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 大宋奇缘之玉楼春 > 卷一:当初孤深愿 琼林宴【修】
    向宗良浅浅一笑,天时地利俱备,只等着邓绾出错便是,从席间起身道:

    “邓御史竟不晓得清平司陈乐师的名声?这些天宫外竞相传唱李后主的《玉楼春》,便是陈乐师所作!”

    邓绾一脸不屑,阴阳怪气说道:“陈乐师作什么曲不好,偏偏要选李后主的词?本官许久不去教坊,玉楼春这般亡国之音,怎竟会受人追捧?”

    陈仪真神色忽而冷峻:

    “我大宋正值清平盛世,朝堂清明胜于汉唐,李后主《玉楼春》本是欢愉之辞,难道妾身谱一首曲子,便能影响了国运不成!”

    她不卑不亢,又道:“邓大人身为御史中丞,本应谨言慎行,今日言语这般偏颇,实在令人质疑。”

    琼林宴上,陈仪真的言语,显然是有些硬气了些,邓绾仗着赵顼和王安石宠信,怒而斥道:

    “陈乐师巧舌如簧,却改不了李主的亡国之命,任你如何辩解,《玉楼春》就是亡国之音,你区区一介女流,又是个没品没级的教坊乐师,竟敢在官家宰执面前如此放肆!”

    赵顼一切都瞧在眼里,脸色早便不那么好看,对邓绾冷冷道:“这首《玉楼春》,是舒国长公主于生辰时,亲自叫陈乐师所作,邓御史的意思,是长公主不对,不该叫人为此词,作新曲了?”

    邓绾素来谄媚,听得赵顼这么说,双颊忽而渗出一丝细汗,连忙赔上笑脸道:“臣下愚钝,不知长公主喜好此曲,适才对这《玉楼春》解读太过,是臣之错!”

    他转身指着陈仪真:“官家方才也看见了,分明是这女子挑事,先自行拨断琴弦,再故意与臣为难,以示自己孤高,博得众人关注!”

    向宗良冷笑一声:“只怕是邓御史寻事在先吧。”

    众人人言纷纷,陈仪真被推到风口浪尖,骑虎难下,索性便顺势而为,昂首道:

    “御史中丞为御史台首官,举劾案章,申明旧典,奉法察举,无所回避,本应为百寮惮之。妾身原本无意辨别,御史大人既然一逼再逼,妾身便当着官家宰执,与众位新科进士的面,再问一问邓御史,小小诗词,邓御史这般解读太过,试问邓御史在朝,可有茹柔吐刚?可有忠亮至劲?可谓王室之臣?可有令无辜官员,白白受辱?”

    她气势磅礴,完全压倒邓绾气势的同时,也引起王安石的关注,王安石面上阴云满布,他再也看不下去,起身道:

    “陈乐师这般志在必得,是要当着官家和众臣,还有四百新科进士的面,数落朝堂吗?”

    王安石这话有雷霆之势,向宗良没想到他这么早介入进来,自己又不好出场,心下为陈仪真捏了把汗,陈仪真深吸了口气,若要为祖父伸冤,只怕就在现时,便朝着赵顼和王安石跪了下来,缓缓答道:

    “妾身祖父,乃是原太常博士陈希亮,妾身方才失言,只因邓御史方才咄咄相逼,不免叫妾身想起,妾身祖父当日也是因着邓御史弹劾太过,才被罢免官职!”

    文彦博也在席中,与冯京微微一笑:“原来竟是陈公弼的孙女!”

    王安石只正色道:“陈希亮被罢免,自是事出有因,御史台和大理寺俱核查通过,琼林宴上,哪里容得你来质疑?”

    赵顼冷眼瞧着陈仪真,心下微微不解,他并非第一次与她相识,她若是有冤,何不当日在御湖上提起,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告起御状,便问王安石道:

    “到底怎么回事?”

    王安石日理万机,琐碎之事大多记不清楚,只道:“陈希亮罢官具体何因,臣虽不怎么记得清楚,可与案卷宗一应都在,官家叫人一查便知。”

    赵顼朝陈仪真摆了摆手:“那你先说便是。”

    陈仪真双目低垂,正色道:

    “去岁之时,妾身祖父上书朝堂,说近年来朝堂纷争不断,新党之人多为年轻之士,不若肱股之臣沉着冷静,却被御史邓绾曲解,说妾身祖父指桑骂槐,嘲讽官家年轻气盛。妾身有幸亲见得天子御容,试问官家,妾身祖父这般言语,可有对官家不敬之意?”

