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叛寡人。”赵臧的脸色极其冷硬,像最陡峭的崖岸一样险峻,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看姬倾城,而是一挥手,“带走。”
“等一下。”姬倾城一双妙目注视着赵臧,忽然毫无征兆拔下发间一枚簪子,抵在脖侧,“放开沈大哥。”
赵臧脸色难看无比,但见那簪子狠狠抵在对方白皙的皮肤上,隐有血迹,终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寡人何曾说过要杀他?”
姬倾城喜极,安慰地看向已是浑身染血的沈澜之。
哪知赵臧又一挥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都带走。”】
谢涵给霍无恤念完一卷《昊礼》后,就让对方自己读一遍,抄一遍,背一遍,再理解一遍,等会儿背诵给他听,并说出他自己的见解。
然后他自己就靠在一边榻上,拿出那本《江山妩媚美人谋》来,用竹简一裹,细细看起来。
前面看到姬倾城遍寻不到藏宝图,反被赵臧带兵追到,在姬倾城以死相挟下,赵臧莫可奈何只能饶沈澜之一命。
但他却也只是饶对方一命罢了,回宫后就囚禁了对方,并以此为要挟,要姬倾城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
姬倾城为了沈澜之委曲求全,一直忍耐着赵臧,没想到后来赵臧变本加厉,不知从哪里得知五把钥匙和藏宝图的秘密,逼她交出藏宝图。姬倾城知道她不能说丢了,否则他的沈大哥一定会死,于是她断然表示:她绝不会说的,就当她对不起沈澜之,你杀了他,她再自尽谢罪好了。
赵臧终于无法,暂停了问藏宝图的下落,两人相安无事一段时间,期间姬倾城发现,原来一开始追杀他们的人,也就是班突那一队人,原来是召侯夫人鲜虞玉儿派来的,不是赵臧下的命令――【姬倾城一愣,那个男人竟然什么也没说,对方冷峻的脸下,究竟埋藏着多少被误会呢?】
姬倾城发现自己错怪赵臧后,就想帮对方一把。
召国地处中原诸侯国最北部,时刻承受着北方游牧民族当利的骚扰,姬倾城给赵臧出谋划策以水成冰,筑成冰墙做第一道防线,大量减少了军力物力消耗。
赵臧大快,认为对方心中总是有他的,不再那么冷酷,二人相处总算不再那么充满□□味。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梁国大将军卫瑶出使召国,无意中发现了被囚禁的姬倾城。
但姬倾城并不愿与他回去,她没有忘记沈澜之带来的消息里――卫瑶与公子高夷灭沈氏、韩氏,诛杀了她的母后和太子侄儿。
但卫瑶对赵臧态度强硬,赵臧迫于梁国威势,不敢不从,最终姬倾城还是跟卫瑶回了梁国――【临别前,姬倾城对赵臧红唇一勾,笑得妖娆,“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没有对你失望,你我非亲非故,本也没有义务保我周全,只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赵臧脸色一变,惨白如纸,几次蠕动嘴唇,却没等他说出什么来,姬倾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途中,姬倾城愤懑不已,对卫瑶又打又骂,卫瑶却都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一路悉心照顾。
女主只以为对方是觊觎她身上的宝藏秘密,却没想到――
回会阳城后,卫瑶被伏击,原来梁国另三大家族刘氏、叶氏、薛氏不满卫瑶许久,发动政变吞并卫氏。
卫瑶临死前把女主藏起来,冷冰冰的他,头一次说那么多话,【三家已有反心,今日之后,君上恐怕就会成为三家傀儡,不出三年,梁国必然四分五裂。其余公室,酒囊饭袋也。公主虽一介女流,但聪明绝顶,请公主今后一定要想办法复兴姬姓梁国。否则梁国只会在分裂后遭受其他国家的鲸吞。】
说完,卫瑶就提剑出去了,却终究抵不过三家联合,姬倾城眼睁睁看着他被抓住,被分尸,脑袋被做成溺器泄愤。她想哭,眼泪却已经干了,想叫,却不敢叫。
在她浑浑噩噩像个乞丐一样走在路上,被一个人发现了――霍无恤――就是姬倾城从前偷跑出宫遇到的那个小混混,在梁公称王时被姬倾城得知了对方雍国公子的真实身份,为此二人间还冷战过一段时间。
霍无恤带着姬倾城逃亡出去,一路上不断安慰女主,女主终于振作起来。但后有三家追兵,他为女主引开追兵――【“别出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漫天火光里,霍无恤深深地凝视着姬倾城清丽绝伦的脸,然后扭头朝外走去,他的背影是那么决绝,步履又是那么坚定,忽然,又回过头,“等我回来。”】
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卷“山河破碎风飘絮”完。
第三卷“身世浮沉雨打萍”――
霍无恤走后,女主为躲避追兵,阴差阳错里沦落到楚国,成了一个舞姬,在一次宴会上被进献给新登基的楚王子般。
忽然――
“喂――”
耳边一声大喊,如惊天雷,蹿入耳朵炸裂脑海,谢涵举着书的手一抖,下意识往一侧偏了偏头,才反手把书按在榻上,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鬼鬼祟祟半趴在他身上的人,没好气道:“有何贵干啊,雍公子?”
