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应声而破。
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人头,齐齐发出极其凄惨的尖叫,仿佛铁钉在瓷器上划过般尖锐。
随着尖叫声,它们的皮肉腐朽,从骨头上一片片剥落,转眼间化成惨白骷髅,而众人清楚地看到,黑门上镶嵌着大大小小不下千枚首级,那是被蛮力破解后的禁制真容。
——蔡修谨安全了,牛牡就不必投鼠忌器。
——亢真人连这个黑市都不打算混了,他作为亢真人的下家,只要找她继续交易,管黑市的死活作甚!
禁制撤去,亢真人手上一轻,差点儿没站住。
她收势不及,千重雪已经挑掉了半扇门。
亢真人面具下一片惊骇。
——这是要我们无论如何不惜代价也要保护的人?怎么比我还能打?是不是搞错了?
好在她也不是拎不清的性子,跟着牛牡抢了出去。
——一出去,就站住了。
乱坟岗上的老桑树扭曲着闪动,时不时噼啪冒一簇火花。
牛牡和亢真人并肩而立,对面站着十来人,戴着白色面具,拎着水火棍,簇拥着中间的银坊主。
银坊主安安稳稳地坐在竹椅上,身旁捆着狼狈的蔡修谨。
蔡修谨身形竟然有些虚幻,显然受到了重创。他已恢复本来面目,一脸苍白,目光中满是歉疚。
牛牡捏假脸能让人认不出来,得有泥土让他捏。刚才情急之下使的不过是障眼法儿,被人撞破,就不灵了。
敌不动,我不动。
乱坟岗一片寂静。
面对敌人破口大骂,除非有意为之,否则是对人对己都不利的事。
牛牡明白这个道理,蔡修谨也明白,都没说话。亢真人……亢真人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她同样谨慎地选择观望。
牛牡就喜欢这样不拖后腿的队友。
当然他最喜欢的是有默契的队友,但那个难度很高。
牛牡暗中打量四周。
除了面前这十几个白面具以外,他隐隐感觉到,远处有人窥探,而且似乎不止一个。
这些人还有后手?
看来黑市确实挺猖狂的,敢向城隍庙的书记官下手……
牛牡忽然悟了。
如果当时蔡书记接下那生骨续肌丹,意思就是接受了黑市的行贿,双方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
但是蔡书记拒绝了示好,而且否认了身份,意思就明显了——不打算和黑市同流合污。
一个不打算和黑市同流合污的官吏,隐瞒身份来到黑市,难道只是随便逛逛吗?
于是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
蔡修谨说这些人心狠手辣,果然没错。
只不过他们也太胆大了吧,蔡修谨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天授的官儿啊。
看来今天这淌浑水,自己是非蹚不可了。
但是要蹚到什么程度呢……
牛牡并不知道,远处暗中,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正定定注视着自己。
牛牡盘算着,忽然见蔡修谨背对银坊主,正对自己怀里使眼色。
他先是一愣,随后感觉了一下怀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他见蔡修谨两手空空,腰间也是空空,明白过来,蔡修谨刚刚趁乱把那象牙佩又塞给自己了。
蔡修谨这是做好了随时魂飞魄散的准备。
牛牡不由尊敬起来。
他觉得蔡书记这么没了的话,太可惜了。
或许是沉默太久的缘故,银坊主终于沉不住气,轻轻咳了一声。
“你们两人,胆子够大,本领也不错。”
他慢条斯理地说:“让本坊主看看两位到底是哪路神仙。”
他说得客气,旁边的白面具在蔡修谨身后扬起水火棍。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不摘面具,蔡书记的皮肉之苦,就难免了。
牛牡干脆利落摘了面具随便一丢。
这一次他没换假脸。
亢真人也毫不犹豫地摘了面具,随便一丢,顺便看了牛牡一眼。
牛牡敢保证,亢真人看自己一眼时,表情是茫然的表情,显然没有把自己和前晚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就奇了,他不记得亢真人那么热血上头啊。
片刻后,银坊主声音再次响起。
“若是投效本坊主,前事不究。”
说完又是一片安静。
牛牡不说话,亢真人也不说话。
但是牛牡清清楚楚听见亢真人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不屑满满。
牛牡思考片刻,才道:“银坊主斩草除根,便不怕此事被人知道?”
话一出口,他发现蔡修谨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银坊主声音里多了笑意,道:“若蔡书记不怕此事败露,我等又怕者何来?”
