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汗湿透了全身,双臂紧紧搂着宋帘,少年黑发上还滴着汗水,这样紧抱着的感觉谈不上有多舒服,但宋帘没松手。
他拼尽全力,只为做她眼中的第一名。
耳边的呼吸潮湿炽热,宋帘不由自主的轻颤。
后来很多年后,当他们隔着远山重洋,宋帘依旧记得十六岁那年的体育场,少年坚毅有力的臂膀,和把她揽在怀里力量。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落下帷幕,三班依旧稳稳地坐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大家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刘屹秋一个人就得了好几项比赛的第一名,有大批的喝彩声在他身后,可他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他在人群里看到宋帘和梁淮,他们在一边说着什么,少女的眼睛里全是崇拜和爱意。
另一边的梁淮把手里的墨绿色盒子递给眼前的人。宋帘不明所以地的打开,是一只派克钢笔。
里面还叠着一张奖状。
宋帘恍然,这应该是他第一名的证书。
他说:“送给你。”
宋帘眨眨眼,反应过来:“可这是你的奖励呀。”
梁淮深深看着她:“我已经有了最好的奖励了。”
所以这个给你。
她眼睛亮亮的,像是聚了星星,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那我就收下啦。”
少年紧绷的唇角露出笑来。
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梁淮的兼职是给一个初中的学生上课,他怕时间来不及,闭幕式一结束就直接过去了。
他们在校门口分别,宋帘没回家,按着记忆往另一条路走。
这一片是老城区,楼房有些破败,狭窄的小道上有许多从窗户里伸出的杆子,上面挂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衣服,宋帘找到位置,敲了敲梁淮家的门:“有人在吗?”
四下嘈杂,但门内毫无动静,宋帘刚要再敲一次,后面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你找谁?”
宋帘回头,看向那个有些佝偻的女人。
宋帘上一次见到梁母,还是在刚开学时,那时候梁淮在医院陪护,宋帘来医院的时候见过她一次。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可她的样子像是又老了几岁。
“阿姨你好,我是宋帘,您还记得吗?”
陈慧步子顿了顿,有些浑浊的眼睛对上她:“你有事?”
宋帘抿唇:“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关于梁淮身世的事情。”
陈慧的步子一停,语气有些不耐烦:“什么身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走吧。”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宋帘急忙追上去:“请您等等,您告诉我吧,这对我很重要。您放心,我不会告诉梁淮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您就一点都不在乎他吗,您知道大家都怎么议论梁淮吗,您知道他有多难过吗?”
“这世界难过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
宋帘因她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有些生气:“可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别人,是她也曾经满怀期待的生命。
陈慧一向麻木的脸上有些微微的变化,她问宋帘:“他最近没回家,是跟你在一起?”
宋帘低低“嗯”应了一声。
良久,当宋帘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她的时候,苍老的声音缓慢的响起。
傍晚的风有些凉,宋帘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一个大院里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情窦初开的年纪,理所当然的在一起。
他们商量着等赚够了钱就结婚,年轻人的心里总有豪情与志气,男人想去大城市打拼,答应女人,赚到了钱就回来娶她。
可男人走了,女人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家里老人嫌她丢人,让她把孩子打掉,赶紧找个外地男人嫁出去来捂住这丢人的事。
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她怎么肯听家里的话。
她一直等着那个男人回来娶自己,可她始终没有等到。
她以命相逼,终于说服家人让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可她还是被逼着嫁了出去。
她拼了命留下的,只有这个孩子。
那女人就是年轻时的陈慧。
她眼神空洞,笑容苍凉:“我就一天天的盼着他回来,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去他们家问,他们家里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就知道,他不要我了,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不该恨么,恨那个无情的男人,恨不把她放在心上的家人,也恨这个孩子。
宋帘忍不住喃喃道:“可这些,和梁淮没关系啊。”
他从来没做错什么啊,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能自己选择。
陈慧闭了闭眼:“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赶紧走吧。”
宋帘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您还是在乎他的,是吗?”
梁母脚步不停,宋帘继续道:“我会对梁淮很好的,他失去的,我会慢慢给他找回来。”
我会对他很好,往后的岁月里,我会永远地陪着他。
宋帘踩着夜色回到家,灯是关的,梁淮还没回来。
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梁母的话。
故事冗长,可宋帘总算知道了梁淮的身世。
他不被期待的出生,他并不快乐的这许多年。
少年肩膀坚毅宽阔,他可以抗下外面所有的中伤和恶意,可如果是最亲的亲人呢。
他的母亲憎恶他,他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难过啊。
宋帘打起精神洗了把脸,给俞曼打电话说了一下想学艺术的事情,他们没反对,只要她喜欢并且想要尝试的,她的爸爸妈妈都选择支持她。
“帘帘开心最重要了。”俞曼的声音温柔又包容。
宋帘甜甜的跟俞曼撒娇,突然想起逛街那天遇到的男人,她问俞曼还有没有印象。
“模模糊糊有一点,怎么了么帘帘?”
宋帘说是有点事,想让俞曼打听一下。她认识的人多,帝都那么大,说不定就可以打听到。
俞曼答应她:“行,妈妈会帮你问的。”宋帘一向有分寸,俞曼没多想。孩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秘密的。
日子就这样缓慢的过着,宋帘从来没跟梁淮说过自己找过梁母的事。
他们的月考成绩出来,宋帘的成绩中上,她还是很满意的。十月末,她跟刘老师敲定了下来,决定学播音。
北方的初雪很早,十一月的一个周末早上,宋帘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
因为不用上课,她穿着家居服在屋子里到处晃,梁淮在厨房里热着牛奶,宋帘走过去在身后环住他,拉长了声音:“小哥哥在做什么呀——”
她声音故意放嗲,本来就甜蜜的音色此时更显得勾人,梁淮手里的动作放缓,声音克制:“别闹。”
梁淮穿着跟她同款的家居服,很淡的灰色,他也才起床没多久,头上翘起一撮呆毛,整个人的气息温和极了。
宋帘不老实:“我偏要闹。”
她把手从梁淮的上衣下摆伸进去,女孩子的手柔软冰凉,少年肌肤滚烫,冰与火之间,梁淮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沉沉:“宋帘。”
少女继续作死:“哇梁淮,你还有腹肌呢。”
手下的皮肤紧绷着,能摸出清晰的线条感,宋帘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梁淮要崩溃了。
热着的牛奶撒了一点出来。他镇定着把小奶锅的火关掉,然后转身。
宋帘的手毫无阻碍的按在他身上,他转过身来,那双带着凉意的手从身前滑倒腰后,依旧没松开。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想干嘛?”
“不想。”
“……”
梁淮气的笑出声,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你乖一点。”
少年无奈地劝她放手,可宋帘这样亲近他,他又开心的不行。
那双手带着他身上温热的体温,宋帘觉得差不多了把手放下:“暖个手而已,别激动呀。”
绵软的触感骤然消失,让他有一瞬的怅然,梁淮抿了抿唇:“嗯…你要是还想暖的话,也不是不行……”
宋帘:口是心非的大猪蹄子:)
那杯跌跌撞撞的牛奶总算出了锅,梁淮倒出来递给宋帘。她慢慢喝着,一边问他:“梁淮,你想过找你的亲生父亲吗?”
少年眼里的笑意淡下来:“没有。”
宋帘斟酌着:“真的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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