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春夜失格 > 20-30
    第 21 章   不正常(二章合一)


    长假上来,没有任何过渡,林知睿再次进入忙碌的工作节奏中。


    工作室才起步,专职摄影师目前只有两位,除了林知睿,还有一位男摄影师。


    因为没有专业的修图师,拍好的原片,她只能自己修。


    白天拍,晚上修,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这天又忙到很晚,工作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敞开式的办公区域,只有她工位上的灯亮着。


    有人从独立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到她身边,屈指在她桌面上敲了两下。


    林知睿连头都没抬道:“再见。”


    “工作是做不完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别捣乱,”林知睿不耐烦道,“你已经浪费了我两分钟时间了。”


    “你这样让我这个老板情何以堪?”


    “成语用的不错,”林知睿不吝夸赞,“比菲欧娜好。”


    “谢谢,我喜欢这个评价。”


    最终,林知睿在老板的软磨硬泡下提前结束了加班。


    两人都没吃饭,艾瑞克提议去吃他认为上海最好吃的汉堡。


    余明远的值班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


    晨光熹微,映出他眼底淡淡倦色,平林因为严肃而紧抿的唇线有了松动的弧度,连带着下颌的利落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遇见林知睿父亲的林候,他正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右手还捏着食堂那个装着冷透水饺的饭盒。


    余明远认得这个中年男人,林知睿和他长得有几分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阴沉的暴雨天气。


    高一下学期,林知睿脚踝骨折,行动不便。拄着双拐在教学楼廊下犯难的林候,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雨里的余明远。


    她喊了他两声,无果,索性丢了一边拐杖,撑着伞单脚跳过去,因为过于用力,将地上的水泊踩得水花四溅,湿了鞋袜。


    “余明远!”


    林知睿追得艰难,眼看近在咫尺,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


    袖口湿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余明远终于停步,一双淡漠的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


    他没有说话,抓住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将它从林知睿的手中解放出来。


    林知睿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踮起完好的那只脚,撑开的伞便向他的头顶倾斜,挡住了迅疾的雨点。


    “你为什么不打伞?”


    余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艰难地变成了两个字:“没带。”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也无需解释。


    林知睿闻言,把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很大方地要与他分享。


    “我可以借给你。”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能帮忙把我送到校门那里吗?那里比较方便打车。”


    余明远看着湿气盘踞在少女肩头,又逐渐漫过后背,没有伸手去接她的伞。


    林知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嗫嚅着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偷瞄他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半晌。“在聊什么呢?”


    余明远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卢思彤未说完的话。


    卢思彤立刻闭了嘴,求助地看向林知睿,林知睿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


    她们都知道,关于那件事的一切,都不能在余明远面前提起。


    否则,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直到余明远解开袖扣,挽起衣袖。


    “我来吧。”现在瞧见凌斯斯,她仍旧没有好脾气。


    凌斯斯也只是朝她一笑,并没有打招呼。


    紧接着华哲回来,两人就交谈起来。


    餐桌上。两日后,余明远启程回仙城。


    兴许是因为他没理会林知睿,车子在回来的路段上,出了点小意外。


    高海拔地区,国道两边都是积雪,湖面上布满碎冰,折射着道道光芒,在车顶上熠熠生辉。


    车头离护栏不过咫尺,车身一侧沉则了下去。


    余明远下车,在轮胎边蹲下身。接连放晴,雪融了个干净。


    余明远的书房视野好光线好,还宽敞。


    占据半面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各式物件,林知睿没仔细看,直接将目光落到了他的书桌上,简洁明了,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正对着书桌的是一套沙发,茶几上摆了个佛手柑,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余明远要先找合同。


    林知睿脱了外套,身上剩下一层薄薄的羊毛衫,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过来。”黄亨送来的毯子她洗过后,就直接还给了他,带有她独有的味道。


    下雨了,她用不上。


    雨落到地上化成冰,林知睿坐在露台上,眼瞧着伸出护栏的植物叶子,被冻住了。


    她掰了块冰下来,放在手心里。


    ——化得很快。


    是她体温太高了。


    下午的时候房子里只有余明远一人,林知睿眼瞧着客厅亮起灯,接着书房里进了人,余明远站在窗前,掀起了眼皮。


    她遥遥地看着她。


    隔得太远,她也分不清是否与他对视。


    想必是没有的,下一瞬,他就关上了窗,关得严严实实,还拉上了窗帘。


    林知睿打了两个喷嚏。


    她穿得并不算厚,不过一件打底衫一件针织外套,雪白的颈脖和手腕都露在外面,还因为下着雨,有些湿润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意识有些昏沉时,乍然有一阵暖风往她身上吹来,让她瞬间被包裹在温暖里。


    林知睿睁开眼,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余明远。


    他抱臂看着他,眼底瞧不出情绪。


    她起身后,他就没再管她,而是坐回沙发上。


    林知睿进门后,身上骤然变暖,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从她润泽的皮肤上滑落。


    桌子上有杯热水,她直接抱在了手中,等没那么烫时,喝了下去。


    “谁说是谁你喝的?”


    “再不喝,就冷了。”


    余明远冷笑一声,看向她,“我不开门,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放我进来。”她放下杯子,整理了一下神情,“余明远,有没有人告诉你,对前女友心软是大忌。”


    他不说话。


    半晌,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抽了张纸,踩了擦脸颊上的水珠。


    他扯动唇,“林知睿,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他不常说脏话,偶尔说,还挺带劲。


    林知睿垂了下眸。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厨房里洗杯子,又用纸巾将内壁擦干净,帮他将倒扣在茶几上。


    “谢谢你的热水。”她没多说什么,裹紧了外套,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林知睿来到他身侧,“你这里有多余的笔记本吗?”


    “先把合同弄了。”余明远面不改色起身,给她腾出位置。


    以防万一,余明远还打印了份纸质版的。


    林知睿把纸质的也签了,瞥了眼余明远的字迹,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想留在这写会儿方案,顺便和他进行初步商量。


    余明远说抽屉里有好几台笔记本,让她自己挑。


    “都能用吗?”


    “能。”


    他似是吝啬多说一个字。


    林知睿弯着腰,翻找着他腿边的抽屉,里面一共有三台,上面没有指印,看起来的确不常用。


    她没挑,之间拿了最上面那台,紧接着余明远的目光扫了过来,她顿下动作。


    余明远一言不发,她不知为何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不能用吗?”


    “没说不能。”他淡淡道。


    林知睿将笔记本拿出来后,他顺手将抽屉推回去。


    深褐色的皮质沙发将林知睿的皮肤衬地洁白无瑕,她将笔记本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揭开。


    上面有密码,模糊的壁纸片有些眼熟,她下意识输入一串数字,不等她反应,就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桌面。


    林知睿愣了一愣。


    白骨一路被碾压过来,有的则碎成粉末状,他往坡上靠近,是一具近乎完整的牛骨,从头颅到趾骨,而刺穿轮胎的,大抵是尖锐的脊椎骨。


    这段路是仙城附近车祸发生概率最大的路段,严树柯曾经在这追过尾,余明远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毫不意外,信号很差,他走到一千米以外的地方,才勉强拨通。


    一分钟后,他回到车内,等待救援。


    好巧不巧,严树柯驱车前往云南,去考察名下某个生产基地。


    他把车停在路边,在地图上看了眼余明远爆胎的位置,随后给林知睿打了个电话。


    “算起来,我和他已经五年没见。”林知睿正在和母亲打电话,“他是你弟弟,但没有资格称为我舅舅。”


    徐卉觉得林知睿的性子越发刁钻古怪,脾气也越来越大,早知道就不应该把她往大城市里送。


    “他是不是你舅舅,都是我弟弟,我是你妈!”


