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表妹怂且甜 > 第三十二章
    “拿果子碰了一下……而已?”赵澈心下异样微悸, 如坠云山雾海, 莫名恍惚。

    虽如今他的双眼已有些微光感, 但依旧不能视物, 平日还得以浸药的锦布条蒙眼。方才之事太突然,他又什么也没瞧见, 只能凭其余感知来推测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一阵风……接着有淡淡馨香温热的气息扑上他的脸……有步摇玎珰的轻响近在咫尺……然后——

    唇上就被暖呼呼软绵绵一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此刻再回想, 他甚至觉得方才那瞬间似有娇嫩的触感轻轻擦过自己的鼻尖。

    这种种蛛丝马迹加起来, 不得不让他心中生出个大胆而荒谬的揣测来。

    但他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眼前这怂兔子不可能那么胆大包天。况且,这平白无故的,她没理由那么做啊。

    偷亲他?!

    这兔子怎么可能偷亲他?!

    为什么要偷亲他?!

    吃错萝卜了吗?!

    脑子快被种种疑问塞爆,赵澈兀自在心中慌乱咆哮一通后, 茫茫然拿起手中的樱桃果咬了一口。

    微凉果肉贴到唇上的瞬间,他背脊升腾起一股激灵颤栗, 这让他猛地直了腰身,才意识到自己唇上烫得厉害。

    或许在发烫的不止他的唇……呃, 停止, 不能想。

    “这颗果子是凉的,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带着点试探之意疑惑沉声, “方才碰我的那颗仿佛是热的。”还软。

    “被、被发现了啊……哈、哈、哈。”

    他听到徐静书尴尬结巴打哈哈的声音, 脑中“轰”地一声。这兔子, 真吃错萝卜了?!

    正当他不知从何说起之际,又听徐静书心虚干笑道:“呵, 我……先前那颗,是、是我从下头一路捏着拿上来的,给、给捂热了。我怕它、它变酸,就、就从这盘子里偷、偷拿了一颗。对不住,我、我骗人了。”

    这番解释虽磕磕巴巴,内容上却仿佛没什么毛病。

    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赵澈慢慢呼出憋了半晌的长气,说不出心中那滋味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惆怅……不对,他遗憾惆怅个鬼!

    “徐静书,”赵澈尽量严肃地板起红脸,“你从小一说假话就舌头打结,你自己知道吗?”

    “啊?这、这样的吗?哈、哈、哈,”徐静书轻咳几声,笑音心虚,“好像被、被吓着的时候也、也会打结。方才在下头遇到……遇到雁鸣山武科讲堂的段典正和、和林典正,我差点闯祸,吓、吓到了。嗝。”

    听她说差点闯祸,这会儿还吓得都开始打嗝儿了,赵澈不免担心起来,暂将满心的疑虑放到一旁。

    “别怕,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

    徐静书悄悄抬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定定注视着眼前的赵澈。

    她先前“单方面偷偷盖章”的举动,实在可谓卑鄙可耻,还鲁莽。仓促之下根本没有周全掩饰行迹。表哥那么聪明,只要多问几句,她一定会露馅儿的。

    所以她故意托词说到林典正找自己谈话的事,没抱太大希望地试图转移话题。

    她以为表哥多半不会上当的。

    可他在听她说“被吓到”之后,立刻敛了狐疑神色没再顾得上追问,语气里满是温柔的安抚与关切。

    徐静书举起手捂住自己发烫的双眼,唇角无声扬起蜜甜小弧。他怎么就这么好?

    “就、就郭大人不知怎么想的,”她调整呼吸,慢慢镇定下来,“以为我前两年没有拿过甲等膏火银,是因为书院山长和夫子们舞弊打压之故。就托了林典正单独将我带到一旁问话。”

    说到这个正经事,她确实很不明白。

    “方才席间那‘七响酒’,不过是助兴打趣的小把戏。况且我只对了两句,实在称不上什么惊才绝艳。怎么就让郭大人觉得我是沧海遗珠,还想到‘舞弊打压’那么严重的地步去了?”徐静书道出心中疑惑,求助地望向赵澈。

    虽这两年她读了不少经、史、法、典,对朝中各部的运作都有所了解,但她终究还只是个书院学子,所学所知都限于白纸黑字写下的那些明面规则。对于字面之外的许多东西,她懂的还是太少。

