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出宫!”沈玄的手抚在手腕的紫檀手镯上,恳切道,“那些药农为了给你寻药,丢了性命,如今他们的家人定然悲痛万分。我想出宫去,带上些财物去探望他们,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出宫?”沈玄说了许多,萧澜渊却仿佛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死死盯住沈玄,其中的猜疑毫不掩饰。
她冷冷开口:“你想逃?”
这三个字,萧澜渊的声量极大。
沈玄的心一时提了起来。
帘帐摆动,凌霜急忙跑了进来,接着,是芷兰。
她俩在帘帐外守夜,一开始只听见女帝和沈玄低低的交谈声,忽而听见女帝这么一嗓子,担心出了什么事,就跑了进来。
萧澜渊寒凉的眼神看过去,凌霜和芷兰便默默地退到了帘帐外。
沈玄沉了沉心,强调道:“我是去探望采药农的家属,不是逃。”
“出宫探望采药农家属?好一个牵强的说辞,莫非,这就是你想借此机会逃离皇宫的借口?”
萧澜渊满腹狐疑,她体内寒毒入骨至深,御药房没有药,就连药农上山采药都无法活着回来,这个女子便要想方设法的逃了?
好一个沈玄,你可别忘了,你来这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朕的皇兄已薨逝,你仍是冰璃国的质子,没有朕的允许,你便出不了这个皇宫!
沈玄眸光微微一颤,继而苦笑,好似被一把锐利的匕首狠狠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澜渊。
“我从未想过,你竟会如此看我?我承认,我与你相识之初,只是为了借你之势,能在这深宫之中求得生存,我也知道,以你我这般关系,赢得你的信任并非易事。可虽说,你我相识的时日不长,但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了解吗?”
沈玄顿了顿,继续道:“我确实想过要离开这里,但还不是现在!如今知道药农惨状,心中实在不安,只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您怎能如此猜忌我?”
沈玄的声音虽清冷平静,却难掩其中的委屈。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凭什么这么不信她?
且不说萧澜渊若有不测,是否会引起冰璃国朝堂内乱,因此造成两国局势动荡。单说她和她这段时间的相处,哪怕是只猫狗,也都该有些感情的。
萧澜渊看着沈玄。
她扬起的双眸,目光灼灼,潋滟生辉,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子。
她就这样凝视着她的眼。
萧澜渊过了许久,都还记得她讲这番话时的眼神,坦率得毫无半分隐瞒,好似把那再纯粹不过的灵魂,摊开送到她的面前。
萧澜渊猛地别过头去,神色复杂难辨,许久才缓缓说道:“这宫中人心险恶,朕身处高位,怎能不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片刻后。
萧澜渊嘴角升起一抹寒意,“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真以为那些采药农是出于善心,才会冒险登上那雪山,去寻一株雪莲花,救一个与他们毫无干系之人的性命吗?他们之所以会死,不过是因为一个‘贪’字。”
“那场雪崩,皆是因为那些采药农为了争夺一株雪莲花,自相残杀,大打出手,最终才引发了雪山崩塌。”她顿了顿,眼中尽是冷漠,继续说道,“他们——死有余辜!”
沈玄一听,瞬间愣住。
原来,萧澜渊并非对药农遭遇雪崩之事一无所知,只是她不提罢了。在她眼里,那些采药农不过是贱民,他们的命与那些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想想也是,她堂堂女帝,刘显身为太医院之人,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胆敢略过向女帝禀告?
即便刘显隐瞒不报,以女帝身边众多的暗桩眼线,这个消息又怎能逃过她的耳目?
只是沈玄怎么也想不到,萧澜渊竟会如此看待那些采药农的死。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直视着萧澜渊,眼中盛满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说?即便他们是为了钱财而去,可最终也是为了寻药救你,才丢了性命。他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如今皆因这场灾祸造成天人永隔,你又怎么能说他们是死有余辜?”
萧澜渊脸色微变,被沈玄这般直白的质问弄得有些恼怒,刚要发作,却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看见沈玄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是为了那些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冷冷道:“这世间生死本无常,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朕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为每一个人哀伤。况且,此事已然发生,你即便出宫,又能改变什么?”
沈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因萧澜渊这番薄情寡义的言辞而动怒,“我知道我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我可以给他们的家人……”
“你是执意要出宫了?”萧澜渊突然站起来,打断沈玄的话。
她素来没什么耐心,更不喜欢与人争执。
特别是这种愚蠢的争执!
沈玄仰头看着萧澜渊,没有因为她动怒而放弃出宫的念头,坚决道:“对,我明日就出宫。”
“哼!”萧澜渊一声冷笑,转身就要往寝室那端走。
沈玄忽然在她身后叫住她,问:“你今日想借我之手杀了吕太妃,如果我真的杀了她,必定惹来杀身之祸。那到时,你是保我呢?或是不保?”
