?”
“钱乐之能有此言,想来是心中积怨已久,宰相大人作为父亲,应该知道的吧?”
“我……我公务繁忙,如何会知道这些?”钱品鸿当时就否认,再跪下和皇上请罪,“皇上,是微臣教子无方,还请皇上恕罪。不过小二醉酒之言,做不得数的。”
“那可不一定。”江云康道,“我可记得,之前宰相大人就提过好几次,说小儿年纪轻轻就能得案首,实在是想不到。想来就是暗示我儿没那么本事。”
“皇上,微臣觉得刘大人说得对,既然钱家小公子有此提议,就查一查。谁有本事,谁没本事,大家也能清清楚楚,免得让一些好人蒙受冤屈。”
“江云康你!”钱品鸿眸光狠厉,但也只是一说之间,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又收住戾气。
他面相皇上,继续道,“皇上,微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不懂是不是江大人过度解读,微臣只是纯粹地想夸夸江家公子。”
在钱品鸿说话时,他的掌心已经紧张到冒汗。为官那么多年,他小心谨慎,就是前些日子都被被拉下水。不曾想会被家中的儿子给拖后腿。
不过,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的儿子他了解,就算有些高傲,但这种会砍头的话,不至于大声嚷嚷说出来。
想到这里,钱品鸿的余光不由看了眼边上的江云康。
江云康也跟着跪下,他一直拿捏不到钱品鸿的把柄,现在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他昨晚也只是让店小二蹲守一下,年轻人心气高,又是一而再地输给安儿,有可能会说一些出格的话。但如果钱乐之忍住了,那今日什么事都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钱乐之。
刘大人不肯松口,皇上无奈,便让人去彻查这次京城地区的院试。
旨意一下,钱品鸿心中拔凉拔凉的,恨不得立刻回家把小儿子吊起来打。
第168章
重查院试是件繁杂又费时的事, 从一个个考生,再差到考官,还要重新派人阅卷。
从皇上派人去查起, 钱乐之就被关押在天牢。
钱家也是乱成一锅粥。
钱夫人张氏为此哭肿了眼睛,钱品鸿想要出手打点,又知道江云康等人都盯着他, 不敢贸然出手。
这日钱品鸿回府,张氏眼巴巴地站在长廊下望着他, “老爷,乐之他……他在牢中可好?”
“好什么好?”钱品鸿刚从天牢外回来, 本来是想去探望,结果狱卒却不肯放他进去,可想而知里边不会好,“夫人,你就别再多管这个了行吗?你去找张家,找谁都没用啊!”
“我不找娘家,如何帮忙?”张氏哭着道, “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呢, 这可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不过是醉酒时说的两句话,竟……竟然……我的老天爷诶,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在钱品鸿没出手时, 张氏把能找的都找了, 倒是也有不少人帮着打探。
不过这么一来,也就让别人知道了。
钱品鸿抱怨道, “我是当朝宰相, 我都解决不了的事, 你找谁去呢?”
“老爷,你是不是放弃乐之了?”张氏停下哭泣,看着钱品鸿道。
钱品鸿抿唇没说话。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撇清关系更好的办法了。小儿子说的话被那么多人听到,况且小儿子是十六,不是六岁,没人会信是酒后失言。江云康那伙人,就等着抓他把柄。
儿子有好几个,没了一个幼子确实心疼,但如果钱家因此覆灭,那日后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张氏看钱品鸿不说话,夫妻多年,立马明白钱品鸿的意思。
她绝望地道,“老爷,乐之可是你最疼爱的小儿子啊!就算是舍去妾身这条性命,也要换来乐之活着!”
“夫人,你清醒一点好吗?”钱品鸿怒声道,“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现在所有人都盯着钱家,企图把乐之的事往我身上推。如果我因此被牵连,钱家也就完蛋了!”
