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办公室内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唐初才蓦然回过神来。
他一边弯腰去捡鼠标,一边粗声粗气道:“季老师,你讲冷笑话真的不好笑好吗?”
季凛淡淡笑了一声, 没再往下说,只是好似歉然般说了句「抱歉」。
唐初捡起鼠标放好,摆了摆手,像是在挥散刚刚听到季凛那句话的一瞬间, 心头莫名涌起的心悸感。
真特么被面具搞魔怔了
唐初自己在心里槽了自己一句,转而继续说起正事:“那我们就按照你的初步侧写先进行初步排查,现在确实没什么其他路可走, 我们太被动了,我总感觉面具头目确实离我们很近, 但却藏在暗处,可我们在明面上, 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很不好另外”
顿了顿, 唐初又抬手暴躁抓了抓头发,叹气道:“另外已知客观信息还是太少, 发来的这两个视频都交技术部门做分析了,但是很显然他说话用了变声器, 声线比对没意义,场地更是没什么标志物,任何一个普通废弃仓库看起来都这样, 就剩下受害者关系网的排查, 目前来看也没什么有用信息, 报案人打电话来都说得玄之又玄, 好像他们家小孩都是被凭空抓走的一样”
唐初兀自说了一长串, 话落, 却没听到季凛的回答,他下意识看去,才发现季凛正握着手机,指腹轻轻在摩挲手机的背面,不知在想什么。
“季老师,”唐初迟疑道,“我刚说的你都听到了吗还有,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季凛倏然停了摩挲动作,他抬眸看过来,语气如常道:“我听到了,暂时就先按这个排查,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唐初又盯着季凛看了两秒钟,一线刑警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又皱了皱眉,忍不住问:“季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季凛唇角微勾笑了一下,他正要摇头说「没有」,可唐初的电脑却忽然「叮」了一声,提示收到了新信息。
唐初下意识转头去看,却在看清屏幕上内容的瞬间,第二次掉了鼠标。
而在他身旁,盯着电脑屏幕的季凛,眸色骤然沉了下来,如同积蓄起风暴的海面。
——
晴海生物科技公司总部,顶层的一间办公室内。
闻冬坐在大落地窗旁的真皮单人沙发内,他今天极其罕见穿了一身高定西装,往常只有每年闻家聚会时候他才会这样穿,与此同时,他向来随性的刘海今天也被发胶仔细梳了上去,一整张毫无瑕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致面孔展露无遗。
只是这样的装扮,让他比起往日来少了两分慵懒气质,倒是添了两分凌厉感。
而在他对面的真皮单人沙发内,此时也坐了一个约莫三十岁,西装革履的男人。
此时他看向闻冬,徐徐开口:“口说无凭,闻先生以什么来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你确实掌握了当年这项研究的核心技术?”
——没错,闻冬是为了人体实验而来。
在先前接连两次接触到了出自这家公司的所谓「不明物质」之后,闻冬私下托闻家的人尽所能查了这家公司,基本能够证明这家公司表面是研发疫苗,但实际一直在做类似当年,闻冬父母他们所做的那类研究,研发不同能力的试剂亦或药剂。
不过和当年有所不同的是,当年的研究成果主要供给面具组织,是为了培养特定杀手用的,因此当年研究的特殊能力,基本就是类似闻冬的能够闻到别人的情绪,亦或类似季凛这种情绪屏蔽痛觉屏蔽的同时提升视力听力,再或者是给盛夏注射的那种未成功的催眠能力,这一系列能力都无疑会为一个优秀的杀手添砖加瓦。
但现在这个公司,他们的研究成果主要直接供给商界,无形中参与部分商业战争,亦或者供给纸醉金迷的上层社会,给一部分纨绔富家子弟提供新的玩法,因此他们研究的能力,更倾向于比如之前傅烟曾被下过的一种药,是会让人变痴傻,亦或之前云风给闻冬吃下的催眠药。
当然,虽然同有催眠这一项,但和当年相比,它们有本质不同。
当年给盛夏注射的催眠能力试剂,如果成功,盛夏则可以在一定时效内催眠任何人,从而从被催眠的人口中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任何信息。
而之前闻冬被云风下的催眠药,就算当时没有和闻冬体内试剂相互冲突,那么结果也只是闻冬会在时效内变成云风的「傀儡」,没有自主意识,云风让他说什么,他就会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什么,却不能回答问题。
表面来看这是受众群体不同所以研究出的「产品」不同,但实际上也不能排除,是这家公司目前还没能研究出当年那种类型的试剂。
虽然横跨十八年之久,理论上科技当然是进步飞速的,但在科技进步的同时,种种制约也在变多,因此当年那种类型,研究起来也许难度更大了。
而闻冬有张最大的底牌——就是他有当年研究的核心技术。
他自信这家公司会想要的。
“钱经理说得没错,”闻冬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他慢条斯理道,“确实口说无凭,不过我刚刚也已经说过了,我本人就是当年实验最成功的实验品之一,我可以拿出一小部分诚意算是我的证明,但是希望贵公司,也能拿出部分诚意给我看。”
“这是自然的,”对面男人这次倒是应得干脆,“如果闻先生确实所言不虚的话,我们自然会以不菲价格买下你的核心技术专利。”
可闻冬听了这句话,却又哼笑了一声,他下巴微抬,眉梢微挑,像是很不屑般道:“钱经理大概是误会了,我不缺钱,所以这价格只要是合理的,我就都可以卖给你们,我需要的诚意是,毕竟是我的技术,即便我不能参与完整的研究过程,但至少也要亲眼看到一部分用来实验的人,以此评估他们是否与我的技术相适合,钱经理,你应该懂我意思的?”
