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书记前脚走,不出片刻,春饼便匆匆走来。
他也不说话,就在牛牡身边坐下,关心地盯着对方。
牛牡很快回神,冲心上人笑笑:“季海城的书记官——他难为你了?”
春饼摇头:“他来的突兀,说话倒是和善,倒是表哥,不必如此……紧张。”
见牛牡还在思索,春饼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是难为表哥了?”
牛牡摇了摇头:“不算难为——你下次走远点,我们要真动起手来,你那点本事不够看。”
春饼心里一暖:“我记下了。”暗道虽然不知道牛牡在外面招惹了什么,这里防守确实薄弱了些。他还是送个帮手来更好。
——不,自己不能这么弱才是正理。
如果自己够强,那么今天牛牡就不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打发走。
自己的策略错了,他记得上一世牛牡并没有这么多闲事杂事,谁知道这一世……还好,现在改也不晚。
至于春饼对牛牡战力的估计……牛牡再厉害也不成,毕竟春饼知道,枕边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啊。
春饼打定主意,也不多言,道:“我去练剑了。”
“我送你。”牛牡说。
至于蔡书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今夜子时便有分晓,他安顿好心上人,再去赴约也就是了。
两人土遁到了百草山肥龙谷,下一刻,邢昌便骑着黑山羊嗒嗒嗒地出现。
他带了一个藤子编的果篮,里面盛着带叶鲜果浆果,红橙黄绿煞是好看。
“上天垂怜,”邢昌冲两人紧张地笑笑,“还以为你们今日不来了。这些、这些……”
他眼巴巴地望望牛牡,又望望春饼。
春饼思索一下,主动伸出手去接:“多谢。”
邢昌又惊又喜:“你你喜欢就好。”
牛牡帮春饼拿了果篮,也道了谢,邢昌把自己往树皮里裹了裹,欣喜走远。
“今天不要像昨天那样用力。”牛牡叮嘱,“不然下次不许你来。”
春饼早知道他嘴硬心软,暗想昨天还说不给自己剑,今天这把剑就到手了,真是……心软的本性过几辈子也改不了。
“表哥,今次不会了。”春饼保证,又看了眼果篮,“若是累,我自会吃些果子,你看可好?”
“凡间的食物哪能作准。”牛牡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且等等。”
他迅速离开又迅速折返,手里托着……那只重重保护的仙石缸。
“累了就进来。”牛牡安排好仙石缸,道,“你便是在此练上一天一夜,我也不在意了。”
春饼看了看仙石缸。
春饼看了看牛牡。
他知道牛牡担心什么了。
春饼肯定地道:“那位书记官,为了仙石而来。”
牛牡眼皮跳了跳。
——心上人这么犀利,他想瞒都瞒不住啊。
虽然他不怕蔡书记,但还是留了一手,计划将心上人和仙石安排在百草山,以免被蔡书记算计到。
可是这心思被心上人一口叫破……
“你这脑子啊,就不能想点正经的。”牛牡佯怒,“每天瞎琢磨什么呢。”
春饼便放柔了声音:“那我便不说了。”
牛牡一怔,没料到心上人这么轻易放过……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果然听春饼道:“既然这是给我用的,我来应付苦主便是,表哥若一力承担,我便自动向城隍庙认罪……”
“使不得!”牛牡怒道,“这又不是从城隍庙抢来的!我也没白拿,你放心用就是。”
“没抢,没白拿,还如此紧张……”春饼沉吟片刻,“其中还有波折?”
牛牡:“……”心上人一直这么敏锐,真的好吗?
然而春饼并没有追问下去。
“如今我与表哥也算一起的,表哥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春饼举起剑,淡定地道,“如果表哥执意不说,倒也无妨,我……我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唯有不连累表哥……”
“等等!你想干嘛!”牛牡吓了一跳,一把将剑夺了回来,心上人怎么突然要死要活的?
春饼不解地看看牛牡:“我自然是苦练功夫以助表哥一臂之力。”
“……吓死我了你。”牛牡松了口气。
关心则乱,他差点儿忘了心上人是个多么强硬的主儿。
“反正你好好练剑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轻举妄动。”牛牡叮嘱。见春饼点头了还不算完,逼着春饼重复了一遍。
春饼便不再争论,想了想,道:“表弟今夜在这边休息,表哥以为如何?”
