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中学的门口已经打上了红色的横幅:
——“预祝雨城市公开课大赛圆满举行!”
学校门口停了许多的车辆,全市以及乡镇教学点的优秀教师都来了,要进行为期三天的公开课讲课。
游禾禾压低了黑色棒球帽,看了看门口的门卫。
刚才她想装作本校学生进去,没想到门卫竟然认识江耐,还他要是想进学校捣乱可就报警了。
当场无语的游禾禾这才深刻意识到江耐究竟多招人嫌弃。
他难道将整个雨城市都打遍了吗?为什么一中的门卫都认识他?
顶着一张江耐的脸,这么手长脚长的个子怎么也跟着老师混不进去。迟疑了一下给皇甫多打了电话:“想要进一中怎么去?门卫不让我进。”
本来前几天是跟江耐约好的,到时候江耐带着她一起去一中,结果因为江云霄的事情江耐当场发了脾气,最后还警告游禾禾“别以为你救我一次就把自己当根菜了!”,两个人陷入到了冷战。
这次的公开课竟然是江耐自己去的,她本想算了,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决定过来看看情况。
电话那头的皇甫多顿时乐了:“耐哥,你都快把一中的那群小子揍的妈不认,那门卫肯定不让你进去啊!怎么,逃课到一中揍人?不对……难道你要在一中汲取学习经验??”
被调侃的游禾禾用江耐的嗓音说:“别废话,有没有。”
“有有有。”
皇甫多自信非常。
身为耐哥团伙,当然知道各个学校的秘密通道,耐哥一向是压轴出场,可能将这些忘记了。
“你顺着一中的围墙往东边走,哪里有一条美食街,美食街走到头看到一座二层小楼,还没有拆迁,那里的院墙最矮,可以直接翻过去。”
皇甫多说着还嘿嘿笑了两声,“上周郭侃带一中的妹从那儿跑出来的,他们学校的女生还垫了不少砖头。”
“知道了。”
游禾禾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翻学校的墙头,她还真没干过。
看了看时间,讲课时间表的时间就要接近了,要尽快赶过去。走到美食街那边一直到尽头,看到了一处低矮的墙头,跟耸立的高墙截然不同,这里是被人为破坏的,果然每个学校都有一座必翻的墙头。
她左右看了看,拍了拍手,有些不习惯,好在江耐的身体腿长脚长,翻墙头轻车熟路,竟然就那么轻飘飘的翻过去了!
一声极为轻的“砰”,游禾禾轻松落地,警觉地看了一下左右,并没有人发现,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往教学楼那边走去。
……
一中的大礼堂里,正在举行公开课比赛。
这次公开课比赛采取的方式多样,教师们可以自由选择讲课方式和课文内容,并且多是微型课形式,充分发挥自主性。
来上台的教师们多是有教学经验的老师,精心准备的讲课妙趣横生,比寻常照本宣科要有趣多了。
江耐坐在第二排等着,耳朵里寥寥进了几句,随着众人的捧腹,霍然觉着讲的还马马虎虎。
旁边坐着的是个中年英俊男教师,用胳膊肘戳了戳江耐,“游老师啊,刚才他们讲的都挺好,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你紧张不紧张啊?”
这个老师江耐认识,是高二的教学组长,长得一表人才,可是听说已经结婚了,结果早上坐大巴车来的时候跟游禾禾坐在一起,大献殷勤。
同为男人,江耐一眼就看穿他的花花肠子!
“游禾禾”的外表看上去很年轻,又是大学没毕业,一脸的涉世未深,还看上去很好欺负,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中年男子选为撩骚出轨对象,是职场新人不敢拒绝被人,女性耻辱感又会让她们吃了亏不敢告诉别人,可谓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江耐不知道游禾禾之前跟李翰之前什么交情,现在恶心住他了,他才不会假以辞色。
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李翰,说话归说话,别用胳膊碰我。”
李翰:“……我就是问问你,小游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啊。”
他不赞同地看着江耐,一股子诚恳的意味,刚才在车上,还贴心的问游禾禾是不是有些晕车,渴不渴,如果单看外表,只会被评价为贴心儒雅的好教师。
江耐的眼中冒出来一丝火星。
刚才下车的时候李翰就一股照顾他的样子,伸手扶了他一下,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身体却潜意识的一僵。
这是女孩子的身体,你一个已婚男不知道避嫌吗?他晕倒了吗?