    “所以你要买房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为什么我要负责他的婚房?”


    “我问你,没有我们你能挣得到那么多钱吗?现在不是你舅舅问你要钱,是我,你总不可能连抚养费都不还给我们吧。”


    林知睿头痛欲裂,她懒得和徐卉掰扯,即便掰扯清楚意义也不大,看见有来电,她直接敷衍过去,“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


    徐卉在那边呐喊,“我给你十天时间,你舅舅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就一套二手房,能花你多少?你去找那个男人说点好话,不是人家洒洒水的事?”


    她穷追不舍,“你就算去卖,也得到把一百万筹到手听见没?”


    林知睿面不改色把徐卉拉入黑名单。


    来电是严树柯。


    “怎么了?”她心平气和道。


    事情紧急,严树柯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低落,连忙交代,“余明远车子爆胎了,他那边现在信号不好,联系不上外面,我把他车型和位置发你微信,你想想办法。”


    “知道了。”林知睿看了眼他发来的消息,先去洗了把脸,随后坐下来给交警打电话。


    半小时后,拖车往现场赶,林知睿另外借华哲的车,去接余明远。


    华哲拿着钥匙在她面前晃,“小心点开,弄坏了……”


    林知睿冷眼看着他。


    华哲把钥匙扔给她,“弄坏了再说。”


    “要不一起?”林知睿其实胆子也小。


    “不了,我还挺期待你要是弄坏我车打算怎么赔。”


    “我拿命赔。”林知睿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走人。


    华哲愣了一愣。


    华哲抢先一步占了个位置,又刻意推搡了凌斯斯一把,让她坐在林知睿的对面,余明远的另一侧。


    凌斯斯勉强坐下。


    林知睿垂落下目光。


    严树柯递来一碗饭,来者是客,余明远先将饭递给了凌斯斯。


    第二碗饭过来,他才放在林知睿面前,然后将筷子搭在她的碗上。


    林知睿一愣,但随后余明远摆放的筷子,都在碗沿而不是桌面,她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有洁癖,没有哪一刻筷子是落在桌面上的。


    但也没有哪一刻落在了碗里。


    桌上有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她却吃得很没胃口。


    严树柯和华哲都在和凌斯斯聊天,她插入不进去,而余明远即便是沉默着,林知睿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其实在听旁边发来的声音。


    “我先下去了。”她放下筷子。


    余明远没拦他。


    她在门口转身前,朝里面望了一眼,凌斯斯有道菜夹不到,余明远便帮她换了餐碟的位置,还帮她倒了杯水。


    ——俨然一副悉心照顾的模样。


    下午的书房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晕染出一层光晕,让桌上摆放的君子兰也变得柔和起来。


    林知睿昨日约好要过来与他商讨方案,余明远便提前打开了房间里的暖气。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2:30,还没见人影。


    柜子里的蝴蝶标本在这段时间里落了灰。


    余明远等她时,便拿下来,全部擦拭了一遍。


    擦完后临近三点,还没有来人。


    他沉下呼吸,给林知睿发过去消息。


    一直到四点,她都没有回复,余明远敲着桌子的指尖甚至泛起了微红。


    在余明远的印象里,她并非一个不守时的人,也不会看到他的消息后不进行回复。


    按理来说,昨日的约定,不至于今天就忘了。


    他坐着沉思片刻,给小何打了个电话,让他上林知睿房间看一眼。


    约莫等了十分钟,小何给他回电话了。


    “她人呢?”他语气冷淡。


    小何支支吾吾,“要不您亲自下来看一眼吧。”


    “除非她死了,不然我下去干什么?”余明远面露愠色。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小何叹了口气,缓缓道:


    “林知睿她,在哭。”


    卢思彤如蒙大赦,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林知睿低着头,试图如法炮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与余明远擦肩而过林,又被他直接叫住。


    他双手都沾了水,像是临林起意,对她张开了双臂,无比坦然地说道:“林知睿,帮我戴一下围裙。”


    围裙就挂在侧边墙上,林知睿把它取下来,站到余明远面前,踮起脚让他钻过,很小心的没有碰到眼镜。


    她退后半步,正要绕到他的身后去,就发现不知何林,已经被他圈禁在逼仄的墙角,无法逃离。


    林知睿只好从正面给他系围裙,双手环过他的腰际林,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喝了点酒,身上残留的馥郁香气混合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她。


    林知睿颤着手,给他打了个糟糕的蝴蝶结,让围裙能勉强挂在他身上。


    而余明远一直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姿势,在她准备起身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又不会这些家务,逞什么强。”


    林知睿一愣,回忆起从前她与余明远住在一起,却因为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余明远则与她完全相反,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林知睿渐渐明白了,他手上那些那些厚茧的来历。


    她当然心疼他,但笨手笨脚也是真的,一来二去炸了几回厨房,余明远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下厨了。


    林知睿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戴好围裙,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乖顺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余明远乐意被她这样黏着,唯独有的林候,他这位小女朋友会不知死活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来摸去,无视他的低声警告,指尖落在坚硬的腹肌上。


    她歪着头看他,一肚子坏水几乎要溢了出来,故作遗憾地感叹道:“要是围裙里面不穿衣服就好了~”


    咳咳,林知睿只是觉得,二次元里的那些大胸男妈妈都有围裙play,她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可这话落在血气方刚的余明远耳中,就变成了别样的意思。


    能忍吗?忍不了一点!


    余明远直接把火一关,拎起林知睿就往外走。


    林知睿还以为他生气了,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小鱼,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余明远睨她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把人往床上一放,就开始解围裙。


    林知睿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往床脚缩了缩。


    “不吃饭了吗?”


    “吃。”


    “那你这是?”


    余明远撩起上衣,因为伸展的动作,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而迷人。


    “不穿衣服给你看看。”


    ……


    蝴蝶结歪歪扭扭,林知睿始终低着头,好藏住眼底几近决堤的泪意。


    “我现在都会了。”


    余明远,没有了你,林知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即使一路跌跌撞撞。


    他走回雨里,彻底暴露在席卷天地的狂潮之中。


    丢掉的那根拐杖被他寻回,又塞到林知睿手里,余明远在少女的脸上,见到了不加掩饰的喜悦神色。


    是比撕裂天穹、破开雨幕的闪电,要更为耀眼的存在。


    “走吧。”


    余明远撑伞的手始终悬在林知睿的右肩上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遇上满身风雨的男人匆匆而来。


    余明远抬眼,对上他焦灼中带着警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软下态度,主动展现对父辈的礼貌。


    “叔叔好。”


    十年林光飞逝,倔强青涩的少年成长为英俊挺拔的青年,而面前略显老态的林知睿父亲,显然已经认不出他了。


    林知睿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那双与林知睿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温热的饺子连同饭盒被递到他的手中,林知睿父亲开口林有些讪讪的:“余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作为医生,余明远有解答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心率稳定的话,就可以按林出院了。”


    林知睿父亲有些局促地绞着双手。


    “呃,我的意思是,余医生,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余明远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吐出三个字。


    “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是说,如果余医生你是单身,那或许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余明远没多话,看林知睿父亲点开他最熟悉的头像,拎了一串微信号出来,顺从地输入繁琐的数字和字母,在跳转到展示页面前,眼疾手快地摁了熄屏键。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道别。


    等到林知睿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余明远才重新解锁屏幕,点进和林知睿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分外显眼。


    四年前,他没能接到至关重要的那通电话,回拨过去林已是挂断的忙音。


    八小林后,他收到了林知睿的分手通知,以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看不到希望。”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林知睿说完,四周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余明远的表情不变,但她能感觉到她哥的不悦,抿着的唇线和微向下的嘴角,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但当他抬眸看过来时,依然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他说:“哥替你去还车,好吗?”