牛牡一听,正中下怀。
他还怕春饼阳奉阴违,拿话圈对方:“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大丈夫说话言而有信啊。”
春饼点头:“那是自然。”
牛牡这才放下心,指着春饼腰间荷包,道:“那好,有什么意外及时喊我。”
牛牡转身刚要走,忽然被春饼喊住:“表哥且慢。”
牛牡回头:“你别跟我说改了主意。”
春饼笑笑:“没有。”
他将剑往腰带里一插,抬手在鬓边一拔,几根头发落入掌中。
乌发离体,渐渐泛起青光,恢复了龙鬃本身的缥色,长长地直垂到地上。
牛牡愣住:“你这是?”
神仙的头发不会自动脱落,因为其中蕴含神力神通,是让他随便往下拽的吗?
春饼右腕在左掌里搓了一搓,将柔软的鬃发滚成一道细细的线。
“表哥勿动。”春饼没抬眼,直接蹲了下去。
他的手碰到牛牡脚踝,也没做什么其他动作,牛牡感觉到微微凉意,从脚踝往上,身体全都僵硬了。
他光着小腿,没穿袜子啊!
心上人为什么碰他?
这这这……小腿是不是脏了点?
他也没洗脚,会不会有味道冲撞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春饼不知牛牡乱七八糟的心思,低着头,将缥色线横在牛牡脚腕处,断腕压着,往脚踝上绕了数道,五指拾起两头,轻轻一捻,灵巧地捻了个结子。
再吹了口气,线圈化成一枚脚环,颜色也渐渐褪去,肉眼看不到了。
春饼满意地摸了摸新出炉的脚环,仰起脸道:“这个平安环,聊表寸心。表哥勿嫌弃。”
牛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着春饼,丝毫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担忧。
如果没看错,似乎其中还蕴含了一些期待?
或者……别的什么?
就像曾经的心上人,原本不在意身外之物,但会偷偷给自己安排一件长衣,一顿美餐,一次剑舞,一场旅行,作为惊喜。
每次主动约自己的时候,明明神态依旧和平时一般淡然,可是眼睛里总闪着一点点期待的光,美得不可方物……
错觉,一定是错觉。
牛牡恍然回神,一把拉起春饼,微微合了合眼,将心底异样的感觉扫去。
心上人担心自己,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责怪对方滥用神通,他克制着慌乱,笑笑:“表弟有心了。”
春饼轻轻点头:“表哥小心。”
他送走牛牡,看看晴空万里的天色,看看肥龙谷一个个小小水洼,毫不犹豫地伸手,在一处水洼里画了几笔。
平静的水面无风自动,渐渐漾起波纹。待波纹散开,春饼看着对面嗷嗷叫的小白龙,虚虚点了点它的额头。
“莫急。”他说,“计划有变……你们务必把季海城看严,带着我气息的人,给我护好了!……他若有什么指示,务必服从!”
顿一顿,又道:“为防万一,我的句芒甲和明庭剑也备好。”
——“表弟”对“表哥”自然言而有信。可是他们从来都都不是“表兄弟”的关系啊。
他仙级远在城隍之上,丝毫不怕城隍,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春饼知道牛牡其实也不怕,但这段时间,他记得正是牛牡“隐居避世”的时间,对城隍等人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足,省得土地干不下去。
——干不下去只能回去继承家业,那才可怕!
一想到牛牡的家里人,春饼神色变幻,这一世他坚决不能让这个傻乎乎的家伙重蹈覆辙!
当初牛牡也是怕他为难,才主动摊开身份的。不然的话,牛牡宁愿缩在这个小世界的一隅,安安稳稳晒晒太阳吃吃海鲜,在村里溜达溜达,再和乡人们聊聊天喝喝酒……当然后来他也加入了一群人聊天喝酒的行列。
再后来,就变成单独两个人聊聊天喝喝酒。
再再后来……
春饼垂下眼睛,那些话题是不能过审的。
牛牡喜欢人类,喜欢当个小小的土地神,他就陪着他好了。
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春饼微微皱眉。仙石之事和自己有关,他得把这事抹平。
时间一晃已入夜。
牛牡不捏假脸了,直接站在季海城东门等人。
他到了地方,先隐晦地看看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稍微放了点心。
蔡书记准时而至,却是换了一身黛色长衫,看见牛牡穿着昨天的玄衣,点了点头,赞道:“牛先生真是个聪慧之人。”
牛牡点头一笑,完全不知道蔡修谨什么意思,从昨天到今天,蔡书记几乎一直在夸他,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你尽管走吧。”蔡修谨化成一缕清风引路,率先往季海城里行去,牛牡紧紧跟上。
清风也不走大路,走着走着拐了弯,渐渐四周都黑漆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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