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骐与温宁安比了一场后浑身都是黏答答的汗,因此都赶着去沐浴了。
封骐沐完浴后,就见温宁安披着里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看书,眼底是一如往常的淡漠,而嘴边是若有似无的浅笑,一如往常那般,似乎是不再纠结比武的事儿了。
好吧,怎么可能不纠结。封骐知道温宁安只是忍了下来,然后再悄悄去开启魔鬼式训练,暗搓搓地筹谋着要如何胜过他了。
“怿心。”封骐笑着坐到了温宁安身后,伸手环住了温宁安的腰与他一起看他手中那本薄薄的书,两人便这样静静地挨在一起。方沐了浴的温宁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封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都是温宁安的味道。
温宁安读的是诗集,封骐对此毫无兴趣,凄凄惨惨戚戚的,看得昏昏欲睡不说,再加上气氛很好,于是又坐不住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
封骐手缓缓往下移,低头唇慢慢朝温宁安的耳垂而去,然而还未碰到那个敏感的区域,就听福彻在外头大喊:“皇上!徐炳华徐大人求见!”
温宁安一惊,猛地回神推开了封骐。
封骐微微蹙眉,福彻并非不懂得看眼色,实际上他可是最会揣摩圣意之人。而如今这么匆忙无礼地打断他们,想必也是形势所迫了。
“皇上——”
门外传来了凄厉的叫声,封骐与温宁安对视一眼,双双走了出去。
殿外,徐炳华跪在阶梯下,双眼赤红浑身发颤,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痛苦的事一般。
封骐挑眉,徐家又发什么疯了?
“徐爱卿不顾礼数闯了进来是为何?”
“微臣孟浪,求皇上恕罪。微臣也是心急,微臣听福公公说、说安夙他……他死了?”
“是。”封骐斩钉截铁道:“企图以不轨之道勾引天子,不朱连九族已经是朕对他的宽恕了。”
封骐与温宁安经过一番商讨后最终还是决定对外宣称安夙已然死了,否则封骐硬将人扣在山庄只会打草惊蛇,让徐家意识到不对。
“死了……死了……”徐炳华颤声道:“安夙是罪犯,理应押到刑部等待宣判,皇上、皇上……”
封骐心底冷笑,把安夙送到刑部与送回徐府又有何区别?当年徐炳华能从刑部中捞出安夙,如今便也能故技重施。
封骐眨了眨眼道:“徐爱卿,你这是怪朕?”
“微臣不敢,不敢……”
“徐爱卿,你认为朕应该听刑部的话,还是刑部该按照朕的圣旨?”
徐炳华一惊,只觉得背脊一凉,立马磕头道:“皇上至高无上,三省六部都应该唯皇上是从,是微臣口误了,微臣愚钝,求皇上恕罪!”
“跪安吧。”
封骐带着温宁安转身离开,而徐炳华仍旧跪在原地,眼神呆滞,嘴里喃喃道:“安夙……安夙……”
回到清凉殿后,温宁安蹙眉道:“看徐炳华那样子,倒像是真心喜欢着安夙。”
“呵,我看他这是懊恼没了要挟王正义的把柄了吧。来此要回安夙绝不是顾念什么情分,而是怕安夙耐不住对我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若是真喜欢,能让安夙为了见上我们一面甚至连命都不顾?”
“说得也是。”即便喜欢,之前如此不珍惜,如今失去了也无资格责怪他人。
不过封骐这句话倒是让温宁安灵感一闪,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然而却是想不起来了……
总觉得,有什么漏洞……
见温宁安脸都皱了,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封骐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
温宁安接着笑道:“不过……实话实说,你不仅不信徐炳华,你心底连安夙也不完全信任,对吧?”
封骐耸了耸肩道:“凡事留后手,父皇以前指导我时最重这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做事定要留有底牌。”
“然而谁都无法真心信任,不觉得累吗?”
“胡说八道。”封骐捏了捏温宁安的脸颊道:“我对你可是毫无条件地信任。我便和你说了吧,即便是从前,我虽然……虽然不待见你,但心底还是信你的,打从小时候便真心信任你。你可信?”
