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清时把容屿拖到门外, 揍了一顿。
容屿在部队待几年, 打架的功力以几何速度上涨。
然而面对倪清时……
他、他不敢还手。
“不是……”容屿只能一边躲,一边拼命解释, “真的不是你想象那样, 清时哥你听我说……别打脸,等会儿被倪倪看见了……”
倪清时揪住他的领口, 压低声音:“所以是怎样?”
“她生病了,我再帮她擦酒精降温。”
“我看出来了。”
“……那你还打我。”
倪清时面无表情:“我忍不住。”
“……”
“倪倪从不带外人来我的公寓。”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白菜被猪拱了,倪清时超级不爽,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前段时间。”
容屿的眉骨被打破了点皮,一下子也顾不上检查。
交代事情经过时,他背脊挺得笔直, 老实又严肃:“倪倪去西北找我, 她喝醉了,我们……就, 就在一起了。”
倪清时身形微顿:“她去找你?”
“嗯。”
“前段时间?”
“嗯。”
“前段时间,西北暴雪, 把路都封了。”倪清时皮笑肉不笑, “你让她去那么冷的地方, 找你。”
“……”
容屿停了停, 神情还是很严肃,继续交代:“我前段时间旧伤复发, 被停飞了。这个月刚刚调回北城军区, 现在还在休假。”
倪清时走回厨房, 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不紧不慢地喝完。
才撩起眼皮:“行了,我了解状况了,你刚刚酒精擦完了吗。”
容屿稍稍放松下来:“擦完了。”
倪清时靠着大理石的流理台,不再说话。
前夜下过雨,清晨时分却出了太阳。
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云,清和的光线透过玻璃,肆无忌惮地投射进来。
容屿站着,不敢动。
倪清时和倪歌的眼睛很像,光芒照进去时亮晶晶的,看得他发痒。
很想回卧室,去捏捏倪歌。
他正心猿意马。
倪清时突然开口,低声道:“我妈不喜欢你,我猜,你是知道的。”
容屿愣住。
停了一会儿,舌根有些泛苦:“对,我知道。”
倪清时正要说什么。
又听他沉声道:“但我不想离开她。”
“我们分开太多年了。”容屿说,“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
不觉得日子难熬。
可是自从倪歌说,她喜欢他。
分开一秒,都变得难以忍受。
“既然我回来了——”
“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离开她。”
***
倪歌这一觉睡到下午。
醒过来时,烧已经退了。
她揉着眼睛爬起来,洗完脸,趿着拖鞋走出门,正看到倪清时在点外卖。
她眼睛一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倪清时放下手机,笑着朝她招手,“还烧吗?”
倪歌蹭过去:“好像都退了。”
他摸摸她的额头:“饿不饿?想吃什么?既然退烧了,那就一起出去吧。”
“想吃肉。”
“你的烧刚刚才退,吃什么肉。”容屿端着杯温开水从厨房走出来,轻声低嗤,“过来,把水喝了。”
她乖乖接过来,默不作声地喝掉。
嗓子一动一动的,看得容屿心情大好。
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撸一把:“肉有什么好吃的,你病刚好就不能挑点容易消化的?重说一遍,想吃什么?”
她放下杯子,小心翼翼:“肉。”
“……”
她语气憧憬:“要有番茄,有牛腩,有煮得很面的小土豆。锅底最好是玉米排骨汤,那样的话,煮牛肉之前,就可以盛出来喝。”
“……”
半小时后,三个人一起出现在牛肉火锅店。
容屿面无表情:“话说在前面,不是因为倪歌想来我才来,我是自己想吃。”
倪清时:“哦。”
“……”
倪歌连着饿了两顿,又睡了很久。
整个人精神好得不得了。
恨不得把菜单上所有牛肉顺着点一遍。
但又不能真的全点。
不然就太浪费了,她吃不完。
“没事。”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倪清时低笑,“吃不完就打包带走,回去给阿屿吃。”
容屿哼:“我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倪歌睁圆眼。
她失忆了吗?昨天半夜,是谁吃完了她剩下大半碗的面?
下一秒。
容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着一旁的服务生道:“番茄、牛腩和土豆要双份,土豆要面一点——哦对,还有,锅底换成玉米排骨汤。”
“……”
***
倪清时下午有工作,要晚上才回来。
他一走,公寓里又只剩两个人。
倪歌酒足饭饱,抱着电脑钻进书房写论文。
容屿难得休这么长的休假,没事就想把她放在怀里捏一捏。在客厅里坐了没两分钟,又摇着大尾巴,走进书房。
他在她身边坐下:“倪倪。”
“嗯?”
他没话找话:“看什么呢?”
倪歌电脑边摊开放着两本很厚的小说,她闻言,主动翻过来给他看封面。但法语的字,他看不懂。
“这本书的中文译名叫《地平线之外》,讲空战的,其实是一部言情。”大概是看出他的困惑,她主动宽慰,“不过这个作家很冷门,在国内没有译本,在他们本国也没什么名气,所以不知道他很正常。”
容屿默了默,他确实没听过。
“出版社的工作?”
“不是,是我的毕业论文,里面有提到这本书。”
“喔。”
然后又没话讲了。
她的领域自己不了解,容屿是可以接受的。
但他不能忍受,两个人独处时,无话可讲。
于是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做翻译,都是在做什么呢?”
