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
明月珠,鲛绡帘,暖檀香。
顾思绵睁开眼,脑袋涨涨的,怔怔地盯着殿梁上盘旋的雕纹金龙,缓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是皇上的寝殿。
入水时咕噜咕噜灌进身体的水声还在耳边荡啊荡。
顾思绵睁着圆眸盯着殿顶,专注地听似乎残存在脑海里咕噜咕噜的水声。
脑子进水了怎么办?
要从右耳还是左耳倒出来?
听了半天。
顾思绵突然摸摸肚子,肚子应景地响起咕噜咕噜声。
顾思绵:“……”
原来是肚子饿,害她担心了老半天!
殷烈进殿时,顾思绵正好缓缓从床榻上坐起。
不合身的,松垮的赤色锦袍顺着顾思绵坐起身的动作滑落,露出了圆润的肩和皙白如玉的背。
殷烈脚步一顿,把目光移到蓝田暖玉铺就的地面上,盯着地面走到床榻处。
“皇上?”
顾思绵眼眸一弯,又惊又喜道。
下一秒,顾思绵未察觉滑落的锦服被皇上往上一拉一合,将顾思绵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殷烈终于能抬眼看床上的人了,许是昏睡的时辰有些长,顾思绵的小脸还有些苍白,这会正嘟着唇垂着眼打量着身上的衣服。
衣服一看就不是自己的。
精细繁丽的纹路,柔顺丝滑的质感。
顾思绵将小脸埋进衣袖上,深吸一口,抬头,梨涡闪闪,“……好香……有皇上的味道耶……”
殷烈心底刚平复的邪火噌得一下复燃了。
耳朵通红的年轻帝王单手捂眼,往后退了一大步。
顾思绵:“?”
在心底默念了三四遍清心经的皇上重新回到床榻处。
“可有哪里还难受?”
顾思绵歪歪脑袋,思考一会,指了指肚子。
“疼?涨?灌水进去了吗?朕把太医传回来……”
顾思绵拉住要离开的皇上的衣袖,摇摇头,“饿了。”
殷烈:“……”
唤宫人去御膳房传膳,殷烈大手贴着顾思绵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在太医诊断离开,顾思绵沉睡的这几个时辰里。
皇上已经雷厉风行,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救顾思绵的御厨被赏了上百两黄金,在殷烈听李公公通报这御厨私下向李公公询问贵妃娘娘的身体情况时,更是大手一挥,将人在御膳房的地位提了一层。
从今只需待在御膳房掌厨,不必兼干送膳出膳的差活。
表面上看是升官了,实际上意味着出御膳房的机会更少了。
听着大厨们酸溜溜的祝贺,冯斗心里却又失落又害怕。失落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位娘娘,害怕皇上是不是察觉出了他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受赏的人闷闷不乐,受罚的人更是只有讨饶惨叫的份。
徐婕妤被降了位,执行三十杖后扔给了太后处置。
至于梁妃,殷烈之所以同意让那戏班子进宫表演,其实是对梁妃同李胜年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心上有牵挂之人,皇上也能理解相思不得之苦。
谁知他们竟这般没脑子,最后还连累了顾思绵坠河。
皇上让人私下封口徐婕妤,压下这事。梁妃处以十杖刑,戏班子则在御宴后被遣出宫,永不邀入。
至于顾思绵……
殷烈确认没有发热的症状后,手从她额上移下来,停在那圆嘟嘟的脸颊上,惩戒地揉搓一顿。
“……唔……”
皇上冷声,“大晚上不好好待在灵霄宫,往朕这边跑什么?出了这事,命都差点丢了!以后还敢不敢乱走了!”
昨晚的心悸和怒意,还历历在目。
殷烈心里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得顾思绵长住教训。
顾思绵被皇上捏着脸,艰难又口齿不清,“……没有乱跑……想皇上,才跑太极宫的……”
“想朕,还是想朕宫里的点心?”
殷烈在了解事情经过时,第一个问话的便是顾思绵的贴身婢女碧果。
碧果早被娘娘坠河的情景吓得止不住泪,万岁爷问话,更是半天说不清一段话,“呜……娘娘晚膳就没吃饱……娘娘平时都吃三大盘点心……娘娘今晚就没怎么吃……说是要留肚子到太极宫……娘娘是为了去太极宫……”
碧果说得颠三倒四,皇上虽然没全听清,但大概也明白了碧果的表达: 一切为了太极宫的点心!
皇上心里那叫一个又酸又气。
这会,顾思绵眨巴着眼,很真诚地道,“……是想皇上……”
殷烈冷哼,“不想点心?句句属实?嗯?”
顾思绵顿了一下,“皇上第一,点心第二。”
殷烈:“……” 那也是有想点心的成分!
殷烈捏捏顾思绵小脸,“想朕?证明一个给朕看看。”
顾思绵二话不说,嘟着粉嫩嫩的唇,往皇上这边凑。
殷烈紧张地抿抿唇。
恰逢,殿门开,宫人端着膳食进来。
粉粉的唇一下子和皇上擦脸而过。
顾思绵透过皇上的肩膀,眸子发亮地盯着宫人摆上案几的佳肴。
殷烈:“……”
说好的朕第一,点心第二的呢?!
好好“惩戒”了一番顾思绵,将人留在太极宫休息,皇上便去处理政事。
年后,除却国内歌舞升平后,长安城迎来了万邦朝贡的盛况。
说是外邦对大殷朝朝贡,实则是来寻求庇护。
北疆突厥是第一个入长安城朝贡的外邦,随着浩荡的进贡马车队伍入皇宫。
突厥使者同自家公主下了马,随着宫人引进往大殿去。
外邦朝贡的贡品可是各种各样,但最能将两国关系拉进的,是贡献女子,也就是和亲。
北疆突厥次此前来的意图,便是同大殷朝和亲。
和亲的对象便是突厥刁蛮乖僻的三公主赛雅娜。
“父汗的想法可不是本公主的想法!休想本公主去向汉人臣服,本公主会同殷朝皇帝讲个清楚,要和亲你们自个和去!”
突厥使者阿史麻一路劝说赛雅娜劝说得头可疼了,只不住地重复一句,“公主,为可汗想想吧!为咱上百的突厥使民想想吧!”
“凭什么是进献本公主?再说,同样是和亲,为何不把本公主进献给鬼哭王,他不也是殷朝的子民吗?本公主同他和亲有什么不可?凭什么得是殷朝的可汗!”
“公主啊……”阿史麻无话可说了,“鬼哭王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公主莫想了啊……”
赛雅娜攥紧拳头。
前头带路的宫人静静地听着身后两个突厥人嘀嘀咕咕地讲了一路听不懂的外邦话,临近大殿口,伸手做了邀请势,“远道之客,请!”
赛雅娜抬高头,满头小辫子一晃一晃,大步跨进大殿里。
金碧辉煌的大殿。
百官位两列,上座坐着龙袍明艳的殷朝皇帝。
一袭明黄龙袍,珠琏流苏从冠冕垂落,鼻若悬梁,眉似刀裁。狭长冷峻的眼眸,似万丈深渊般让人不敢睨视 。周身气度凛然,正座龙椅,便是君临天下之姿。
赛雅娜心里一咯噔,侧首与阿史麻对视一眼。
两人皆看见了双方眼里的惊意。
殷朝皇帝竟与五年前流传在突厥的鬼哭王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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