早就对李翰看的清清楚楚的江耐冷笑一声,是啊,李翰这么略微谴责的一说,怕是有的年轻女孩子会认为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别人又没有怎么样自己,只是关心和下意识的触碰,又有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性骚扰。
他冷淡地上下瞥了瞥李翰,“说别人敏感的时候不如想想自己做过界了没。你的手不听你控制啊?年纪轻轻就得了帕金森,还真是可怜。”
“你,你是怎么说话的!你别自作多情,”李翰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直接揭开和善的外衣,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她还想不想混了?
“怎么?还想开除我啊?”
李翰的眼睛里神色变幻,“小游,你年纪轻,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工作上同事就要好好相处,我这是清清白白,你八成是脑筋有些问题吧。”
江耐懒得理他,成年人的阿谀油腻,在他这里看上去不堪一击。
他冷呵一声,“听说你丈人是校长,你准备怎么办?我警告你,别做什么不该做的,否则小心双刃剑,反杀了你!”
李翰愕然看着江耐,眼睛瞪得老大,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游禾禾是他认识的游禾禾。
这些年轻的女老师在他心底都被打了分,什么能招惹什么不能招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游禾禾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长得倒是清清秀秀,还是没有毕业的大学生,肉眼可见的贫穷,衣服都是洗得发白,只有整洁而已。
这样的女孩子他之前也得手过,脑子里一片天真烂漫的想象,对于爱情和婚姻没有什么概念,只要接触一段时间,他又是有一点小权利,甜言蜜语很快就能将她拿下。就是以后玩腻了,她一个新教师,连转正都没有,只能委委屈屈接受被抛弃的命运,还以为是爱情消失了,能翻得起什么水花?
只要他说是她勾引他的,别说什么优秀教师,就是工作了几年的老师也受不了。女老师受到的压力比他大,过了风头他还是一条好汉。
再者学校里每个学期都会有新老师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还怕没有新的女老师吗?
这样的心态下,很是得手了几个新老师。
游禾禾在他的计划里,本来是水到成渠,手到擒来的,他没有多放在心上,无非是一起开会的时候蓄意坐在一起,温文尔雅地提供了几次纸笔之类的,先刷了一下好印象。
还偶然下加了微信,专门发了几条寂寞的朋友圈,虽然游禾禾一直没有点过赞,不过也估计是新老师羞涩。
这次公开课比赛校长就定了游禾禾一个人,他在家里偶然说起来这个事儿,说新老师连课都不会讲,万一砸了给学校丢人,朱校长想了想,这才添了名额,让他也去参加。
两个人直接去参加,又是单独相处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按照李翰的设想,这次单独去公开课之后,就可以约着出来了。
但是让他觉着不安心的是,这次的游禾禾给他的感觉跟以往不太一样,以前的她就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怂包,领教材的时候小声地说谢谢,现在却腰脊挺直,说不出的精气神。
他按照原定计划跟游禾禾说了几句,游禾禾干脆就闭了眼睛,他心头窃喜,还问游禾禾是不是晕车了,给她倒水。
结果游禾禾软硬不吃,只能在下车的时候轻轻用手背蹭了一下后背,看到游禾禾瞬间变色的脸,按照原定的套路解释了,刚才只是用手肘来增加一下双方的亲密空间,游禾禾怎么就炸了呢?
刚想到这里,脚尖一阵钻心的痛!
他差点跳起来!
“啊啊啊!!痛!!!”
“游禾禾”一脚踩在李翰的脚面上,还狠狠地转了几圈。
面无表情,毫无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关心一下的脚而已。”
说完,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走了!