这下对面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神色变幻不定,闻冬却只侧头看窗外,姿态放松神情闲适,仿佛胜券在握。
片刻后,男人终于开了口,他没有立刻应下,却也没有决绝否定,只是沉声道:“那就请闻先生,先展示出你的诚意让我看一看。”
闻冬偏回头来,他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了对面男人脸上,盯了两秒钟,闻冬薄唇微动,忽然开口,好似很突兀一般:“你现在在心虚,因为你正在想办法,想要在看过我的诚意之后,再想方设法找出一个合理说辞,来不让我看到你们的实验者,但你不确定这种说辞是否能真的让我信服,所以心虚。”
心中所想被乍然拆穿,男人脸上划过一瞬不自然,他本能想要否认,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冷哼一声道:“这个诚意还不够,毕竟你对我已经有了一定基础了解,你给出的答案即便没有动用你的特殊能力,仅靠心理猜测,也是可以猜出来的。”
闻冬随意一摊手,只不置可否道:“钱经理可以换人来,随便是谁,随便多少。”
男人沉默两秒,之后率先从单人沙发上站了起来,边向办公室外走,边同闻冬道:“跟我来。”
男人背后,闻冬勾唇笑了一下,也随之站了起来。
然而,闻冬站起的一瞬,却极其莫名,感觉到心尖倏然一悸,像是某种说不出缘由的暗示。
他脚步不自觉微微一顿,又下意识微蹙了蹙眉。
男人忽然转身过来,警惕问:“闻先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闻冬立刻回了神,他抬头看向男人的瞬间,就已恢复了与先前无异的淡然神色,随口解释一句,“只是有些低血糖,一下站起来太急就有些头晕。”
男人又看了他两秒钟,才收回视线极其敷衍应了一句:“哦,那看来闻先生身体不是很好。”
“确实不太好,”闻冬语气自然应道,“毕竟我是当年的实验品,参与这种实验的风险有多高,后遗症概率有多大,我想钱经理比我更清楚。”
男人脚步微顿一瞬,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闻冬一路跟随他走到另一间相对公开的办公区域,是那种一个大办公室,分了六个格档,六人一同办公的地方。
两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男人抬手一指,低声道:“现在里面有五个人,只有一人不在,如果闻先生能够精准分析出他们此时的情绪状态,我这边也就同样能给出你想要的诚意。”
闻冬微微阖了下眸,仔细分辨起此时此刻,充斥在他鼻尖的不同味道。
仅仅五个人,对于闻冬而言确实很小菜一碟。
因此很快,他就看向房间内不同格档上的编号,语气沉静开了口——
“一号位现在的情绪是开心,特指和恋爱有关的那种开心,再结合他此时每隔五秒钟就要看一次手机的频率来看,应该是正在和恋爱对象聊天,且刚刚收到了恋爱对象给他的某种爱意信号。”
“二号位现在的情绪是焦躁,结合他盯着电脑屏幕没离开过眼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正在做一项相对复杂,且还没有得到明确结果的任务。”
“三号位现在的情绪是难过,她乍一看去状态正常在工作,但仔细看一下的话,会发现速度相对迟缓,像是频繁走神,而她走神的时候就会又下意识去翻手边一份文件,因此推测她刚刚不久应该被自己还算敬重的上司训过,因此难过,而被训的原因,大概就是她那份文件做得不够好。”
“四号位”
“可以了,”身旁男人忽然打断了闻冬的分析,他语气中不自觉多出两分郑重,一字一顿道,“我现在相信闻先生的特殊能力确实不是作假了,同时也看出了闻先生确实拥有极其出色的观察能力,你想要的诚意,跟我来。”
话音落,男人先一步转身走向电梯间。
闻冬微顿一下,勾唇跟了上去。
进入电梯间,闻冬清楚看到男人先刷了指纹,才按下了-3层的按键。
很显然,到达-3楼是需要权限的,不是谁都可以去。
想到即将可能看到的情景,闻冬微微阖了下眸。
很快,「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男人率先抬步走了出去,闻冬紧随其后,一路被男人引向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全封闭式房间。
房间门口,自然也有非常完善的验证系统。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道类似安检门一样的装置。
男人停步,抬手指了指那道装置,对闻冬道:“在进去之前,还请闻先生先将手机关机,之后走过这道装置,放心,对身体无害,只是检测你身上是否有携带摄像头之类设备的装置,毕竟这里对外绝对保密,我相信闻先生可以理解的。”
闻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神色淡然走过了装置。
装置停顿两秒,亮起了绿灯,显示安全通过。
男人这才再次录入了指纹,厚重金属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向两侧打开。
下一秒,全封闭房间内的情景,就完完全全展现在了闻冬面前,与他记忆中的,想象中的差异并不大,可亲眼看到却依旧觉得无比残酷——
房间内被分隔出了许多透明封闭式隔间,每个隔间只够放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小孩身上连接满了多种不同的电子仪器。
这幅画面乍一看去,会让人觉得像在看一部荒诞的科幻电影。
因为躺在床上的小孩们,在这样的状态下看起来甚至不像真人,更像是没有生命体征的机器人。
很显然,时隔十八年,那场疯狂的人体实验,确实依旧在继续。
而面前的一众小孩们,应当依然是从孤儿院中选出的实验品。
闻冬垂在身侧的手指,极轻蜷了一下。
——
二十分钟后,闻冬离开晴海科技公司总部大楼,回到停车场自己的车内。
关上车门,他才终于长长吐出口气。
猜测得到证实,整个过程也比预先设想得要顺利很多。
他不自觉抬起手,轻轻拨转了一下衬衣最顶上的纽扣。
这枚纽扣其实并不只是一枚普通的纽扣。
它实则是针孔摄像头和微型录音机的结合体,出处自然是季凛。
季凛能送给他一个脚环,脚环中的定位装置可以完全不受定位屏蔽系统的干扰。
那季凛自然也能送给他一枚纽扣,纽扣中的摄像装置也可以完全不受检测装置的干扰。
因此闻冬顺利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或者说,顺利录下了自己想要的。
今天同这个公司钱经理的全部对话,以及刚刚在那全封闭式房间内录下的全景,足矣证实这家公司正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
证据确凿,只等去市局递交给唐初,就能让市局刑侦支队全面对此进行清查逮捕了。
那群可怜的孩子们,也终于能获得一条生路。
想到这里,闻冬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打开手机,给季凛发了条信息——
我这边结束了,一切顺利,你在市局是吗,等我去找你吃鳗鱼饭。
这条信息发出去,闻冬等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他只好暂时把手机锁屏丢在一旁,发动了车。
然而,车才刚刚发动,闻冬还没来及将车开出停车场,车窗玻璃就忽然被敲了敲。
闻冬一愣,下意识偏头看去,竟看到了熟悉人影——
是唐初。
他身上竟还少见穿了全套警服。
和电视剧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实际情况中,刑侦口的警察们其实一般除去特殊开会之类的需要,是不会每天都穿全套制服的——
太笔挺,并不适合他们这种随时随地要出种种抓捕任务,爬高上低像玩跑酷的警察。
因此闻冬微愣了一下,才摇下车窗,语气惊讶道:“唐警官?你怎么找这来了?”
唐初本身就是个自来熟,他每次一见到闻冬都会笑着同他打招呼,叫他「小闻先生」,自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了。
但今天,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笑。
也没有叫「小闻先生」。
闻冬心尖莫名一跳。
先前那种心悸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攥紧了方向盘。
下一秒,唐初一手压在车窗上,压迫感十足俯身,语气冷厉道:“闻先生,恐怕你需要和我走一趟了,据目前已知信息来看,你本人立场有待考量,且你同袭警逃逸的通缉犯,季某交往过密。”
闻冬薄唇发颤,倏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来了!今晚还有!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102章
雅深市市局刑侦支队内, 审讯室。
顶灯大亮。
闻冬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对面唐初,只觉得此时此刻这个情景, 熟悉又荒诞。
熟悉,自然是因为他不是第一次坐在审讯室里了。
自从他和支队签订了协议,这接二连三的案件中,他基本都在审讯室中坐过, 甚至参与过审讯。
可荒诞,则是因为此时此刻,他忽然变成了那个被审讯的人。
闻冬受特殊能力与过往经历影响, 向来就比同龄人要沉静稳重很多,可此时此刻, 他漂亮眼底却还是没能克制住晕开两分茫然。
闻冬是真的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明明只是过了将将两小时而已, 明明两小时前, 季凛还在和他接吻,他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吃鳗鱼饭, 季凛的味觉才刚刚恢复,闻冬是真的很想亲眼看到, 季凛尝到鳗鱼饭味道时候的表情。
不知道季凛喜不喜欢这种味道,是会惊喜挑眉还是微微皱眉?
“闻先生,”唐初忽然屈指敲了敲审讯室桌面, 他略微提高了音量道, “我在问你话, 你听见了吗?”
闻冬倏然回了神。
他这才意识到, 自己竟就这样盯着唐初走了神。
又走神去想季凛了。
还走神走到完全没听见唐初在问什么。
这种情况在闻冬二十三年人生中简直堪称罕见,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 摇头道:“抱歉,你刚问什么?”
唐初深吸口气,正要重复一遍:“我问你”
可他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又被闻冬打断了。
“不,”闻冬摇头道,“唐警官,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季凛袭警,他袭了谁?”
