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云星的口味?”唐初重复了一遍, 就立刻道,“等一下,我这就去问。”
边这样说, 唐初已经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到了云星母亲的联系方式,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唐初直接开了免提。
——
两分钟后,依照云星母亲给出的答案, 季凛一字不漏给闻冬回复了过去。
看季凛放下手机了,唐初才开口道:“看来小闻先生那边是有发现了?”
季凛棱角分明的手指骨节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他「嗯」了一声, 淡声道:“应该是的。”
唐初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正不断移动的黑点,不由皱眉道:“我现在觉得这个反向诱导计划, 其实还是太冒险了。”
原本倒是没觉得,因为就像唐初起初以为的那样, 他们很可能会打一个持久战, 闻冬只是去初步试探潜在嫌疑人的范围,并不会单独硬刚。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小时, 局势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季凛竟然发现了云风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
不得不说,季凛这人是真的敏锐到了一定程度, 他当时甚至并不是在专心看监控,只是为了以此打发一下时间,却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监控中的细微不同——
有云风在的那整段监控中, 他所坐位置的光线, 都比前后时间监控中同位置的光线要明亮些许。
而现在, 唐初已经派人去火锅店落实了, 之所以这监控的光线会看起来不一样, 是因为这监控根本就是后期拼接的!
云风确实去了这家火锅店, 但并不是在云星死的那天,而是前一天。
而好巧不巧的,云风前一天坐过的那桌,第二天坏了盏灯还没来及修,因此云风将他前一天的那段监控,替换进第二天同时段的监控中,就会看起来比第二天前后的光线都要稍微明亮了。
这其实真的是很细微的差别,因为火锅店这种地方,不可能一桌只有一盏灯。
但偏偏季凛就是发现了。
可发现了,却意味着问题更严峻了。
这一方面,意味着云风没有了不在场证明,且他竟然会在不在场证明上作假,就很难不令人怀疑他的动机,因此云风的嫌疑度直线上升。
而另一方面,则很可能意味着面具在这个案件中,多了一层渗透与参与——
因为非常不幸的,唐初已经得知并确认了,火锅店监控室近期离职了一名员工,并已明确是出车祸死了,交警给出的判断是「意外」。
又是意外车祸。
巧合得没法让人不多想。
用季凛的话说,这真的是面具非常惯用的手段了。
从最初沈溪一案中,韩扬和韩安招供中提到了意外车祸,当时季凛说要看当年这场车祸的旧卷宗,但后来被接二连三起来的案件推着向前走,无论是季凛还是唐初都暂时无暇再去关注这场多年前的事故,甚至季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有惊有险,但好在没有酿成大问题的「意外」车祸。
再到现在。
唐初隐约觉得,这一起起所谓的「意外」事故,其实都是可以串联起来的。
它们之间应该会有非常明确的关联。
只是现在最当务之急的,还是闻冬那边的情况。
因此唐初也只是短暂分心想了一下,他更多注意力还是放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更准确来说,是放在电脑屏幕上的那个黑点上。
而此时此刻,那个黑点已经停在一家高级餐厅的位置很久了。
很显然,闻冬和云风正在一同吃饭。
唐初又不自觉皱起了眉毛,再次感叹了一遍:“小闻先生真的太冒险了”
他越想越不放心,甚至忍不住犹豫道:“要不要给他发条信息,让他尽快抽身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后续计划再继续进行。”
可季凛修长手指抵着眉心,却毫不犹豫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嗓音很淡,语气却很坚定,“闻冬不会听的,他一直都那样。”
季凛早已经看明白了,闻冬骨头里确实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们是绝对的目的导向者,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不计风险。
季凛自认绝不会因为所谓的「太冒险」这种理由而终止计划,很显然,闻冬也同样如此。
所以没用,这种劝解无效。
他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尽所能在闻冬如果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闻冬,尽所能确保他的安全。
季凛又抵着眉心轻按了按,之后他随手端起桌上蓝山咖啡喝了一口。
然而,喝过放回去的时候,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目光还落在电脑屏幕上,一个不留神,咖啡杯没放好,就乍然从桌边掉了下来。
“砰”一声重响,陶瓷质地的咖啡杯顷刻间四分五裂,颜色本就偏深的蓝山咖啡流了一地,裹着白瓷,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
像是某种染指与玷污。
季凛心尖蓦然一跳。
作者有话说:
来了,今天还有。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2章
Ecstasy意式餐厅。
闻冬和云风坐在靠窗最角落的雅间, 午餐已进入尾声。
这是雅深市最知名的一家意式餐厅,在雅深第二高的建筑顶层,坐在这里足矣俯视整个雅深的景色。
当然, 这里的消费也同样极高,不过与之对应的,自然也是高端的装潢良好的就餐环境,正宗的味道, 以及礼仪过关的服务。
每一项都值得超五星好评。
如果抛开坐在对面的云风,可能就是要案的嫌疑人这一点,闻冬其实对这一顿饭很满意。
不过表面上, 他看起来也丝毫不像在面对一个可能的要案嫌疑人,反而和云风相谈甚欢。
比如此时此刻——
闻冬偏头看窗外一幢幢高楼的房顶, 过于逼真的闷青色长发自然垂落在脸侧,愈发衬得他侧脸清冷如画。
“是不是很有意思?”云风也偏头看了窗外一眼, 笑道, “有钱人总喜欢把餐厅建在这样高的地方,就像时刻提醒自己高处不胜寒, 连吃饭都不得放松警惕一样。”
听到云风的话,闻冬眸光微动, 他忽然偏过头来,略微惊讶般挑了挑眉,轻笑道:“云先生竟然会讲出这样的话。”
当然, 这是闻冬故意这样说的。
他当然知道云风只是云家义子, 且其实在这方面, 闻冬一直同云风有种隐秘的共情感。
他能够理解那种, 身为有钱人家的义子, 虽然在表面上光鲜亮丽, 实则内心长久无法在这个所谓的上层社会中,找到归属感的茫然与空落。
这大概是云风一直非常注重外在形象的根源。
当然,也是他会讲出这句话的根源。
不过,闻冬知道云风是义子,可他现在的身份是季怡,只是个来上层社会开设的香道培训班学习的普通女孩,季怡当然会默认云风同样也是富家子弟。
更何况,今天是云风先提议要来这里吃饭的。
“怎么?”云风看向闻冬,又笑了笑道,“我这样说听起来很奇怪吗?”
“不奇怪,”闻冬立刻摇了摇头,之后,他做出一副思考模样,像是斟酌用词般解释道,“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像云先生这样的富家少爷,也会有这么接地气的感慨。”
闻冬很清楚,大概是他话语中「富家少爷」四个字戳中了云风,云风眸色微微暗了一瞬,与此同时,闻冬鼻间划过一缕略微发苦,更多是非常滞涩的味道,像是还没成熟就被摘下的青苹果。
闻冬清楚知道这种味道所代表的情绪,是自嘲。
当然,他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说来今天闻冬的特殊能力也很神奇,从出现开始到现在,早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近乎要到两小时了,却还没有消失。
“接地气?”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评价,云风重复了一遍,又语气随意道,“其实我吃东西更接地气。”
吃东西更接地气。
闻冬想起了云风之前在那家普普通通火锅店里吃饭的监控视频。
说实话,在所谓的上层社会中,就以闻冬认识的人来看,确实鲜少会有去这种火锅店吃饭的人。
倒也不是口味太刁,只是吃一顿火锅不可避免会在身上留下很明显的味道,这对于自幼以喷香水为社交礼仪的富家少爷亦或富家公主们而言,确实是很难忍受的。
云风这个行为确实很接地气,可云风并不是真正的富家少爷。
不过表面上,闻冬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扫了眼一桌的精致意餐,又微微挑了挑眉梢,像是在对云风的话发出无声质疑——
你管这叫接地气?
