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娱总是短暂的。
楚妍独处的小院子这边大多数是一种悠悠然的安静, 冬日甚至能听到吹雪轻打梅花的声音。
纤细的少女常会坐在窗边, 眼及之处是侍女用灵巧的手指采集着梅花上的簌簌白团,封存好酿酒煮茶什么的,一个季度却难以收集上多少。
而相比之下, 秦罗衣这边就是躲都躲不开的“热闹”了,觥筹交错之间、目光对视刹那,似是而非的言语中,都是禅机交锋, 不见刀光,亦不见剑影。
然, 稍有疏忽,怕是要以割肉出血般惨烈的方式来作代价了。
秦罗衣一身的雁云锦制成的紫衣,其上又是由金线勾勒的暗纹, 无论是颜色还是纹路都象征着一种贵纡。
渲染开一抹合适的淡笑,秦罗衣亭亭而立, 明灭的光恰到好处地给她打上了一层光影, 将女子的眸光用轻莹的光纱蒙住,让顾纨羽瞧不清她的神色。
不过也无妨。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妃色长袍,手中是四季从不离身的折扇, 轻轻一笑,眉眼是一贯的动人。
刹那间宴席中偷偷瞟男子的女眷就红了脸。
不是所有人都能着妃色的,没那种气韵。尤其在看过顾家公子顾纨羽妃衣策马之后,更是鲜有人敢如此穿着。
遂默认了妃色独属于顾家公子。这大概是京都中的人知不如后的一种矜持与傲然。恩,毕竟怕丢面子。
一个是名门之后, 背后有整个顾阀;一个是来自传说中的惊蛰谷,短短两年之内到如此地步,颇受帝王信赖之人。
无论宴席中其他人内心是怎么想的,面上总要带笑,给足了礼数。更何况两个人又站在一起,便是不多想也难。
当然,想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两股势力是否有联合意向之类。
名声极好的顾公子自然是笑容柔和的一一回礼,身负清贵之气,却也没特意显露。代表惊蛰谷的秦罗衣却含笑如常,虽说她的笑容细看之下总是带着些微的懒散与某种让人看不的意味,如同朦胧的烟雨。
年岁已高早年间见过秦渊的某些人就会一边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边心中啐上一口,真不愧是那人的孩子,笑容一模一样!虽然面上还要不怕后槽牙疼地夸一句少年英才。
只是泥石流中总要有那么一股清流。
完全不畏权威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少年,假装无意实则刻意地走到秦罗衣和顾纨羽身边,就是一声包含满满不屑之意的“哼”。
本是明亮有神的双眼却因瞪大而透漏出极度的高傲与愤恨。
周围微妙地静了一静。
皇城脚下作为戏最多的地方从来不缺戏迷,一个个男女老少保持面上的正经/端庄,耳朵却都是竖起来,心里暗搓搓地期待后续发展。
终于对上了!年度大戏啊。
最近几个月这位惊蛰谷谷主连怼皇后娘家,硬生生地打击压迫一向除了刚才那位都严谨低调的家族,还真找出能触动上面那位胡须的东西来。
也不知道是陛下示意的还是其他,总而言之,好好的一族已是呈凋零败落之势了。
可却一直没有大动作的反抗,没想到这次倒是让小辈和秦罗衣杠上了。
简直好极了,他们想探探秦罗衣的底很久了,可一直没成功。而还有什么比一个家族的绝地反击更能探清一个人的实力的呢?
而蛮横着走,这么多年来祸害了不少人的少年,在挑衅之后,就那么抱肩等着“敌方”的回应。
其实这堆人都完全想多了。深知这都是少年一个人做出的决定,完全与家族无关,秦罗衣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
无他,只是和他们家的人比手段太低微了些,全然挑不起她的兴趣,况且她也没有被别人看戏窥察的习惯。
回应不回应皆不可。所以这种时候就该由做了她许久挡箭牌的顾家公子顾纨羽出场了。
默契早有,顾纨羽极其自然地上前,折扇上的玉坠垂下来,伴随着流光一闪,是同样的澄美笑容。
冰雹化细雨,细雨化春风。
早在他当着她的面调和了两家之间几辈的血仇,秦罗衣就对顾纨羽的能力有了深刻认识。
滴水不漏,对心思洞察到可怕的人。
然世人总被外表所蒙骗。文雅翩然?竟还真有人信。
虽说,也不关她之事。
歌舞升平,映彻殿内。仿佛将整个空间分化为两半,寒风在外呼啸,内里还是未被黑暗冲破的光明。
繁华终有尽时。
挥别他人,秦罗衣乘着风雪,御空而行。
这是与楚妍那边截然不同的风景。南方的雪本就细微,尚未落地便会融化在空中。而融于秦罗衣身上的,不知不觉间就为她睫毛染上一点剔透的晶莹。
秦渊传给她的内力,她早已融会贯通,收放自如。故,虽她居所在皇宫内,然这森严戒备的地方早就不能阻拦她,反而是替秦罗衣增添了威慑用的屏障。
佳肴美酒早就备好,相约之人却没有出现。
秦罗衣广袖如流云摇曳垂下,也不急,两指间酒杯小巧玲珑,瓷意清透入肤间。
轻抿一口,是她一贯习惯的味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秦罗衣喜欢上了品酒。品酒品的一直是那一种,也不换。
青瓷壶容量并不大,每每手一提,又一压,倒出来的并不多。
就一口,小半瓷杯多一点。
其实本身秦罗衣也不贪杯,更不贪味。她一贯是没什么喜欢的,只是恰好喜欢上了这种行为。大概,喝的是一种意境?
