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红的织锦褥子在红烛映照下闪烁着华美光泽。在烛火的摇曳映照下, 那层光泽格外生动, 如红浪轻波微微荡漾, 明艳旖旎, 生动缠绵。
赵澈慵懒写意如大猫似地趴卧在这旖旎风光中,红褥红被衬得他后背肌肤更显白皙, 那道长长的伤口虽令人望之心惊, 同时也平添三分豪烈血性。
这场面, 矛盾地兼具了力与美, 莫名还透着点叫人脸红心跳的神秘诱惑。
徐静书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在发烫,赶紧使劲闭上眼,倍感羞耻地咽了咽口水。
她紧紧捏着小药瓶,深深吐纳着平复紊乱气息, 努力摒弃着满脑子不合时宜的杂念。不要轻易沉溺于美色,毕竟现下又有了新问题。
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比表哥懂的多一点点——
不管怎么说, 她至少还看了半本小册子吧?
这人肯定一页都没看。
要不他怎么只脱衣却没脱裤呢?好像根本不知画片儿上的两个人是什么都没穿的。
徐静书忍住挠头叹气的冲动,噘着嘴小心地替他上药, 同时开始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云淡风轻地提醒他, 新婚之夜是要脱到一件不留的……噫, 快住脑快住脑, 一直想那些画面, 可真是羞到要原地燃起来了。
虽一时还没想出不着痕迹提醒他的法子, 她还是没忘分神关切他, 边上药边心疼地替他吹吹。
“不疼吧?其实,你不用提心吊胆地绷着劲儿, 略放松些,我会轻轻的……”
赵澈回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想笑,又像是在忍耐什么。
“我真的很轻!而且每次只沾了一点点药,不信你瞧。”她无辜地亮出食指给他看。
赵澈抿住唇畔笑意,转回去又趴在枕上:“嗯,我知道。你别抖。”
这兔子怕是慌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我没抖,没抖的,”她接着上药,口中糯声糯糯地叽叽咕咕,“新婚大喜,又、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我有什么好抖的?”
赵澈实在忍不住了,闷声笑得整个人轻颤起来:“你除了害怕时会抖,遇到心里没底的事时也会。你自己不知道吗?”
打小就这样,他可是早早就看透了。
“你你你瞧不起谁啊?我、我怎么……怎么会没底,”徐静书假作镇定地扭头从床头取来新的裹上药布,戳戳他的后肩让他坐起来,“学过、学过一遍的事我、我都会的,那简直是,一切尽在掌握!哈、哈、哈。”
她已经很久没有“哈、哈、哈”了,可见此刻真的慌到了极点。赵澈强令自己不能笑出声,驯顺地坐起来背对她,方便她替自己裹伤。
因伤在后背,裹这药布总需绕身一圈,她的双臂自要环过他精劲的腰身。也不知她是太过紧张心慌,还是没坐稳,缠第二圈时便晃了一下,正面扑到他后背。
猝不及防的赵澈伤口被压住,带起一阵疼。好在又经了几日那伤已在收口,这阵疼痛尚在他能承受的范围。
他稳坐如金钟,神情无甚波澜,只是稍稍蹙眉片刻。忍过这阵突如其来的痛后,背上两处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心音猛地一重,两耳烫了起来。
“对不住,我、我一时没坐稳。弄疼你了吗?”她讪讪致歉,倏地退离些许。
赵澈轻咳一声,耳廓的热烫汹涌往下泼,一路烫过脸,再烫到脖子根。
“没事。”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嗓音已有些粗粝沙哑。
“你嗓子怎么了?”徐静书飞快地替他将伤布打个结,“口渴么?我去帮你倒水来喝吧,正巧我也渴。”
赵澈握拳轻抵在唇畔,笑音隐隐:“我去吧。”
说完,兀自下了榻去,随手从旁侧的架上取了袍子,松松披上。
*****
喜房内间的小圆桌上没有可供饮用的温水,只摆了一壶桃花酿。那是他俩今夜的“合帐酒”。
赵澈目不斜视地直接行过了小圆桌,绕过屏风出去了。
他这举动使徐静书疑惑了片刻,不过她旋即想起另一件事——
先时就光想着怎么哄他脱,自己该怎么脱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的。
这是个好机会!