“不是说这个,”看出闻冬眼神所表达的意思,云风失笑道,“其实我很喜欢吃火锅,不过想来火锅店那种嘈杂的环境,确实不适合像季怡小姐这样的美人。”
“是吗?”闻冬不置可否道,“其实我也喜欢吃火锅的。”
这下成了云风惊讶,他扬眉道:“真的吗?看你口味不像会喜欢吃火锅的”
口味。
云风终于提到这个了。
闻冬之前特意问季凛要了云星的口味,自然是按照云星的口味点餐的,不过他很巧妙地遵循了其中百分之九十五,而剩余百分之五,则特意从中挑选了云星从不吃的鹅肝,从而会给云风营造一种确实很像,但又明显有差异的感觉。
这样既能够最大程度刺激到云风拿「她」来和云星相联系,又不至于引起云风的怀疑。
果然,像是看出了闻冬的「疑惑」,云风又低声补上一句:“其实其实你的口味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过她不吃鹅肝,当然,她也不喜欢火锅,嫌火锅店味道太大。”
像是想起了先前在电梯里,云风说过类似的话——
“你这倔脾气,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和我妹妹很像,她自小就是这样一副倔脾气。”
闻冬刻意表露出一副回忆神态,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般问:“你妹妹?”
闻冬清晰注意到,在他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云风握着红酒杯的手指,又一次蓦然收紧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闻冬而言是已知的,云风当然就是在说他的妹妹云星。
可这一次,云风却轻轻摇了摇头,半晌,他忽然看过来,紧紧攫住闻冬的眼睛,语气郑重一字一顿道:“不,我是在说,我喜欢的人。”
这明明该是句很甜蜜的话语,然而,在云风这句话话音落下的同时,闻冬鼻间所能闻到的味道中,甜味彻底消失,苦味与烧灼的气息浓郁到了一个巅峰。
另外,还新冒出来一种,浓烈的金属味道。
还是正被烈日灼烤的那种金属。
闻冬清楚知道这个味道,代表坚定。
而他也清楚记得,上一次明显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是韩扬下定了决心,想要杀他的时候。
然而,这个味道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戛然而止。
当然,不止是这个味道,是闻冬鼻间所有的味道,都在这个瞬间戛然而止了。
很显然,是他今日的特殊能力在此刻停止了,并不是云风改变了主意。
闻冬神色不动,薄唇微扬,轻描淡写接上一句:“是吗?好巧。”
云风又垂眸盯着闻冬看了两秒,随后,他唇角勾起笑了一下,沉声应道:“确实很巧,所以季怡小姐,可否赏脸再陪我去个地方?”
——
“动了动了!”唐初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静止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又开始移动的黑点,语气激动道,“他们吃完饭了!”
季凛眸光落过去,「嗯」了一声,他眉心微微蹙着,可除此之外,在他脸上依然看不到任何额外的情绪,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不是往市局方向来的路,”盯着看了两秒钟,唐初就又皱起了眉毛,问季凛,“季老师你看一看,这是要去小闻先生家的路吗?”
“不是,”季凛先是毫不犹豫答了一句,才又瞥了一眼淡声道,“闻冬不会让云风知道他住哪里的。”
闻冬和他一样,他们不怕冒险,但却并不是愚莽。
在可以做到谨慎的方面,他们会比任何人都要做得好。
只是今天
今天,季凛又抬眸看了眼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想起先前被自己打碎的那个咖啡杯。
季凛眉心不自觉又蹙得更深了两分。
“季老师,”唐初又不放心开口道,“要不你给小闻先生发条信息,看能不能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
云风车里。
这次云风没再让闻冬坐后座,而是从餐厅出来,就替「她」直接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闻冬迟疑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还是坐进了副驾位。
女士包里手机震动,闻冬犹豫一秒,还是将包打开,摸出了手机。
他早已设置过手机免打扰,只有两个人例外——
盛夏和季凛。
给盛夏设置例外,是怕他万一有什么需要找自己的事情。
而给季凛设置例外,当然是要与他随时互通信息。
比如现在。
季凛就发来了一条信息:回家吃饭吗?
很显然,这依然是季凛和闻冬之前定好的暗语。
回家吃饭吗?
这句就等于:现在发信息方便吗?
闻冬修长手指搭上屏幕,正要回句「吃」,耳边却蓦然响起云风的声音,好似不经意般打趣:“看来季怡小姐人缘真的很好,让我猜猜,是不是又有人约你吃饭了?”
闻冬手指微微一顿。
他偏头看向正开车的云风。
正巧红灯,车停下来,云风也偏头看了过来。
他微微弯了弯眼,唇角上挑着,眼底好似还隐隐露出两分打趣揶揄意味。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不过。
可虽然暂时已经闻不到云风的情绪了,但就像是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本能一般,闻冬能感觉得到,云风此时说这句话,绝不只是简单的打趣揶揄。
心念电转间,闻冬也微微弯唇笑了一下,之后语气自然回答道:“没有的事,是我哥哥给我发信息,问我今天还回家吃饭吗。”
边这样说,闻冬边抬手朝云风晃了晃手里手机,就像是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一样。
之后,不等云风再说话,闻冬就低下头,手指飞动,给季凛回过去了一句——
不了,今天在外面吃过了。
那边季凛配合秒回——
什么时候回家?
这就是在问什么时候需要那边出动支援的意思了。
闻冬犹豫一瞬,转而又看向云风,就像是对危险毫无察觉般问:“我哥哥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还很远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云风温声道,“不过不远了,大概再过一刻钟就到了。”
话音落,红灯转绿,云风收回视线开车。
闻冬飞快给季凛发过去一条——
四十五分钟后到。
十五分钟到目的地,闻冬给自己预留出了半小时,来和云风周旋。
闻冬想,至少他们这次有提前部署,季凛那边能够实时追踪他的位置,倒是不需要他像上次和韩扬在一起时候那样,费力往外传递位置信息了。
那么,半小时,希望能从云风身上得到足够有用的信息。
这个想法本是没错的。
然而,十分钟后,云风的车驶入一片别墅区。
与此同时的市局刑侦支队内,唐初腾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眉心紧皱,语气紧张道:“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定位不到小闻先生了?!”
季凛倏然攥紧了拳,骨节用力到泛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不确定还能不能有,我歇一歇尽量继续写,三点前能写完就更,写不完我就先睡明天继续,小可爱们不要熬夜,明天再看,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3章
闻冬被云风带到了一幢小别墅前。
这片别墅区闻冬以前是知道的, 但却从没来过,因为这里是雅深最偏远的一片别墅区,闻家这种底蕴丰厚的多年豪门, 自然不会把老宅设在这样偏远的新区。
先前云风的车一进这片别墅区,闻冬就隐隐有感觉了,这里绿化绝佳,但人烟稀少, 每幢别墅间间隔距离也很远,就像是隐居起来了一样。
不得不说云风确实很会选地方。
如果云风真的想在这里对一个普通女孩行凶,那女孩完全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闻冬忍不住想, 先前云星和第二个受害者都是死在家中的,如果云风确实是这两起案件的凶手, 那这一次,他为什么会忽然选择换了作案地点, 要把自己带来这里, 而不是想方设法去自己家?
或许,云风还有别的目的。
这个念头刚起,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别墅门口,云风打开门请闻冬进入, 边还语气略显赧然般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不过平时我工作忙,有段时间没来过了, 可能会有灰尘, 你别介意。”
闻冬抬步走进了别墅内, 他先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又状似无意般随口道:“不会请阿姨来打扫的吗?我以为你们这样的富家少爷, 每天都会有阿姨打扫房间的。”
云风用声控打开了整个别墅的灯, 才语气自然解释道:“这里对我来说是很私人的空间,不想让别人来打扰。”
闻冬做出一瞬愣怔的模样,他缓缓偏头看向云风,眼底刻意流露出两分疑惑神色,又轻轻眨了眨眼,迟疑问:“那那你还带我来这里?”
云风蓦然笑了。
“这不一样,”他也偏头看了过来,语气里无端染上两分暧昧般的暗示意味,又好似有两分轻佻,“季怡小姐怎么能算外人,你说是吗,嗯?”