    “想不明白?”赵澈轻笑,耐心解释,“虽你席间只对了两句,但极其工整,对得也刁钻,反应还非常迅捷。郭大人学养深厚,又是个人老成精的,就那么两句,已足够他判断出你在书院学子中的大致水平。他既委托林典正代为关切询问,可见他老人家对你的评估结果,与我和玉山当初的想法一致,你就是个该拿甲等的。”

    赵澈慢条斯理将手中剩下的半颗樱桃吃完,才接着又道:“郭大人私下里虽是个老顽童性子,于公却是个惜才又耿介的人。以你这样的水平从未拿过甲等,他生出那样的揣测不奇怪。”

    “嗯?怎么会不奇怪?很奇怪呀,”徐静书有些难以理解,嘀咕着捏捏自己发烫的耳垂,“怎么会首先就去想书院山长、夫子刻意打压?他信不过山长和夫子们的品行?书上不是说为上官者,要‘用人不疑’吗?”

    “因为郭大人没忘前朝亡国的教训,时时都在警惕着,有些事绝不能重蹈覆辙。”

    前朝的亡国之祸并非一夕之间,而是经年积弊埋下了祸根,导致各地裂土为政、内战不休,最终才给了邻国可趁之机。

    而前朝最初积弊的根源,就是“世家举荐制”。

    从前朝中期起,凡官员入仕,须得先有声名显著的世家家主具名举荐,此人才会有资格进入吏部考功司的点选名单。这无异于世家门阀彻底把持了官员任用的首个关卡,在举荐上自会以自家宗族利益为先。

    许多有学识有抱负,却无宗族荫庇的寒门子弟求荐无路,最终只能选择放弃走仕途的打算。

    到了前朝末期,读书对寒门子弟彻底成了耗时耗力却不会有好结果的事。因为在那时,只要出生于寒门,无论之后再如何努力、如何出色,也不会有太多改变命运的机会。

    经年累月下来,世家愈贵,寒门就愈寒。

    可毕竟世家贵胄就那么小小一撮,当寒门子弟无力越过“举荐”这道鸿沟,朝廷自然就出现了极其严重的人才断层。

    “郭大人警惕的不是对你个人的打压,而是怕有人想要走前朝老路,以出身门第衡量学子,暗中行不公之举。他是个高瞻远瞩的大智长者,绝不会任由这种事开了口子,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来后患无穷。”

    赵澈有理有据的耐心剖析,在无形中又替徐静书拓开了新的视野。

    “我明白了,”徐静书使劲点头,笑弯的双眼晶晶亮,粉颊红扑扑,“表哥最聪明,什么都懂!”

    赵澈愣了愣,颊畔蓦地浮起淡淡落霞色:“少给我油嘴滑舌!若你今年再拿不到一两门甲等,看你明年考官怎么办!到时若没考上,又错过国子学招考,那你可不许来找我哭,我说不管就不管的。哼。”

    这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再反对她明年考官谋职了。

    ****

    成王府樱桃宴翌日,一大早,信王妃徐蝉、侧妃孟贞就叫上赵澈、赵荞一道,带了礼物乘车出门,据说是去探望哪位生病的贵人。

    徐静书独自上万卷楼找书看了半日后,羞涩犹豫好半晌后,还是到含光院小厨房做了三份“樱桃肉”,请平胜替赵澈收了一盘,又托含光院小竹僮将其余两盘分别送去承华殿与涵云殿。

    她离开含光院之前,平胜有些神秘地凑到她跟前,好奇地小声问:“表小姐,昨日在樱桃宴,大公子是遇着什么奇怪的事了么?”

    “啊?没有吧,”徐静书茫然挠头,“午间正席之后,我与他说了会儿话。之后他就同成王殿下还有几位大人一道煮茶去了,没什么奇怪的事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平胜不解嘀咕:“昨日傍晚你们回来后,大公子火急火燎催我出去买樱桃。那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上哪儿买去!正好涵云殿有半筐,我便找侧妃讨了两大盘回来。结果大公子他……”

    平胜这犹犹豫豫大喘气,将徐静书的好奇与忐忑一并钩到了嗓子眼儿:“他做什么了?”