唐初叹了口气。
他没有立刻出声回答,而是忽然脱下了上身的警服外套,把左臂展露在闻冬面前。
“看明白了吗?”唐初反问闻冬。
闻冬目光落在唐初手臂上,瞳孔就微微一缩。
因为他清晰看到,唐初的左侧小臂上,此时裹了医用绷带。
而绷带中,还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闻冬薄唇颤了颤,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不信?”唐初又忽然出声,边抬手去解手臂上的绷带,边垂眼道,“我也不想信,可这伤口是真的,监控也有,我都可以给你看。”
他说话间,已经解下了手臂上的绷带,清晰露出原本绷带遮掩下的,一道新鲜伤痕——
目测长约8cm,看起来并不算浅。
闻冬目光死死定在唐初那道伤口上,他喉咙发紧,半晌,才从喉咙间硬生生逼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闻冬原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骨节甚至用力到发白。
“不可能,”他忽然摇头道,“季凛不可能这么做,他不可能的你们是提前计划好的对不对?是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
边这样问,闻冬边抬眸死死攫住季凛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眼神中,亦或微表情中找到些许破绽——
他今日的特殊能力已经失效,此时是闻不到唐初的情绪的。
但闻冬原本对自己的微表情分析能力,同样非常自信。
然而此时此刻,任凭他将唐初的一张脸盯出个洞来,他也只从唐初脸上读到了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
“很可惜,”唐初边将绷带缠回去,边语气怅然道,“我也希望这是我们的计划,希望是故意这样做的,但很可惜,并不是,他确实袭击了我。”
闻冬睫毛簌簌颤了颤,他攥紧的手指倏然松开又再度收拢,尖齿近乎刺破了口腔内部的软肉,神经质般再次呢喃道:“不可能季凛不会这样做他不会”
季凛有他自己的行事准则。
季凛是个好人,季凛一直一直在为了他做个好人。
在还没有遇到他的漫长时间里,季凛都能依靠他当年无心间的一句话,坚持那么多年,现在
现在他们心意相通了,季凛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让其他认识闻冬的人看到他此时这副模样,那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毕竟闻冬自五岁之后,就鲜少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刻了。
他好像永远体面沉着,永远洒脱而又落落大方。
即便偶有因为什么事情失态的时候,那一定也不过是极其短暂的瞬间,且甚至不会为别人所察觉。
毕竟闻冬一直都对自己的情绪管控能力十分自信。
可好像一碰上同季凛这个名字相关的事情,闻冬那引以为傲的能力就会瞬间失控。
“闻先生,”唐初不得不再次屈指敲了敲桌面,加重语气道,“我充分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还请你能够配合回答我的问题,或许在回答完问题之后,你就能知道季凛这么做的缘由了。”
最后一句话终于精准击中闻冬的神经,他眸光颤了颤,终于还是开口道:“好,你问。”
“第一个问题,”唐初垂眼去看面前的文件,嗓音发沉道,“你是被闻家收养的,对吗?”
这个问题就犹如一道闪电,顷刻间劈开了闻冬的混沌大脑。
他眼眸倏然睁大,本想问「你是怎样知道的」,但在话音出口前却又生生忍住了,半晌,闻冬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轻声回答:“对。”
“你亲生父亲姓名李斯义,亲生母亲姓名田晴,”唐初又继续发问,“对吗?”
闻冬身形不自觉打了个颤,他再次点头,依然只回了一个字:“对。”
“你的亲生父母生前在从事一项非法研究,并用孤儿院的儿童们做人体实验,”唐初一字一顿道,“对于此事,你是知情的,对吗?”
闻冬深吸口气,再次点头,这次甚至省掉了那声「对」。
“最后一个问题,”唐初从文件上抬起头看向闻冬,他沉声道,“我现在获得的信息表明,你一直有掌握当年的核心技术,那么闻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今天出现在晴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原因是什么?”
闻冬甚至觉得自己很难发出声音了。
他完全不知道唐初是如何突然获得这部分信息的,当然不会是季凛说的,可除此之外,他掌握核心技术这一点,就只有他和盛夏本人知道了。
这原本是烂死在他们这里的秘密。
可现在竟被除去季凛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还完全告知了警方!
闻冬薄唇微微动了动,他本想如实说自己当然是为了去收集证据,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闻冬这句话忽然就变得难以出口了。
以警方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又怎么会相信他的立场,是和警方同一战线的?
闻冬正踟蹰间,就听唐初又补充道:“你可以先听了这个,再想好自己要给我什么回答。”
话音落,他手指点击两下一旁的鼠标,笔记本电脑中清晰传出了闻冬自己的声音——
“我可以拿出一小部分诚意算是我的证明,但是希望贵公司,也能拿出部分诚意给我看。”
这分明是半小时前,闻冬才对晴海公司那位钱经理说过的话!
闻冬薄唇张了张,后背忽然浮起一层冷汗。
他不知道是谁录下的这段录音,又能比他更早一步传递给警方。
闻冬不觉得钱经理有这个能力。
那么会是面具吗?
如果是面具,那面具这样做的意图又是什么?
这种像是被近在咫尺的,却又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时刻窥探的感觉,细思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闻冬倏然闭了闭眼,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我是去收集证据的」,他甚至没有回答,只是忽然问:“这和季凛有什么关系?”
不过略微出乎闻冬意料的是,唐初这次倒没有再追问亦或强迫他给出回答,而是直白点了头,低叹一声道:“关系就是,他虽然没听到这段录音,因为这段录音发来的时候他已经逃逸了,但他会袭击我又逃逸的原因,就是他和我一起看到了你的实际背景信息,之后我们关于你的立场问题起了很大冲突,结果就是这样了。”
略顿一下,唐初抬手捏了捏眉心,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季凛当时同我争论时候,我问他如果最终确定你的立场确实有问题,他会怎么做,他当时笑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告诉我,让我最好祈祷你的立场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你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闻冬终于没能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来了今天竟然还是没能肝到Orz
下章揭面具大boss,明天应该是可以的了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103章
不过也就最多如此了。
闻冬在人前, 即便是失态了,也失得十分克制。
不到半分钟,他就又放下手, 之后深吸口气看向唐初,薄唇微张问道:“所以现在,贵局准备怎么处置我?”
不得不说闻冬骨头里真的有种非常强大而冷静的力量,好似时刻撑起他的脊梁。
因而才能让他在这样陡经变故的时刻, 也不过只是失态了半分钟,此时此刻再看去,他除了眼尾微红, 脸颊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之外,已经同他平时模样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了。
唐初沉默了两秒钟。
之后他忽然问:“闻先生这个问题, 我可以理解为,是你已经承认自己立场确实有问题了吗?”
闻冬默然一瞬, 随后他唇角竟忽然挑了起来, 语气好似浑不在意般道:“贵局不是已经给我的立场判了死刑了吗?况且,我同季凛一样, 他的立场也是我的立场,既然他现在是通缉犯, 那我也就不必非强调自己是个无辜受害者了。”
在晴海公司录下的视频,看来只能托闻家人匿名再递交市局了。
又盯着闻冬看了两秒钟,唐初一颔首, 公事公办道:“我们办案向来用证据说话, 在掌握到你确实有参与非法研究或者人体实验的明确证据之前, 不会草率给你定罪。”
略顿一下, 唐初又话锋一转道:“不过, 在调查阶段, 警方会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还请闻先生做好心理准备。”
闻冬薄唇张开,漠然吐出两个字:“请便。”
话落,他率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向外走。
唐初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走出审讯室之后,又说了一句:“我会让市局的车送你。”
闻冬脚步不停,径直走向电梯间。
唐初转头大喊一声「小王」,队内一个小警察小跑过来,大步追上了闻冬。
赶在电梯门阖上的前一秒,挤进了电梯间。
——
闻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事实上,从他从审讯室走出去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灵魂和身体就好像自动分成了两半。
身体在维持基本的动作——
进电梯,出电梯,坐进警车里,到家楼下,下车,再次进电梯,出电梯
灵魂却好似飘浮无落点。
开门的那个瞬间,闻冬才极其勉强恢复了两分神智。
他想盛夏还在家,他这模样肯定会吓到盛夏的。
强迫自己打起两分精神,闻冬深吸口气开门进了家。
正碰上出来洗衣服的护工张叔。
闻冬脚步微顿,他低声问:“夏宝他在做什么?”