云风这副神情与语气乍一感觉,好像就是很典型的纨绔,故意带看上的漂亮女孩来自己的「秘密基地」,期待在这里发生一场香艳又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
因此故意讲两句这样含有暗示意味的,似是而非的话语。
然而闻冬清楚知道,绝不仅是如此。
不过表面上他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是做出了一副一般女孩听到这种话,都会有的娇羞姿态,只是还依然记得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因此娇羞也娇羞得很高冷,只是偏开视线睫毛轻颤了两下,耳根微微漫开了些许红晕。
不细看甚至很难察觉。
这副模样确实是勾人得要命。
云风眸色不自觉暗了一瞬,他喉结微滚,之后伸手轻轻揽了一下闻冬那把不盈一握的细腰,笑道:“进去了,带你参观一下。”
闻冬刻意做出一副本能般的躲闪模样,但只是一瞬,最终他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云风揽着了。
不过说是参观,其实这幢别墅里实在没什么好参观的。
这一楼客厅和饭厅连通,面积宽阔,整体装修风格极其冷淡,家具也非常少,因此整个一楼大厅看起来就像那种精装修的样板间,华贵,却又冰冷没有人气。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闻冬发现这整幢别墅都看不到窗户,百分百遮光的窗帘简直称得上严丝合缝,如果不是室内灯光的话,那整个房间看起来就会像深夜一样漆黑一片。
闻冬其实对这种个人特殊癖好没什么想法,他自认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何况还要维持高冷人设,因此闻冬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到,任由云风揽着他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转而带他上了二楼。
不过就像闻冬深谙的那样,人总是这样,有时候对方越表现出不好奇不在意,而人就越有倾诉欲。
比如此时此刻——
上楼时候,云风忽然问:“季怡小姐,你没有发现这里的房间,有什么不一样吗?”
闻冬脚步刻意微微一顿,之后他偏头看向云风,轻轻眨了眨眼问:“什么?”
就像是真的毫无所觉一样。
云风笑了一下,之后他紧紧攫住闻冬的眼睛,忽然压低了嗓音道:“你没有发现,这里所有窗帘都是放下来的吗?”
听过云风的话,闻冬刻意做出了一副略显惊讶的神情,之后他语气轻松道:“你就说这个?那我早都发现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见阳光。”
像是没想到会听「她」这样说,云风沉默了一瞬,才盯着闻冬的眼睛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闻冬眼底就立刻浮现起了明显的疑惑,他毫不犹豫反问道:“为什么要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闻冬的真实想法,当然,这样说出来也是为了尽所能让云风放松心理戒备。
以此才更容易从云风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然,云风听过后又盯着闻冬看了两秒钟,就像是在辨别闻冬刚刚这句话的真伪一样,片刻后,他才收回视线笑了笑,低声道:“季怡小姐,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以前以前都不敢带她来,怕吓到她。”
闻冬清楚知道云风嘴里的「她」,指的就是云星,当然也是云风喜欢的人。
闻冬就又刻意露出了些许惊讶神情,之后好似随口般道:“那你以后也可以带她来了,很可能她也并不会害怕。”
当然,闻冬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很清楚云星再也没可能来这里了。
现在说出这句话,就是想要试探云风放下戒备到了什么程度。
而结果很令闻冬满意——
云风并没有敷衍应「好」,而是好像很苦涩般扯了扯唇,低叹道:“不,没这个机会了。”
话音落下,他没给闻冬再追问的时间,而是轻轻推开了二楼最角落的房间,又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彬彬有礼道:“请进,我美丽又可爱的季怡小姐。”
闻冬抬步走进去的刹那,却不知为何心尖倏然一跳。
锁骨处的那枚圆钉隐约传来一阵实则并不存在的隐痛,像是某种诡异的预兆。
作者有话说:
久等来了,今天还有!今天我一定要争取写到正式告白!!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4章
当然, 闻冬的情绪管理能力一向绝佳,他面上淡然依旧,没有表露出丝毫可以称之为惊慌无措一类的情绪, 甚至还偏头朝云风笑了一下,淡声点评道:“你这房间很有意思。”
一整间房,除了地板上铺了长绒毛的地毯之外空无一物,可不是有意思吗?
“你喜欢就好, ”云风站在门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温声道,“可以随便坐, 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不过这里没有饮料,只有纯净水, 可以吗?”
闻冬点了点头, 随和应道:“都可以。”
云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闻冬没有跟上去, 他只是在房间里大致转了一圈,确认了这个房间真的就是很普通一间房, 真的除了地板上一张地毯外什么都没有外,就随意靠墙坐了下来。
他开始猜测云风是否会在水里下药,如果要下, 那又会下什么药。
其实之前在餐厅, 在闻到从云风身上散发出的, 明显代表坚定的味道时候, 闻冬第一反应是云风做好了要杀他的准备。
但在来到这个别墅之后, 闻冬反倒不确定了。
因为如果云风确实就是杀害云星和第二个受害者的凶手, 那么一般来说,像这种有连环作案倾向的杀人犯,他们在每次作案中会有固定的模式,并不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首先在地点上,就像闻冬之前已经想到的,如果云风想要杀他,应该会想方设法要去他家,而不是把他带来这里。
其次,云风杀害云星和第二个受害者的方法都是用麻绳将她们勒死的,这是一种极具情感表达的杀人方式,和毒杀存在本质的不同。
因此闻冬想,现在就算云风会给他下药,那么这种药物大概是催-情药这一类的概率更高,不应该是毒药。
所以云风之前做下的决定,并不是立刻杀了他?
可只是想同他发生关系的话,又显得太大费周章了,同样不合理。
况且
况且闻冬无意识般抬手,修长手指覆上锁骨处那枚圆钉,轻轻拨转了一下。
他直觉有什么不受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只是确实暂时想不到究竟是什么,那也只能见招拆招,且寄希望于季凛能及时赶来了。
刚刚理顺了思路,房门就被轻轻扣了扣。
闻冬抬头看去,就见云风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冰水。
说来很有意思,这里明明是云风的家,可现在云风过来,竟然先敲了敲门。
不得不说确实礼仪极佳。
可表面上,闻冬还是故作好笑般道:“这是你家,你敲什么门?”
“不一样,”云风走进来,将其中一杯水递给闻冬,笑道,“敲门是对于女孩的基本尊重。”
闻冬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接过那杯水,状似无意般低头看了一眼,可杯中水清澈见底,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在脑海中飞速将能想到的药物都过了一遍,闻冬也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
索性不想了,闻冬端起水杯递至唇边,喝了一口。
反正他对市面上的所有普通药物都有一定耐药性,反正,季凛应该也快到了。
何况不喝这水,很容易引起云风的怀疑,从而前功尽弃。
——
“是不是快到了?”黑色Cayenne的副驾位,唐初一只手紧紧拉住头顶的把手保持身体平衡,语气焦急道,“前面那里应该就是那片别墅区了。”
季凛在开车,他目视前方,侧脸的下颌角轮廓微微收紧,清晰而流畅。
如果忽视他全程一路飙车超速,把一辆越野开出了赛车的速度之外,只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很难看出此时此刻,季凛有什么情绪变化。
此时他听到唐初这样问,也只是语气淡然「嗯」了一声,好像完全不急,完全不担心一样。
可唐初却隐约能感觉得出来——
不是这样的,季凛大概比他,比所有人都更急,都更担心闻冬的安危。
想到这个,唐初又忍不住想起了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明白过来的一件事情。
就是之前,在发现闻冬的定位忽然消失之后,唐初清楚看到季凛五指攥拳了一瞬,但真的只是一瞬,下一秒,季凛就又神色如常打开了手机。
唐初当时立刻追问,是不是闻冬发信息来了。
可季凛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他只是沉默了两秒钟,转而给了唐初一个明确的位置信息,之后淡声道:“闻冬在这里。”
可唐初当时无意间瞥了眼季凛的手机屏幕,总觉得那个定位界面并不像微信里的位置界面。
而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界面。
唐初实在想不明白,季凛究竟是靠什么确定闻冬的位置的。
想到这个,唐初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多余,季凛一向都很靠谱,但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那个,季老师,你确定位置准确是吗?”
季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点了下头,言简意赅道:“是,确定。”
——
闻冬从没有过如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
云风给他的那杯水,他只断续喝了三分之一,可现在却已有了极其明显的反应。
但更重要的是,这反应完完全全出乎了闻冬先前的预料。
闻冬是真的想不出来,这市面上怎么可能会有一种药物,让他吃下后竟然激发出了他的特殊能力?!