    赵顼从来不是咬文嚼字之人,只道:“朕不觉得。”

    邓绾力争道:“官家莫要听这女子一人之言!那陈希亮谢表上说,新党之人当学魏晋隐士之风,此等言语分明是在教唆朝中官员,无进取之心啊!”

    赵颢原在一侧倾听,闻言站起身来,道:

    “这事若是臣弟看来,邓御史错便错了,怎还做强弩之末,自狡辩之!”

    他等待了多时,就是要见陈仪真与邓绾对峙,又对赵顼一揖:

    “臣身为亲王,断不能见人诬罔天听,此事若不查明,朝堂内外必将人心惶惶,还请官家为陈小娘子主持公道!”

    陈仪真对众人再行礼,扬首盈盈道:“魏晋之人多有风骨,而甚少谄媚之士。妾身父亲喜好魏晋人士自由洒脱,宁作一介白身,也不受祖荫为官,为功名所困,祖父虽嘉妾父之志,却时时教导妾身父亲心忧其君积德行善,不知邓御史这句无进取之心,是从何言之?”

    赵顼听得面色阴沉,冷言道:“可还有其他罪状么?”

    大理寺丞蔡天申连忙道:“陈希亮于凤翔任上,曾将他州馈送的公使酒据为私有。”

    冯京向来品行高洁,帮忙说道:“陈希亮天圣八年进士及第,为官正直挚诚,路有颂声,每次任满离境时,父老们都洒泪相送,怎会贪图几坛公使酒?”

    苏轼也站起身来,道:“陛下,仁宗嘉祐年间,臣在凤翔府任签书判官,陈希亮为凤翔府太守,平生只知为国为民,从不假人以色。自古士人最重名节,而陈老一世清名,便断于邓御史手中了!”

    赵顼已然听明白,知晓臣子受了冤屈,不高兴都写在脸上,道:“几坛子酒而已,即便真的丢失,怎能变成罪状?朕依稀记得,陈希亮是仁宗朝的名臣,大理寺如何审的?”

    与案官员中除了王安石,只有蔡天申在场,蔡天申见天颜震怒,自是连忙跪下,不安道:

    “当时年关将至,大理寺文案太多,王相公又亲笔签了字,臣一时没有注意,也没有细看。”

    诬陷朝堂官员,是件及其令人不齿之事,倒不是王安石存心与陈希亮过不去,这弹劾的文书乃是邓绾递上,他诸事琐碎,没来得及细瞧便送了大理寺。

    如今在百官面前,王安石百口莫辩,旧党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盼他出丑,他怎么也想不到琼林宴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陈仪真不怕继续得罪王安石,义正言辞道:

    “妾身原本以为,如先唐韩愈那番,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情形,断然不会出现在我大宋朝堂。今上是不世之主,王相公也是不世之臣,可妾身斗胆一问,朝堂之上如妾身祖父这般受人构陷的臣子,不知还有多少?”

    陈仪真还跪在堂下,赵顼不得不给她解释,只好道:“陈希亮现下何在?”

    陈仪真泪眼盈盈:“祖父素重名节,致仕之后不堪受辱,便自寻了。”

    赵顼内心震动,道:“礼部可有追赠?”

    陈仪真摇头,低声道:“并没有。”

    赵顼眉头紧皱,礼部尚书惶惶出列:“先帝即位时,陈希亮曾迁任太常少卿,可获追封为工部侍郎。”

    “早做什么去了?朕的朝堂,便由着你们这般糊弄!”

    赵顼发了脾气,实在开不了口,在众臣面前说王安石的不是,正在为难之际,吕惠卿站出身来,对赵顼揖道:

    “陈希亮之事文案,是臣过目之后再呈给王相公的,王相公日理万机,并没有真正过手。邓御史的弹劾确实不妥,是臣没有发现其中端倪,叫陈公白白受了冤屈,还累了王相公清名!请官家和王相公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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