    林知睿刚上高一时,被同校的某个高三男生骚扰。


    那人会在学校的偏僻处躲着故意吓她,总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给她发带有恶意的短信。


    林知睿当面警告过他,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


    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一个神经病身上,直接无视了对方。


    但有一次,余明远在她手机里看到了那些恶意满满的短信。


    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报警。


    在余明远的强硬要求下,警察数次找到对方父母,终于让对方出面调解。


    调解的当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父母,他们名为道歉,实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儿子开脱。


    他们说他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格内向,说男孩子喜欢漂亮小姑娘想和她亲近很正常,说故意吓她和发那些短信只是开玩笑。


    当时林韵和邹诚在国外旅游,林知睿这边的家长只有余明远。


    她哥当时沉默地听完了对方的话,什么也没说,也没接受对方提出的调解方案。


    第二次调解时,余明远没让林知睿去,他说哥替你去。


    那天从派出所回来,余明远心情不错。


    他简单说了调解过程,并把录下来的那个男生的道歉声明放给她听。


    直到第二天去上学,林知睿才听说,那个男生因为猥亵女童被抓起来了。


    他那年虽然才高三,但因为休学过一年,实际已经满十八岁,到了量刑的年龄。


    得知儿子可能面临的处罚,他父母双双瘫在派出所里,哭天喊地,说他儿子的人生彻底毁了。


    那个被猥亵的女童,是男生的亲妹妹。


    第 22 章   审判你(二章合一)


    艾瑞克也有个亲妹妹,两人虽然经常斗嘴揭短,但林知睿知道,这兄妹俩的关系很好。


    林知睿曾经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是同父同母,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真正的兄妹。


    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闹得有多不可开交,他们永远都是亲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像自己和余明远,会因为各种原因,争吵疏远,最后决裂,成为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有时候她希望余明远是她亲哥,如此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着他对她的包容。


    即便他们真的决裂,发狠着说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是得回到同一个家,坐在同一张桌上,吃同一个锅里的饭。


    他们是打断了胳臂还连着筋的亲人。


    可她也同样不希望他是她亲哥,在精神上她无比贪婪地想要他作为哥哥的包容和疼爱,但她也渴望着和他在身体上有更多的纠缠羁绊。


    他是她青春期最强烈的悸动,是她第一个想要与之亲吻拥抱的异性,是她探索身体,获得愉悦的启蒙对象。


    按照某种说法,她应该尊他一声“余老师”。


    余明远朝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什么钥匙?”林知睿转过身,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外面下很大的雪,你要出门吗?”


    余明远缓缓从楼梯上下来,没看她一眼,出门去了。


    等他扔完垃圾回来,林知睿还站在这儿。


    她挡着路,余明远从她身侧穿过,却被她拉住袖子。


    “松手。”他冷冰冰道。相反,林知睿画得很好。


    余明远之前就在办公室看到过林知睿画的Q版余修明,图片被打印出来做成贴纸,贴在盆栽上,余修明逢人就说是他家那位画的。


    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和她现在画的,一模一样,他和余修明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长得一样?


    一种伎俩用两次,也就林知睿做得出来。


    听到他的回答后。


    林知睿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没有追问,没有怨气,也没有发泄,甚至她的背影,都没有携带太多情绪,好像只是听到一个不满意的答案后,平静地回避。


    余明远抓住了桌子边沿,盯着她适才站过的位置好一会儿,眼底晦暗不明。


    当年他误删她的画,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说那是她给纪念日准备的,想送给他,结果不但被他提前看见,还被他不小心删了。


    余明远哄着她,重新画了一幅,陪她从第一笔落到最后一笔。


    画出来的成品他很喜欢,还特意设成了自己朋友圈背景,只是在林知睿面前,他单单夸了句不错,然后吻了吻她。


    林知睿分不清,他是喜欢她的画,还是欲望在发作,只能略有些茫然地迎合他的吻。


    余明远回想刚才他删掉林知睿画时,她的表情。


    是恐慌。过了好几日,她才再一次去找他。


    她来敲门时,恰逢他要出门,身上背着包,看起来至少要出门两天。


    林知睿速战速决,问了他拍摄基地的基础信息,她需要根据这些来调整实际的拍摄内容。


    工作上的事情,余明远不会和她纠缠太多,告诉她这些都记录在书房的电脑上,她可以直接过去查。


    他离开时,林知睿勾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注意安全。”


    余明远掰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林知睿进了他的书房,想起前几日庄晟嘱咐她的事情。


    她查完资料后,关上电脑,转过身,将他整个书房打量了一遍。


    最后,在最高一层的柜子发现一个盒子。


    她站在椅子上取了下来。


    里面是只绿色的手表,有些眼熟。


    她拍了个照给庄晟发过去。


    庄晟很快回复:【他爷爷的东西,不值钱。】


    林知睿把表放回原位。


    庄晟又发来条消息:【不过他从家就带走这个,可见对余家的东西,是一点兴趣都无】


    林知睿:【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她在害怕他。


    余明远坐下来,打开手机,让小何换张画,去网上花钱找人画都行。


    总之,不用林知睿的。


    字还没打出去,屏幕上方有一条推送,他看了眼内容,点开,是Q版画教学。


    视频里有两段教学,分别是两个动漫人物。


    十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两遍。


    片刻犹豫后,退出去将发给小何的话全部删了。


    他拉开抽屉,把平板的拿了出来,点开软件,建立了一个新的项目。


    无论是视频中的画师画的,还是他模仿画的,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余明远反应过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对于这一类的画,一旦画风相似,他根本分不清,更别说出自同一个人。


    “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那日洗完澡后,林知睿心情归于平缓,房间里有股好闻的薰衣草的味道。


    就在她半眯着眼之时庄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安顿好了没有。


    林知睿沉下呼吸,缓缓问道:“要怎么安顿?”


    “在他那儿安顿好没有。”庄晟想问的是这个。


    她片刻沉默,在思忖如何回复他。


    倘若余明远真不愿意帮她,那她还是只能委曲求全于庄晟,至少,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还行。”楼下小何站在原地等待,林知睿坐回那张椅子上,依旧把平板搁在自己腿上,她照着画板,将Q版余明远原模原样照搬,然后导出来,登陆自己微信,和小何加上好友,转发给他。


    “这个清晰度应该够了,如果你们要做余边什么的,可以直接发过去。”林知睿提醒他,“不过,你还是得提前和你们老板说一声。”


    余明远从来不会在小事上介意,但可能会对于画的人是她有意见。


    前女友这个名号说出去不好听,成为他小叔女友的前女友,更是让人难以启齿。


    小何知道了,连说了很多遍谢谢,他拿自己手机将图查看了一下,就转发给了余明远,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余明远醒了,只说他看到了,没说别的。


    林知睿要把平板还过去,这次她敲门,来开门的是华哲。


    可能人还没睡醒,华哲对她不咸不淡,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明远起床了吗?”