“你还好意思问我?”哪知霍无恤比他更没好气,拍拍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叫我背完叫你,结果叫你十几声都没动静。”
说完,一瞥被反压在榻上有些彭隆的竹简,显然在掩盖什么的,眯眼,“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谢涵不信,“你叫孤十几声了?”虽然那故事很有意思很吸引人,更让他好奇接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会发生,但他不觉得自己会连对周遭最基本的感知力都失去。刚刚对方绝对是偷偷摸摸趴到他耳边的。
“当然了。”霍无恤抱起胳膊,微一扬头,“我背好了,你要不要听?”
瞧那翘着脑袋的样子,谢涵哼笑起来,“那烦请公子一动贵唇。”
霍无恤看他一眼,琅琅道:“惟王建宫以捂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室内响起的声音介乎于少年与大孩子之间,清亮里掺着几许不明显的沙哑,有种独特的味道,字正腔圆、流利清晰,听起来便让身心舒畅――如果忽略声音主人那鹅黄的裙、雪白的脸、樱桃似的小嘴和额上小黄鸭花钿的话。
所以谢涵面色有那么点微妙,他默默祛除杂念,仔细听去,字字皆对、句读准确、无一错漏,正听得舒服,忽然那声音微微一顿,然后声音主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见他靠着榻子半眯着眼,飞快跳过这段,来到下一段。
谢涵:“……”当他是聋子吗?
之后再无错漏,背完,霍无恤又悄无声息地弯腰,偷偷贴到他耳边,在他张大嘴要大喊前,谢涵忽然睁开眼睛,按住那张大脸把人往后推了一步。
马上要喊出来的话忽然被堵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霍无恤险些给噎死,胸口就有一只手上来轻抚给他顺着气。
缓了缓,他瞪眼,“你干嘛?”
谢涵收回手,“是孤要问你干嘛罢?”
霍无恤撇撇嘴,“叫我背书,你又睡着了。”
谢涵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背完了?”
“背完了。”霍无恤挺了挺胸膛,然后胸前鼓出来两个小圆包。
霍无恤:……
谢涵差点笑出声,终于还是忍住,冲人招招手,“过来。”
“干嘛?”霍无恤上前一步,站在他跟前。
谢涵握起他一只左手,摊开人手掌,霍无恤正不明所以,就见人忽然从案下抽出来一根戒尺高高扬起、狠狠挥下,“啪”的一声脆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顿了足有三个呼吸的功夫,他才抖了下唇,不敢置信,“你打我?”
谢涵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第九段,忘记了背不出来没关系,这世上有几个人是过目不忘?你却投机取巧、尽耍小聪明,如此治学,愧对先贤,辜负于我,更是对你自己毫不负责。”
见对方只盯着他没说话,谢涵起身,低头注视着他,“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只以为这是小事一桩?但谁生来就能做惊天动地的事,谁不是从一桩桩小事做起的?只有把每一件小事做好,才能击跬步至千里。反之,今天差一点明天缺一点,你的漏洞将无限大。勿以恶小而不为,你这样的态度能得几时好?”
“你、你是真的要教我吗?”等谢涵说了一长串,霍无恤忽然道。
谢涵愣了一下,脸色沉下来,“你以为孤在敷衍你?”