“夏小少爷刚午睡,”张叔笑着回答道,“他今天状态难得不错,排尿正常,也没有痉挛。”
闻冬身形骤然松下来。
说不清是因为盛夏正在睡觉,还是因为盛夏难得的好状态。
亦或两者都有。
闻冬点了点头,说了声「辛苦了」,就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路过饭厅,闻冬脚步微顿一瞬,转而转了个弯,走到酒柜前,从中取出一瓶龙舌兰,又从冰箱里取了一杯冰块,才重新回了房间。
闻冬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添了三块冰块,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而辛辣的龙舌兰在舌尖绽开的瞬间,闻冬忽然想起了和季凛的初遇。
很巧,是在酒吧,也喝了龙舌兰。
那时候闻冬从没想过,他和季凛之间能有这样深的牵连。
不,那时候的闻冬就根本没想过,他会和任何人有这样深的牵连。
他以为自己生无来处,去无归宿。
酒液入喉,闻冬忽然发狂般想念起了独属于季凛的欲-望味道,想念起被那浓烈龙舌兰气息严丝合缝包裹的瞬间。
闻冬又喝了口酒,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混蛋」。
季凛就是个混蛋。
说什么共生共死,和他立场一致。
真要共生共死立场一致了,又为什么要丢下他自己跑了?
闻冬向来不能接受这种以保护为名,实则却做出了抛弃之事的行为。
抛弃,这个词精准刺中了闻冬最敏感的神经。
闻冬扯唇自嘲笑了一下。
除去五岁那年被亲身父母当作实验品,又送去了孤儿院,在那之后,闻冬就早已习惯了做那个先一步放弃,先一步转身的人。
好像只要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只有面对季凛。
闻冬一生一度,只此一次的真心,现在却换来这个结果。
季凛真他妈混蛋!
闻冬忽然重重砸了手里的玻璃杯,一声闷响,玻璃杯四分五裂,玻璃碎片飞溅,有一片正巧溅到了闻冬手边,顷刻间便在闻冬过于细嫩的白皙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溢出,对比鲜明。
闻冬垂眸盯着自己正往外冒血珠的手背看了两秒钟,之后,他忽然抬手送到唇边,探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入口腥涩。
闻冬微蹙了蹙眉,并不觉得自己的血味道有什么特别,可却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晚季凛咬破他的指尖,之后单膝蹲在他面前,神情餮足肆意吸-吮他指尖伤口的模样,仿佛真的在品尝人间至味。
垂了手,闻冬没管还在流血的手背,另一只手摸过手机,他又点开了和季凛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空一秒,最后发出去了一条消息。
只有两个字——混蛋。
退出对话框,闻冬又毫不报希望拨出了季凛的电话。
当然,只「嘟」了一声,手机中就传出了机械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闻冬又扯了扯唇,他仰头靠在床沿上,阖起了眼睛。
没有立刻将电话挂断,而是听着电子女声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冰冷的话语,随后终于自己挂断。
然而,在电话自动挂断的那一瞬,重复了很多遍的「不在服务区」五个字,却莫名让闻冬心尖倏然一跳。
那真的是很莫名而无端的一种直觉。
闻冬忽然就觉得,他好像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脑海中在这个瞬间开始自动回放,自己从在晴海公司停车场见到唐初的那一瞬,到最后自己离开审讯室的每一帧画面。
甚至细微到了唐初讲每一句话时候的微表情。
终于,在回忆起唐初讲其中一句话时的微表情时候,闻冬倏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此时如果有人在他身边的话,会惊讶发现仔细去看,他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当时,闻冬问这是不是他们提前计划好的,故意要这么做的时候,唐初当然是一口否认了。
当时闻冬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判别唐初的情绪上,发现唐初所表现出的确实是遗憾,因此便理所当然相信了他这句话。
可现在再回忆起那一瞬间的画面,如果闻冬没有记错的话,唐初在讲那句否认的话时候,他的眼球是不自觉向右上方运动的。
闻冬自五岁那年被送去孤儿院,后来稍微长大之后,他就有意识在能够闻到情绪的时候,认真观察过很多人。
因此闻冬观察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球是会不自觉向右上方运动的。
虽然说这并不绝对,但这无疑像一根细丝忽然落在了闻冬手里,好像就让他顺着这根细丝,能够抽丝剥茧出被他忽视的信息。
闻冬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他认真去想唐初给他解释的,季凛袭击唐初的原因。
唐初当时说,这是因为他们就他的立场问题起了重大冲突,季凛在情急之下伤了唐初随后逃逸。
之后不给闻冬反应这个理由的时间,唐初就又说了一句话,说他当时问季凛,如果真的发现闻冬立场有问题,问季凛会怎么做。
季凛要唐初祈祷最好没有问题,因为闻冬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到这里,闻冬彻底情绪崩溃。
可现在理智回笼,闻冬再去细思这个理由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唐初,亦或说季凛有意挖给他的一个情绪陷阱里。
虽说季凛袭击唐初这件事情本身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个行为本身就太过冲动了,和季凛一贯的性格完全相悖,但如果硬要解释为季凛情绪刚刚恢复,只是因为碰上了和闻冬有关的问题时候,情绪失控做出过激行为,倒也不算说不通。
但这里有一个非常致命的逻辑漏洞,闻冬想,那就是——
季凛明明是知道他的立场的。
知道,且非常明确。
也就是说,即便警方真的会短暂怀疑他的立场,但最终,是会还他清白的。
那么既然如此,季凛有什么必要仅因为这种怀疑,就去和警方彻底闹翻?
按照闻冬对季凛的熟悉来看,季凛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尽快证明他的清白才对。
除非
除非季凛知道或者说预料到了,不久后可能会有人要给他泼脏水,让他无法轻易证明清白,甚至彻底将他定死罪名,那样即便他和季凛都明确自己的立场从始至终都和警方一致,但如果证据确凿,他最终也是难免罪责的。
只是即便真的会到这一步,闻冬完全相信季凛说的同他立场一致,可季凛完全可以等真的到了这无路可走的这一步,再去和警方闹掰,之后和他一起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可现在,明明还没到那一步。
明明一切都还能有转机。
季凛为什么就这样急躁,将自己率先置于了这样一个立场里?
那如果未来发现闻冬其实最终没有被栽赃定罪,季凛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急躁,对,就是这个词。
闻冬眉心倏然蹙紧,手指也不自觉收紧了,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已经开始变得冰凉。
可他却完全无暇顾及。
在这个瞬间,闻冬心底骤然浮现出一个乍一想不可思议,细思却又好像理所当然的猜测。
他又想起了唐初最后说的,会让警方二十四小时监视他。
闻冬腾然站起身,不顾满地玻璃碎片,疾步走到了窗边。
拉开窗帘向外看去,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停在楼下的一辆警车,还有警车驾驶位上的警察。
而此时此刻,闻冬清晰看到,那警察神情分明是戒备的,只是头的朝向,却并不是盯着他的单元口,而是盯着外来的方向。
就像是在戒备,会有什么嫌疑人从外进来一样!
这个念头涌起的瞬间,闻冬霍然转身拿起手机,颤着手指拨出了唐初的电话。
——
当天晚上,雅深市晚间新闻继上午才播报了前传奇市局侧写师,现袭警逃逸通缉犯季某的通缉信息之后,又播报了一条更为惊人的新闻,称雅深警方查处了一项非法人体实验研究,研究头目闻某逃逸,现警方正式发出通缉。
新闻末尾,闻冬的一寸照片清晰映入所有雅深市民的眼帘。
狭小水泥房中,戴着金丝边眼镜,相貌温文的席医生,从亮着的电视屏幕上收回目光,转而偏头看向他身旁五官过分英俊而凌厉的男人,随后低低笑了一声,似真似假感叹:“季凛,你挑选猎物的眼光,当真是不错。”
话落,他指尖轻轻弹了弹手中的古怪小丑面具,随后拿起了手机。
一分钟后,闻冬手机忽然一震。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颤着手指解锁。
下一秒,屏幕上赫然弹出一条匿名短信——
我的新朋友,要不要玩个猜字谜的游戏?