没错,闻冬又能闻到情绪了。
还不是像正常时候那种闻到,而是仿佛鼻间的味道被加重了无数倍,早已经浓到不只是刺鼻了,更是刺得闻冬整个人都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眼眶都在发疼。
此时此刻,由云风所散发出的味道,竟是诡异的甜,甜到发腻,更甜到发苦,像是一种令常人恐惧的极端痴迷。
可令闻冬震惊且痛苦的,还不止于此。
比起被味道刺激的本身,更让闻冬痛苦难以接受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在逐渐限于混沌,难以保持最基础的思考,心跳也完全丧失了规律,骤然很快又骤然减慢。
仿若濒死。
在这种极度的难熬与意识迷离间,闻冬对云风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他隐约觉得云风虽然在看他,却更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闻冬隐约听到云风在以一种,温柔到了堪称毛骨悚然的语调对「她」说:“小星,说你爱我,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闻冬薄唇微微张开,竟像是被施了咒术般,本能想要顺从云风的话。
但他还没来及发出声音,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深海。
原本下意识覆在锁骨钉上的修长手指,蓦然间垂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季快来救老婆!
久等太难写了抱头Orz
本章猜猜:1.云风给冬冬吃了什么药?2.小季怎么定位到冬冬的?
明天一定能写到正式告白确认关系,我确定!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5章
“就是前面那幢别墅了是不是?”唐初忍不住再次向季凛确认道。
季凛刚刚按照他自己的定位一路将车飙到了这里, 但关键时刻依然无需唐初提醒,季凛就自然而然在进入别墅区后减速降噪,之后将车停在了距离目标别墅一楼远的隐蔽处, 两人下车改为步行。
很显然,这是为了尽所能不引起云风注意,以免打草惊蛇。
刚下车,季凛就发现手机在这里无法进行实时定位, 很显然,这是被人为安装过屏蔽装置了。
也正因此,先前闻冬的定位信息会在这附近忽然消失。
不过
不过人类科技发展至今, 能创造出屏蔽装置,自然也能创造出反屏蔽装置, 不受屏蔽的定位系统就是了。
季凛垂眸,再次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淡淡「嗯」了一声应道:“对, 就是前面那幢。”
略顿一秒,季凛又补上一句:“等下我先进去, 你等我讯号。”
唐初没犹豫,便点头应了「好」。
他们搭档多年, 自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配合了。
在有的情况下比如现在,外界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打草惊蛇,需要的是绝对安静。
绝大多数人包括唐初自己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尤其是在别墅里, 即便很注意, 但在上楼梯时候也难免会发出些微响动。
可季凛可以, 只要他想, 他确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摸到目标身边。
不过唐初至今也没搞明白, 季凛究竟是从哪里练来的这套「神功」。
思绪稍微抛锚之际,两人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
唐初本还想下意识寻找隐蔽死角,谁知一抬头却发现整幢别墅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里外互相看不见。
他下意识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靠云风这人好奇怪,大白天的为什么一个窗帘都不拉开,这是要在房子里练蛊吗”
谁知他话音刚落,季凛就也低声接了一句:“心理变态都这样。”
唐初微微一愣,他直觉季凛这话不太对,因为他同季凛认识多年,就鲜少,或者说根本没有听季凛这样评价过什么人,即便是面对更为明确穷凶恶极的罪犯,季凛也能保持温和与客观。
当然,唐初的直觉没错,因为下一秒,就听季凛又补上一句:“我在家时候也喜欢这样。”
唐初:“??”
季凛这人什么毛病,有这么积极把自己和嫌疑人还是心理变态相提并论的吗!
不过唐初没空再吐槽,因为季凛已经抬手去按大门口的门锁密码了。
唐初都来不及问「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就见季凛已经动作利落毫无停顿输入了六个数字,之后轻微一声响动,大门缓缓打开了。
唐初下意识噤声侧身贴墙,季凛也屏息停顿两秒,确认了里面暂时没有声音,抬步进入。
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
别墅二楼最角落的房间,房门紧闭。
房间内,云风垂眸看着软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的“女孩。”
不得不说,面前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堪称绝色。
尤其是此时此刻,这样无知无觉毫不设防昏睡在自己面前时候,那被薄纱丝带缠绕的脖颈修长而又脆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如同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有种近乎破碎的,却又令人心颤的美。
云风不自觉般抬起手,手指轻抚上那张昳丽面孔。
明明这张脸和扎根于他心底的那张面容没有丝毫相像,可这一刻,云风却状似癫狂般低声呢喃:“小星,你睡着的模样真美。”
“你早该这样听话的,你小时候不是自己说过吗,说最听哥哥的话了,那哥哥让你不要和那个傅烟谈恋爱,你为什么不听,嗯?”
说到「傅烟」两个字的时候,云风语气中不自觉带出了明显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像是恨极了,他陡然提高了音量,手指近乎粗暴捏住闻冬的下巴,一字一顿再次质问道:“为什么不听!我本想亲手杀了他的,但转念一想,杀了他就是在放他和你一起做对死鸳鸯,凭什么!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生的时候不是我的,死了,还不是我的!可谁知道他还是死了,他活该!”
“但那没关系,”云风的嗓音又陡然沉下来,他指腹轻轻描摹闻冬的眉眼,语气中仿佛饱含令人胆寒的深情,“既然他不是我杀的,我就不会再让你们有关系了小星,我本来不想你死的,可你不听话,你为什么要不哥哥的话?哥哥这么爱你可死了也好,死了,你就能永远属于哥哥了。”
“对,”自言自语讲到这里,云风手指一顿,像是忽然恢复了两分清醒神智,他忽然收回了手,之后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摇晃去拿先前在面前人昏迷之后准备好的麻绳,边继续兀自说道,“虽然你不是小星,虽然本来这次没想杀你,但但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让你死,你我都不能和天作对何况,何况你这样的绝色,是该被好好珍藏起来的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最后四个字话音落下,云风手里的麻绳,已经套在了闻冬那不堪一折的纤细脖颈上!
双手开始发力,云风微蹙着眉心,像是难以从中获取到愉悦,他又开始低喃自语:“你为什么要昏迷?这样,我很难感觉到你的生命在我手里缓缓流逝的美妙感”
边这样说,云风的手指边下意识又加重了力道,闻冬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已经隐隐泛起一种不详的青紫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云风身后的门骤然被推开!
云风悚然一惊,下意识转了头,下一秒,眉心便直直抵上来冰冷枪口。
作者有话说:
来了!我们小季还是这样准时!
今天还有,下章告白!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6章
人有的时候, 在极度惊恐之下反而会被激发出近乎癫狂不要命的应激反应。
比如此时此刻的云风。
在行凶过程中被乍然打断,这本身就够惊悚的了,又遑论打断的方式, 是被一把枪抵着脑门?!
饶是云风本身就是个杀人犯,他也还是被吓到了极致。
可也正因为他是个杀人犯,不像普通人这样被枪指着会吓到全身僵硬手自然放松——
而云风确实是全身僵硬了,手当然也放松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
下一瞬,他就又蓦然收紧了手中的麻绳!
企图趁这最后的时间,当场把本就脆弱且不省人事的「白天鹅」彻底勒死!
但季凛的反应堪称神速, 他近乎是预判到了云风可能做出的反应,在云风刚刚收紧麻绳的瞬间, 季凛手中原本抵着云风脑门的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移,没有分毫犹豫干脆利落扣下扳机——
“砰”一声短促枪响, 带着火-药气味的子弹仿若残影, 在人的视网膜接收之前,已经穿透云风的手背, 牢牢嵌入他的掌心!
极度的疼痛终于让云风本能松开了手。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云风手中的麻绳, 又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流,难以避免有血珠落在了离他还很近的闻冬身上。
鲜红血珠坠落于水蓝色的长裙上,仿若盛开在深海中的血花。
目光垂落过去的瞬间, 季凛蓦然握紧了手中的枪。
冰冷枪口再次直抵云风的眉心。
对上面前男人的目光, 云风竟本能打了个颤。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云风是真的怀疑面前这个过分冷静, 又令人畏惧的男人, 会真的开枪杀了他。
为此, 云风甚至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但那不过只是一瞬间。
等云风再睁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已经被用那条染了血污的麻绳,以一种不同寻常又分外牢靠的系绳方法捆绑了起来!