【叮,男主愉悦度+ 5】
霍无恤盯着他阴沉的面色,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以为你在玩弄我、耍我。”
说完,他变脸似的倏一咧嘴,扑过来抱住他腰,仰头眨了眨眼,腻腻道:“涵哥哥――”
谢涵:“……”
“亨人,下士四人、府一人、史二人、胥五人、徒五十人。”霍无恤张嘴又背了一串,然后看他,认真道:“这是第九段,我记得的,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哦?”谢涵冷哼一声。
霍无恤却真诚地看着他,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如果你没发现,那你就是睡着了,说明你很累,我怎么能再打扰你呢?我会立刻离开,让你好好休息。”
谢涵……谢涵都快给这颠倒黑白的说辞给气笑了。
但对方有一句话却说对了,他就是玩弄他、耍他。还打算从他身上脱下层皮来――不能弄死,还不能往死里整吗?
他对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有多恐惧,就对面前的人有多厌恨。
他对那个所谓任务有多抗拒,就对面前的人有多厌恶。
而他的这种态度和心思,显然被敏感多疑的对方隐隐察觉到了。
这不可以。
谢涵闭了闭眼,暂时剥离心中的厌恨,再睁开,就全是纯粹真心了。
霍无恤看着他变幻的脸色,眨巴了下眼,“你生气了么,涵哥哥?”
……再大的真心也被恶心坏了。
谢涵反手就把腻在他怀里的人推出去,坐回榻上,喝了杯茶压了压那股恶心劲儿,才对人招了招手,“过来。”
这回,霍无恤听话的过来,谢涵做了和之前一样的动作――握起人左手,摊开人手掌,然后从案下一抓。
霍无恤却不以为杵,反嬉皮笑脸的。
谢涵哼了一声,抓出来罐清凉药膏,用拇指撬开盖子,取一颗蚕豆大小的膏子,在对方掌心一点点抹匀,低头吹了吹。
凉丝丝、滋润润的,气流拂过,像杨柳春风,霍无恤盯着面前人倾下的侧脸,鬼使神差道:“你为什么会真心教我?”
谢涵抬头,奇怪道:“难道不是你来找孤教你的?你也说了,为了梁国的阴谋不被得逞。”
霍无恤愣了一下,然后猛一点头,“对。”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叮,男主愉悦度-5】
谢涵凝着虚空中的浮字,觉得面前人的性格实在复杂,比姬朝阳还自相矛盾,比姬倾城更难以测度,然后他凝着对方胸口,“还有,孤说过,孤欠你一次。”
“唔,没错。”霍无恤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所以快把你会的那些都教给我来赎罪罢。”
【叮,男主愉悦度-10】
谢涵撇开落于虚空的目光,对人道:“好了,先来讲讲见解。”
“这篇的意思是:王建立国都,辨别方向并确定宗庙和朝廷的位置,都城与郊野的界限。分设官职,用作民众的榜样……”霍无恤想了想,“这其实是让众人各司其职,并以各种礼制,昭名分、辨等威、别贵贱……但现在,很多东西、官职都被废弃了,因为……”
谢涵托颌听着,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很有天资,明明是刚把这些字认全,却能条理清晰地叙述,提出其中疴弊,用现实证据佐证自己观点,虽然有些理据不伦不类,但已属难得。
“很好。”他听完,下结论道。然后指出其中几处对方谬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来完文的,该来段武的转换一下,“那块导引玉筒还在吗?”
霍无恤摸了摸袖口,掏出那块苍青色古玉来,谢涵接过,找来一根红绳串起,“这是幼时,师傅教导行气导引时给孤的。”
“剑圣闻人昧?”霍无恤问道。
谢涵点了点头,站起来把玉筒挂在对方脖子上,玉筒约莫成人拇指大小,恰好落在对方胸前,“它能宁心静气,促进人体气机流转,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你初学行气,记得时刻带着它。早上是孤输入你体内的外气,现在你自己试试,盘腿闭目、莲花坐式、放松身体、清空思绪、精神内守,先呼气,舌舐下腭,然后将一身气血自中焦走肺手太阴之脉……”
霍无恤闭目打坐,谢涵旁边引导着他。
待行完足臂十二经脉,一身精气重回胸中时,霍无恤“嚯”地睁开眼睛,隐有精光。然后摸摸胸口,发现一直作痛的伤口竟然不怎么痛了,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气。
“醒了?”谢涵看一眼外面渐暗天色,迟疑道:“你今晚要回去么?你可以消失多长时间?”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他能肯定对方不能失踪太久。
他一说,霍无恤也注意到了外面天色,暮色四合,是那种暗沉的蓝,马上要入夜了,原本喜悦惊奇的情绪暂退一射之地,他面色一变,立刻跳下床蹿起来――
“哎哟――”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捂着胸口摔进被子里。
原来是他自觉伤口不疼了,动作间就不注意,一蹦三尺高的,又牵扯到伤口。
谢涵看着倒在床上呲牙咧嘴的人,无奈上前,一手附在对方胸口,输入一道暖流给对方减缓一些疼痛,“你啊,多大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
“质子府的守卫是酉初换班的,我必须赶快回去。”霍无恤按着胸口坐起来。
原来是打通了这一班的守卫么?谢涵了然,却一把抓住对方手臂,语气略为纠结地看着他一身装束和精致妆容,“你确定你要这么回去?”