    “他一颗颗拿在手里捂热了,放到嘴上,却不吃,”平胜也忍不住挠头了,“然后摸着自己的嘴唇,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

    “这,我也不懂了。表哥他,他就是这样高深莫测,叫人看不透的一个人嘛,”徐静书满面炸得通红,笑得僵硬无比,“哈。哈。哈。”

    ****

    申时,徐蝉、孟贞、赵澈、赵荞一同回到府中时,徐静书已早早启程回书院去了。

    一行四人才进到垂花门前的抄手游廊里,就有侍者前来通禀:“殿下请王妃、侧妃、大公子及二姑娘同去承华殿。”

    这阵子赵诚锐时常不见人影,天黑才回府。徐蝉与孟贞倒是都问过,他说是托人从利州的朔平纪家马场新购了几匹绝世良驹回京,便在南郊与一群老友耍些小钱开赌马盘取乐。

    他本就是个富贵闲王,没什么正经公务要处理,这般吃喝玩乐倒也无大碍,于是徐蝉、孟贞便没再过问。

    难得他今日大白天肯在府中老实窝着,徐蝉淡漠一哂:“殿下今日这是想起家中还有妻儿了。”

    说着,扭头看向孟贞。

    孟贞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倒也没见多大个欣喜之色。

    而赵澈、赵荞两兄妹则双双沉默,神情各有各的古怪。

    四人进了承华殿,却见殿中不独有赵诚锐在,四公子赵淙竟也在。

    赵淙今年已十岁,与三哥赵渭同在汾阳公主的驸马苏放门下受教两年多,加上两年前他母亲又因暗害赵澈的事发被悄然送出府做了处置,他的性子便比小时收敛许多。话少了,从前那股子嚣张气焰也没了。

    立在正中的赵淙规规矩矩向徐蝉、孟贞行了晚辈礼,又向大哥赵澈问了安,然后不无心虚地觑了二姐赵荞一眼。

    没等他开口问安,赵荞就冷笑着双臂环在身前,先声夺人:“老四,你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混账事?”

    赵淙赶忙低下头:“二姐,我……”

    主座上,赵诚锐猛地一拍桌,怒不可遏:“赵荞!你少揪着老四东拉西扯,倒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徐蝉与孟贞不明所以,疑惑地蹙了眉。

    赵澈正要开口,赵诚锐又将话锋一转,冲着他又来了:“还有老大!你这兄长怎么当的?!你二妹在外任性妄为,丢光了府中颜面,整个信王府都快沦为镐京城的大笑柄了!你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根本与她沆瀣一气,纵着她胡来?!”

    这指责让赵澈一头雾水:“阿荞,你在外惹事了?”

    赵诚锐那通连珠炮轰完,赵荞立刻就明白,大约是自己在外做的那件事被发现了。

    她从小就格外敬重赵澈这兄长,一向维护得很。哪怕是面对自家父王,她也是不允许自家大哥受闲气的。

    况且她很清楚,父王这会儿要追究的事,与大哥根本没半点相干。

    她气不打一处来,迈步上去挡在赵澈跟前。

    “大哥什么都不知,父王无端端扯大哥当什么靶子!”赵荞像只怒极的小豹子,火气冲冲瞪着自家父王,“您好意思问他是怎么当兄长的,怎不先问问您自己是如何做父亲的?!如何为人夫婿的?!”

    她的语气实在太冲,孟贞有些不安地小声斥道:“阿荞!”

    赵诚锐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抬手指着她,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个……”

    “我怎么了?我再怎么胡来,也只不过是在天桥说个书罢了,”赵荞豁出去似地抬了下巴,“《民律》里头说得清清楚楚,行当不分贵贱,说书可是《民律》允准的行当,我堂堂正正!”

    相比“她竟跑去天桥说书”的事,三年求学六门白卷的赵二姑娘居然知道《民律》,还知道其中有载“行当不分贵贱”,显然后者更让家人震惊得多。

    不但赵诚锐愣住,徐蝉、孟贞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连赵淙都忍不住惊讶到两眼发直。

    赵荞并没有留意这些,只是冷笑轻蔑抬着下巴,以目光与赵诚锐倔强对峙,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猥琐小人。

    “若信王府当真沦为了镐京城的笑柄,那也绝不会是因为我跑出去说书的缘故。您才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说我丢了府中的脸之前,请先看看您自己,不要‘猪笑乌鸦黑’啊,信、王、殿、下!”

    赵荞话音一落,整个承华殿鸦雀无声。

    片刻后,她身后的赵澈忍不住闷闷发笑,抬掌在她头顶不轻不重拍了拍。

    “阿荞,有事好好说,”赵澈强行抿笑,不咸不淡地出声,“在父王面前怎么还撒起泼来了?”

    哪有骂自家父亲是“猪”的?这不是把自己和兄弟姐妹全都给骂进去了么。这傻妞,真是气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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