世间万事,皆有起点。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嘿嘿嘿——
今晚还有,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104章
水泥房中。
墙边漆黑洞口忽然探出一道纤瘦人影。
闻冬手一撑地站起身, 他先是低头理了理身上衬衣衣领与下摆,确认了衣冠得体,这才抬起头看向此时正并肩站在他对面, 与他相距大约一步远的两个男人。
左边的那个男人,正是季凛。
此时他垂眸看过来,神情没有惊讶,只是浅淡眼眸中, 显露出些微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还有两分不易被察觉的愧疚。
可闻冬精准捕捉到了。
他眉梢微挑了挑,之后薄唇微张, 毫不客气吐出两个字:“混蛋。”
终于能把这两个字,当面说给季凛听了。
季凛没有反驳, 只是低叹一声,语气歉然道:“对不起, 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他和闻冬如此契合, 又怎么会不明白闻冬是在因为什么生气?
“只是原本”季凛微顿一下,阖了阖眸才低声道, “原本还没做好让你们两人这么快碰面的准备。”
“又不是之前没见过,”闻冬轻嗤了一声, 终于侧眸看向季凛身旁,此时戴着古怪小丑面具的男人,语气带刺道, “都是熟人,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这次, 不等季凛回答, 戴着面具的男人就开了口,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隐含饶有兴味般的笑意:“看来闻先生, 已经猜出我是谁了?”
“席医生,”闻冬准确无误道出了面具下的真实身份,他一字一顿问,“你确定要一直戴着这副面具同我讲话吗?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想必也自然知道我的童年过往,知道我对这副面具,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抱歉,”席应宗语气自然道了声歉,随后他终于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小丑面具,随手丢去一旁,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微闪,垂下看向闻冬,温和笑道,“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快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把我猜得这样准确。”
略一停顿,席应宗又温声道:“你好像完全不惊讶。”
“还好,”闻冬坦诚道,“比起你会成为面具这件事情本身,我更惊讶的是,你的面具戴得真好,比我和季凛还要好。”
闻冬这句话不算直白,但席应宗当然听得懂——
因为闻冬已经知道了席应宗的过往经历,知道席应宗本也就是当年面具的受害者之一,后来又被季凛策反一同推翻了面具,席应宗有过这样的经历与能力,那他又会成为如今的面具头目,就显得并不是很令人惊讶了。
令闻冬真正惊讶的是,竟然他和季凛都看走了眼,会认为席应宗比他们正常得多。
闻冬对自己和季凛的识人能力都绝对自信,因为他们观察过看过太多人,因此鲜少会判断失误,可席应宗却完美避开了他们的判断。
这只能说明席应宗隐藏自己的能力,确实是出神入化了。
听闻冬这样说,席应宗抬手推了推眼镜,才低笑道:“所以我可以将闻先生这句话,理解为对我的夸奖吗?”
闻冬毫不犹豫点了头,直白道:“当然,本来就是夸奖。”
“你这样夸我,”席应宗又侧头看了看季凛,揶揄道,“就不怕某人会吃醋吗?”
闻冬也随他问话看向季凛,边挑起一边眉梢问:“某人,你吃醋了吗?”
季凛上前一步走到了闻冬面前,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微微俯身,光明正大动作自然,当着席应宗的面吻了吻闻冬唇角,才又哂了哂,好似很无可奈何般问:“我的小玫瑰,如果我说我吃醋的话,你就会不夸他了吗?”
闻冬冷酷丢给他两个字:“不会。”
像是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季凛转过身去看向席应宗,还摊了摊手道:“你看,我吃醋也没用。”
席应宗毫不留情笑了一声,看戏般道:“你俩相处真的很有意思。”
闻冬不置可否,他想起什么,忽然看向席应宗,直白问道:“晴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CEO,也是你,对不对?”
席应宗佯作惊讶,很好奇般问:“这你也猜到了?”
这就是承认了的意思。
“我的真实身份原本一直瞒得很好,”闻冬不紧不慢解释道,“就连警方查档案都查不出来,而在今天之前,我也从未被什么人盯上过,可我只是去了趟晴海公司,我的真实资料忽然就被匿名送进了警队,连带我和钱经理的录音,我想这堪称手眼通天的能力,大概也只有面具和晴海的CEO能做到了,可如果面具和晴海CEO并不是同一个人,亦或者说毫无关系,那很显然,晴海没必要这么做,想看我,还有季凛都和警队决裂的,大概也只有面具了,我分析得对吗,席医生?”
席应宗垂眸盯着闻冬看了两秒钟,忽然发自肺腑般感叹道:“看来我将你的真实资料递交给警方这个决定,做得非常对,你和季凛果然都只适合做我的同伴,而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他话音落下,闻冬还没回答,季凛就先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席应宗的肩膀,他语气如常道:“我们本就一直是同伴,你提醒得很对,面具戴久了,确实该记得摘下来。”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闻冬瞳孔极其隐蔽一缩。
近乎是电光火石间,闻冬便确定了,这大概才是前一晚,季凛收到的那条所谓垃圾短信的内容。
“这倒确实,”席应宗应了一声,又转而看向闻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看到你出现在晴海总部,并声称自己掌握当年研究的全部核心技术时候,确实很惊讶,我找这个技术很多年了,没想过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闻冬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回敬道:“我也没想过面具的头目,也同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席应宗就又笑了起来,他语气愉悦道:“看来我们确实很有缘,适合成为同伴。”
“没错,”闻冬先是表示了赞同,转而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用孤儿院的小孩们来做人体实验,我感觉这个做法同你的理念并不相符。”
席应宗没有立刻做出解释,而是又抬手推了推眼镜,反问道:“我的理念?也是季凛告诉你的?”
“嗯哼,”闻冬应一声,他抬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动作,言简意赅道,“看谁有问题,就给谁来两刀。”
——看谁有罪,就用自己的方式惩戒谁。
也是直到猜出了面具头目很可能就是席应宗,闻冬再回忆起席应宗这所谓的喜欢外科医生的理念,分明就和现在的面具组织审判规则,异曲同工。
席应宗又笑了两声,才慢条斯理问:“所以你是觉得,孤儿院的那群孩子们都是无辜的,是吗?”
闻冬毫不犹豫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他们又何罪之有?”
席应宗敛了目光,神情忽然沉了两分,他低声道:“被抛弃,本就是原罪。”
这句话精准戳中了闻冬心底最厌恶的点,一时间他没能细思席应宗这句话的缘由,就已经不自觉微微蹙了眉,并毫不客气出声反驳道:“被抛弃者本就是无辜的,非要说的话,抛弃他们的人才有罪。”
“不,”可席应宗摇了摇头,又强调般喃喃道,“被抛弃,就是原罪!”
闻冬直觉出了什么,他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季凛一眼。
季凛同他对视一瞬,幅度极小摇了下头,示意闻冬暂时不要同席应宗争论这个。
闻冬敛回目光,他薄唇微动,正要转开话题,不过还没来及开口,席应宗就自己换了话题,他垂眸看过来,忽然饶有兴味般问闻冬:“闻先生,我的理念是看谁有问题就给谁来两刀,那你的理念又是什么?为什么时隔这样多年,又忽然想起要同晴海合作,做清清白白的闻家少爷不好吗?”
闻冬笑了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又侧头去看季凛,用同样的句式问季凛:“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做光辉传奇警队侧写师不好吗?”