    华哲打了个哈欠,“起了,在书房。”


    “对了他昨晚熬夜了?”林知睿趁机问。


    华哲直接道:“他失眠。”这应该也算不上隐私,告诉林知睿也没什么。


    林知睿又打听,“最近?”


    “问这么多干嘛。”华哲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他不可能再和你复合,你别痴心妄……”


    他话还没说完,林知睿就从他身侧挤进屋内了,直奔书房。


    华哲背着她“啧”了一声。


    书门虚掩着,林知睿敲了一下,就直接推开了。


    余明远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整理柜子里摆放的标本,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与林知睿投来的目光正好撞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分钟,最后还是余明远先开口,“有事?”


    他声音沙哑,确实刚起不久。


    可林知睿从他神情看不出睡醒时的朦胧,而是一如既往的冷硬直接,很像他刚毕业那段时间的状态,对自己任何时候状态的把控,都十分严格和精准。


    “早上你没起的时候我借用了一下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放那儿吧。”余明远语气平淡。


    “对了,我画了Q版的你,要不要看看?”林知睿还想多和他说会儿话。


    余明远没回应也没拒绝。


    林知睿干脆拿着平板走到他身边,将软件打开,内容直接呈现在他面前。


    这回他停顿下手头的动作,侧过头落下了目光。


    然而当林知睿将平板递到他手上,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将画删除,退出去后,连带清楚了垃圾桶,导致连复原都可能。


    林知睿看着他怔住了,下意识的害怕袭来,余明远真的很会在她头上浇一盆冷水,让她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早有预料,她还是问:“为什么?”


    余明远将屏幕熄灭,东西扔进抽屉里,“难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是不行。”


    “我说过,他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庄晟缓缓道来,“明远的父母是丁克,他的出生是个意外,之后他父母抛下他一人逃往国外,所以他对婚姻和家庭,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渴望。”


    “所以我问他,为了我呢?”林知睿轻声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分手时并不太愉快吗?”


    “谢谢,不需要。”


    林知睿立即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庄晟又打了来,“还有件事,余修明去世那天晚上他回过余家一次,拿了个东西,你帮我打听一下拿的什么。”


    林知睿没拒绝,也没答应。


    余修明去世那天晚上……她在余家。


    可她醉了。


    唯一的异样是醒来时,身上多了床毯子。


    难怪。半小时后,余明远才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前女友心软的确是大忌,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


    Nancy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估摸是怕惹他不高兴,尽量一段语音全讲完了。


    “……那个余总,我前几天不是说zoree春季系列的负责人已经过去了吗?你应该见到了吧,也不是我瞒着你,就是人都到了,换人也来不及,凑合过吧。过段时间我给您寄个礼物过去哈。”


    余明远冷笑了一声,将手机扔在了地毯上。


    她明明有充分来找他的理由。


    却偏偏想赌他一个心软。


    从前她就如此得寸进尺。


    19年底时尚界举办了一场关于保护野生动物的慈善晚宴,余明远受人所托要出席,她想同他一起去。


    那是两人的关系还不多的人知道,林知睿的心思可见一斑。


    起初余明远并不大想带她去,他在余氏还没立足,身边不宜有太多桃色新闻,林知睿在外的名声,算不上多好,之前被她的罪过的李嘉泽,对她多有诋毁。


    林知睿求了他许久,甚至主动了一晚,在他身下百般娇媚。


    后来余明远心软了,到了宴会厅他才知道,晚宴规定每人身边需要携带一名男伴或者女伴。


    即便林知睿与他同行,大部分人也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


    余明远不喜欢处于被动,更不喜欢身边人太过不听话。


    那晚余家最贵的车停在了路边,晚风撩人,他开了车窗,将她抱在腿上,让她主动一些。


    次日,林知睿是余明远养的金丝雀,便传了出去。


    她的确在他身边有了名分,只是并非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直到一年后余明远带她去了场拍卖会,众人才知道对他们的关系存在误解,不过他们家境悬殊,似乎真正意义上的区别,也并不大。


    站在风口,林知睿鼻尖有些发红,余明远扫过目光,差点以为她哭了。


    她委屈的模样,和曾经下雨天等他时,如出一辙。


    那时她让他去接她,无非是想在同学面前显摆,亦或是释放占有欲,想证明自己的地位,借他的势。


    如今小小的仙城也不会有她炫耀的地方。


    他用一种不近人情的口吻,“我没有义务去接你。”


    林知睿看着她道,“可你喜欢我。”


    余明远眨了下眼,边挑眉边扯下了唇,“是吗?”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林知睿也不肯定,但她觉得,余明远是喜欢她的。


    于是她上前直接扑进他怀里,掌心贴在他心脏的位置,“明远,你的心跳好快”


    也很热。


    林知睿掌心的位置,在发烫。


    男人的体温总是高一些,灼热得林知睿脑袋有些懵。


    下一秒,她的后颈被余明远握住,寒风从两人之间钻过,拍打在她面颊上。


    她扶着墙以稳住身形。


    余明远面色很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和他的体温继而相反。


    林知睿又重复一边,“明远,你的心跳好快。”


    “是个女人我都会这样。”他抚平衣服上林知睿弄出来的褶皱,“你不用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林知睿知道他这两年身边是没有人的,垂下眼眸,缓声道,“我不是,我只对你有感觉。”


    余明远嗤笑了一声。


    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极少数笑中带有讥讽。


    “你确定?“他压低了声量,用眸光审判她,“不是在他身下叫得那么欢?”


    林知睿闻言瞬身僵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他。


    她双目泛着水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余明远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穿着黑色毛衣,皮肤呈冷白色,眉眼间尽是薄凉。


    林知睿愣了一愣。


    总有人问她在做什么,庄晟也问,小何也问,连余明远也问。


    她问自己的话,也是不知道的。


    她来找他,想来就来了。


    总觉得是最后一次机会,她这辈子可以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次机会。


    余明远浑身散发着凛冽,让林知睿有些哑然。


    她稍加回忆来找他的借口,“我来找你,是想你和我结婚。”


    余明远毫无动容。


    她知道他势必不会同意,她也没有来求他的资本,所以肆无忌惮地扯着慌。


    “我每天坐在这儿,说不定哪天你看见我,忽然就答应了呢。”


    “我不会答应。”余明远未曾有过丝毫犹豫。


    “万一呢?”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他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他走后,林知睿回了下严树柯的消息。


    【两个月,我只在这儿待两个月。】


    【我不是放过不了他,我是放过不了我自己】


    下一瞬,余明远挪开眸。


    他不管她什么反应,转过身,走到了电梯口,按动上楼键。


    等余明远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林知睿才敛回目光,缓缓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车钥匙,”余明远说,“太晚了,你开我的车直接回家,我帮你把车送过去。”


    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他口气平静,神色自然,所表达出的意思无非是心疼妹妹,不想让她送完车,还要再打车回家。


    但在这一刻,看着余明远的眼睛,林知睿却感到了庆幸。


    她按照导航路线回去时,酒馆里空无一人,走进院子,才注意到有个亭子架在角落,下面摆了张长桌,店员坐在那吃午饭。


    余明远不在,她直接回了房间。


    一沾床,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


    她手机没电,是隔壁床好心的女生帮她付的钱,林知睿让她加自己微信,回去之后转给她。


    女生的微信名就叫化妆师夏夏,林知睿留了个印象,把钱转过去。


    难道不是他的行为,他不正常的占有欲让她产生的“错觉”吗?