完全无法挣脱。
而再看季凛,季凛已经收回了枪,侧对云风单膝蹲在了闻冬面前。
闻冬躺在地毯上,依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枪声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让他有分毫醒转。
季凛不得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在那个瞬间如果细看的话,其实能看得出,季凛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这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无论是开枪,还是悬于高空只靠一条手臂支撑,亦或是在突发撞车事故命悬一线的刹那,季凛的手都稳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可现在,明明只是探一探鼻息,这样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的手却在难以克制颤抖。
就像生怕面临一个完全难以承受的后果一样。
其实如果此时此刻,闻冬是醒着的,也正好能闻到情绪的话,那么,他大概会平生第一次闻到季凛此时的情绪——
那一定是极致的担忧与恐惧。
只不过很可惜,闻冬现在不会闻到。
直到喷洒在指腹上的气息微弱但还算稳定,季凛才倏然阖了下眸,压下了心底不断翻滚的暴戾情绪。
“你是她前男友?”身后云风忽然开口。
大概是察觉到面前男人并不会真的杀了他,云风没有先前那么惊恐了,而同时,他也当然不会把季凛往警察身份上想,因为季凛从头发丝到脚尖,确实看起来没有一处能和「警察」两个字沾上边的。
除了他那把枪,确实是警用无疑,只不过云风认不出来。
总之,云风虽然被绑起来动弹不得了,但不得不说变态的心理素质确实异于常人,在眼下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又有了聊天的「闲情雅致」。
季凛莫名觉得「前男友」三个字耳熟,回想起闻冬确实在上一次和雅深私立校长打交道时候,就给他扣过这个名号,可此时此刻,这三个字听在季凛耳朵里,却莫名有两分刺耳。
那一瞬的迟疑落在云风眼里,就成了否定。
云风想了想,又转口道:“不对,你是不是姓季?”
这个问题倒是一时间出乎了季凛的意料,本能里的警觉让他没有出声,却偏头看向云风,以一种仿若含着天然审视意味的目光。
“看来我猜对了,”云风迎上季凛的目光,竟还笑了一下,又问,“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季凛依旧没有回答,可云风却好像并不在意,他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这里安装过屏蔽装置,普通手机定位在这边是无效的,除非除非在她身上,有其他的免屏蔽定位装置,让我来猜猜看,会是什么?”
边这样说,云风的视线边落回到了季凛怀里的闻冬身上,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闻冬纤细脚踝处,那个脚环上。
云风了然一笑:“原来是这个。”
顿了顿,他唇角笑容缓缓扩大,眼底迸射出癫狂的光,他一字一顿道:“真没想到季怡小姐的哥哥,和我一样,也是个变态。”
电光火石间,季凛便听懂了云风的意思,也明白过来云风为什么会知道他姓季了。
那其实不是「知道」,而是源于闻冬给他捏造的新身份。
闻冬一定是在云风面前自称季怡,而这个脚环,很可能早已被云风关注过询问过,但是为了试探接近云风,闻冬谎称自己也有一个哥哥,而至于脚踝上这个脚环,闻冬自然会说是哥哥送的。
但现在,云风却发现了这个脚环最大的秘密——
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脚环,它里面,有非常发达甚至能够避开屏蔽的定位装置。
这可不是变态吗?
试问这天下又怎么会有正常的哥哥,给自己的「妹妹」身上安装定位装置?
当然了,即便不是兄妹关系,季凛同样承认自己确实是个变态。
因此季凛并没有否认。
他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边稳稳抱着闻冬起身,边对云风说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温和如常,措辞堪称有礼:“我确实是,不过就不劳云先生在这里剖析我的心理了,还请等到了审讯室里,云先生再同我好好剖析一下你自己的心理。”
话音落,没再等云风回答,季凛抱着闻冬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唐初已经赶来,两人在房间门□□换了一个眼神,季凛便脚步不停,抱着闻冬离开了云风的别墅。
——
闻冬在做一场极其单调,而又极其冗长的梦。
梦里,他坠落于深海。
空无一物的深海。
溺水乃至窒息的感觉,当然是不好受的,可闻冬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他甚至没有想要挣扎。
甚至在他内心的最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就这样沉睡下去,不要再醒来了,这样很好。
闻冬其实是想遵从那个声音的。
他想,再也不醒来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好。
可冥冥之中,却又好像有什么牵挂着的,让他放不下,并不是很甘心,真的就这样彻底沉睡下去。
闻冬说不清让他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狭窄的亮光。
明明很狭窄,却又亮得惊人,亮得闻冬不自觉想要去追随。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重新挣扎起来,在深海中向那道亮光奋力游去。
靠得越近,那道亮光就越宽,也越亮。
直至亮光覆盖视线所及,闻冬终于在视野尽头,看到了他所牵挂着的——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而挺拔。
可闻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脸上,戴着一面麋鹿面具。
闻冬倏然醒了过来。
入眼是雪白的房顶,闻冬有一瞬迷茫,好像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过下一瞬,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温沉嗓音,只是这道嗓音在此时此刻听来略微发哑:“你醒了。”
闻冬蓦然侧头,向声音来源看去。
大概是身体还没恢复,这个偏头的动作又做得太急,闻冬眼前一瞬发黑,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缓过这阵短暂的不适。
闻冬自认没有表露出分毫,可下一秒,就听季凛又沉声问:“是头晕吗?”
闻冬微微一顿,他睁开眼看向季凛,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就是转头转猛了,现在好了。”
太久没说话,他的嗓音也略带哑意,且底气虚弱。
“坐得起来吗?”季凛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下一杯温水,垂眸看向闻冬,“喝口水。”
闻冬点了点头,没要季凛帮助,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枕上,伸手接过了季凛手里的水杯递到唇边,喝了两口才道:“谢谢。”
季凛摇了摇头,又嗓音温沉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医生吗?”
听到「医生」两个字,闻冬握着水杯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他摇头,又薄唇微抿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没什么力气,医生怎么说?”
如果细听的话,大概能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克制住,泄露出来的迟疑意味。
闻冬当然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
他也记得在昏迷前发生的种种异常情况。
其中最异常的,大概就是他喝下了云风给他的那杯水,竟激发出了他的特殊能力。
虽然现在暂时闻不到情绪了,但很显然,闻冬清楚知道,市面上的普通药物绝不会造成这种反应。
对于云风给他下的药,闻冬隐隐有个猜测,但还不能够确定
不过接下来季凛说出的话,就帮他确定了——
“医生说你的身体本身没有问题,”季凛缓声道,“会出现昏迷,应该是因为你服下了一种不明物质。”
不明物质。
与闻冬猜测的相符。
之前在傅烟体内,也检测出了一种不明物质,并不是傅烟的死因,但这种物质确实存在,且不明。
当时追查这个不明物质的来源,追查到了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名叫晴海生物。
闻冬和季凛本要去这家公司摸底,但在去的路上就碰上了「意外」车祸,导致季凛ICU一日游,再醒来,他们就被接连而起的案情推着走到了现在,暂时无暇再去摸底。
只是闻冬没想到,短时间内竟然又出现了这所谓的不明物质,且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
闻冬迟疑道:“这种药物的作用是什么?云风原本应该还没有想置我于死地?”
“原本应该是没有的,”季凛应了一句,暂时没有提起当时自己赶到时候,云风的麻绳已经勒上了闻冬的脖颈,而是言简意赅道,“根据云风口供,他说他给你下的药,是一种新型催眠药,是晴海生物出品。”
闻冬心尖重重一跳。
却不止是因为再次听到了「晴海生物」四个字。
更是因为,云风说,那是一种催眠药。
在这一点上,闻冬是相信云风的,因为他当时确实感觉到了被「催眠」——
思维混沌,好似不受控制般想要跟随云风,云风让他说什么,他好像就会不受控制说出口。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就不该被激发出那样过激的特殊能力,更不该昏迷了。
闻冬又无意识般抬起手,指尖轻轻拨转起锁骨上那枚圆钉。
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
“据云风口供,”见闻冬没有说话,季凛又不紧不慢沉声说了下去,“晴海生物那边给出的解释是,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服药人体内本就存在同类型药物,两种物质对撞矛盾,便会如此。”
闻冬指腹倏然用力,按住了指下那枚锁骨钉。
这正是他的猜测
因为他的身体内,确实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不明物质的东西。
这是他特殊能力的来源。
是他迄今为止不可言说的秘密。
从某种角度来讲,也可以说是他一生痛苦的开端。
“所以,”季凛忽然俯身,攫住闻冬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闻冬,你知道在你身体里的不明物质,是什么吗?”
早已习惯了季凛百般试探,这次却猝不及防是记这样直白的问法,闻冬愣了一瞬,忽然勾唇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半是玩笑般自嘲道:“季先生忽然这样直白不同我周旋,算是对我一个病号的关照吗?”