“你们明明都知道的,”季凛也唇角微勾笑了一下,语气中隐约透出两分按捺不住一般的兴奋,“我去做侧写师,本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接触有罪的人,之后享受他们在我面前认罪的那一瞬间快感,不过这本来也只是暂时的,对于真正有罪的人,比起借那一群条子的手,当然还是我亲自惩戒来得更痛快。”
“那是自然,”席应宗表示赞同道,“这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也就莫过于亲自用自己的方式,来审判惩戒有罪的人了。”
“那这么比起来,”闻冬接下话头,他漂亮眸底划过一瞬好似狂热的光,“我的理念倒是比起你们都要简单很多,我只是觉得作为当年成功的实验品,好像接受实验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如果晴海那边的实验成功率高,这或许对那群原本只能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小孩们,是一个全新的选择,等他们真的成为了完美实验品,说不定还要返回来感谢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席应宗「啧」了一声,直白点评道:“假慈悲。”
闻冬回以微笑。
——
同一时间雅深市市局刑侦支队内,唐初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听到这里他没忍住抬手搓了搓手臂,自言自语:“靠这俩人装起变态来,竟然真能和真变态毫无区别”
可顿了顿,他又转口道:“越真越好,越像越好,这样,才能足够取得面具的信任。”
——
水泥房中,三个变态相谈甚欢。
席应宗心情大好,邀请闻冬一起吃宵夜。
闻冬下意识看了季凛一眼。
“看他做什么?”席应宗立刻挑了挑眉,玩笑般问,“是怕我在饭里投毒不成?”
“怎么会?”闻冬收回目光看向席应宗,毫不停顿语气自然解释道,“只是某人原本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吃鳗鱼饭,结果他自己先偷跑了,你一提宵夜,我就又想起来这事情而已。”
季凛干脆利落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闻冬下巴抬起,冷哼一声没理他。
席应宗就又笑了,他语气轻松道:“就为了个鳗鱼饭生气?不值得不值得,走,请你们去吃顿美味宵夜,绝对不比鳗鱼饭差哦!”
闻冬眸光微微一晃,他不动声色问:“不是在这里吃吗?”
“当然不了,”席应宗笑道,“吃饭当然是要在餐厅吃了。”
边这样说,他边已经先一步转身在前带路了。
闻冬又和季凛默然对视一眼。
季凛眸光微微下移,定在闻冬衬衣最顶上纽扣一瞬。
闻冬极其隐蔽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二人并肩跟上了席应宗的脚步。
席应宗在前七拐八拐,赶在闻冬在这像迷宫一样的地下水泥房中快要转晕前,终于停在了一扇闭合的门前。
他录入指纹开了门,随后一侧身,向闻冬和季凛做了个邀请动作,温声道:“请进,快来参观一下我的独家餐厅。”
只是站在门前还未进去,闻冬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孩童呜咽声,很微弱,如同临死的小兽。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微微蜷了一瞬。
下一秒,季凛的修长手指就碰了过来,以一股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力道,握住了闻冬的手,边还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闻冬微顿一刹,回握住了季凛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牵手走进了席应宗的「餐厅」。
这当然不是什么真正的餐厅,而是用来关押孩童的地方!
一共十个方圆仅仅一米的囚笼围成了一个圆形,令闻冬震惊的是,此时此刻,每个囚笼里竟都关着一个小孩!
明明截止今天早上的时候,警方才收到了两起报失踪的信息。
可现在,这里竟就有了十个!
且囚笼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即便对于小孩来说,也很难彻底舒展开,因此每个小孩都只能蜷缩在一起。
当然,就算空间大,大概他们也还是会蜷缩在一起。
一方面是极度的害怕与恐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饥渴与饥饿,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能让他们站起来亦或舒展开。
而在这被十个囚笼包围的正中间,有一张饭桌,此时此刻,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宵夜,只是闻一闻就觉得香。
季凛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熟悉。
因为这同样是当年面具的手段之一。
比起单纯不给受训者们吃喝,又在他们面前放吃的放水,这个手段更升了一级——
是直接请人过来,让没吃没喝的可怜小受训者们,眼睁睁看着别人吃喝。
这种刺激自然比纯粹的食物亦或水本身,更激烈,也更有效。
“怎么样?”席应宗忽然转身过来,看向闻冬,他语气含笑问,“闻先生觉得我这个餐厅如何?”
闻冬竭力压抑着翻滚到唇边的恶寒感,面上却不露分毫,还淡淡一笑道:“席医生的品味,果然不同寻常。”
边这样说,他边装作好奇一般,绕着每个囚笼面前缓步走了一圈,好似在观赏。
当然毫不意外,每过一个囚笼,都会收获里面孩童亦或瑟缩惊恐,亦或哭嚎求饶的回馈。
闻冬只能装作毫无所动。
他走得这样慢,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衬衣最顶上那颗纽扣中的微型摄像头,正安静而又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当然也包括,藏在极其隐蔽的角落内,闻冬和季凛都尚且没有注意到的,一闪而过的一个红点。
——
“这个红点!”
市局,唐初下意识惊呼一声,之后他忽然按下截屏,鼠标狂点,将那个红点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片刻后,唐初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下颌角轮廓绷得死紧。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红点,应该是枚定时炸-弹。
作者有话说:
久等来了正文还有最后一章,明天睡起来写。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105章
没有一秒钟犹豫, 唐初大步走向门边,抬手大力拉开办公室的门,边疾步向外走边用对讲机利落通知整个支队:“全体准备, 有临时行动!”
支队内众刑警一边嘴上此起彼伏喊着「我艹」,动作却依然迅速且有条理,做起了行动前准备。
“阮甜!”唐初又大喊一声。
被点到名正在装枪的阮甜立刻大声答:“到!”
“联系拆弹专家,”唐初沉声吩咐道, “我们需要支援。”
阮甜又干脆利落回复一个字:“是!”
唐初转身去穿防弹衣,才刚刚穿好,一楼岗亭就打来了电话找唐初:“唐sir, 有个名叫盛夏的男孩现在要见你。”
唐初下意识要说自己现在没空见任何人,但又在反应过来盛夏这个名字的时候话音一顿, 转口道:“我现在下去。”
又对全体支队通知了一句「待命准备随时行动」,唐初没有等电梯, 而是大步走向楼梯间。
两分钟后, 唐初在市局门口一辆熟悉的宝蓝色Giulia后座,见到了全身靠束腹带固定在车座上的盛夏。
他吃力抬头看向唐初, 声线是久病的疲软,语气却又坚定而果断:“唐警官, 我想我能帮上忙。”
——
这顿所谓的宵夜,闻冬和季凛自然都没吃下多少。
只是表面迎合席应宗从而勉强吃了两口。
正常人当然都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吃得下饭,像季凛这种程度的变态都不行。
当然, 季凛吃不下去大概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味觉才刚刚恢复, 明明说好了要和闻冬一起吃鳗鱼饭的。
闻冬自然也很在意这一点, 只要一想到这个, 他对席应宗这个彻头彻尾的真变态, 私人怨气就又要重上一分。
不过真变态席应宗倒是胃口很好, 吃得很香,边还好奇般同闻冬和季凛闲聊:“你们都吃得好少,是不合胃口吗?”
季凛摇了摇头,率先回答:“你知道我的,我吃饭一直这样,没什么合不合胃口。”
席应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倒确实。”
他和季凛认识太多年,虽然并不知道季凛其实是有所谓的情绪屏蔽也有味觉痛觉屏蔽这一类的特殊性,但总是知道季凛吃什么都没有偏好,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至于闻冬
闻冬唇角微勾笑了一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也不太吃宵夜,为了管理身材。”
大概是闻冬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确实都太自然了,席应宗难得迟疑了一瞬,才出声道:“你这么瘦,还要管理身材?”
