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有人证,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就连老太君都睁开了眼睛。容蘅其实一直在观察老太君,自打她进来后,老太君就没说过一句话,一切任凭事态发展。既没有因为容蘅私自处理玲珑雪而发怒,也没有因为容元芙言辞过厉而阻止。
一直都是老神在在,谁也不听,谁也不信的样子。
稳!
容蘅内心赞了一句。如果是以前她的亲祖母遇到这种事,早就急不可耐地坐直身体,露出一脸兴奋的神情了。要知道她亲祖母宋老太君最爱管闲事,也最喜欢帮人断案。虽然最后不一定公平,但是比起容老太君这样无欲无求,冷淡平静得样子,还是宋老太君更有烟火气,人情味儿。
容元芙有了人证,倒不知是谁……话说华月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见绫姐姐来。出了什么意外吗?容蘅不由自主看了看门外。
本来揽着容蘅的兰姨娘,听到容元芙说有人证,此刻稍微松了松手,微微一愣:“是谁?”
“就是成衿。”
“成衿是你的丫鬟,自然是帮着你的。”
“成衿是我的丫鬟不错,但她的证据,确是不容置疑的。老太君,芙儿请您准许成衿进来讲述她是如何看到容蘅——蘅妹妹扔掉您赏的玲珑雪的。”
老太君微微抬了抬手:“嗯。”
得了准许,容元芙吩咐丫鬟道:“让成衿进来。”
“是。”
此时一个蒙面的人走了进来,梳着丫鬟发髻,穿着天青暗花细丝比甲,细眉细眼,不是成衿是谁?但是她为何要蒙面?
成衿福了福身:“奴婢见过老太君,见过两位姑娘,见过两位姨娘。”
兰姨娘看了看顾姨娘和容元芙,见她二人随着成衿的进入显得越发得意,心中难免开始自我怀疑。因为她并不是因为坚信容蘅才去亲近容蘅的,而是因为老太君抬举容蘅才这样做。但是这么久了,老太君并没有为容蘅说话,甚至在成衿进入后,变得越发有兴趣起来……
难道,她估错了容蘅的价值?
绿竹出来道:“成衿,见了老太君,为什么还要蒙面?”这是下人极不尊重主子的体现,是不容许有的。
“因为奴婢怕解了面纱,吓着老太君。”
容元芙笑道:“绿竹,你别急,先听听成衿怎么说。成衿,你先把面纱解下来。”
“是。”成衿听令,深吸一口气,随后解开了面纱,众人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成衿的脸娇嫩白净,生的美貌如花,但是现在却像被什么抽打了一样,血痕道道,眼角至太阳穴更有一道铜钱大小的伤口,血痂初结,之前留下的鲜血在颊边凝固,煞是可怖。难怪要用面纱遮掩住。
容蘅见了也很是惊吓,太厉害了吧,道道伤口避开要害,没有伤到鼻子,眼睛和嘴巴,不过最严重的应该就是眼角至太阳穴的这个伤口了,万一处理不好,人怕是都要废了。成衿真是命大,也不知是谁这么心狠……
其他人也纷纷道:“真可怜,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成衿那张脸不会毁了吧?”
……
顾姨娘已经拿出帕子擦拭眼角,极为心疼:“成衿,你是芙姐儿的贴身大丫鬟,从小便吃穿如半个主子,连我也不曾打过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害的?!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成衿哭了,她用帕子捂住嘴巴,呜呜咽咽哭了半天。绿竹和式微走了过去,安抚半日。最后还是容元芙发话:“到底是谁做的,你说出来,老太君也在这里,定会为你做主的!”
“是蘅姑娘!”成衿指着容蘅,咬牙切齿道:“是她,怕奴婢泄露这个秘密,所以痛下杀手,奴婢险些就没命来见姑娘了!奴婢愧对姑娘、姨娘的厚爱,奴婢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害姑娘和姨娘伤心……”
成衿的那根还长着青葱寸长指甲的食指,径直指向容蘅,再加上这番哭诉,实在是冲击太大。
容蘅颇为无辜:“成衿,你说你的脸,是我弄的?”她,一个5岁的女童,虽然有20岁的灵魂,但是也不可能在体力上赢过这么大的一个丫鬟啊!
“你,就是你!你偷偷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老太君特意赏赐给你的贡糖玲珑雪倒在土堆里埋起来,还狠狠唾了几口,踩了几脚,口中还骂老太君……”她顿了顿,咬了咬唇,一脸愤怒道:“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不是一个世家小姐能说出来的!”
人群哗然,顾姨娘仿佛意犹未尽,继续问道:“到底是什么话?你说!”
