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赶在除夕当天将景王妃同景王的三个孩子接到宫中,太后眉开眼笑,频频招几个孩子去慈云宫玩。
顾思绵去请安时,常常遇见景王妃他们,碰见的次数多了,也就逐渐熟稔。
最大的孩子不过才七岁,虎头虎脑,因为最像景王,深受太后喜爱,是景王妃所嫡出。其余的两个,一五岁的女孩儿和三岁的男孩儿则是景王府妾室所出,养在景王妃膝下。
景王妃是标准的江南水乡女子,眉目清秀,说话柔声细雨,很是悦耳。
年初,太后同皇上百官前往天坛祭祖。
顾思绵用完早膳,溜达着去了宁坤殿陪景王妃和小孩玩。
七岁的耀儿在读书做功课,尽管景王妃看起来柔柔的,在教儿这方面却是实打实的严母。
宫女在给五岁的窕儿扎发辫。
顾思绵逗着三岁的小鼻涕泡,大概是年岁小,长途跋涉到宫里身子禁不住染了风寒,太医看过后,三岁的小笙儿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没痊愈,时不时冒个小鼻涕泡。
景王妃在一旁边泡着茶,边和贵妃娘娘聊上几句。
“祭祖大典恐怕到午时都没能结束,贵妃娘娘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好啊。”顾思绵正在喂小鼻涕泡软玉糕,顺口应下。
小鼻涕泡黑葡萄的眼早在顾思绵咬第一口软玉糕时,就黏在顾思绵身上,眨也不眨。
顾思绵瞧见,在小鼻涕泡吸吸鼻子时,掰下一小块,递到小笙儿嘴边。
小鼻涕泡小眼一亮,一张嘴,清亮的口水便先流了下来。
“笙儿!”景王妃责备道。
顾思绵笑得眉眼弯弯,拿绢帕替小鼻涕泡擦擦嘴,再掰着软玉糕喂他,小鼻涕泡一口,她一口。
两人吭哧吭哧的,自得其乐。
景王妃无奈地笑笑,抿口茶。
“贵妃娘娘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无妨,好让后厨准备。”
顾思绵将最后一口软玉糕喂进小鼻涕泡张得老大的小嘴里,忽然想起来时,外面阳光明媚,照得地上厚厚的积雪洁白透彻。
“要不,午膳亭台里烤肉?”
背对着她们在窗前案几读书的耀儿转过头,在梳头的窕儿在宫人的惊呼下扭过头来,小鼻涕泡“噗”地冒了个鼻涕泡出来。
不仅严格要求孩子们功课还严格控制他们饮食的景王妃:“……”
簌簌白雪,铺洒在玉瓦红亭周围。
红亭里,熏炉盎然。
亭外棚架,宫人忙碌着切菜摆肉架铁架,御膳房的厨子翻烤着肉食,调味,刷酱,闷烹。
亭外雪地,裹成球的三个小孩和顾思绵小脸红仆仆,围着堆雪人,丢雪球。
景王妃在红亭里从一开始的吊着心。
“呀!耀儿怎么能扔贵妃娘娘!这孩子!”
“娘娘没生气吧?”
“窕儿怎么能扔自己兄长呢!”
……
到后面,喝着茶暗自观战点评。
“耀儿这孩子,还赢不过窕儿……”
“娘娘这球扔得真准呀……”
“哎呀!笙儿怎么老是摔……这傻孩子……”
景王妃拿丝巾点点唇角,内心感叹,娘娘还真不像个娘娘啊…
同有此感叹的,是亭外棚架的年轻御厨。
冯斗边翻着焦黄的烤肉,边忍不住往外面看。
裹在粉袄里的人,粉仆仆的脸上洋溢着灿烂天真的笑容。
她抖抖肩上的雪球,嘻嘻笑着躲开一个,捏了个小雪球递给旁边的小女孩,再捏了一个,噗地扔到对面阵营里。
一人几小孩,打打闹闹。
累了歇息一会,又围着堆雪人。
冯斗看见了各种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雪人,一小男孩捧着堆雪,小企鹅一样跑着要安在雪人头顶,跑得急了,一头连着雪人栽倒在雪地里。粉袄的娘娘笑得东倒西歪,一边把小孩从雪地里扶起,一边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线地哄他。
天地间都是白的,唯有这抹粉,是亮色的。
所有的娘娘都是这样的么?