她敏捷地跳下喜榻,四下里跑一圈,呼呼呼将内间的蜡烛全吹熄了。然后借着薄薄透窗的月光蹿回榻上,拿锦被将自己裹住。
烫着脸摸黑躲在被中将自己脱到只剩贴身小衣小裤后,徐静书羞到几乎要窒息,再也对自己下不去手了。
于是将脱下的中衣藏到床角后,她蔫蔫巴巴躺下,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只露出头的蛹,长长到底叹了一口气。
哎,跟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这桩婚事她是想明白之后应下的,这新婚夫婿嘛也是她真正心爱的,所以她以为既一切水到渠成,那新婚之夜的自己该是很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
但到了此刻,她终究不得不放弃自欺欺人。
慌得满脑子浆糊、手脚僵硬、心跳如擂、血脉倒流……从容个鬼啊。
算了,她这学了半本书的人都只能做到这样,想来那位明显啥也没学的新任信王殿下更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免于尴尬,新婚之夜就大家各自友好安分地睡过去,等她明日偷偷补了课再说吧。
******
赵澈回来时,面对满室黑暗,强忍许久的笑音终于轻逸出口。
这怂得,总算不再强撑着面子“一切尽在掌握”了。
“笑、笑什么笑?睡觉本、本就要吹灯的。”
她嘟囔着狡辩。
“嗯,你说得对,”赵澈笑着走到喜榻边,屈了单腿半蹲在侧,“手伸出来。”
徐静书的声音明显慌了:“做、做什么?”
“给你净手。方才不是帮我上药了?”
“哦。”她讪讪从被中探出一手来。
被灭了烛光的室内黑乎乎,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只能看个轮廓而已。赵澈拿了温水浸透的巾子,动作温柔地替她将手反复擦拭了好几回。
“那只也伸出来。”
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赵澈心中一疼,沉默地重复了先前的动作。
然后将巾子放到床头小柜上,又将先前才拿进来的温热蜜水端起:“不是说口渴?喝两口再睡。”
徐静书懵懵裹着被子抬起头,他将被子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忙完这通后,他才重新脱下先前松松拢在身上的外袍,除了鞋上榻。
“被子不分我一半啊?”他仰躺在她身旁,鼻端全是柔软馨香的气息,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哦,要的。”
徐静书赶忙让出一半的被子给他,继而一动不动躺得僵直。
当两个人身上的热度一并拢在了被里,肌肤相贴,气息交融,那“燥热”可想而知。
赵澈侧身,展臂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光滑温软的手感让他愣了愣,旋即哭笑不得地垂了头,以额角与她相抵。
“你抖一晚上了。”
这回她没再强撑着犟嘴说没抖,只是小小声声地问:“合帐酒,不喝吗?听说这是新婚之夜必须的规程。”
“你向来就不爱喝酒,寻常都是别人叫你喝,你不忍拂了人面子才硬着头皮喝的,”赵澈纵容轻笑,在她额角落下轻柔一吻,“管什么规程?不想喝就不喝。”
“好。”她的嗓音少了几许紧绷,有了点笑。
赵澈搭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捞过来按在怀中,炙烫的薄唇从她额角一路辗转而下,直到攫住她的唇,呼吸声渐渐重了。
*****
几乎在两唇相贴的瞬间,徐静书就清楚感受到这个亲吻与以往截然不同。
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只能无助地将一手搭在他肩上,僵着周身听之任之。
“好可怜,真像落进狼窝的兔子。”
黑暗中,他气息紊乱的低低笑音透着眸中危险又挠人心尖的旖旎缱绻。
徐静书紧紧闭着眼,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有不安分的大手在她后背徐缓游移,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呼吸——
她怕自己一松齿关就会无法自制地发出些奇怪声音。
“我知道,你其实没有准备好,或者说你以为你自己准备好了,”他最终将掌心贴在她的后背,隐忍轻笑,嗓音低哑,“归根结底,这婚事的时机不对,至少你在决定应下的当时,并非全然甘心的。”
“我……我其实也不是,”徐静书顿了顿,才小声解释,“昨日那个姑姑来教我时,我在想秦大人的案子,没专心听。是因为没学会,所以才……”