不知被这句话中的哪一个词眼戳到,季凛微微蹙了下眉,他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注视着闻冬的眼睛。
季凛的眼眸颜色很浅,可被他这样专注注视的时候,又觉得仿佛在被深渊凝视,望不见底。
闻冬忽然感觉不大自在,他偏开视线不再同季凛对视,说出来的话愈发添了不着调的揶揄意味:“还是说,你被我今天吓到了,怕我死了?”
明明是故意说出来讥讽季凛的话,可在出口的瞬间,闻冬却莫名觉得心脏一涩。
好像在心底的最深处,莫名就开始紧张,而又期待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下一秒,闻冬就听见季凛言简意赅答了一个字:“不。”
闻冬嘴里瞬间泛起一股苦味。
不过还不等这股苦味弥漫开来,季凛就又慢条斯理说了下去:“不怕你死,你死的话,我会陪你。”
明明是句堪称千斤重的诺言,可季凛说出来的语气,却又好似平淡自然得像是在说「你要吃饭的话,我会陪你」一样。
闻冬蓦然侧过头来看向季凛。
在这一刻,闻冬甚至极其罕见,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底浮现起难以置信的茫然。
大概是他这副表情确实罕见,季凛唇角微微扬了扬,语气也染上两分笑意:“很惊讶?类似的话,我不是之前就说过吗?”
闻冬默然。
季凛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在那场车祸之后,闻冬曾有短暂冲动,问过季凛有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可能有另一种关系。
一种跳脱出所谓的「猎手」与「猎物」,更为平等,又能互相束缚,互相占有的关系。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伴侣。
当时季凛回答:“如果我们是另一种关系的话,在那辆车撞来的瞬间,我就不会打方向盘了。”
很显然,在季凛的定义里,真正的伴侣,理应共生,亦共死。
所以季凛刚刚说出那句「你死的话,我会陪你」,闻冬才会感到震惊。
这句话在闻冬听来,简直和「我邀请你做我的伴侣」无异。
“你之前不也默许了吗,”季凛又缓声道,“默许你会考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看,要你的玫瑰永开不败。”
说到这个,闻冬就又想起了脚踝上那个脚环。
他当时说,等季凛出院后,可以给他换一个挂坠,把现在这个调色盘挂坠换成玫瑰。
这于闻冬而言确实是一种默许。
默许他会认真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季凛出院之后案件跌宕起伏,确实还无暇去定制新的挂坠。
况且,季凛也有私心——
希望定制这个挂坠的时候,他已能真正拥有他的玫瑰。
闻冬薄唇动了动,终于想要说句什么,然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季凛目光也同样落在了闻冬纤细脚踝处,那个他亲手为闻冬戴上的脚环。
季凛没有让闻冬开口,而是抬手食指竖起在唇边,轻「嘘」了一声,之后忽然道:“在你给我答复之前,我还要再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其实说是坦白,可季凛这时候又好像变得含蓄委婉起来。
他没有直接说「我在你的脚环里安装过定位」,而是说「云风别墅区那边,有定位屏蔽装置」。
可闻冬何其敏锐,他又怎么会听不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只是略怔了一瞬,闻冬就反应过来了,他莫名觉得好笑,清冷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忍不住问:“你现在就坦白这个,难道不怕我被你吓到,从而拒绝你吗?”
毕竟绝大多数正常人,如果在得知了自己的追求者,竟然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大概都会被吓到,从而立刻选择拒绝了。
所以季凛这算什么?
是笃定了他和他一样疯,绝不会被吓到吗?
“不怕,”季凛忽然靠近闻冬,薄唇无限趋近于他的耳廓,却又差之毫厘没有真正触碰到,低声问,“闻冬,你听过一句诗吗?”
闻冬忍着想要抬手揉耳朵的本能反应,下意识问:“什么?”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季凛缓声念出了那句诗,“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季凛的嗓音本就低醇如同大提琴,这把嗓音实在太适合用来念这样的情诗。
那简直就是在种下罂粟花海,诱人靠近,沉沦,深陷不可自拔。
念完,季凛微微一顿,又忽然靠得更近,薄唇很轻很轻,如同羽毛般轻轻吻了吻闻冬的耳尖。
之后,他就就着这个姿势,一字一顿问:“所以,我的小玫瑰,你被打动了吗?”
作者有话说:
来了虽然很晚,但是我写到告白了!!并且很粗!!
这章我个人很喜欢,写得很快乐,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共生共死」和「玫瑰永开不败」指路60-61章,是和前面对应起来的。
小季那句诗出处博尔赫斯,真的觉得放在这里很合适。
鞠躬,非常爱大家。
第87章
大概没有人能不被这样的季凛打动。
当他的薄唇轻掠过敏感的耳廓, 温沉悦耳的嗓音流淌进鼓膜,沾染黑暗意味的浪漫情诗直击心脏
闻冬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心动」。
他想, 如果此时他能够闻到自己所散发出的味道,那一定是芬芳馥郁的玫瑰香气。
然而,闻冬长久以来早已习惯将自己套在一个冷然无情般的外壳里,因此即便此时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胸腔内心脏的活跃, 可表面上,闻冬也不过是略微沉默两秒,之后微挑眉梢, 淡笑问:“季凛,你现在, 算是在对我告白吗?”
季凛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稍微后撤了些微距离, 能够让他清晰看到闻冬的眼睛, 看到那轻颤的睫毛,看到那双上挑的清冷眼眸中, 晕开毫不自知的明亮期待。
片刻后,季凛才又忽然靠近, 薄唇轻轻吻上闻冬的单薄眼皮。
他直白道:“对,是在告白,不知我的小玫瑰, 可否赏我一个答案?”
季凛太会讲话, 连要个答案都要用「赏」字, 好像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可闻冬想, 明明没什么不在他掌控之中。
不过闻冬并不讨厌这种掌控, 相反, 这样的掌控会带给他一种隐秘的愉悦,他愿意被季凛掌控,同时,也同样想掌控季凛。
于是短暂的静默之后,闻冬薄唇微张,好似前言不搭后语般道:“你什么时候才去定制脚环?把我的这个挂坠换成玫瑰,另外,你不是说过会给自己也定制一个,之后让我给你戴上吗,里面我也要安装定位。”
我们都是一样的疯子。
我不怕被你时刻定位,时刻追踪,我也同样要时刻定位你,时刻追踪你。
谁也别想逃离。
闻冬没有讲出口的话,季凛当然都听得懂。
对视两秒钟,季凛那双浅淡眼眸缓缓亮了起来,眼底的光近乎亮得灼人。
他不再克制,单手捏着闻冬的下巴,发狠般吻了下来。
“我的小玫瑰,”季凛低声喃喃,温和语气中此时带出股别样疯劲儿,“你逃不掉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选择接受一个疯子的爱情。
就别想再回头。
此时此刻,闻冬靠在病床床头,他明明才刚从昏迷中醒转不久,脸色比往日还要苍白,眉眼间都隐隐透着虚弱,又被季凛以一个绝对掌控的姿势限制住——
好像是彻头彻尾的弱势地位。
然而他下巴微抬,眉梢挑起,眼底却又分明晕开不甘示弱的凌厉锋芒。
明明被季凛吻得气息都不足了,声线也在微微发颤,可闻冬却还是一字一顿道:“你也一样,my Devil。”
你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那就恭喜二位喜结连理叭!【x】
第88章
云风当场被捕后, 唐初没费太多力气,就从云风口中得到了案情的全部真相。
云风承认了自己就是杀害云星,以及第二个受害者的凶手。
作案动机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就是之前闻冬猜测的那样——
只因云风和云星没有血缘关系,云风喜欢上了云星,是想要独占她的那种喜欢,可云星却只把云风当哥哥, 不但和傅烟谈起了恋爱,还在不久前到了要谈婚论嫁的程度,云风无法接受自己的心上人不爱自己, 还最终要嫁给别人,再也不会属于自己, 由此便起了杀机。
当然,这只是最表层的。
追溯心理根源的话, 可以追溯到云风只是云家义子, 虽然自幼他的养父母,也就是云星的亲爸妈都待他不错, 但桩桩件件于云风而言,都像是施舍。
在外就更是如此了, 他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自己所谓「上等人」的身份,生怕给自己的养父母丢脸,所以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最好的礼仪气度与外在形象, 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有在背后把他当谈资的真少爷们, 只要一想起真少爷们每每看他的眼神, 云风就清楚知道, 那些真少爷们打心眼儿里是看不起他的。
长久在这样心理不平衡的环境下长大成人, 云风的内心其实非常扭曲而又自卑, 觉得自己像是个不伦不类,被华服包裹起来的小丑。
投射在爱情上就更是如此了。
云风觉得云星不爱他的根本原因,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看不起他。
当时在审讯室,云风自我剖白到这部分的时候情绪濒临失控,对着唐初大喊“你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就不配存在!”