冯斗想问旁边的大厨,张张嘴,终是把话咽进肚里。
这是新晋的贵妃娘娘啊。
冯斗垂下眼,认真烤肉。
雪地上的人玩得尽兴了,齐齐跟着顾思绵抖抖肩上袖上的雪,用宫人端上的温水洗净脸和手,进了暖和的红亭里。
景王妃给他们倒上热茶,“暖暖身,别感冒了。”
小孩们捧着热茶,眼神炙热地看着有序进来的宫人端着的玉盘。
……好香……
顾思绵和三个小孩同时咽了咽口水。
烤肉上桌。
冯斗和大厨尽职尽责地替主子们切小块,刷酱。
“好吃!”顾思绵眉眼弯弯。
冯斗耳朵一红,在大厨用肘子捅捅他时,才后知后觉谢恩,“谢娘娘夸赞。”
小孩们迫不及待地咬着烤肉,一个个抬起头,有样学样,“好吃!好吃!”
景王妃笑着给他们擦嘴,“慢点。”
冯斗和大厨出了红亭。
大厨皱眉,“傻小子,别傻笑了!刚才娘娘赞赏都能走神,要不是老邓我提醒你,你脑袋可不保!晚上的御宴是重点,提点神啊!收你当徒我都嫌弃……”
“是,是……”冯斗干笑着摸摸后脑勺。
也不怪他,主要是,冯斗幻想到了以后娶妻生子,妻儿也会在尝完他的手艺后,夸赞崇拜他吧?然后他可以看着妻儿玩耍,在他们玩累后端上新做的甜点……孩子很可爱,娘子笑得很甜……
大厨教训半天忽然回头,嫌弃眼,“你这傻小子,我说你几下,你脸怎么这么红?”
祭祖大典后,最热闹的便是晚上的御宴。
宫里还请了之前太后寿宴表演的戏班子来开演,活跃气氛。
御宴上,文武百官要同太后皇上,觥筹交错,辞旧迎新,恭祝百年长安,永驻盛世。
殷烈大典结束后,又被景王缠着听他从北疆将到母后从皇城再讲到北疆。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你知道吗?别看顾将军五大三粗的块头,太后寿宴后回北疆哭得眼跟核桃似的,听说是舍不得自家妹妹哈哈哈……”
景王大笑后,看着皇上冷冷挑眉,后知后觉,“……顾将军的妹妹……好像是……是皇嫂……”
景王快速转口,“嘿!原来是皇嫂啊!我就说,顾将军人中赤兔,顾妹妹……哦不……皇嫂定也是人中龙凤!”
顾思绵刚被升为贵妃时,那消息可是瞬间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东街西市,茶馆酒楼,百姓们又拍案又赞叹,连小话本都出来了。
《一代明君的心头肉》
《丞相千金逆袭记》
《撒娇贵妃痴情帝》
《霸道君王小娇妃》
…………
景王回长安城逛街就顺手买了几本,不得不说,吃饱撑着的百姓脑洞够稀奇,离谱归离谱,但还是蛮好看的。
景王一连看了三本,还是瞒着自家王妃偷偷看的。
话题扯到贵妃娘娘,景王看着自家兄长,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想起小话本的各种桥段。
年轻的帝王盯着景王瞧着自己一会傻笑一会儿摇头:“……”
在殷烈想着要不要把傻了的弟弟赶出去时,景王搓搓手,拍拍笑得贱兮兮的脸,继续刚才的话题,“……顾将军打仗真是一把好手,皇上也知道要过年了,北疆有些不怕死小突厥子,还会偷偷跑来边界的村庄打劫……切!个个不要命的!顾将军带兵那叫一个精……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景王说着,感叹,“谁能想到战场威风凛凛的顾将军,喝醉酒还会掏个小红绢巾嚎啕大哭呢!听说是皇嫂小时候用的小手帕呢!”
“哈哈哈……”景王道,“顾府疼女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
殷烈抿抿唇,顾思绵儿时的手帕……
白白胖胖的小手,捏着个小红手帕,眸子水灵,模样乖巧……
朕也想要。
灵霄宫。
碧果看着自家娘娘吃了三个梅子酥便停下了,有些许吃惊。
“娘娘饱了吗?”
顾思绵由一旁宫人伺候着换上绒袄,摇摇头,“没有,要留着肚子到太极宫吃。”
太极宫的糕点又新奇又美味。
顾思绵舔舔唇。
御宴后宫妃嫔不能出席,顾思绵想着皇上要是喝多了可能就来不了灵霄宫了,但今天已经一天没看见皇上了,顾思绵心里怪空空的。
见到皇上就好了,顾思绵这样想着,干脆就去太极宫等皇上御宴结束好了。
后宫妃嫔不能参与御宴,在这种热闹时刻,妃嫔们小团体往往会结聚一起,赏月嗑瓜子闲谈。
徐婕妤刚散了闲谈聚会,走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走上桥廊,贴身婢女翠荷跟在后面。
“瞧瞧那姚贵人的妆,本宫一抓就能是一大把粉下来?也不知是抹给谁看!”