“是……蘅姑娘骂老太君狼子野心,不让她和亲娘见面,丧尽天良!又说自己现在只是忍辱负重,在虎口下乞食,随后咒骂府中的姑娘和姨娘,那些话,也不知是谁教的,就算是奴婢这样粗鄙的人,都说不出口来……”
“你可有证据?不能冤枉了人!”容元芙道。
“有,就是这个!”成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镂花糖盒,高高举起:“这是蘅姑娘一起埋在地下的,被奴婢挖了出来,还有几块玲珑雪。”
金妈妈示意,绿竹忙拿了放在托盘上,端给老太君看。老太君微微直起身,一旁的容元婳连忙拿了搁在旁边的西洋眼镜,递给老太君。西洋眼镜金丝包边,质薄透明,一边有金棍儿,老太君捏了那棍儿,将眼镜举在眼前,看了看物证。
成衿让顾姨娘很是兴奋,相当满意,转身对着老太君,斟酌又斟酌,万分愧疚,千分愤怒道:“老太君,都是我的过错,先前芙姐儿对我说了这件事,我还不信她,现在证据确凿,真真是打了我的脸。我也没想到,蘅姐儿竟会这般想不开,都怪我识人不清……”
管事媳妇林大家的劝道:“蘅姐儿是老太君做主带在身边生活的,跟姨娘有什么关系,不怪您识人不清,也不怪蘅姐儿想不开,实在是被人教坏的……”
“是,定要查出是谁教坏的蘅姐儿,绝不轻饶!”
容元婳在一旁轻笑了一声。
顾姨娘和容元芙自然听到了,因为容元婳全程未发一言,容元芙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会儿正高兴得意,马上就要看到容蘅那小蹄子受罚,听到容元婳冷不丁笑,自是怒火中烧:“婳妹妹笑什么?”
容元婳举重若轻道:“没什么,只是想,蘅妹妹真是可怜,一句话还没说,人证物证也没核实,姨娘和姐姐就这般急匆匆地给她定罪了……蘅妹妹委实可怜,亏得我们姨娘那般护着,到底也没什么用处。”
兰姨娘仿佛与女儿遥相呼应:“婳姐儿,快别说了,我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看着老太君一直疼爱的蘅姐儿受委屈,却无一人护她吧。”
听了这番感人肺腑的言语,容蘅很应景地哽咽一下,言辞恳切道:“多谢姨娘和婳姐姐帮阿蘅说话,阿蘅无以为报。”
“是的吗?”听到众人吵闹,老太君揉着没心,问得是金玉妈妈。
两位妈妈也辨认一回,一个说看着像,一个说不确定:“这盒子是宫里制的,一模一样,玲珑雪也是如此,宫里年年都有赐下糖来,没有任何区别,奴婢们也未吃过玲珑雪,这……倒是在无法确认这盒糖就是老太君赏给蘅姑娘吃的那盒。”
这话,分明不是说给老太君听的,是给她听,是在救命呀。
老太君犹在沉思,这个时候,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容蘅身上。容老太君那思绪滚滚的目光,宛若死灰掩埋下的热炭,灼热,烫人,烫得容蘅心中一紧。原本想等绫姐姐过来的,但是华月和绫姐姐迟迟不现身,怕是来不及了。
容蘅毫不迟疑,立马屈膝跪下:“老太君,阿蘅从午睡醒来开始,就到了这里,听了这些指责,还有顾姨娘定的莫须有的罪名……阿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蘅听到成衿说阿蘅欺骗老太君,便是借阿蘅一万个胆子,阿蘅也不敢,不会,不可能。”
“哦?”
“阿蘅虽然愚笨,但是在绫姐姐那里看过许多书,也懂得许多道理。官大人开堂会审,击鼓的人鸣冤,诉说冤情,这是应该的,但是官大人会因此就定被告的罪吗?不会。他还会继续听取意见,让双方各自陈诉缘由,再根据这些去断案,方显公平。阿蘅想,既然顾姨娘要给成衿做主,那么阿蘅斗胆,请老太君为阿蘅做主。”
这番话很是新奇,老太君微微抬了抬眼:“你要我怎么给你做主?”
容元芙皱了皱眉,神态中露出紧张之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蘅。
容蘅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旁边的大木窗已被打开,清风徐来,阳光微微落在她身上,显出朦胧的光圈。粉彩青瓶安静坐落在角落,神龟鼎吐出袅袅轻烟,白而飘渺,犹如轻纱,小小的倒影,孤独而又坚强。
“阿蘅要自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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