一点点,慢慢地抿着,秦罗衣难得地收了笑。
眉也淡淡,眼也淡淡。
珠帘屏障却是刚好将她挡在后面,不远不近候着的侍从勉意只能看到缱绻美人,想细看下去,却是垂了头不敢再靠近了。
酒尽了,人却始终没来。
本是醺醺然,半是倦怠地阖上眸子,清冷的美人竟是把月光都衬得暖了些许,没有那么凉了。
侍从轻悄悄地上前添了灯油。
秦罗衣忽地长叹了一声。
上届惊蛰谷谷主,也就是她父亲秦渊,是教过她占卜推演的。秦罗衣学得不错,却不怎么喜欢用。有些事儿算多了会泄了气机,况且若是事事注定,那么自己就更觉无趣了。
不过偶尔也还是要用的。
譬如测测为什么明明和她约好相见的某人,月上黄昏了,却迟迟未出现。
拿起竹箸看似毫无逻辑地扔了扔,秦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结果,“倒是会给我添麻烦。”
竟然是“桃花劫”。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缓缓起身。
窗口的风铃响了响,侍从一眨眼间,却是没了她的踪影。
怔了怔,侍从慌忙喊道:“姑娘,您的外披!”匆忙间拿着水色氅衣冲向窗边,可早已不见女子身影。
离开逍遥阁据点的秦罗衣,脚下不停,却是直赴江边。
这样的节日下江边必然是不眠夜,少不得人去红船上求得一醉,醉于软软红尘当中。
但江水之边还是有偏僻之处,郊外寒野之地。
易华竟还是带着笑的。
明明一身布衣道袍早被血色侵染,又为寒风所袭而凝结在身上,连拂尘都破碎成几段而散落在地面,端得是一副狼狈不堪之状。可男子还是笑着的,懒懒而又迷人那种。
他身遭一周都是黑衣蒙面之人,即使在这种胜败一目了然的情况之下,都沉默而戒备地对着易华。
由此可见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首的却是一个女子,一个由桃红色轻纱罩着,柔媚到极点的女子。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她给人的所有感觉就尽在此处了。
就连声音也带着一股媚意。女子美目凝着易华,好似对情人间的私语。可易华却深知,那一匕首刺得是有多么深。
“公子跑什么呢?”女子轻轻蹙眉,“奴家却是真心请您去做客的。”
“莫不是,您嫌弃奴家?”最后一句,说得哀惋缠绵极了。
这语气,要是不知的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易华低低笑道:“艳娘的好意在下是心领了,只可惜……不得不拒。”
“哦?”桃衣女子某种掠过一抹异光,到了这种境地,这个人还是拒绝?
美人妖艳的面容上是清晰可见的失落,可她也不言,就那么一双受伤的明眸直直地看着易华。
真是罪过。
易华仍旧是笑:“贫道本就沾了酒,犯了戒。若是再跟艳娘你去了,怕是得被老头子逐出山门的。”
“更何况,艳娘容姿绝艳,自是值得更好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如此道,语气真诚动人的不行,面上却是连敷衍都不愿做一下的,好似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夸奖。
犯戒?信你就有鬼了。心中所想自不会说,被称为艳娘的女子娇柔道:“奴家也是信道的,怎会难为道门子弟?”
声音突转凄楚,“可公子乃逍遥阁阁主,又何苦哄骗人家?”
却终是不再虚与委蛇,准备摊牌了。
若有若无地叹息着,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道士不定是逍遥阁阁主,可逍遥阁阁主总是个道士的。”
只是这话总不会有人信的。
相信他是道士的,自不会想到逍遥阁阁主。相信他是逍遥阁阁主的,也不会认为他是个道士。
冷笑一声,女子收了柔媚堪怜之态,漠然开口道:“阁主若是不愿的话,艳娘也只好送阁主与江中鱼虾为伴了。”
啧,怕不是为伴,而是径直进了鱼虾的肚子中?