“还有那个吴婕妤,那个丹寇涂的……啧啧……就尽炫耀!”
“今晚王贵人嘴叭叭叭的……听得本宫头都疼……嗑瓜子还能讲那么多话,本宫真想堵了她的嘴!”
“现今贵妃娘娘得宠呦……”
翠荷默默跟在娘娘后面,娘娘每次聚会完都要发阵牢骚,她都已经习惯了。
徐婕妤忽然停下,翠荷差点撞上娘娘,赶紧停住脚步。
“……呦呦!老天开眼了这是!孤男寡女私会,瞧本宫发现了什么!”徐婕妤兴奋地转身,“本宫要去给姐妹们说!不……本宫要让宫里人都知道!都来看!”
“翠荷!去,你去通知皇上来!把这事告诉皇上身边的公公!快去!”
徐婕妤激动,推搡着翠荷走。
翠荷只能透过娘娘肩膀模模糊糊看见前面的两个人影,“娘娘,谁?谁呀?”
“还能是谁?!猪脑子!宫里得势的还能是谁!快去!人要是走了,本宫唯你是问!”
徐婕妤生怕前面的人发现她们离开了,眼睛直盯着,头都没回,压低声音对翠荷吼道。
翠荷害怕娘娘打她,往人影那踌躇几眼,就赶紧往御宴的方向跑。
宫里最得势的……是贵妃娘娘吧?
翠荷离开后,徐婕妤悄悄躲到桥上廊柱后,注意着假山处的两人,冷笑,梁妃啊梁妃,你也有今天!
月色朦胧。
顾思绵边走边和碧果讲话,脸上的梨涡随着笑意时深时浅。
走上桥廊。
下面淙淙流水声时而掩盖住两人的笑声。
躲在廊柱后的徐婕妤看顾思绵过来时,牙都要咬碎了,既有对顾思绵本身的讨厌,又担心她们说话声将那狗男女吓跑了!
赶紧过去啊!
徐婕妤心里边焦急边暗骂。
听着顾思绵她们的声音愈来愈近,徐婕妤一颗心揣得紧紧的。
身后的碧果说了句什么,顾思绵被逗笑了,走过一廊柱忽然一扭头。
徐婕妤和她大眼瞪小眼。
“啊!”顾思绵吓了一跳。
“别出声啊!”徐婕妤一急,怕吓跑了假山的人,下意识要去捂住她的嘴。
谁知用力过猛,直接将人推出了桥廊。
随着碧果的尖叫,顾思绵坠进了深深池水里。
“啊——”徐婕妤血色全无,全身僵住。
“扑通——”
官道处,有人跃身入水。
冯斗送完最后一道御膳,刚从御宴处回御膳房,路过桥廊,却看见了徐婕妤将贵妃娘娘推下池。脑子啥都没想,脱了鞋立马跳下去救人。
翠荷被拦在御宴外,结结巴巴地向守门侍卫解释好几句是重事都不管用,碰巧李公公出来,问了一句,翠荷直接全告诉了皇上御前的公公。
李公公一听,一惊,不敢耽误,赶紧进去悄悄通报皇上。
景王看着自家兄长一脸阴沉地借故离开,也好奇地偷偷跟上。
桥廊处。
冯斗将落水的贵妃娘娘救上岸,碧果趴在娘娘身上嚎啕,徐婕妤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在原地僵硬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梁妃沉声吩咐发现这里动静过来的宫人去请太医。
殷烈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副乱状。
凛冽的目光从湿漉漉的冯斗身上扫到同样湿漉漉昏迷的人身上。
众人感受着皇上的冷冷杀气,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殷烈横抱起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冷眼睨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冯斗颤声,“回皇上,奴才名冯斗。”
殷烈“嗯”了声,抱着人头也不回。
后面到的景王跟李公公了解一下后,看着皇上的背影,摸摸下巴扫了扫地上的一圈人,忽然想起小话本的桥段:
娘娘遭诬陷偷人。
帝大怒,将其人断其经脉,灭其九族。
娘娘劝,金锁加身,锁于龙床,日日夜夜……
打住!
景王一个寒颤,兄长才不是小话本里的恋爱脑筋。
不过……
抑怒的兄长还是真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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