    难道他就一点错没有吗!


    余明远一遍遍地替林知睿擦眼泪。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些人的缺点显而易见,他明知他们有问题,会对她造成伤害,难道要放任他们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但妹妹哭了,她看起来那么伤心。


    那一定是他的错。Nancy刚给林知睿发来消息,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拉开门,是余明远阴沉的脸。


    林知睿不慌不忙地斜着身子,靠在门上,浑身透露出疏懒,唇边含着笑意,“要进来坐坐吗明远?”


    她像只狡猾的狐狸,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叫人拿她没办法。


    余明远可以和Nancy驳回,拒绝用她,但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会知道林知睿在他这儿。外界传言余修明现在重病,林知睿不好好照顾人反过来找他,原因惹人猜疑。


    “我先走把合同发给你,你签好后发给我。”余明远最终决定心平气和道,“半个月内拍完,你就走人。”


    项目甚至只在初期阶段,拍摄方案都没写好,半个月显然不可能。


    但林知睿没反驳,而是答应下来。高考完没几天,小姨就带着表妹到商场去将电子设备全部换成了最新版本,她们提着几个盒子回家的时候,林知睿假装没看见,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吃水果、看电视。


    表妹就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拆包装,除了已经买回家的一大堆东西,她还想要个游戏本,小姨就在网上了解,然后看线下有没有店面出售。


    其实这些东西表妹平常根本不缺,但她仍旧拆一个哇叫一声,闹出些动静,让林知睿不想注意都难。


    小姨看着林知睿闷声坐在那,垂着脑袋,裙子上抽出来的丝缠绕在她大臂上,心生尴尬,过来拍拍她的肩,“今天你表妹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等你高考成绩出了后,小姨就带你去买。”


    林知睿转过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没说“嗯”,也没说拒绝。


    她虽然住在小姨家,小姨家也不是一般的富裕,但他们似乎也没有替她负担这些东西的义务。


    可她深知徐卉和林庆国是买不起的,大学里应该是需要一台电脑的吧?


    后来出了高考成绩,林知睿比表妹高了一大截。


    小姨不高兴。


    徐卉和林庆国也不高兴,因为小姨不高兴了,徐卉在她那就捞不到好处,况且林知睿太有本事,飞太高,他们怎么办?


    填志愿的时候,闹得更加不愉快。


    小姨想让林知睿去学金融或者法律,以后好帮衬她的女儿童茗,即便童茗以后不学无术,也有林知睿帮忙托着。


    林知睿不想,她很想问“凭什么”,但问不出口。


    她打电话和朋友倾诉,朋友替她说出了那句“凭什么”。


    但原话是,“你凭什么不去?以你原本的家庭情况,应该学不起金融吧?我觉得你小姨安排得挺好的呀,以后茗茗想干点别的,她家里也不至于没人帮忙打理,你和她又有血缘关系……”


    林知睿直接把电话挂了。


    最后她一意孤行报了服装设计,和小姨彻底闹掰,学费、生活费,也变成她自己负担。


    至于原本承诺的电脑,也当然没人提起过。


    后来林知睿兼职赚了一些钱,却存不下来,总算有五千块结余,她拿着钱,去二手市场买了台旧电脑回来。


    之前她都是借同学的用,现在功课多了起来,她必须自己买一个。


    “我走得匆忙,没带笔记本来。”她道。


    余明远掀起眼皮,“你确定你是来工作?”


    林知睿直直地看着他,漂亮地睫毛扇动着,琥珀色的眼瞳像阳光下一池浅水,折射出碎光。


    下唇有些干涩,她舔舐了下,“我是来找你啊明远。”


    他半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林知睿哭得不能自已,她双手攀上余明远的脖子,用力勾住。


    余明远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身前,手掌心温柔地轻拍她后背。


    不知哭了多久,林知睿终于哭累了,渐渐停止了哭声。


    她趴在他怀里,侧脸贴在他脖颈里,气若游丝,抽抽搭搭地说——


    “余明远,没有哪个哥哥会这样抱着自己妹妹的。”


    第 23 章   是笑话(二章合一)


    他们亲密得犹如爱人。


    他抱着她,搂着她,就算他低头吮去她眼角泪渍,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如此亲密的行为也能归类于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简直是笑话。


    这世上哪有他们这样的兄妹?


    余明远没有反驳她的话,也没有因此放开她,他的手臂甚至往上抬了抬,将她抱得更紧。


    林知睿直起上半身,捧住余明远的脸。


    她穿奶白色睡衣,软滑轻薄的丝绸,冷光灯下,像一捧干净微凉的雪,手捏重一点都怕把她弄碎了,烫化了。


    他暗暗地、深深地嗅着。


    他是那样地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准确地从上百种沐浴乳中找出她用的那一款。


    余明远垂眸看着她。


    他的妹妹,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看上去可怜兮兮。


    林知睿只做了一道菜,其余菜,是余明远从楼下厨房带上来的。


    华哲倒真没想到林知睿有两把刷子,可惜他金口玉牙,说不出夸赞她的话,不然就是当场打脸了。


    严树柯在云南吃了太多,已经尝不出味儿了。


    余明远见餐桌上沉默,便和声道,“还不错。”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只是之前见郝大厨做过,就勉强试了下。”林知睿在厨艺上,还能算有天赋。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余明远便想起她这一手厨艺是为了谁,便只剩下沉默。


    好在快吃完时,严树柯终于提起了精神,说林知睿做得比云南当地人还要好,不失菌子的鲜美。


    餐后。僵持过后,林知睿困了,因为想要他的答复,所以不打算离开。


    她午睡的时间不同寻常,一般在下午15-17点。


    余明远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纱窗,洒在皮质沙发上,中和了沙发的冷艳,她铺上毯子,勉强算明适的睡眠环境。


    余明远挪动指尖,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他拿起手机,先处理掉一些事情。


    有几条新闻推送过来,他往常都是直接划走,看到林知睿的名字后,点了进去。


    随之一顿。她跟着余明远上了楼,电梯里,两人缄默无言。


    到书房后,他扔给了她律师的电话。一直快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余淮安的车开进余家老宅车库,他下了车整了整略有凌乱的领结,推开门。


    刚推开门,就听空气中骤时响起清冽的嗓音,“回来了。”


    余淮安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到余明远正慵懒松弛地坐在棕皮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搭着,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硬皮书。


    见到这位三叔,余淮安莫名地抖了下。


    余淮安深深畏惧着他这位叔叔,面对这位三叔时,处处皆需小心谨慎。


    别看这位三叔面上给人一种清贵温雅的君子形象,给人的压迫感却比那些看似冷峻威严的人更盛。


    上流圈内的这些小辈们,无一不害怕打怵他三叔。


    余淮安挺直脊背走到余明远面前,微微弯腰,恭敬询问:“三叔,这个时间点您怎么还没睡”


    “有事找你。”余明远头也不抬,从容翻页,“坐。”


    仅是寥寥几个字,便让余淮安惴惴不安。


    莫非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室内气压低沉,在场众人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


    郑驰更是被男人撂过来的冷淡眼神,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刚才还在包厢内和余明远谈生意的郑董脸色绷不住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调戏林小姐的混账玩意是他的私生子。


    今天这局本是他为了和余氏合作而托人组的。本来饭局上生意谈得好好的,不成想,全都砸在这个混账玩意手里了。


    郑董上前,抹了把额头,讪讪地赔着笑:“对不住啊三爷,我家这混账小子就是满嘴胡吣,他这事这话做的说的都不对,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不知为何,在郑董说完这话后,周围温度更是冷了几分。


    郑董缩了缩脖子,转过身横了一眼郑驰,厉声道:“滚过来道歉!”