“当然,”闻冬毫不犹豫道,“自律是一生的修行。”
席应宗像是被说服了,他笑了两声,倒没再劝闻冬和季凛继续吃,只是转口道:“既然你们两个都不太吃宵夜的话,那一起去喝两杯如何?我这里有你们喜欢的龙舌兰。”
闻冬和季凛当然都不会拒绝。
于是终于暂时离开了关押孩童的房间,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闻冬不着痕迹微吐出口气。
季凛安抚般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席应宗在前带路,他再次七拐八拐,在迷宫一样的地下水泥房中将闻冬和季凛带去了所谓的「品酒间」。
这间房倒是比刚刚那餐厅表面看起来正常很多,甚至装修布局称得上华丽——
地上铺的是长毛绒地毯,一整面墙的落地酒柜看起来精致而有品位。
房间中央的圆桌和三张单人沙发也都透出高级感。
顶灯的光洒下来,切割出好看光影。
闻冬坐下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瞬恍惚。
大概是这里真的太正常了,且环境过分舒适,以至于好像轻易能够让人放松心神与警惕。
不得不说席应宗这个变态,真的同样很懂把握别人的心理。
“还记得吗?”席应宗从酒柜中拿出龙舌兰开了,边给闻冬和季凛倒酒,边看向闻冬笑道,“说来我和闻先生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喝了龙舌兰。”
闻冬点了下头,笑道:“当然记得,还记得在射击馆那次,我们也一起喝了龙舌兰。”
“对,那次也是,”席应宗倒好了三杯酒,又慢条斯理分别给每一杯里加了两块冰块,边感叹道,“看来我们都和龙舌兰有缘。”
略微一顿,他端起其中一杯,朝闻冬和季凛举了举杯,邀请道:“那不如我们就一起干了这杯,图个圆满?”
闻冬和季凛也都各自端起了一杯酒,三人一同碰了一下杯。
“这既不过节也不过年的,”闻冬随口道,“图什么圆满?”
“我本来也不过节不过年,”席应宗应得自然,“无论怎么说,今晚于我而言确实就是圆满的。”
话落,他就仰头将手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季凛勾了勾唇,他调笑般接话道:“如果三个变态聚在一起也算圆满的话,那今晚确实很圆满。”
讲了这句,季凛也微微仰头,喝掉了一整杯酒。
他喝酒时候,凌厉的喉结不断微微滚动,每一下都性-感得要命。
闻冬盯着看了两秒,掩饰般垂眸,也喝掉了自己杯中的酒。
龙舌兰。
是季凛的味道。
“我才不是变态,”席应宗忽然出声纠正道,“我可是正义的审判者。”
季凛立刻接话道:“那我也是正义的审判者。”
听他们两人都这样说了,闻冬微微歪了歪头,像是思考了一瞬,随后指尖轻点桌面,笑道:“那这么说来,我可就是大公无私的救世主了。”
他话音落下,三人都一同笑了起来。
那场景,当真是正常人看了都得犯怵。
“不过说来,”席应宗笑够了,又忽然看向闻冬,转开话题道,“在射击馆那天,我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无懈可击的冷血动物季大侧写师,也是有弱点的。”
闻冬本身就很抵触任何人用「冷血动物」这种词来形容季凛,更何况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席应宗——
一个真正冷血,且以所谓惩戒实则伤害的方式滥杀无辜的变态。
闻冬当然就更抵触了。
他忍不住微微蹙眉,反驳道:“季凛不是冷血动物。”
听他这样说席应宗倒也没觉得意外,反而笑着应道:“他对你确实不是,所以我才说,发现了他的弱点。”
很显然,席应宗是在说闻冬就是季凛的弱点。
闻冬偏头看了季凛一眼,季凛与他对视,眼底划过一瞬纵容笑意。
闻冬也就并未否认,只是顺着反问席应宗:“所以你就利用他这唯一的弱点,把我们两个都骗到你这里来了?”
虽是问句,可闻冬用的是陈述语气。
“这怎么能算骗?”席应宗不赞同道,“我不过是觉得我们三人本就应该在一起,长久不分离。”
他这话一出口,闻冬还没来及回应,季凛就先嗤了一声,他敛眉道:“长久不分离那是我和我的小玫瑰之间的事情,你插什么足?”
“我可没要插足,”席应宗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边给闻冬和季凛也添满了,他端起喝了一口才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无论是爱人还是好友,只要情感真挚,就都是能够共生共死的,不是吗?”
席应宗这句话话音未落,华贵顶灯倏然间闪了一下,好似接触不良,又似某种隐晦暗示。
——
地面上。
宝蓝色Giulia还有连排没有闪灯没有鸣笛的警车,悄然到达了圣心孤儿院旧址。
盛夏身体受限,让他换个车坐很麻烦,唐初就干脆赶走了盛夏的护工,自己当了他的司机。
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基本交换过了信息。
唐初将车停在隐蔽处,转头语速飞快对盛夏嘱咐:“你先等在车上,如果真的需要你帮忙,我会上来接你。”
一路车开得太快,盛夏精神不济,只能瘫在后座朝唐初微微弯了弯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初看他这样忍不住道:“要不我让阮甜留车上”
“不”盛夏不得不吃力开口回绝,“放心,不会死”
一听这字眼,唐初本能一蹙眉,但情况实在紧急,没空让他再去劝更多,他只好转回头去握紧对讲机,沉声交代:“一队先跟我突进,二队在外戒备随时准备支援,保护好我们的拆弹专家,也保护好自己,听明白了吗!”
交代完毕,伴随对讲机中一道道「明白」的回答,唐初已经利落开门跳下了车,边又本能矮身借车身隐蔽自己身形,同时带队谨慎向前不断靠近。
这里是圣心孤儿院的旧址,是闻冬根据先前收到的那条所谓字谜——世间万事,皆有起点这八个字猜出来的。
因为在闻冬怀疑席应宗就是面具头目之后,便让唐初隐蔽查询了席应宗的过往履历,发现了他最初被抛弃在的孤儿院,同样也是圣心,和闻冬当初所在的孤儿院是同一个。
只不过席应宗在的是这个旧址,闻冬在的是后来搬迁过的。
而根据闻冬来了之后,纽扣上的微型摄像头隐蔽记录下的环境,很显然,和唐初现在眼前的对得上——
人烟稀少,杂草丛生,楼房废弃。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孤儿院地下,藏着这座城市巨大的罪恶。
依据脑海中对先前闻冬传给他的画面还算完备的记忆,唐初带一队刑警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狭窄只够一人通过的楼梯。
唐初再次低声叮嘱一遍:“时刻戒备,保护好自己。”
随后,他便打头阵,第一个侧身迈下了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
每多下一级台阶,唐初的呼吸就多发紧一分,额头上就多沁开一层薄汗。
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枚定时炸-弹的时限,以及辐射范围。
因此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人知道是否下一秒,就是他们的死期。
可即便如此,无论是唐初,还是他身后的一众刑警,都没有一人退缩。
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手中的枪同样握得极稳。
无比坚定不移。
终于,到达了地下!
唐初侧身贴墙,先将枪口对了出去,随后才缓缓探身,身后刑警们陆续下来都自动变成了四个人背背相抵,枪口对外的队列。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是,入眼就是一个完全废弃,空无一物的大平层。
不要说人了,是真连鬼影都没一个。
唐初皱了皱眉。
再度回忆起先前看过的闻冬传给他的画面,闻冬当时,好像通过了一道完全漆黑下坠的通道
唐初锐利视线在四面墙壁上飞快扫射,终于,在他看到一面墙角落处一个黑洞的时候,视线猛然一顿。
一线刑警的直觉在这时充分生效,他不自觉向那个方向走了两步,随即又顿住,指尖轻扣对讲机,用摩斯密码传递出消息——
二队跟进,分两个人去把我那车上的人一起带下来。
他又转身向身后一众刑警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
随后,他便大步走向了墙壁角落上那个黑洞,肉眼看不见底。
探了一只脚进去,同样探不见底。
唐初握紧了枪,只好深吸口气,整个人都进了洞口。
下一秒,唐初就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下坠。
又过了两秒,唐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他妈竟然是个巨型滑梯!