李翰不敢大声说话:“别走!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他抱着自己的脚,一双温雅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她怎么就炸了呢???刚才反而对他发出威胁的女孩子,是他的下手目标吗?
怎么觉着自己下手的对象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一只眯着眼睛的豺狼呢?
李翰百思不得其解!
……
江耐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往后台走去。
他脑海中突然想到,如果真的被开除,那游禾禾怎么办?
妈的,大不了他想办法养!
主席台的灯光炙热而耀眼,江耐站在旁边等待上场,从他这里可以看到台上的巨幅幕布,正在透射着ppt,还有穿着职业服的特级女教师,激情四射地讲着《滕王阁序》。
文言文出口成章,吐字标准有感染力,果然有两把刷子。
江耐靠着墙,百无聊赖地等着上场。
他的视线微微让观众席看了看,在白茫茫的灯光下,只能看到一大片场地,每个座位上都坐着等待上场和组织来观摩学习的老师们。有的白发苍苍,有的风华正茂,有的沉稳健壮,有的……头秃光亮。
微微眯眼扫视了一圈,心头忽然涌起来一个念头,那个傻子这会是不是在学习?
想了想前几天当场发脾气游禾禾瞬间白了嘴唇,却还是一点没退缩,江耐的心底有些心烦意乱。
这两天也不是还在生气,就是暂时不知道跟游禾禾说什么。
本来要和她一起来一中,结果朱校长找他要跟李翰在一起,他就想着算了,反正她这么爱学习还准备考研,让她学习去吧。
临到头了,准备上场了,江耐的心底却涌起来一股失措。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游禾禾陪在他身边,他讲课应该会更有底气吧?
这么想着,下意识地身体一侧,看向台下。
他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游禾禾……似乎就应该在台下。
前排没有,他对自己的身体无比的熟悉,随意一扫就感觉没有,再往后移动,头也探出去,就那么看着。
看着看着……
台下的人太多了……
江耐的眉头皱起来。
忽然,在一片乱糟糟的台下,亮起来一抹红色的荧光。
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红色牛角灯晕染了略带沉闷的气息,江耐眯眼锁定了那里。
在一众打扮的规规矩矩的老师人群里,穿着白色t恤,带着黑色鸭舌帽,还顶着红色牛角灯的男孩子格格不入,气定神闲地坐在后排,还摆弄了一下头上的灯,把闪亮调成了常亮。
她还真是怕自己找不到她……
江耐的心头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硬邦邦的地方蓦然被软软的棉花糖碰了一下,软的不像话。
顷刻,游禾禾的视线定格在台上露出的脑袋,她抬起胳膊,冲着台上挥了挥手,竖起来大拇指。
江耐满腔的愤怒和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他忽然觉着这几天的别扭分崩离析。
江耐刚想挥手回应,身后的工作人员拉住了他的胳膊,“这个老师啊,你别露头了,在录像呢!”
被拉回去的江耐心情很好,“知道了。”
“预算还剩下三分钟,ppt准备好了,等下电脑直接操纵就可以。”工作人员安排他,还给他别上了小型麦克风。
江耐摸了摸鼻子,眼睛微眯,“等着吧,看老子当个老师也能一鸣惊人。”
工作人员:“……”
小太妹从良当老师了?