干脆地换了个更为舒服的方式躺在地上,易华还是擒着笑意,仿佛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恁的惹人对他的放松感到不满。
殊不知,人总要有一两个保命手段的。虽然……施展之后必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易华只是在思索,是现在不舒服一下,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还是就这么跟着女子走,不舒服放在之后考虑?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袖口间的轻微触动。
于是眉梢一挑,易华终于笑出声来,朗声道:“我却是不愿祸害那些鱼虾的,”在女子露出得意之色时忽地转了口风,“可更不愿便宜了你们。”
“好,好得很。”气急而笑,声音甜腻腻的,却含着阴冷。小刀滑落在手中,艳娘抬手就是对着逍遥阁阁主一扬。
疾速射向易华眉心的小刀,却在尚未触及到男子时,就失了力道,摔落在一边。
“你来了。”完全没有惊讶,易华头也不回道,口吻熟稔。
“我果是不该来的,却是打扰了阁下与美人的夜会。”秦罗衣从暗处走出,尾随的是悠悠一叹息。
艳娘本就是一个美到能让任何男人都失神的女子,可秦罗衣走出来之后,她却蓦然间失了颜色。
秦罗衣的美,是一种比月色更为清冷的美,难以触摸,让人升不起亵渎之感。
只是她往常总是笑着的,同秦渊一样的笑,总会将这种美感刻意模糊胧化掉,让人难以察觉。
此刻她摇曳着绮丽繁美的衣裙,款款而来时,就仿若一个梦。
只怕此时除了易华无人欣赏。
直到看到秦罗衣泠泠的眸光,艳娘才反应过来,并且打了个寒颤,惊起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直至走到她面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女子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暗流中是他们的蓄势待发。
“美人虽美,可鸩酒与毒刃却也是不差的。”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为何落入此番境地,易华缓缓撑坐起来,哀怨道:“阿罗你要是再来的晚一些,便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什么时候有了“阿罗”这么个鬼称呼?凉凉地瞥了易华一眼,秦罗衣按捺住,不发作,然心中先将账记下了。
以及,即使她不来也没什么事好吗?也就是囚禁中求生存罢了。
虽是如此,秦罗衣只斜睨了他一眼,露出清浅一笑,薄唇轻启:“我会记得给你立‘英雄冢’。”
得,这是嘲讽自己“美人膝,英雄冢”呢!倒是真没法反驳,遂尚还年轻的逍遥阁阁主选择了保持沉默。
这次是他大意了。
云缎漫天,隐藏在其下的,是秦罗衣的薄刃寒光。
艳娘只觉眼前是一片倾下的月光,脖颈一凉,却是没了声息,耳畔是若有若无的一声“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么呢?脑海里的疑问尚未成形,她已然向地面倒了下去。
秦罗衣立在中央,周围是一地的死尸。沉默片刻,她又是低低一叹:“可惜了。”
易华撑着胸口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秦罗衣没去扶他,他也不需要人来扶。
江畔小林初相识,又于江畔月下被相救,倒是真如老头子所说的了……
深深地凝视女子一眼,在秦罗衣疑惑的回视间,易华稳住身形,垂目而笑。
“撕拉”一声,易华倒吸一口凉气。温热的血顺着干涸的衣服又滑了下来。
原是秦罗衣直接将与伤口冻结在一起的衣裳扯了下来。
“痛吗?”将上好的药粉撒了上去,秦罗衣眉眼不动如山,“痛才会长记性。”
虽是如此,又递给易华特制的解毒丹。
苦笑着半点不敢吱声,打坐调息后,又由着秦罗衣渡了些内力给他,二人回至逍遥阁据点。
尚还有要是没有讨论。以及,要好好琢磨一下,易华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满地的黑衣人尸体,自有人稍后过来处理。顺带着,看看能不能查找到某些线索。
然而,秦罗衣和易华不知道,在他们走之后,属下来之前。
这片尸体中唯一的那一抹艳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动了动手指。
抬头,露出了惨白的脸。
正是艳娘。
这样幽冷的环境下,配着她染了血更加艳丽的长裙,有种森然的诡异之感。
慢慢地爬起来,双手摸了摸致命处,艳娘冷冷一笑。
少顷,收拾了她残留下的痕迹,女子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易华(捧着心口):啊,我好像动心了怎么办!?
……我发觉,这个故事贼难写。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玫瑰小说网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手机.版网址<a href="http://www.meiguixs.net" target="_blank">www.meiguixs.net</a>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请收藏本站,更多更新的无防盗小说站,<a href=http://wap.jjwxw.cc/ target=_blank>倔强文学网</a> wap.jjwxw.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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