“傻姑娘,我还不知道你?若你当真想做成一件事,是绝不会走神的。你早就说过,要攒下自己的小宅子才肯认下我这个人。当初之所以答应成婚,是因为那时除了你,没人能更好地去结府中这死结僵局,你觉你该站出来保护大家。后来你觉得,既婚事已成定局,那便按照‘成婚’该有的规程来走。”
他说话时气息尽数洒在她面上,让她眼眶都烫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这个人,好像比她自己更了解“徐静书”这个怂包。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困顿心事,他却洞若观火。
既新婚之夜按规程是该“做点什么的”,所以就硬着头皮自己脱了衣衫,却又没法子彻底下得去手。“合帐酒”分明就没想喝的,只是觉得既成婚有这规程,不喝就好像没做对,便要不安地问一句。
向来看书必定有始有终的人,只看了半本就将“小册子”藏起来。很能专心致志的人,昨夜听那位姑姑教导时一直走神在想药童案。明明记得有人专门叮嘱过,房中花烛不能吹,却还是去吹了。
她自己以为想好了要做他的妻子,可她心里某个部分却似乎还倔强牢记着最初对自己的期许。
她喜爱他,也愿成为他的妻子,这毋庸置疑。可在最初的打算里,并不是现在,不该是在她什么都还没有的现在。
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宅子,还没有做出足够的成就让自己可以底气十足地与他比肩而立,携手此生。
或许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心里某个角落还是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自己根本还没有好到配得上坦然接受这场婚礼带给她在身份、地位上的改变。
甚至配不上他这样体贴入微的温柔纵容。
“我这样是不是很糟糕。”
“我跟你说这些,又不是要怪你什么,”赵澈笑着在她颊边咬了一口,“只是想告诉你,只当一切还同以往一样。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成为你想做的人。我不会强要你如何,只请你先慢慢习惯每晚身旁都会躺个要分你一半被子的人,这样就好。等到你再不会瑟瑟发抖、手足无措时,才是我们真正的新婚夜。”
“当年我初来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人呢?”徐静书哭了,那眼泪却是甜的,唇角也是弯弯的,“这会儿我又想,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我手上了呢?”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对她说过,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
事到如今,他依然坚守自己曾经的诺言。他尊重她曾经付出过的努力,愿意耐心等她去骄傲地挣回曾经梦想过的一切。
这样的宠爱与纵容,实在太珍贵。
所以她需得更努力,早些成为一个真正出色的徐静书。他这样好的人,就该有个足够好的伴侣。他值得。
“既我这么好,有奖励吗?”他笑着以掌替她拭净面上泪痕。
“明日给你做甜糕吃?”她自觉地贴近了他,将脸藏在他的肩窝,“做很多,只给你一个人吃。”
“那,今夜就不奖励了吗?”他先时才平复好的呼吸又乱,手也重新不安分起来。
“你不是说你没要做什么……”胸前遭袭的徐静书猛地咬唇闭紧了眼,双肩瑟缩了一下,周身重又微僵,却没有闪躲。
她是信任他的。他从来没骗过她。
果然,他的手虽然并没有安分挪开,却再无更出格的举止。
“毕竟昨夜你没听那位姑姑好好教,我只是好心,先给你补补功课。”
来自大尾巴狼的沙哑偷笑让徐静书幡然醒悟:早前是她判断失误了,还以为这人跟她一样没学会。这阵仗,分明比她懂太多!
徐静书到底没忍住,娇甜闷哼轻吟猝不及防就逸出了口。
这让她略微恼羞成怒,不知是泣是笑地颤颤碎声嗔道:“你还说……叫我就当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赵澈沉声笑问,张口衔住了她的耳珠。
“以前你若这样……我还能啐你一声‘混账小流氓’。”
现在却只能说,夫君你受委屈了,请尽情享用这点嫩豆腐。
真不知她和他,谁更弱小可怜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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