    刚刚还嚣张至极的郑乾等人,这会儿个个面色惨白。


    他平日里仗着郑家的庇护嚣张惯了,怎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会踢到铁板上,居然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这下好了,连他爹都救不了他了。


    郑驰内心惶恐到极点。他哆嗦着地上前,面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谄媚笑容,点头哈腰地连声致歉。


    “三爷,对不住,求您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


    余明远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他站在林知睿身旁,垂眸,骨节清晰的大手握住林知睿的小手,用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少女的手指。


    他似是全部心神都放在女孩身上,一分都没匀给旁人,却依然令周围人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骤冷,陷入沉寂。


    郑董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像是被人兜头盖脸地扇了一巴掌。


    数秒,郑董转身,“啪”一巴掌甩在郑驰脸上,“你给我好好向林小姐道歉!”


    这个不孝子,他老子在前面和余家谈生意,他居然连余明远的人都敢调戏上了。


    骂完郑驰后,郑董谄媚地朝着林知睿笑了笑,“林小姐,不好意思,都怪我教子无方,给您添乱了。”


    郑驰彻底后悔了,也知道,自己这是给郑家惹了块大麻烦,现下当真是悔不当初。


    他捂着脸,脸色惨白,唯唯诺诺道:“林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混账了,我跟您赔不是。您刚才也甩了我一巴掌,您要是还不消气,就再扇我几巴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余明远挡在身后的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表态。


    林知睿悄悄抬眼打量着余明远。


    他面色温淡,喜怒难辨,只不过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紧了几分,显然他是在动气的。


    察觉到她的注视,余明远垂眼,轻轻地捉住少女的视线,那镜片下泛着冷意的黑眸中划过一模温色。


    被他这般看着,林知睿心中便越发地慌乱不安,胸腔内的心跳声不合时宜地愈发骤烈,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她避开余明远的视线,声音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他抢我手机,阻止我报警,试图对我进行性骚扰。我要报警!”


    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三叔大半夜在客厅等他等到现在。


    余淮安小心坐到三叔的对面,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开口:“三叔,是不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半晌,余明远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书籍,抬眼看向余淮安,镜片下的黑眸情绪莫测——


    “我听说,你今晚和林家那位小姑娘有约会”


    听叔叔提到与林知睿的约会,余淮安表情微微不自然。


    他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突然间提到这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三叔,梵景项目临时有些事还需要处理。”他滴水不露地回答。


    “所以用五百万给谢迢迢拍下项链,也是为了梵景项目”余明远嗓音沉静温和,带着来自骨子里的压迫感,令余淮安打了个寒颤。


    “一边死咬着和林家的联姻,一边在外与人暧昧不清。余淮安,这就是你的家教”


    室内氛围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


    镜片背后,那审视的目光宛若锋利冷锐的箭镞,宛若无形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余淮安脸上。


    余淮安僵坐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三叔知道了。


    半晌,余淮安动了动唇,慌乱道:“三叔,我知道错了。是我愧对知睿,您放心我一定会和谢迢迢断了,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和知睿。”


    余明远神情冷淡地倚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咔哒——”车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出了大糗,林知睿羞耻地低下漂漂亮亮的小脑袋,装死了事。


    她白皙的面皮上透着淡粉,睫毛更是颤抖地厉害,像是受惊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猫崽。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压下唇边笑弧。


    他抬手,温热的大掌揉了把小姑娘绒绒的发顶,“小姑娘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知睿抿着唇,眼瞳闪烁,内心在羞涩的同时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不过原来他的意思不是人体啊……


    不对,就算人体她也不能画啊!!!


    余明远将少女纠结的表情收归眼底,不疾不徐开口:“只是当作答谢礼而已,睿睿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唇角依旧蓄着温雅谦和的笑弧,只是目光却别有深意地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说,她愈是拒绝,便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林知睿不太敢注视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目光像是彻底看透了她似的。


    “才不是……我才没在怕的。”林知睿小声反驳,面颊微微发烫。


    话音刚落,对方缓缓地将手机递至林知睿面前,屏幕上赫然是余明远的微信名片。


    “这是我的微信,约定个时间。”对方语气温和平静,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这般的一气呵成、不容拒绝,显然是要将林知睿束缚在这无解的圈套里,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


    林知睿眸光闪了闪,再三思虑过后,终归还是拿出手机,老老实实加了余明远微信。


    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如今她还是不得不与他纠缠。


    罢了,反正画完这幅画之后,他们两个就两清了。


    “我最近忙着画展的事情,可能没有时间给三叔您画画……”林知睿闷声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对方回应。


    林知点头“哦”了一声,没再和余明远说话。她表面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侧头看窗外,实则心中像装着数十只蹦迪兔子在猛地上蹿下跳。


    接下来一路上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两人彼此皆默契地不说话,再也未曾有所越界。


    车辆在浓稠的夜色中疾驰,很快便稳稳地停在林家老宅大门前,自动车门徐徐敞开。


    林知睿拉开车门下车,同余明远恭敬道别:“三叔再见。”


    说完,她没有多看这位“敬爱的三叔”一眼,转身朝着老宅庭院大门跑去,脚步加速再加速,直至将身后那意味深长的视线隔绝在门外,这才松了口气。


    蓝色的火焰跃起,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火,呼出一口烟。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男人的表情,越发令人揣摩不出他心中所想。


    余淮安不察,他言辞恳切:“叔叔,我真的喜欢知睿,我不会委屈她的。”


    余明远点了点烟身,微冷的眼底划过讽意。


    待余淮安说完之后,他面无波澜,语调平和疏淡,“事已至此,断不断已经无所谓了。你去找老爷子把婚约解除吧。”


    “不行!”余淮安一脸不可置信,他声音僵硬道:“三叔,我不能退婚!”


    他一直都很喜欢林知睿,从林知睿第一次来余家和他见面时就喜欢她。


    在偷听到林老和祖父关于两家联姻的谈话时,也是他主动向余老爷子提出想要娶林知睿的。


    他知道林知睿不喜欢他,但没关系只要婚约还在,他们就是绑定在一起的。


    只是面对林知睿冷漠的态度,余淮安难免有些失落。


    而这时谢迢迢出现,那个傻姑娘眼里满心满眼地都是他……最重要的,她和林知睿长得很像。


    但若是让他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林知睿。


    下定决心后,余淮安握紧掌心,坚定道:“三叔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我会和谢迢迢断干净的。”


    余明远轻嗤一声,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碾灭,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语气冷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淮安,婚姻容不得你儿戏,明天把婚约推了,不要耽误别人。”


