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为何不在山中清修,怎到这千里迢迢之外的泉州闹市之中?”李都匀问道,又想起那时候孙道长并未蓄须。
“贫道近年来云游四海,略尽绵力,为有缘人消灾除厄,济世度人。”孙道长捋了捋胡须,笑道。
“因而,我便是道长今日的有缘人么?”李都匀想起方才那道童方才所言,对于道长所谓的恩情,他并未放在心上,又问道。
“李居士果是聪明人,”孙道长顿了顿,向李都匀身旁的刘绮瑶看了看,道,“确切说,还有她。上月我到建州,因频频梦见李居士以及这位娘子,因而专程南下,想亲见你二人一面,以确无虞,同时为你们卜上一卦,以便尽人事驱灾避厄。”
“劳道长操心,我二人无灾无病,无需卜卦。”李都匀并不相信做梦、卜卦那一套,平日只信事在人为,功到自然成。
“李居士,你与这位娘子同在我梦中求救、其状苦楚,我料那是一个托梦,你且让我为你二人算上一卦,亦无甚损失。”孙道长清修多年,已是半仙之人,早有了预知福祸的本领。
李都匀仍旧拒绝,一旁好奇心重的刘绮瑶,因听到道长说他们在他梦中求救,她已不想再忍耐,直接问道:“孙道长,你我素未谋面,你又如何会梦见我?”
孙道长回道:“并非我梦到你二人,而是你二人到了我梦中。”
刘绮瑶跳过了他那玄而又玄、庄周梦蝶般的话题,接着问道:“那我与我夫君,有何要求于你的?”
“这正是贫道在此恭候二人的原因了。”孙道长答道。
“那好,既然三郎不欲卜卦,我是一个愿意防患未然的,你我既然亦有缘分,今日便劳烦道长帮我卜出来,日后若是确真,我愿为你在泉州城中建一座道观,供你及众道友修养,如何?”刘绮瑶道。
“娘子,你别胡闹,这可是能说着顽的?”李都匀呵道。
“三郎,孙道长既然能未卜先知,你我不妨算上一卦,若能消灾解厄是再好不过的,若不然,就如同道长所言,亦无甚损失。”刘绮瑶并不理会李都匀,接着问,“要如何卜卦呢?我听闻别人算命,都是需要问生辰、抽签,或看手相、面相,不知道孙道长用的哪一种方法?”
孙道长见刘绮瑶是个直爽之人,觉她率真可爱,乃哈哈笑道:“小娘子快言快语,心态可嘉!贫道并不需要生辰八字,亦不劳你们抽签。”说完,只见他从自己的布袋中拿出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经他用衣袖在镜子两面轻轻一擦,那镜身竟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只需在我这离尘镜上一照即可。”
说着,他将那铜镜递给刘绮瑶。
李都匀本非常抗拒,这时却先将孙道长手中的铜镜夺了过来,道:“我先照!”
刘绮瑶接了个空,嗔道:“一会这,一会那的。”
李都匀以为那离尘镜十分明朗,他刚欲照,孙道长便告诉他,男的要照另一面。
李都匀依言,将镜面反过来,只见两面如一,并未察觉有何不同,并发觉这铜镜尚不如家中寻常的铜镜清晰,只见镜面模糊一片,当面照过之后,遂将出尘镜还与孙道长,道:“为甚么一无所见?”
孙道长笑道:“你既未出尘,如何能见?”
“言意之下,莫非道长已经了悟迷津,得了真道?”李都匀见他的话又变得玄虚起来,乃不客气反问。
孙道长笑而不答,只道:“让贫道为李居士看看罢。”
只见他凝望着离尘镜上李都匀适才所照的那一面,神色一如方才平和,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刘绮瑶的心扑通跳着,异常紧张,只李都匀依然不当一回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李居士,北方是你未来命中的凶位,你此番若北去,必历经一次求不得、两次囚禁之苦,此乃劫数历练。”孙道长望着李都匀,又道,“不过祸福相依,你有贵人相助,并无性命之攸,只是必将受苦的。”
李都匀依旧不以为意,只道:“孙道长既专程而来,想必是有法可解的,若真如此,请道长一并告知李某。”
“正是,正是。”孙道长又捋了捋胡须,“李居士只消待在南方,即可免去灾厄。”
“若我执意北上呢?”
“贫道已将天机相告。”孙道长心中一叹,尘世中人多执迷。
刘绮瑶见他二人不再言语,便蠢蠢欲试,道:“该我照了。”
孙道长将镜面反过来,递给她,道:“你照这一面。”
“男女有别么?”刘绮瑶看着道长,露出纯真的笑,“我听闻我爹爹说,这天地万物皆分阴阳,这离尘镜也是此理么?”
“正是。”孙道长点点头。
刘绮瑶对镜照了照,果真如同李都匀所说,镜面乃模糊一团,那倒影甚至无法看清是不是自己的倒影。
她满心疑惑地将离尘镜递回,道:“我亦甚么都没看到。”
“自然如此。”孙道长接过镜子,复凝神看了看,抬头道:“你二人命数相牵,北上小娘子虽无凶险,然却每受牵连,遭受暗算。”
李都匀听道长所言,十分不爽,乃道:“直接说,全是受我牵连么?”