霍无恤:“……”
谢涵沉吟道:“你先别急。现在是申正,还有半个时辰,孤使快马,最快可用一刻钟把你送达质子府外。”
他条理清晰,音色清明,天然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霍无恤想了想,点点头。
谢涵却道:“你先等一下。”
不一会儿,有下人送来卸妆的水、巾,还有杨明、王洋和死活要跟进来的叶猛――
“你进来干什么?”谢涵对叶猛斥道。
“殿下又叫杨明、又叫王洋,就是不叫属下,属下好久没见殿下了。”叶猛对谢涵的“差别待遇”很委屈。
“那你左手剑一定已有小成了,否则有何面目来见孤?”谢涵对他不假辞色。
叶猛:“……”
谢涵说完,就不再看他,指着霍无恤对王洋道:“他名柳絮,是个女扮男装的武士,一直在你辖下,贴身保护孤。”
叶猛:“!”他现在才注意到室内的另外一个人。
杨明:“……”他一脸茫然。
王洋低头应喏,“是,属下明白了,这位姑娘的身份证明立刻会上来的。”
吩咐完这一出,让三人出去后,谢涵才着手给对方卸妆――给人换了件普通少年平民的短打,头上裹了块巾,再稍微给对方脸画了画,不一会儿英姿飒爽的小美人成了个猥琐阴暗的下仆,“再用你早上的神情气质,没人能认出你,这么回质子府,可以吗?”
霍无恤看着镜中和他有七分相似,但却孑然不同的一张脸,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既然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让我扮女人。”
谢涵低笑一声,指尖捏着画笔,挑起对方下巴,“你说对了,孤就喜欢玩弄你、耍你、整你啊,孤一见你,就想欺负你。”
霍无恤:“……”
【叮,男主愉悦度+ 10】
谢涵:“……”
【叮,男主愉悦度-10】
谢涵:“……”
他语气飘忽道:“好了,你那什么表情,骗你的了。孤早上没想到嘛。”说完,他恢复了一下,看一眼一边沙漏,轻快道:“已经过了膳点了,还有些时间,先吃点东西罢。你回去后,未免被发现,总不好再叫厨房煮吃的。”
霍无恤看着食盒里被拿出来的一道道菜――蛋羹、骨头汤、鸭血粉丝、咸肉粥。
都是方便吞咽又补血补身体的。
“你喜欢吃哪样?还是其他?”谢涵捏着勺子递过来,“今天换其他煮是来不及了,你说出来,明天孤可以使人做。”
霍无恤拿过勺子低头喝了一口汤,咽下,让热气朦胧了他眉眼,才抬头道:“不用。我朴素节俭,从不重口腹之欲,和某些人才不一样。”
“哦――”谢涵拉长尾音,秒变纨绔脸,“孤的人怎么能够那么寒碜呢?看来明天要给絮儿多置办些首饰,让你晓得富贵的好处。孤有的是钱。”
霍无恤:“……”他低头扒汤。
吃完后,还有近两刻钟的时间,谢涵把人放进他马车里,驶出驿使馆,在质子府前一个街道角落停下来,放人下车,“明日清晨,辰正,孤来这里接你。今天的《昊礼》临睡前再背一遍。那行气导引要做三个周天。”
霍无恤默了一下,点头,“嗯。”
远远看着那人影钻进质子府一个角门,谢涵才放下车帘,吩咐道:“去城郊。”
然后,他拿出那本《江山妩媚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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