    明言,余淮安脸色惨白。


    拨打电话的间隙,林知睿隔着扇玻璃门,凝望他的侧影。


    衣服袖子被挽起了起来,而他指尖掐着块拼图。


    他总是这样,将一副钟爱的拼图,拼了拆,拆了拼,说到底没上过心,所以总能从其中得到乐趣。


    接着他有所察觉,垂下了眸。


    在他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她转过身,与律师交谈起来。


    余明远将手中的拼图翻了个面,指腹不断摸索着。


    林知睿的外套就在他手边,而她此刻穿着件白色衬衫,站在阳台上,日光穿透衣服材料,勾勒出她绰约的背影,就连她底下皓白的皮肤,也显现出几分颜色。


    包括,她后腰上,千娇百媚的玫瑰。


    她分明是,有备而来。


    余明远将拼图归于原位。


    一幅完整的图画在刹那间形成。


    他说过,林知睿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一切同情与怜惜。


    谈话声戛然而止,林知睿乍然闯入。


    她看着他这副习惯性端坐的样子,想起,她曾闯入过他的办公室,扰乱他的心神。


    可他如今还能有条不紊地完成一幅拼图。


    林知睿从他身边拿过外套,一声不吭地披在身上,随后缓声道,“多谢。”


    余明远:“不客气。”


    “童茗只是引子。”她道,“很多人在顺势而为。”


    余明远毫无动容,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余经理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她说这话时,圆溜幽丽的黑眸注视着他,长睫轻微地颤动,显然有些慌乱与害怕。


    他稍稍地,偏了下头,打量了她一眼。


    林知睿柔软的卷发全部扎了起来,马尾沿着肩膀的弧度绽开,很像,那时她还在读书的时候。


    她热衷于在他的办公室里逗弄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引诱女大学生,一声一声叫着他“经理”。


    那时余明远觉得这样的一个虚职难听,却被她叫着叫着,顺耳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


    仍旧很难听。第二天下午,她出去了一趟。


    林知睿在古城里逛了一圈,又去了趟当地的博物馆,甚至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提炼出一部分含有当地风情的元素,记录下来,说不定到时候用得上。


    她出门借了余明远的车,回去时,严树柯打电话过来,让她顺路接一下他。


    林知睿看了眼地址,是一家专门做望港菜的餐厅。


    到达指定地点后,她看了眼站在店门口的严树柯。


    他手中至少拎了四个袋子,她也就下车帮他提到车上来。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


    “都是明远订的,我来了才知道这么多。”


    林知睿没多问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瞳寒凉刺骨,叫林知睿只得将目光落到他挺秀的鼻上。


    空间里有几刻钟的静谧。


    忽地,她起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桌沿的拼图被顺势打翻,摔了一地。


    余明远额上青筋跳起,林知睿在他率先推开她时,抚摸上他的胸膛。


    “可是明远,你的心跳声很快。”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救我。”


    她仰望着他,面色红润,长睫因为一直的紧张凝成一层水雾,让她整张脸变得异常昳丽。


    “林知睿,这都是你自找的。”他冷声道。


    “是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似乎有人在她身上拴了绳子,两次将她拽入深渊。


    第一次,没有人救过她,包括余明远。


    可她居然还不死心。


    她在赌,在赌余明远的心跳能有多快。


    她轻轻地,吻了下他的下巴,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凛冽的目光落在她炙热的眼上,“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那试试?怎么样。”她咬住了他的指尖,“明远你知道的,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


    标题是“疑似余氏集团总裁病重病女友跑路?”


    他小叔的前几任,要么是女星,要么网红,因而他身边的女人,从不缺讨论度,而被他隐瞒了三年的林知睿,在这时被暴露出来。


    文章通篇在指责林知睿忘恩负义,证据有她前往仙城的航班记录,以及……她父母的发声。


    余修明病重之时她非但不在身边照顾,还出来旅游。


    而她的父母呕心沥血抚养她长大,她却连父母日常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


    余明远看了眼熟睡的林知睿,将文章转发给她。


    这是两天前的报道,按理,她已经看到了,余明远最终还是将消息撤回,给了发了句:把沙发上的口水擦干净。


    没做饭的人洗碗,林知睿也就准备直接回房。


    余明远叫住了她,“明天吃望港菜。”


    “不腻?”她记得今天才吃了一顿。


    “在望港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腻。”余明远挑眉,没有回答余老爷子的话。


    见余明远没应声,余老爷子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这小儿子的人品他最清楚,他可不是那么臭不要脸觊觎人家小姑娘的人。


    说实话,要论余老爷子最得意最优秀的后辈,那肯定不是长孙,而是他的这个小儿子。


    只不过这个小儿子年纪有些大,和人家姑娘差了辈分。


    要是把他小儿子推出去,还不得被老战友骂老牛吃嫩草。想来还是小辈和小辈更相配一些。


    不过既然提到了余淮安结婚这块,余老爷子难免也要再唠叨唠叨余明远。


    “说到结婚,结婚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总不能再拖下去吧?我为你挑的那几家女孩,你找时间接触下。”


    余明远口吻温淡:“爸,这事讲究缘分,不着急。”


    余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不着急,你都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可别学贺家那小子喜欢男人,老爷子我丢不起这人!”


    余明远站起身,准备要走,云淡风轻:“这点您不用管,您还是先将精力放在淮安的婚事上吧。”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淮安的婚事早就确定下来,不用我担心了。”


    余明远推开门,听到这话,回头,慢悠悠道:“您这么确定这桩婚事会稳?”


    余老爷子一愣,“你什么意思?”


    余明远对着父亲笑笑,“字面上的意思。”


    他话里有话,林知睿一笑了之。


    她试图解析余明远突然抛出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


    对比林知睿的震惊,林韵看上去平静得多,她像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微点了下头,冷静地分析:“那时候公司在紧要关头需要增资,才让他的股份占比这么高。现在公司一切平稳,他的存在就成为了威胁。他转让了多少?”


    “全部。”


    林韵稍稍有些惊讶,但似乎也在预想范围内。


    一直没说话的林知睿终于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余明远平静地回:“半个月前。”


    “为什么这么突然?”林知睿不解道,“他没有理由转让全部的股权吧?”


    “这是他个人的意愿,”余明远平声说,“而且也符合公司目前的发展需求。”


    “可是……”林知睿还是无法理解。


    适当收回投资资金,回流现金很正常,但显然余明远的公司发展前景非常好,余明远带的设计团队刚在国际上获得设计类大奖,姚樊现在转让出全部的股权,等于和公司再无关系。


    “你怎么开始关心起这些了?”林韵笑着说,“担心你哥吗?放心,你哥拿得出这笔钱。”


    她当然知道他拿得出这笔钱,姚樊转让全部股权也确实有可能是他的个人意愿。


    她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和自己扯上关系。


    “没有,我只是问问。”


    就在林知睿觉得起码在工作上,他哥会公事公办时,就听林韵说——


    “林知睿,你以后别和姚樊见面了。”


    第 24 章   自由了


    不是建议,而是通知。


    愣了两秒,林知睿才问:“什么意思?”


    林韵开口前先看了眼余明远,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说:“他偷拍你照片发朋友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本我觉得他和你……”


    林韵顿了顿,抬手揉了揉额角,失望道:“我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自从生病后,林韵渐渐把重心从工作移到了家庭,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儿女,担心他们的事业,他们的婚姻。


    余明远她倒是不担心,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规划,她唯操心林知睿。


    说好听点是随性,可在林韵看来就是得过且过,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


    林韵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女儿在巴黎留学的那些事,但她现在回来了,她不会再让她像过去一样胡来。


    林知睿没想到余明远会把这件事告诉林韵。


    她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余明远好似并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妹妹面前的杯子续茶。


    林知睿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垂眸低声说:“他已经删照片也道歉了。”


    “所以我没亲自去找他,”林韵压着火气,“他喜欢你,偷偷拍张你的照片,我可以理解,但他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是什么意思?让看到照片的人觉得你是个轻浮随便的人吗?”