唐初当即掷地有声怼了回去:“对!我确实看不起你这种得不到就要摧毁,只会通过凌-虐女性来寻求优越感的废物!”
云风确实如此了。
长久的心理扭曲与过度自卑,早已让他变得不正常了,他无法在普通生活中获得丝毫属于他的满足感,获得感,他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并不真正属于他。
唯有,唯有在他亲手用麻绳勒死自己最爱的女人时候,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最爱的女人,在他手里缓慢停止呼吸,最终失去生命,唯有在这样的时刻,云风才感觉到了独属于他的满足感与获得感——
他在审讯室里状似癫狂般如是说:“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能够掌控我最爱的人的性命,她对我毫无反手的能力,只能苦苦哀求,她不知道,她越哀求我越兴奋,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她的神,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至于为什么要切割下一侧乳-房,原因就和最初季凛分析的一样,这于云风而言是一种值得好好珍藏起来的战利品。
云风的发言简直变态得唐初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那就是——
云风其实最初并不是这样变态的。
他心理的扭曲是真,自卑也是真,但原本还不至于发展到杀人这个地步。
答案很显然了,依然是面具的诱导在其中「功不可没」。
当然,包括杀害第二个受害者,这其中也是面具的进一步诱导。
在杀害云星之后,云风其实一度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自我矛盾中,满足只是杀死云星的那一瞬间,但在云星真的死了之后,他不可避免还是感到非常悲痛的。
这种悲痛一度让他想要自我了断。
但也是这个时候,那长久以来的匿名邮件再次找上了他,告诉他自杀并不能真正缓解悲痛,想要一直获得满足,就该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通过每一次新获得的满足感,来稀释内心悲痛。
于是,云风又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了。
因为新的目标于云风而言,不过是云星的替代品,因此自然有很多和云风相似的特征,这就包括季凛和闻冬先前分析出来的,也正是闻冬照做的——
二十三岁,穿水蓝色长裙(云风承认了云星死时身上那条长裙,正是她买的),香道爱好者。
至于为什么切割云星乳-房时候要用难寻的香刀,而切割第二个受害者乳-房时候则用了普通的水果刀,这也同闻冬的猜测对上了,就是因为在云风眼里,第二个受害者不配被用香刀。
不同的工具,代表了他对目标的不同重视程度。
当时在审讯室中讲到这里的时候,云风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味般眯了眯眼,又一舔唇道:“可惜了,你们警队派出的那位季怡小姐确实是个极品,如果当时你们能再晚来两分钟,她就会是我的完美战利品,我一定不会用水果刀来对待她的,虽然我觉得她完全配得上香刀,但这是对云星的一种背叛,所以还是算了,但我一定会寻到一种最适合她的刀具的。”
唐初出现时候,云风就反应过来「季怡小姐」是警方的人了,只不过云风一直都不知道,他口中的「季怡小姐」,性别为男,如假包换。
当然,云风这番称得上大逆不道的恶寒发言,又被唐初狠狠输出了一通。
不过输出完毕,唐初心有余悸,又不由庆幸起来——
幸好季凛不在,没听到云风这番话,不然的话,唐初都怕季凛会在审讯室直接对云风开枪,落得个不合规击毙嫌疑人的罪名。
可唐初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念头来得莫名,明明季凛一向都沉稳冷静仿佛没有情绪,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
他当然不会知道,「沉稳冷静仿佛没有情绪」的季凛,此时正在同闻冬「秋后算账」——
闻冬身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和医生确认过了可以出院,就被季凛直接带去了季凛家中。
刚刚从追求者晋升为正牌男朋友的季凛,犯起病来简直理直气壮。
一进门,闻冬第一时间就被季凛推入了浴室。
他假发早就拆掉了,但身上还穿着那条水蓝色长裙没来及换。
不过这副模样在他身上也并不显得违和亦或奇怪,正相反,在他雌雄莫辨的昳丽面孔之下,短发配长裙反而有种别样的,飒爽的美感。
可季凛却敛眉道:“以后不要穿这个了。”
闻冬本身对女装并没什么偏爱,除非像这种特殊需要的时候,他本就不穿女装,可季凛现在特意这样讲,闻冬那一身反骨就又开始作祟了,他故意反问:“为什么,不好看吗?”
季凛眉心肉眼可见蹙得更深,他眸光定格在闻冬纤细脖颈上,那被单薄丝带遮起来的精致喉结处。
片刻之后,季凛忽然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探上闻冬脖颈上的丝带,轻巧一抽,就将丝带抽了下来。
闻冬的喉结展露无遗,浴室不算明亮的灯光,在他喉结处投下一道暗影。
“好看,”季凛的目光依然定在闻冬的喉结上,他神情近乎是痴迷的,嗓音也不自觉哑下来,占有欲直白而坦荡,“很好看,所以不想给别人看。”
略一停顿,就像是忽然又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讲得过于蛮横一般,季凛终于舍得暂时从闻冬的喉结上移开目光,转而落回闻冬那张昳丽面孔上,又勾唇彬彬有礼般补上一句:“可以答应我的无理请求吗,我的小玫瑰?”
闻冬是真喜欢极了这样的季凛。
季凛在他面前,疯得不加遮掩,可绅士同样刻之入骨,这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天差地别的个性却完美融合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违和,反倒有一种拉扯到极致的,反差魅力。
那就像是橡皮筋的两头,闻冬为之着迷,更热衷于想探手将那根橡皮筋绷到极致。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季凛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却偏要挑衅般问:“如果我说不答应呢?”
季凛盯着闻冬看了两秒钟,才又勾唇笑了一下,之后好似轻描淡写般道:“不答应的话,那么如果你下次再穿这样出去,我就会带上枪,谁看你,我就射谁的眼睛。”
闻冬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语气很笃定道:“你不会的。”
闻冬能感觉得出来,虽然季凛真的很疯,虽然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很可能确实就是他的心里话,他很可能是真的想这么做,但闻冬就好似在冥冥之中有种笃定,相信季凛永远不会真的这么做。
这种笃定并不是来源于季凛的职业隶属于警队,也不来源于所谓法律的约束,而是来源于
闻冬不自觉微微蹙了下眉。
在这个瞬间,闻冬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季凛的这种可以称之为信任的情感,来得很没有源头,好似直觉。
“这么笃定?”季凛微微挑了下眉,低声问,“为什么?”
听到季凛这样问,闻冬竟下意识就想脱口一句「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可话到嘴边又堪堪刹了车,闻冬觉得这句话在此刻讲来实在莫名,于是顿了一秒,他还是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吞了回去,转而斟酌般道:“不知道,只是觉得觉得一直以来,你都在遵循着某种无形的守则。”
正常人总以为疯子是不会有原则的,其实他们不知道,疯子恰恰比任何人都更有原则,只不过,他们的原则不同寻常不念尘俗,只为自身是从。
很显然,季凛就是这其中的典型。
大概是没想到闻冬会讲这样一句话,季凛眸光微微动了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冬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季凛也只是唇角挑起,低笑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会那么做,你如果执意要这样穿的话,我大概很可能,根本就不会让你出去的。”
“哦?”闻冬挑了挑眉,刻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般的模样,轻笑问,“你要怎么做?锁链,囚-禁?”
他这样问的时候,就直直望进季凛的眼睛,不闪不避,等季凛一个回答。
季凛也垂眸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在密闭的浴室空间内,仿佛有无形的火煋四溅,像一种无声的对峙。
说来有趣,明明此时此刻,闻冬和季凛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可以共生共死的伴侣关系,但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难以变得平和。
任何一个微小的话题都好似能轻易在他们之间点起火煋,将他们拉扯回橡皮筋的两头。
片刻之后,是季凛率先打破了这种对峙的氛围——
他过于凌厉深邃的眉眼微微弯了弯,嗓音蓦然间变得温缓,语气也好像染上了两分似是而非的暧昧意味,慢条斯理道:“怎么会?我只会想方设法取悦你,之后请求你,不要再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你。”
闻冬倏然间想起了之前,他们在射击馆遇到的那次。
那时候,季凛其实就说过类似的话。
季凛问他:“小闻画家,以后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个模特?”
