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过酉时,刘夫人见女儿女婿过来辞别,乃道:“我前几日与你嫂嫂去衣店找缝衣匠,亦按你二人婚前的体量每人做了两套,明日便送过来,且天之将黒,不若明日等那衣裳一起罢。”
刘绮瑶知她母亲同父亲一样是喜好奢华风的,那样的款式只能家中穿穿,如今她便不是很乐意,正欲拒绝,李都匀却先一步回答:“感谢丈母厚爱,小婿愿听安排。”
“娘啊,适才三郎说,今夜还要温书的,那衣裳,明日再命人来取罢。”
他二人这下反过来,本想家住的,如今急欲回,本催着今日回的,当下却想留。
原来,李都匀喜欢刘绮瑶精巧的院子,以及女儿家的闺房与他之前所见的房子十分不同,令他感觉新奇,自会亲时住过一夜之后,今见有机会,不由得想再住上一住。
尤其是她庭院之中那一棵枇杷树,是很优雅的。
刘绮瑶的院子是李都匀对他土豪丈人家宅唯一满意的地方,里面的装饰有一种内敛沉稳,院中的花草布置错落有致,恰到好处。
李都月在一旁助道:“姑娘,我已命厨娘为你准备了昨夜你梦中的芭蕉肉和茶花羹的,且膳时将到,怎可空腹回家?再说,我有一消息要三弟带与我爹娘,还没来得及说的。”
“那芭蕉肉上次我吃了,还念着何时能再吃一回,看来就是今日了。”李都匀笑着,现今他确知刘绮瑶会与他归家,反更不急着回去了。
刘绮瑶见众人成势,只得点了头,心想,那个梦只是小小的谎话,也是有报应的,而且来得这么快。
最开心的人当属春春,她一听到他们留家的消息,便立即与夏夏她们约好今夜要卧谈,秋秋和冬冬听了没有不开心的。
隔日巳时一过,便有女使报,说门外的小厮传,那缝衣匠带着两个小厮,亲自将做好的衣裳带了来,已在门外候着。
刘夫人点头,让传他们进来。
拿到衣裳,各人将自己的试了一番,因是夏衣,式样倒也简单,并不非常奢华,因刘家是那衣店的旧客,因而所做的衣裳尺寸自是无话可说。
午膳之后,李都月将自己有喜之事告诉她弟弟,让他父母归来之后转告。
李都匀听闻如此喜事,十分高兴,当下点头答应,直道:“父亲母亲一回来,我首先要说这事儿,他们肯定要高兴坏了的。”
众人歇了一会子,未时过后,李刘二人准备回府。
刘绮瑶听李都匀是骑了马来,因而她亦执意要骑马,说要与夫君保持步调一致。
刘夫人不准,执意要给她备轿,她们母女二人正僵持不下,恰逢刘绮峰下学回家,听了她们争执的缘由,乃道:“大娘,先前父亲送了我一匹小马,是很乖的,可让我姐姐骑去,好么?”
“罢罢罢,你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耳中只有你们父亲的话是话。”刘夫人不想再计较,已是允了。
她命人给刘绮瑶拿来一顶敞边罩纱的帽子,刘绮瑶却道:“戴上那个,像个老妖婆,我不要的。”
刘绮瑶是那种美而不自觉的人,整个泉州城中见过她的人,无不惊于她貌美的,曾为她害过相思的人已难记数。
“你不怕闲话,我是怕的。你要么把这帽儿戴上,要么乘轿,没得商量了!”刘夫人态度极少如此强硬,直把刘绮瑶唬住了。
她只好接了梅梅手中的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地让春春为她戴了。
因那帽子的围纱是雾白色的,加之纱极轻极柔,刘绮瑶一走动,那纱便水波一般晃动,加上她身量是纤细高挑的,和那白纱的流动很般配,那亭亭玉立的模样,家中的众人已先看呆。
“哪里像妖婆,这帽儿和你的白衣裳十分搭的。”刘夫人道,心中暗自得意,自认为在这泉州城中,自己女儿的模样从来都是一等一,不论穿什么、戴什么都自有格调。
李都匀看着罩上纱帽的刘绮瑶,那模样让他想起他们大婚那日,他揭开她盖头时的场景,只是那时刘绮瑶人间气息浓,而今时眼前的她,仿若那远离尘世的仙子,十分脱俗,那身洁白浑然一体,令人不禁更加好奇她面纱之下的真面,令他不由得想如同大婚之日那样,为她再揭一次盖头。
一行人到了门外,刘夫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骑上马儿,一大一小的两匹马,一前一后并立在刘家大门之外,刘夫人见李都匀的模样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与自己的女儿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因而越看越爱,不禁露出慈母之笑。
马儿的后面跟了春春,以及两个提着衣服包的小厮。
“丈母,姐姐请留步,我们回了。”李都匀道。
“路上当心,用走的罢,瑶儿不惯骑马的。”刘夫人嘱咐着。
李都匀回了“是”,接着拉了拉缰绳、夹了夹马肚,离刘家而去。
这是一个阴天,街上有海风淡淡咸咸的气息,这男女一共骑马过街是十分惹眼的,不少行人驻足看着他们,有的目光在李都匀身上,有的目光在刘绮瑶身上,因后面跟着女使和小厮,李都匀控制着马儿的脚步,刘绮瑶很少如此骑马过街,虽隔着纱,却能隐约看到街头的大概,因新鲜有趣,她十分开心,已然忘了日前之事。
“三郎,不如让春春他们自己回去,我俩到城外转转罢?”刘绮瑶道。
李都匀正有此意,奈何又想起丈母的嘱托,乃回:“我看就要有雨的样子,今日便算了,改日天气晴朗,我们去晋江或洛江乘舟舡,那才好顽。”
春季在晋江和洛江上乘船游玩是泉州城风流才俊和富家书生的最爱,刘绮瑶以前每常听他哥哥讲,却一次不曾体验过,今儿听李都匀如此承诺,简直喜出望外,道:“择日不如今日罢,如下了雨,水汽蒙蒙的,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不行!”李都匀断然拒绝。
马儿嘚嘚嘚走了好一阵子,腿短的春春一路总是掉队,苦追的模样十分辛苦。
忽然,一个道童拦在李都匀的马前,他不得不将马拉住。
“大官人,我师父请你和你娘子二人过去。”那面目清秀的道童拱拱手,道。
“你师父是谁?以及,所谓何事?”李都匀虽然爱玩,因怕对方瞎猜乱道,因而很警惕,乃问他,“谁是我娘子?”