“我会想办法,让乐之只判个流放的。”
“此事不要再多言,我意已决,夫人也守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再去找人了,免得给钱家招来祸患。”
钱品鸿的绝情,让张氏愣住好一会儿。
等张氏回神时,钱品鸿已经走了。她抽泣地坐在椅子上,想着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要被流放,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江云康他们确实紧盯着钱品鸿的动向。
得知钱品鸿没有插手的意思,江云帆和他们感叹道,“这个钱品鸿还真是狠心,即使是亲生儿子,也能这般绝情放下。”
“不那么狠心,钱家也就要跟着完了。”江云康道,“钱品鸿能有今日,自然有他的本事。”
文渝点头说是,“钱品鸿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再三思虑,绝对不会给人留把柄。他知道我们在等他出手,便特意忍住不出手。”
不过,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已经得罪钱品鸿,如果不把钱品鸿从宰相的位置拉下来,他们往后的处境就艰难了。
而且皇上也不想看钱品鸿当宰相,皇上已经把希望押在他们身上。
“钱品鸿不出手,我们岂不是毫无办法?”江云帆问。
江云康摇头说不是,“钱家又不是只有钱品鸿一个人,他一个人能有次硬气,但不可能每个钱家人都有。我已让人盯紧张家等,就等着有人动手救人。”
钱乐之的话被那么多人听到,谁想要救他,就不可能走正常法子。
皇上和钱家不是一派的,求到皇上跟前也没用。
江云康会敢办这个事,也是清楚皇上的想法,有皇上的支持,办事才容易。
只要拿下钱品鸿一个,其他的世家旧臣看到连钱品鸿都败了,便会没了气焰。
有时候,太过圆滑也会害了自己。
但凡钱品鸿往左或者往右多硬气一些,也不至于现在就骑虎难下。
江云康和大哥他们聊完,回府后,便早早歇下了。
没过几日,便有人发现张家给狱卒塞钱,张氏趁着夜色去天牢看了钱乐之一趟。
不过母亲心中记挂儿子,这个事虽然有些错,但用这个当话柄,会让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后来张氏从天牢出来,瞒着钱品鸿又去找了几个旧识,其中有一个找到了刘大人那里去。
本来是想好言相劝,但那个刘大人是个脾气暴躁的。本就因为钱乐之的质疑心里不舒服,过去那么久,钱家人一个没上门,来的却是别的人,当时就把人给打了出去。
偏偏那个人运气不好,逃跑的时候撞上街边一条狗,被咬掉一块肉,次日上不了朝。
有官员告假,皇上自然会多问两句。
这时刘大人是义愤填膺地出来指责,暗讽钱品鸿找人威胁。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又起风浪,直喊刺激。
江云康也是默默为刘大人竖起大拇指,这个刘大人办事,真是给力,倔强得不行。
他又适时跟风说了两句,钱品鸿便被勒令停官在家,院试的结果没出之前,钱家人都不许外出。
等钱家被围起来了,案子也就查得更快一些。
结果是这次院试没问题,纯粹是钱乐之自己技不如人,酒醉后的抱怨。
不过天家的颜面是不容质疑的,皇上本来要判钱乐之斩刑,但他又说念在钱品鸿劳苦功高,不忍心让钱品鸿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让钱乐之流放。
消息传到钱府时,张氏当场晕厥过去。
而钱品鸿更是气白了脸,却还要感动地接下圣旨,感谢皇上的恩情。
钱乐之虽然逃过一死,钱品鸿却还被停官在家。
直到两个月后,京城入冬,开始准备要过年时,才有人提议让钱品鸿重返朝堂。
但刚有人提出,就有人反对。
有人说钱品鸿没有管束好妻儿,已经不配当宰相。而且钱家之前也出了不少事,很多人都借着钱品鸿的势力干坏事。
马上又有人说旁人是旁人,事情都和钱品鸿没关系,不应该牵连钱品鸿。
在朝臣们议论纷纷时,江云康从头到尾,都没插上一嘴。
大家争论两日还没个结果,这日下朝,文渝就找到江云康,问江云康什么想法。
“皇上什么想法,我就什么想法。”江云康意味深长地道。
“皇上自然是……”话说一半,文渝立马看向左右两边,压低嗓音道,“皇上自然是想杀一儆百,拉下钱品鸿。之前你都会帮着说话,怎么到了这会,却又不言语了?”
“之前是事情还差一点,需要有人推一把。”江云康解释道,“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明白皇上的想法,墙倒众人推,不差我这一个了。”
带头在这会出风头,确实能得到皇上的注意力。但江云康已经不是新人,不需要皇上在这个时候关注到他,倒不如把机会让给新人。他自个在一旁看着就好,也不会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
文渝:“还是你想得多,钱品鸿这次,八成不能官复原职了。”
江云康点头说是,都已经被停官了,皇上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又过了两日,在众人争吵过后,皇上总算有了主意。
他说钱品鸿备受质疑,确实不能再当宰相,先从宰相的位置退下来,到翰林院去。
翰林院的官,得皇上信任的才有权力。
钱品鸿听到旨意后,这次是真的撑不住,接过圣旨后一直站不起来。
而宰相的位置空了,便需要有人顶上。
这下子,大家又吵了起来,新旧两派都希望是自己的人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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