-
主持人说了一堆串场词,面带笑容地说:“下面是凤阳外国语的老师,游禾禾进行公开课讲演。”
呼啦啦的掌声之后,骤然一寂静。
过分年轻的女孩子就那么走到了台中央。乌黑的长发被随意扎起来,马尾落在白色衬衣上,下身是黑色裤子,衬得一双腿笔直又纤长。
刚听完几个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讲课,这样年轻的面容有些过于拿不上台面,有的老师大约扫了扫,就知道是被学校临时选中过来参加公开课比赛历练的。
这种年轻教师一般来说年轻是有优势,讲课多了几分生硬,总得来说就是“放不开”。
有人站了起来,无趣的讲课时间也有意义,这是“解放膀胱”时间。
“让一让,让一让。”
放松着的腿避让开,老师们三五成群往走廊走,转而走向厕所。
清澈的、带着些刻意压低的女声响起来,她低低地吟诵着诗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铿锵有力,气势轩昂,吟诵出的诗句雄浑有力,几乎能透过人的耳膜,穿透脊髓,听的人起了一丝鸡皮疙瘩。
不是没有人这样吟诗过,然而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豪情壮志,这样的雄姿英发多重气度,却鲜少、乃至从未有人能达到过。
不仅是吟诵而已,仿佛贯穿了无尽的纵横捭阖与无尽的热血义气交织,隐约窥见其中隐藏千年的昂扬不屈。
这样的共鸣,是普通的教师,特别是游禾禾这样从不起冲突的温善型性格,把握不到,也拿捏不准的。
刚走到厕所的老师僵立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看看吟诗的是谁,屁股刚抬起来的老师啪叽一下重新坐下,探头看向台上。
游禾禾坐在最后一排,也听呆了。
没想到,她竟然也陷入到了对江耐的刻板印象,提到他的时候脑海里全都是“暴戾”、“凶狠”、“不学无术”等印象,而现在的江耐,她没有见过。也从未见过。
本以为仅仅是开场念诗词先声夺人而已,毕竟讲课的导入环节只是起个引导作用,这样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似乎够了……
然而,还没够!
慷慨悲凉的吟诵声渐渐停息,话音一转,多了几分戏谑与调侃,一口正宗的说书就那么通过麦克风响彻了整个礼堂: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这下走到走廊里的人也回去了。
听课的有,听说书的可少见,更何况女孩子唇红齿白,说的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听的是心头豪情万丈无出起。
游禾禾看着台上的江耐,看着看着,眼眶里多了几分的热意。
这些时间的互换身体,似乎给了她一个了解江耐的契机。
她顾不上矜持,抬起手把红色牛角灯的常亮改成了缤纷闪烁。
这是对江老师的应援。
台上。
江耐心平气和,给说书落下来尾声:“正是: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他话语一转,连接上衔接词:“这就是慷慨悲凉的《三国演义》,想必同学们听了一定感兴趣……”
就在游禾禾以为他会中规中矩的说“下面我们就进入课堂吧”的时候,江耐唇角一勾,露出一丝轻松惬意的笑:“刚才的说书谁来复述一下?我看就你了。”
众人绝倒!
公开课调戏!
被选中老师磕磕巴巴地念了第一句“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卡壳了,礼堂里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江耐接下来,这才正式进入了讲解三国演义的课堂中。
坐在后面的游禾禾有些欣慰,光这一手,就赢了在场大部分的老师了,谁能想到,看上去不起眼的老师竟然能将全礼堂全市的老师们情绪调动呢?
直至十分钟后,江耐在台上微微鞠躬,台下掌声如潮!
“啪啪啪啪!!”
周围都是鼓掌声,旁边的老师凑过来,“你这小伙子认识上面的老师啊?讲的真不错啊!”
“是啊,真的不错。”游禾禾轻声说。
-
等到中午,上午的公开课就结束了,大礼堂的人都散了。
游禾禾等着江耐,两个人在礼堂外面碰面。
江耐抬眼看了看游禾禾头上顶着的牛角灯,低声说:“我请你吃饭。”
游禾禾:“不不不,我请,你今天讲的很好。”
江耐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说了我请就我请!”
两个人往一中附近的购物中心走去,一楼直梯到顶层餐厅。
站在电梯里侧,江耐想起来刚才痛快怼了李翰一顿,正准备给游禾禾说这件事,忽然觉着有些难以启齿。
他怔了怔,想起来游禾禾给他说起来江云霄事情时候的神情。
大约……也是如今的心态吧。
释然地呼出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叮”一声。
电梯停了。
江耐的神色骤然一变。
游禾禾略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他,澄澈的眼神里是不解,“你想要说什么?”
江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下一秒,“砰!”
电梯里,漆黑一片。
游禾禾伸手去抓江耐,却抓了一个空。
她心头一慌,打开手机手电筒,就看到江耐蜷缩在电梯的一角,额头上缓缓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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