靠!席应宗那个变态是真特么恶趣味!
这个念头腾起的瞬间,唐初忽然到了底,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抵了上来。
——
密闭的品酒间。
三人已经一同喝完了一整瓶龙舌兰。
席应宗起身走向酒柜,他刚刚从酒柜中又取出一瓶新的,动作却忽然一顿,随后从口袋中抽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将手机原放回了口袋中,转头看向闻冬和季凛。
季凛抬眸看他,语气如常问:“怎么了?又不想喝了?”
“没,”席应宗一笑,回答道,“只是觉得我们每次都喝龙舌兰,今天不如换个口味,尝一尝别的。”
闻冬和季凛都表示自己随意,喝什么都可以。
于是席应宗又转身将手中那瓶龙舌兰放了回去,转而拿起了酒柜最顶层的另一瓶酒。
“真82年的拉菲,”席应宗转身走回桌前,将手中酒瓶放在桌上,边利落开瓶边笑道,“我压箱底的宝贝,今天就拿出来,让我两位最好的朋友尝一尝。”
闻冬也勾唇笑了一下,语气随意般道:“席医生可真舍得。”
“那自然舍得,”席应宗将闻冬面前的酒杯倒满,并添好了冰块,一笑道,“毕竟我刚刚就说过了,今晚于我而言,确实非常圆满。”
圆满。
他再次提到了这个词。
某种难以言明的异样感再次在闻冬心尖蔓延开。
他借碰酒的机会,手指轻轻触碰上季凛手指,两人极其短促对视一眼。
在对方眼底读到了两分同样不明所以的紧张。
席应宗喝了口酒,品味般阖了阖眸,又忽然前言不搭后语般发出一声感慨:“不知道今年雅深的冬天,会不会很冷。”
这实在是句古怪的感慨,毕竟现在,可还是盛夏。
闻冬也喝了口酒,酒意给他漂亮眼眸略微添上两分雾气,愈发显得旖旎而令人沉醉。
他随口接话道:“等冬天时候,不就知道了?”
席应宗侧眸看过来,注视闻冬两秒钟,之后才敛眸叹道:“大概我是个怪人,我现在就很想知道。”
这话说得实在莫名。
闻冬心尖倏然一跳,他下意识垂下手,在桌下牵住了季凛的手。
——
“手!”唐初压低了嗓音对身边刑警低喝,“拉他的手指试指纹!”
洞口看守的两人早已被唐初制服,可这不过是个开始。
不过唐初不得不承认,盛夏真的帮上了忙。
还绝对是个大忙。
因为先前在看闻冬传回去的时时摄像时候,唐初就注意到了这下面构造非常复杂,比唐初见过的所有迷宫都还要复杂很多。
只凭看一遍摄像的记忆,是绝无可能准确找到那间关押孩童的房间的。
可如果一间间找过去,那大概很可能还没找到,炸-弹就该爆炸了。
他们很可能都得交代在这。
唐初正焦急间,被刑警一路抱下来才刚刚放进轮椅里,还没坐稳的盛夏就颤声开了口:“我呼,有办法。”
他陷在轮椅里的模样分明已经虚弱不堪,可语气依旧坚定,眼睛也很亮。
——于是唐初活了三十年,有幸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催眠。
不同于之前云风所用的那种药剂,只能把人变成复读机。
盛夏把最先被唐初制服的那两人,竟直接变成了人形导航!
还是绝对准确,不会出声,只会沉默在前方带路的那种人形导航。
不过唐初,还有一众刑警此时都完全无暇震惊亦或发出感叹。
唐初只是利落朝盛夏竖了个拇指,随后就一手稳稳握枪,另一手推起盛夏的轮椅,同一众刑警一同跟随两个人形导航,在迷宫一样的地下水泥房中不断转弯穿梭。
因为有了盛夏在,唐初便没再打头阵,而是主要负责保护盛夏。
唐初感觉他们现在像极了真身在游戏里打怪。
因为虽然像是开了挂有了导航,可所过之处,谁也不知道在哪一个转弯处,就会猝不及防跳出来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好在每一次都还算有惊无险,有轻伤没丢命,历经一路坎坷,唐初推着盛夏,还有一众刑警们终于找到了关押孩童的房间!
唐初刚刚低喝的那一声,正是他们暂时敲晕了负责看守这间房门口的两个人,唐初想用他们的手指试指纹,看一看能不能将面前的门打开。
不过结果并不意外,席应宗那个变态谨慎至此,大概只有他一人才有这房间的指纹。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唐初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先前看到的画面,确认了关押孩童的囚笼离门并不算近,便将盛夏暂时安置在离门较远,且还算隐蔽的角落,之后动作熟练利落换了突击枪。
再之后,对着面前严丝合缝的门就来了一枪!
“一队带拆弹专家跟我进入,注意自我保护,”唐初边语速飞快低声下命令,边干脆利落又是一枪,“二队在外戒备待命!”
话音落,又是一枪!
每一枪,都震在在场所有人的鼓膜,更震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连打完了十发子弹,唐初正要换弹夹,面前严丝合缝的门却忽然发出「轰」的一声,随后,终于向后倒了过去!
没有分毫犹豫,唐初率先侧身举枪走了进去,一队刑警及两位拆弹专家立刻跟上。
很幸运的,这个房间里只有被关押在囚笼内的,十个都还活着的小孩,没再遇到埋伏的枪口。
但唐初凭借记忆及过人的观察力,还是立刻找到了之前在闻冬传给他的画面中,看到的那个红点。
证实了那确实是枚定啥炸-弹无疑。
唐初握着枪的手紧到近乎痉挛。
两位拆弹专家已经大无畏快步上前,短暂检查了一下炸-弹装置。
其中一人分神出来同唐初汇报:“还剩三分钟,辐射范围就在这个房间。”
边已经低头开始了极其危险而又精细的拆弹工作。
那是对在场每个人而言都无比漫长,却又无比飞速的三分钟。
一队刑警们一人负责一个囚笼,以最快的速度,最安稳的手掌,最有力的手臂,将里面恐惧到甚至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小孩们一一救出,往房间外面转移。
唐初一半头脑还在敏锐观察这个房间是否还可能有被他遗漏掉的炸-弹,另一半头脑还要分神出去思考席应宗现在在哪里,闻冬和季凛又在哪里。
但至少没在这间有炸-弹的房间,且很有可能还是同席应宗在一起的。
唐初想,那么目前来看应该还算安全。
只要席应宗没疯到准备把自己一同炸死,纯论武力的话,席应宗应当还不是季凛的对手。
理清了这点的同时,唐初又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计时器——
还剩10秒。
最后一个小孩被安全转移出去。
还剩8秒。
偌大房间内,只剩下了唐初和两位拆弹专家。
空气安静得唐初能够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还剩5秒。
唐初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进入警校时的模样。
还剩3秒。
红点忽然熄灭,两位拆弹专家脱力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足足半分钟,迟来的狂喜才终于涌上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炸-弹没有爆炸,没有小孩伤亡,所有同僚都在!
随两位拆弹专家一同走出房间,唐初朝大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之后脚步发飘第一时间找到了盛夏。
他蹲在盛夏轮椅前,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可在想要分享喜悦,话却还未出口的刹那,唐初却极其莫名,毫无来由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盛夏突发严重的痉挛。
下一秒,他们听到了并不算遥远的爆炸声。
可他们却毫发无伤。
作者有话说:
先把这部分发出来,我继续写,下章正文完结,今晚就有。
鞠躬,非常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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