那道童指了指他身后的刘绮瑶,接道:“弟子只是遵从师命来恭请二位,至于所为何事,我乃不知。”
李都匀心中一惊,料想着对方是十分善于观察的。
刘绮瑶隔着薄纱,看到了道童的身影,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师父在哪儿?”其实李都匀已看到街角处有一个棚子,棚子中坐着一个长须道人,他只不过是故意一问,“若不告知所为何事,恕难从命。”
他说着,作势要拉起缰绳,那道童立刻慌忙道:“大官人等一等,我这就去问我师父,你们等一等!”一说完,他即刻转身朝那棚子跑去。
少倾,他即又转身跑着过来,道:“我师父说,要告知你二人的前程、福祸,有请。”
李都匀并不相信那一套,心想,他不过是见我们骑着马儿,后面又有仆从,乃觉得我们是冤大头,想要坑银钱的假道人。因而拒绝道:“我等有要事在身,实乃不便,请让路。”
“我师父说,你们不日即将北上临安,他曾受恩于你,请你们务必过去一趟的,让他为你二人卜上一卦。”道童语气已几近哀求,此乃师命难违是也。
李都匀虽惊讶于那道人能未卜先知,却仍犹豫着要过去与否。
他身后的刘绮瑶因为好奇,已经下了马儿,道:“三郎,过去看看罢。”她朝棚子中的道人看了看,十分好奇那道人如何受恩于李都匀,以及怎会知道她二人是夫妇、不日要北上。
李都匀见刘绮瑶已将将马儿交给小厮,他亦只得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另一个小厮,因拐过街角就到李府,他道:“你们牵着马儿先回吧,那小马儿牵回刘家交与我小舅子。”
其中一小厮答“是”,遂将手中衣裳交给春春,牵着小马儿转身离去。
“三娘子,我可要候着,”春春问道,她一手提着包袱,一边举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已将到家,你也先回罢。”刘绮瑶见她辛苦的模样,欲令她先回家歇息,“等一等,将这帽儿一同带回去。”说着将帽子摘下来递给春春。
另一小厮与春春二人一同离去之后,李都匀和刘绮瑶方随着道童,朝那孤孤单单的棚子走去。
“李居士,别来无恙!”那长须道人见他二人走近,乃请他们坐在长凳上,适才那道童到他左侧立定。
李都匀看着道人的颜面,已记不起他来,心中想着,他能唤出自己姓氏,果然是见过的。
“哈哈哈…李居士贵人多忘事,”长须道人见他疑惑的面容,爽朗一笑,问道,“六年前,临安的玉皇山,可还记得么?”
“啊——原来孙道长,失敬、失敬!”李都匀经他提醒,方想起他十六岁生辰的时候,那日,他父亲一大早便带着他去登那玉皇山,不料他们行至人迹罕至的地方时,忽下起了小雨,又行了好长一段路,遇到呼救的孙道长。
那一日,孙道长独自回玉龙道院,途中因路滑不慎摔到山下,折了小腿,所幸被树木挂住,因下雨,又是那僻静的道旁,许久未有人经过,他动弹不得,淋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雨才得到下山的李家父子二人出手相救。
李都匀一步一个台阶,冒着春日里的小雨,将与他一般沉重的孙道长背回道院。
时隔几年,孙道长已有了仙风,与那时起了很大变化。
孙道长见他想起来,乃笑道:“因昨夜算到今日你们必经此路,我与我徒弟已在此恭候二人多时。”
刘绮瑶听着他们尽说一些她不知道,只恨不得自己问那道长,他何以能够未卜先知,却碍于他只面向李都匀,因而只好耐着好奇心,继续听他二人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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