倪歌反问:“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容屿回忆半天。
试探着,模仿道:“哦我的上帝!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哦,难以想象,这个地方怎么会这样安静!哦,真的,我的上帝,不可思议!再这样我要踢你的屁股了!哦,看看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是的!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
倪歌陷入沉默。
“怎么了?”容屿见她半天不说话,好笑地戳戳她,“这不是翻译过来的?”
“……是,但是。”倪歌挠挠头,解释,“笔译的话,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嗯?”
“翻译不是简单的translate,翻译是一种创作。”倪歌翻开小说给他看,“比如,《地平线之外》里,女主写给男主的这首小诗。”
尽管他看不懂,她还是耐心地指给他看,“如果译成中文,意思是‘无论前路多么困难,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但如果换一种说法……还可以译成。”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地道,“‘纵路有荆棘,吾不辞万里’。”
容屿呼吸一滞。
下午的阳光穿庭入户,落在她身上,镀起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侧眼看她,有些移不开眼。
他在她身上见到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气场。
像是自信,也像从容。
于是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声音很轻地,叫她:“倪倪。”
“嗯?”
他很真诚:“别看了,我真的看不懂。”
“……”
他提议:“我们来玩游戏,嗯?”
“……”
倪歌沉默一阵,突然想起。
他们两个并没有和好。
今天吃火锅的时候,他还口是心非地凶她来着!
于是她抬起头,怀疑地看他一眼。
“我跟你玩游戏的话。”然后目光非常警惕地,盯住他,“你会不会故意输给我。”
容屿奇了:“我傻逼吗?”
“那我不玩。”
“……”
容屿表情垮下去。
倪歌毫不留恋,垂着小羊耳朵,抱着她的两本大部头,跑到书桌另一端去整理资料。
心里数着秒数。
一,二,三……
数到七。
“你过来。”容屿气急败坏,“你赢了这局,老子把命根子输给你。”
***
元旦之前,倪歌还要回一趟出版社。
但她真的……很不想见自己的组长。
“那天冷得要命,你还把他扔进喷泉池子。”倪歌指出,“等着瞧,说不定今天他就把我爆锤一顿。”
“实不相瞒,我带着枪。”容屿威胁,“你记得警告他,他要是敢锤你,我分分钟毙了他。”
“哈。”倪歌被逗乐了,这个家伙,中二得像沙雕民国文里的霸道军阀。
下车之前,她凑过去,开开心心地在他唇边碰一碰,“那给你个奖励吧。”
容屿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倪歌本来撩完就想跑,结果没跑掉。
被他逮住,亲了又亲,亲到快要迟到,才放开。
“去吧。”他捏捏她的手,“下班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倪歌只好在等电梯的空挡里,重新画口红。
早上□□点钟,是公司早高峰。
电梯间熙熙攘攘,倪歌老老实实地挑了一个队伍排着,刚刚拿出镜子,就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对话——
“呜,对不起啊婧初。”先是一个抱歉的女声,“我忘了这个时间是他们早高峰,早知道这么多人,应该晚点来的。”
“没关系,人也不是很多,等等就好了。”随后响起的女声很随和,“我跟他们的主编约在九点,去得太晚也不好。”
听见后头这个声音,倪歌虎躯一震。
她转过去,隔着两排人,只捕捉到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
对方个子高挑,戴着口罩,穿一件柔软的毛衣,长裙一直延伸过膝盖。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露出天鹅般的后颈,周身萦绕着温柔的文艺范。
旁边那个挺年轻的小姑娘,大概是她的助理。
倪歌收回目光。
高中毕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黎婧初了。
听说她高考考得不太好,加分后来也没用上,没有留在北城读书。但大学时出版了几本小说,销量挺好,很多版权在开发,所以也混得不错。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人群中突然发生小小的骚动。
“哎,那个男生,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小鲜肉吗?以前好像没见过?”
“说不定是哪个部门的新人,不过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出道啊,来做幕后跟我们抢饭碗?哦,好气。”
“惹,说不定人家就只是路过……JC总裁不是就爱培养这种长得很好看的,色.情男主播么。”
“……?说屁呢你?”
……
倪歌跟着人群,折身看过去。
黎婧初也回过头。
容屿目不斜视,穿过人群,走向倪歌。
他将外套留在车上,只穿了件深色的毛衣。男人个子很高,宽肩长腿,习惯性站得笔直,凛冽的气场被柔软的毛绒衣物中和,透出股凛然的正气。
他径直停在倪歌面前,低头看着她。
她缓慢地眨眨眼。
“倪歌。”容屿单手插兜,闲闲地问,“你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
他出现在这里,就挺不对劲的。
容屿好笑:“你的手机呢?”
倪歌闻言赶紧摸摸口袋,空的。
“手机都不带,你等儿下班,打算给我发信号弹?”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那只插兜的手。
拎着手机,悬到她面前。
她伸手去接,刚要碰到,又被他拿开:“我特地来给你送,你不给我点奖励?”
“我……但是。”倪歌愣了愣,一想到这个家伙可能又在暗搓搓地期待自己用舌头狂甩他的嘴唇,就很心疼口红,“这,这里好多人。”
容屿一声低笑。
然后抬起手,落到她的肩膀上。
食指勾着她的下巴,拇指指腹从唇角擦过,带走一点点颜色。
“你怎么照着镜子,都能涂出来。”他有点无奈,“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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