“并不尽然,”孙道长答,“你娘子面目华美,虽已与你成亲,却尚有别的桃花缘。”
李都匀听了这话,嘴上不以为然,心却一阵发酸,边拿余光瞄了瞄刘绮瑶,觉得她那等模样,没有桃花才奇怪。
刘绮瑶闻言,忙问:“道长,你告诉我要如何断了别的烂桃花,我不要的。”因心过急,说完她见李都匀怔怔地望着她,脸登时涨得通红。
“你二人若不北上,则可平安无虞,安居于此,李居士可名满天下,小娘子将富甲一方,此即消解之法。”
“可孙道长,如今我已是富甲一方的。”
孙道长听言,哈哈大笑:“小娘子来日财富不可限量,是大富大贵之命也!”
“若我们非北上不可,孙道长可还有其他方法为我们驱除苦厄的?”刘绮瑶虽然爱钱,却鲜少与钱打过交道,乃对大富大贵不以为意,此时她一心想上临安,却又对道长所言不无担心,“我与三郎尚年轻,怎可将自己束缚在区区泉州城中,这天下之大,山河之美,不游历一番,岂不遗憾的?”
孙道长料不到刘绮瑶有如此胸襟,乃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接着又从自己的布袋中掏出一块雕龙玉佩,递予她,道:“今日,我将此玉赠与小娘子,他日你若在临安城陷入绝境,可凭此玉求见天子,他自会帮你。”
“这——”刘绮瑶犹豫着接下,“多谢道长厚赠,只是,为何不是赠与我夫君,我乃寻常女流,天子怎可见我?”
“哈哈哈……小娘子所虑极是,因此你若求见,需让天子先见到这玉佩,自然能成的。”孙道长说完,站起身,“徒儿,心事已了,我们走罢。”
“孙道长且慢,你既卜出经受灾厄的乃是我,为何不也赠我法宝?”李都匀也起身,他并非信了道长的预言,只是见道长将精美的玉佩赠予刘绮瑶,对于他有恩情的自己反而一无所赠,不禁有些恼恨。
“李居士,你的法宝乃是她!”孙道长指这刘绮瑶到,尔后便带着他的徒儿翩然离去。
李都匀十分不甘,对着孙道长的背影喊道:“胡说,我是她的法宝还差不多。”
他的话引来道长的一阵笑。
“三郎,你凭他怎么说,我们且照常行事,随机应变即可。”刘绮瑶对着李都匀的背影道。
“就你多事,说什么‘过去看看罢’,可看出好的来了?”听了她安慰的话,李都匀心中反更不爽快。
“你看这玉佩,适才忘了问道长这玉与天子有何渊源。”
“怎地,你还真想面圣么?”
刘绮瑶见他不乐,便不再回答,转而问:“阿舅和阿婆何时到家?”
“我亦不知,他们信中只说就快要出发。”李都匀见孙道长与他徒儿已走远,方转身朝他家方向走去。
刘绮瑶跟上他,想着不久即能上临安,她心中乃美滋滋的,与李都匀一样,并不将道长所言当一回事。
“三郎,昨日你答应要为我作画,可还作数么?”
“当然,我李都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很是爽快的,那么我们现在便将时间定下罢。”
“家中已无画绢的,明日我令小樟去买了一些来,再画不迟。”李都匀心想起比书法那日,他谎称他家人要他一心读书,不能在画画上再浪费功夫,料想刘绮瑶已信以为真。
这时他乃思索着北上临安学画,到时该如何自圆其说?
他二人并排行走,方才天似将有雨,现今浓云散去,天空又十分亮堂起来,加上那徐徐的轻风吹着,他们虽不欲回家,却已行至家门前。
“三郎一直都是用绢作画的么?”刘绮瑶明知故问,她昨日看那些话的时候已知晓,书房中的那些画都是绢质的。
“绢作画有何不妥么?”李都匀不答反问。
“亦不是,只是我见李伯时作画乃多用纸,亦有不少画师如是,澄心堂纸所作的画不论是质感,亦或是观感都是甚好的,你可曾见过《五马图》?前些年在官家的暴书会中,我曾有幸得见,那是纸画中的珍品。”刘绮瑶道。
“我未曾得见,然亦曾见过不少人用纸作画,只是我学习之始便用绢,不太惯用纸作画。”
“三郎可想一试?”
“有何不可?只是家中亦无好纸。”
“我知西街上售卖澄心堂纸的店家。”
“天色尚早,不如我们自己买去罢。”
李都匀的提议正中了刘绮瑶的意,他二人从家门折返,沿着方才的路,兴匆匆的去了。到了西街,买了纸张,又一同在街头游历,两人说说笑笑,到处走看,仿似昨日的不快不曾发生。
累了倦了,他们便到食肆之中吃饭,待回到家中,天早已浓黑。
是夜,二人躺下,刘绮瑶怕李都匀忘了,乃又提醒他明日午后即为她画像。李都匀依了。尔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关于临安的话题,约一刻钟方停。
刘绮瑶翻来滚去,扰了李都匀,他便一把将她捉到怀中箍住。
才一会子,刘绮瑶的呼吸已均匀起来,只剩下一心澎湃的李都匀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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