萧澜渊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仿佛已在无声中做了回答。
沈玄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丝苦笑,暗道:帝王最是无情,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
翌日。
萧澜渊起床时,一时在锦榻上没见到沈玄,心头莫名地慌了神,问了玉桃才知,沈玄一早起来便去了御药房。
她坐在梳妆台前,玉桃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着发髻,可她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这上头,眼前不断浮现出,昨夜沈玄那双对她盛满失望的眼神。
“皇上,今日这簪子,您想插哪支?”玉桃轻声问道,打断了萧澜渊的思绪。
萧澜渊随意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朱钗,指了指一支朴素的白玉簪,“就它吧。”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容上,不禁又想起沈玄一心要出宫之事。
这几日,她的睡眠靠着沈玄的调理改善了不少,沈玄一旦出宫,她怕是又要深陷夜夜难以入眠的不寐之中了。
沈玄曾答应过她,要帮她解身上寒毒。她昨夜在床榻上也细细想来,沈玄绝不是那种因为缺药就把病患抛下的人。
可为何她偏偏要在此时出宫?
一群贱民,会值得她背信弃义?
恐怕她执意要出宫,也不单单是去探望那些药农吧!
约莫猜出萧澜渊的心不在焉,是因为沈玄闹着要出宫的事,玉桃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听说琰后娘娘为了出宫的事,昨夜儿与您起了争执,这……”
萧澜渊眼神一凛,从铜镜中盯着玉桃,“谁让你多嘴的?”
玉桃吓得立刻跪地,“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担心皇上。如果琰后娘娘出了宫,皇上的身体……”
“起来吧,莫要再提此事。”萧澜渊抬了抬手,玉桃侍候她多年,她自然知道玉桃的担忧。
可这事儿又怎能轻易不提,萧澜渊心绪烦乱。
沈玄性子倔强,若真不准她出宫,以她的脾气,她必定会想出别的法子出去。
不如,就让她出宫,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思及此,萧澜渊郁结的心顿时豁然开朗。
另一边。
沈玄在御药房里检验刘显制好的玉髓御寒丹。
这位丹药,虽然没有焕元丹的疗效好,但能帮助女帝压制寒毒继续侵入经脉,同时还有缓解疼痛的效果。
有了这个,她便可以放心的出宫了。
她把装有玉髓御寒丹的几个瓷瓶放入黄色的药囊里,又嘱咐了刘显几句,才离开了御药房。
她没有回乾华宫,而是把药囊给了薛雨,说道:“你把这个玉髓御寒丹给你们的皇帝拿回去,告知她,这个丹药每日睡前一粒,可御寒,也可助眠,若寒毒发作时,可多服一粒。但切记,一日不可超过三粒。”
薛雨接过药囊,好奇地打开囊袋看了一眼,问道:“为何不能超过三粒?”
沈玄浓睫一垂,仿佛遮住一片狡黠,旋即又抬了起来,笑道:“我怕——她流鼻血。”
“为何要跟我交代这些,难道娘娘不跟我回乾华宫了?”
“我暂时不回乾华宫了。”沈玄点头,昨夜她和女帝闹得不开心,最好不见为妙。
薛雨把手中药囊一伸,意思是要还给沈玄,“您不回,我也不回,圣上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我要出宫一趟,现在要回玄清宫收拾收拾。你赶紧把丹药拿回去乾华宫给你主子,今晚便可服用。”
“出宫?”薛雨惊讶,完全没听见沈玄后面说的话。难不成,一早听见凌霜说,昨夜圣上和琰后娘娘为了出宫一事而争吵,是真的?
不行,娘娘这性子肯定是说走就走,她得赶紧回去禀报圣上才是!
薛雨抓紧药囊便往乾华宫跑。
沈玄看着薛雨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转身狂奔的背影只能摇摇头,独自往玄清宫走。
今日无雪,阳光和煦。
周福在院中拿着扫帚在扫积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扫地的活全落入周福的手上了。
闲来没事,他还给花卷梳梳毛,做小鱼干。薛雨曾私下抱怨过,她再不回玄清宫,花卷就被周福给抢走了。
大家似乎都在为这个“家”忙碌着,沈玄不在,他们照样把玄清宫打理得规整有序。
幽兰和金桂从浣洗坊回来,看见独自回来的沈玄,放下手中拿回的衣物,小跑着来到沈玄身边,叽叽喳喳地欢喜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刚还在讨论着,娘娘不知要在乾华宫待多久呢,没想到这一念叨,您就回来了。”
沈玄看着她们这般热情地迎过来,竟有种回家的感觉。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