当时闻冬抛给他四个字:“看我心情。”
于是季凛就说要给他当靶,以此来问他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稍微回味了一下当时的记忆,闻冬抬手,修长手指轻轻掠过季凛的薄唇,满含期待般问:“那么,my Devil,说说看,这次你要怎么取悦我?”
季凛微探出舌尖,轻轻裹挟过闻冬的指尖,之后,他忽然抬手攥住了闻冬的手,随后倾身靠近,微微俯身,薄唇吻上了闻冬的喉结——
在那最为脆弱而又致命的部位,微张开唇,犬齿竭力克制力道,留下并不疼痛,却又足够打下烙印般的齿痕。
舌尖舔-舐而过,季凛就着这个姿势,轻笑道:“我的小玫瑰,我可以服侍你沐浴。”
不等闻冬说出什么回绝的话,季凛的犬齿就又微微施力,肆无忌惮在那朝思暮想的喉结上辗转碾磨,如愿听着闻冬由平稳渐渐变得紊乱的呼吸,季凛才不紧不慢补上一句:“我会用你的丝带,把眼睛蒙起来的,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小季,你确定你是在取悦冬冬不是取悦你自己吗?!【指指点点】
第89章
不过最终, 这一次季凛还是没能成功「取悦」到闻冬。
倒不是闻冬不愿意,而是他根本没来及表明自己的意愿,季凛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唐初打来的, 说傅烟的哥哥傅恒已经到市局了,并要求见季凛,不见季凛不开口。
当然,唐初完全有办法逼他开口, 只不过如果季凛能到场的话,倒也没必要采取特殊手段。
无法,季凛只好退出了浴室, 闻冬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又换上了季凛的衣服, 两人便一同赶去市局。
从闻冬穿好衣服开始,季凛的目光就完全定在他身上了。
季凛衣柜里基本就是清一色的白衬衣黑长裤, 上衣倒还好, 可两人毕竟身高体型有差,闻冬完全没法穿季凛的长裤, 太长了,还需要系皮带, 因此最终季凛费力找出了一条工装风五分裤,这还是哪一年席应宗非要买给他的,只不过季凛一次都没穿过。
白衬衣配卡其色工装短裤, 这个搭配其实是有两分不伦不类的, 奈何闻冬相貌太好, 身材也太好, 竟硬生生把这套搭配穿出了一种艺术感——
季凛的白衬衣在季凛身上剪裁得体而修身, 完美契合他的「绅士」形象, 然而穿在闻冬身上,就因为略微偏大而显出两分空荡的单薄感,闻冬还不像季凛那样要把纽扣系到最顶,他顶上两颗都没系,袖口的纽扣也没系,松散垂下来,遮住他半截手掌,这种穿法再配上他这副冷感的眉眼,就隐隐显出两分随性不羁来。
至于下面的工装短裤,短裤就是普通休闲款式,但裤筒下边,两条笔直白皙的修长小腿展露无遗,线条流畅而优美,无端欲气。
直到出了电梯间,季凛愈发直白甚至堪称露骨的目光还定格在闻冬身上,闻冬偏头看他,唇角挑起笑问:“你在想什么?”
季凛的目光上移,与闻冬对上视线,之后他也微微勾唇笑了一下,答得极尽坦诚,语气也依旧慢条斯理:“在想我的小玫瑰,你的腿真好看,真适合用来做些坏事。”
闻冬微怔了一瞬,随后,在走出单元门的前一秒,他忽然抬头靠近季凛,染着微温的唇瓣贴上季凛的薄唇。
仅仅一瞬,一个一触即发的吻。
推门走了出去,闻冬才挑眉回敬道:“my Devil,你的嘴唇真好看,真适合用来接吻。”
作者有话说:
快!做坏事!
第90章
雅深市市局刑侦支队内。
审讯室里, 傅恒已经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
季凛坐在他对面,身形放松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交叠在审讯桌上, 神情温和如常。
那模样完全不像是在听犯罪嫌疑人招供,倒像是倾听好友心声。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样说好像也不完全错。
毕竟季凛本就同傅恒认识, 虽然没有深交接触不多,但总归可以称一句「熟人」。
只是得知自己的熟人乍然间变成了一个大型未成年卖-淫组织的头目,季凛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普通人可能会有的, 诸如过度震惊,难以接受这一类的情绪。
他总是如此。
而傅恒好像也就真把季凛当成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什么都讲——
讲他比傅烟大了十五岁,傅烟才出生不久, 他们的父母就先后去世了, 因此可以说傅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 确实如此,他既是傅烟的哥哥, 同时也像傅烟半个爸爸。
讲傅家原本也只是普通家庭,是他白手起家一路打拼上来,才把傅氏做到了如今这个地位。
讲这多年打拼间的荣耀与艰辛, 自然也不乏为了利益出卖道德甚至触碰法律——
就比如这个一手打造出的一个大型的, 未成年卖-淫组织。
傅恒承认自己最初和一部分所谓的上等人打上交道, 靠的就是这个。
而在他真正发家致富之后, 这个组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发发展完善, 它成了一个和其他公司间合作交易中维系关系的枢纽。
到了这一步, 从中已经获取过太多利益,这个组织和傅恒早已经成为一种绑定关系,再想要彻底金盆洗手,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只不过
“不过小烟他从始至终都是不知道的,”傅恒嗓音很沉,低声道,“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不会让他碰任何这些不堪的,不合规的东西,他合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过一生。”
长长叹了声气,傅恒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掩面遮住猩红眼角,依旧没能遮掩住死死压在喉咙里的一声哽咽。
“为什么会这样?”他眼底变得空茫一片,像是溺在水中再也握不住稻草的人,语气里蕴满了深深的无助与悲哀,像在问季凛,又更像是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这就是报应,为什么报的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小烟他又做错了什么难道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傅恒这个罪人的弟弟吗?!”
话到尾音,傅恒音量陡然提高。
可季凛只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语气如常问:“傅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很显然,傅恒的问题并不需要季凛,或者说任何人给他答案,他自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傅烟之所以会死,确实就因为他是傅恒的弟弟。
至于和卖-淫组织本身相关的种种信息核查,这部分并不归季凛负责,那就等傅恒后续再同相关负责的警察去交代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傅恒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季凛,就像看见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一字一顿问,“看在你和小烟朋友一场的份上,你能为我争取到死刑吗?”
显然,傅恒已经彻底失去了活着的欲望。
然而
“很抱歉,”季凛语气歉然道,“依量刑标准来看你的罪行不够被判处死刑。”
可略一停顿,季凛又忽然转折道:“不过,如果你能自己争取到注射死刑的话,我可以在你执行的时候,给你点播一首你喜欢的配乐。”
傅恒:“”
审讯室外众人:“??”
半晌,唐初艰难说出大家心声:“就虽然确实可以这样,但现在一本正经跟傅恒讲这个,季老师是不是”
「不太对劲」四个字还没出口,唐初神情却猛然一凛,闭嘴转头看向身旁闻冬。
他差一点就要忘了,身边还站着个和季凛一样不对劲的人。
既然傅恒点名了只想见季凛一个人,闻冬就没跟进去,而是一直在外面聆讯室戴耳机听。
此时听到季凛讲出这样的话,闻冬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他知道季凛说这句话是认真的,不是故意刺激傅恒,而是他确实认为这也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毕竟疯子在意的点总是不正常——
正常人在意会不会被判死刑,疯子却只在意死刑时候能点什么歌。
察觉到唐初的目光,闻冬偏头看向他,笑问:“唐警官刚想说什么?”
唐初下意识摆手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可闻冬却自顾自接上了他的话头,淡声问:“觉得季凛不太正常是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唐初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闻冬竟然也会这样觉得,正要点头寻求共鸣,就见闻冬又弯着眉眼,不紧不慢补上了后半句:“季凛确实很怪,怪有意思的。”
唐初:“”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吗?
啊不,你俩果然都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之前偶然看到说注射死刑可以选bgm就一下想到小季了哈哈哈,他绝对是会在意这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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