这话里有话。
而且从他的反应可知,牛牡清楚自己说错了话。
牛牡的意思是城隍庙得知此事必然追查。
银坊主却并不将城隍庙放在眼里。
想到这个从上任城隍就存在的黑市,牛牡觉得黑市的靠山可能是城隍都不敢惹的人物,或者……他想起蔡修谨坚持要他将象牙佩呈给水庸神,默然。
蔡修谨不信任城隍。
黑市或许和城隍有关。
蔡修谨护短是真的,却没有猹精郑哥说的那样只手遮天的能耐。
大半夜找到一个外援就急着想用,说明手下很缺人啊。
这个“人”,指可靠的、可信任的人。
既然你信我,必不教你失望。
牛牡打定主意,看一眼亢真人。
这位将来会是心上人手下最能打的武将,整个天庭最能打的女武将。要说动手,自己加上亢真人,将这群面具人灭了都不在话下。
但是蔡修谨在对方手里……
牛牡忽然笑了一声。
他往后退了一步,闲散地靠在老桑树上。
亢真人立刻紧张注视他,比银坊主还要紧张。
这态度让牛牡不由愣了一下,不过眼前事要紧,他对银坊主道:“阁下这般有恃无恐,想来很有底气了。”
不待银坊主回答,牛牡又自顾自地道:“只可惜,阁下在动手前,何不查查我是谁。”
这话一出,亢真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她也很好奇牛牡的身份。
银坊主纹丝不动。
牛牡泰然自若地指着蔡修谨道:“黑市是我让他带我来的,一个小小书记官而已,算不了什么,你若想取他性命,随便你。”
蔡修谨多聪明,一听牛牡这意思,分明在淡化自己的重要性。他想到牛牡是个聪明人,知道对方在想法子脱出困境,这个时候务必不能扯后腿,遂微微向牛牡一躬身。
牛牡见蔡书记悟了,便又指着亢真人道:“这是我一个不成器的属下,不小心破了黑市禁制,到教阁下见笑了。”
亢真人一愣,并不吱声,将戟往地上一戳,却是隐隐坐实了牛牡的说法。
横竖这个人是主上嘱咐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的人,也是主上吩咐过,一切指示务必服从的人,她要做的就是配合。
牛牡见亢真人肯配合,心下一松。
他已经发现银坊主是个变|态。
对付变|态,就得更变|态。
银坊主逼他重视蔡修谨,他要真的做出重视的态度,被牵着鼻子走,那输定了。
牛牡需要掌握主动权。
有道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好在无论蔡修谨还是亢真人,都不是猪队友。前者已经有魂飞魄散的觉悟,后者态度虽然奇怪但是坚定支持自己,牛牡便十分有底气。
于是他懒洋洋地挥挥手:“你想对他怎么样,我无所谓啊。横竖我是为这黑市来的,待会儿黑市变成什么样儿,你也别在意就是了。”
这话说得有点大,可是看牛牡不慌不忙的神情,银坊主有点动摇。
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细细打量牛牡,确定对方不属于自己知道的任何一位神祗,便冷笑道:“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哈!”牛牡打断银坊主的话头,“‘装神弄鬼’?你说得倒很对,因为我不是神,也不是鬼。也正因如此,所以没有神鬼管得了我。至于你……你我尽可以在这儿聊天扯淡,只不过到时候这里面……”
他敲了敲老桑树,后者又吐出一团火花。
“这里面出了什么事儿,你可管得过来?”
暗中观察的那一双眼睛,忽然涌上些笑意。
他可不认为牛牡不看重蔡书记的性命,相反,牛牡这是避重就轻,想办法保住蔡书记。
这意味着,要把事情往大里闹。
他知道,牛牡这个人啊,别触他逆鳞。非跟他对着干,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
随即那双眼睛又涌上些忧虑。
牛牡这么看重那位书记官,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蔡书记对自己其实很客气。
也当着自己的面,称赞“表哥”足智多谋。
自己当时没走远,其实并不全因为担心牛牡安危。而是好奇这位书记官,究竟打算和枕边人发展成什么关系。
如果对心上人有害的话,就……除掉。
银坊主不由被牛牡的气定神闲,弄得愣了一愣。
牛牡歪头看看亢真人:“我想灭了这黑市,你觉得怎么样?”
亢真人一愣。
她当然介意,因为她要从黑市获得仙石。
可是这个人……主上说,要服从这个人。
于是亢真人毫不犹豫地道:“遵命!”
牛牡:“……!”
亢真人这态度,确实有哪里不对!?
暗中那一双眼微微眯了眯——看来今天自己带着人手过来,倒是带对了。
他悄悄传下话去,手下便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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