对于温宁安,自己当真无任何底牌了,因此才如此不安……
温宁安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信……信的。”
封骐直直地看着温宁安,也不知在想什么。温宁安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与奇怪,便转移了话题道:“如我们之前说的,徐炳华认为安夙死了后必定会对王正义下手,我们得多谨慎一些,切莫让徐家成功。”
安夙之前和他们说了,王正义为了确保安夙当真平安无事,要求徐炳华每半个月都要让安夙亲手给他写一封信报平安,见了那信王正义才会继续为徐家办事。
王正义清楚徐家捏造假函的手段,因此似乎是和安夙暗中达成了什么默契,安夙总会在信笺里头加上一些只有“安夙”本人才能写出的内容,没有参与过两人生活的外人无法捏造的内容。
而明日便是约定呈交家书的日子了。
封骐颔首道:“王正义本身武功不弱,而我已经让影卫去刑部大牢暗中护着王正义了,再加上你的影子,绝对能抵挡住徐家的刺客。说到徐家,你瞧……”
封骐得瑟地从桌案下的暗格取了一个影卫手抄的本子递给温宁安道:“方才你在沐浴时影卫给了我这个。他们虽然查不到厂子的所在地与具体做些什么,但至少取得了这个。”
温宁安随意地翻过,疑道:“这是那厂子的银子汇流?”
“是的。”封骐翻到了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银子从工部流入了厂子,再从厂子去到了……”
温宁安张大了嘴打断道:“太师傅!”
北淼太师徐睿,徐通达的老爹,徐家最有权势的人,更是朝廷三师之一。
“这下可是有趣极了,太师都牵了进来。呵,徐家这次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徐睿在里头,且看看他们怎么自救。”
此次案件牵扯太大,徐炳华与徐炳元倒了,徐睿自顾不暇,按照封骐猜测徐通达理应不会不知情,应当也是共犯,若是这些人都折了,那徐家也是山穷水尽了。
温宁安蹙眉道:“这个账本对徐家而言有多重要我怎能不知,说是他们的命根子都不为过,这才多久,影卫便这么轻易地得到了?”
“哈哈哈,我训练有素呗。”
温宁安撇嘴,他可不信。不过这也许是封骐的暗中势力吧,他再追问也许不合适,便只是低头看账本,不再说话了。
封骐被温宁安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逗你的,你怎么就当真了呢?都说了我完全信任你,告诉你也是无妨的。影卫之所以能如此快便得到我们想要的,自然是因为徐府有内应。为了这本东西,我在徐家经营了多年的探子与内应可全都折了。”
温宁安摇了摇头笑道:“原来你除了影卫,还有经营奸细,倒是缜密。”
“也不全是我经营,你可知招悦楼?”
温宁安颔首。
招悦楼,京城有名的青楼。里头的姑娘与小绾可谓绝色,然而却没有徐家的烟花产业繁茂,这也是因为招悦楼行事低调,注重“质量”而不是“数量”,因此所需的银子更多,格调也更高。
能去招悦楼的,或者说追求招悦楼所追求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不似徐家的楼馆那般来者不拒,因此自是比较冷清。
封骐接着解释道:“招悦楼背后的老板实则是秦招凰。该怎么说,招悦楼原本就是一个单纯的花楼,由秦家世代经营着,但到了秦招凰手里就变成情报楼了,情报楼背后是秦招凰,而他背后是我,懂了么?”
温宁安一知半解道:“所以,这和影卫能拿到账本有何关系?徐家是徐家,招悦楼是招悦楼。”
“傻瓜。”封骐捏了捏温宁安的鼻子道:“你可知宫里十分之一的侍女都是秦招凰的人?而那些权贵家中只要我想要,便至少有一个侍女或者姨太太是出自招悦楼的。”
“原来如此。”温宁安恍然大悟。
“只是在徐家只成功取得这个账本,完全得不到厂子的资料,看来得从刑部的账本下手了。”工部倒可以剔除,毕竟徐家还无法完全掌控工部,里头还有李家的眼睛呢。
封骐感叹道:“养军千日,用军一时。这会儿徐家的内应便是派上用场了,折了也无妨,反正也不会用到他们了。”
温宁安一愣,随即明白了封骐话里的意思。
徐家,强弩之末了。
如今封骐仍不动手也只是怕打草惊蛇,想继续追查那厂子罢了。
徐家原本便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只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雪上加霜的是,徐家鼠目寸光,步上青云后不好好经营,反而总想着贪。行事高调四处得罪人,只能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吧,如同那暴风雨般,降临时汹涌猛烈仿佛要毁天灭地那般,却也不持久。
朝堂上,还是得如连绵细雨般润物无声,长长久久。在人还未察觉之时,所踩之地早已被这雨一滴一滴地浸染了。
如李家。
如日后的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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