    林知睿无话可说。


    这件事姚樊确实做错了没得洗,如果不是余明远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那条动态下的评论有多么污言秽语,事后他也没有公开澄清。


    所以当时姚樊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时她没答应。


    她的小脸迎在月光之中,面容清晰可见,而他背对月亮,神情藏于月光下的暗影中,眸光越发晦暗不明。


    寂静之下,暗流汹涌。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余明远,声音细弱,表情无辜又茫然。


    “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余明远看她的眸光越发深邃。他唇角轻扯,不疾不徐道:“半个月前,我们在圣让卡普费拉见过。”


    陈述的语气,不带有丝毫情绪,却是开门见山,直击主题。


    男人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典雅,微妙的酥麻感自林知睿耳尖开始蔓延,令她的身体轻轻颤栗。


    她吞咽了下,强行压住紧张的心情。


    “圣让卡普费拉?我没去过,”林知睿睫毛轻眨,礼貌询问:“三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说这话时,林知睿的表情恭敬乖巧。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划清彼此间的界限,撇清关系。


    但偏偏余明远不接她这一招。


    他淡淡地轻笑了声,唇角弧度温和,只是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幽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审视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无声息地对她施压。


    双方彼此都没有说话。那干燥的木质香无声地侵占林知睿周身的空间,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胸腔内的小心脏微微颤栗。


    林知睿小口地吞咽了下。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颤动频繁的睫毛,飘忽的眼神,垂在身旁紧攥着的手指,都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半晌,还是林知睿最先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硬着头皮,试探道:“三叔,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先走了。”


    见余明远没回应,她转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溜之大吉。


    但余明远却不着痕迹地抬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林知睿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三叔,麻烦你让一让。”


    “不认识我?”他眼底情绪不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紧张什么?”


    林知睿下意识挺直脊背,否认道:“我才不紧张呢。”


    余明远幽沉目光凝在少女泛起红晕的面颊上。


    她面上倒是装得从容,只不过到底是年轻稚嫩,不会撒谎。


    那颤动频繁的睫毛,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她越是摆出这样一副坦然的姿态,便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余明远勾起唇,不咸不淡开口:“林知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只要一说谎耳朵就会特别红。”


    见余淮安和林知睿过来,前方簇拥着的宾客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视线在余三爷、林知睿、余淮安这三人之间徘徊。


    越往前走,林知睿头皮发麻。


    她鼓起勇气抬头朝对方看去,正与余明远温淡的视线撞上。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沉静,镜片下的黑眸如古井般幽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令林知睿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微微紧绷。


    余淮安将林知睿拉到余明远面前,开口:“三叔,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林知睿。”


    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发酵,似是欲盖弥彰地想要掩饰什么。


    余明远半垂着眸,视线不动声色地锁在面前女孩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女孩低垂着脑袋,露出的脖颈纤白修长,弧度优美。一缕调皮的碎发垂下,落在少女精致的锁骨处,衬得那片的肌肤像是白奶油一样细腻洁白。


    余明远眸光微动:“你好。”


    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地低醇温静,不疾不徐,听得林知睿微微恍惚。


    她深吸一口气。


    不要紧张,不要多想。


    甭管她之前和余明远有没有瓜葛,至少现在,她要把余明远当作最尊敬的长辈对待。


    “三叔好。”林知睿刚离开余宅几十米,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停到了她身边。


    林知睿挑眉:“共享单车?”


    “不想让我爸妈掺和,”余明远戴上墨镜,耸耸肩,“他们一掺和事情就会变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了。”


    林知睿也不扭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余明远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半晌,似灵机一动般地打了个响指,“这样吧,阿睿姐姐先陪我兜兜风,兜风有助于激发灵感。”


    说罢,不等林知睿回答,就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余明远对锦城余况很熟,拐了几下便上了高架往城外开。


    林知睿猜不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想着以不变应万变,拿出手机先发了个消息。


    余上的车辆逐渐减少,过了某个余口后,余明远忽地猛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四周风景飞速倒退。


    没一会儿,粼粼波光进入视线,他们上了锦江大桥。


    “阿睿姐姐,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耳畔传来余明远戏谑的声音。


    林知睿冷冷道:“殉情差不多。”


    余明远哈哈大笑:“那就一起殉情吧!”


    说罢,又一脚油门下去,引擎轰鸣声响彻天际。


    下了大桥后便进入了郊区,道余两旁原野与山脉交织,碧海涛涛,余明远如行云流水般地打着方向盘,行驶途中数次有惊无险地和其他车辆擦肩而过。


    过快的车速让周围形成了一道紧密的风浪,扼住人的咽喉,林知睿的心跳在加速中逐渐失控。


    到一个余口,余明远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上盘山公余。


    林知睿顿感不妙,想要出声制止,却因超重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咬紧嘴唇,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


    跑车沿着七拐八绕的道余往上,好几次擦着悬崖边险险而过,林知睿每每往旁边望去时,都觉得下一秒便要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到了山顶停车坪,余明远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刺得耳膜隐隐发痛。


    林知睿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身上一阵冷汗,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是苍白到近乎透明。


    余明远倒是气定神闲,摘下墨镜,把手半搭在车门上,不像才飙完车,而像散了一场步般悠然自得。


    山风拂过,蝉鸣悠悠。


    “怎么样,阿睿姐姐爽吗?”


    爽个锤子!林知睿回过神来,只想把身边这淡定的神经病揍一顿,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余明远呵呵笑了起来,忽地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潮意,头发上散发出的薄荷味清香包裹住她:“我觉得阿睿姐姐应该很爽。”


    贴的太近了,林知睿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她的手还未触及,余明远忽的退开,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这不是你读研时的周常吗?”


    林知睿瞳孔微缩。


    她刚到美国时,UD才起步不久,虽在业内很快斩头露角,但根基不稳,各方虎视眈眈,几度险些陷入绝境,她想多赚些来给林缈周转。


    她的学业任务不轻,平时还得盯着各种投资和股票,压力特别大,不知道如何排解,有朋友带她飙了一次车,她发现是个解压的好方式,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周末就会到公余上飙车来释放情绪。


    林知睿斜眼看过去:“看来阿远很关心我啊。”


    自己飙车和坐别人的车飙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命运被别人拽到手中的感觉,令她隐隐后怕。


    是她轻敌了。


    余明远保持着笑容,却没有说话,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自动车门打开了,他是在请她下车。


    林知睿看着周围荒郊野岭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起身的动作保持优雅。


    她刚下车站稳,便听见一声轰鸣,余明远启动车辆扬长而去。


    林知睿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看见一格未亮的信号栏,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艹。”


    此时是下午两点整,烈日炎炎,空旷的停车坪上再没有别人。


    林知睿刷了五分钟,任何APP和网页都无法更新消息,她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顶着毒辣的阳光往山下走去。


    林知睿扯起微笑,眼睑下的卧蚕泛起清甜笑弧,笑容乖巧恭敬。


    余明远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眸光越发幽邃。


    他生来眼窝深邃,眸色是纯粹的黑,看人时即使是隔了一层镜片,依然紧迫逼人。


    顶着这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林知睿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她微微错开眼,细白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裙角。


    “你是淮安的未婚妻,叫我叔叔是应该的。”余明远的嗓音温沉,一字一顿道。


    他停了停,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不过你与淮安尚未结婚,这时叫叔叔为时尚早。称呼我为余先生倒是更妥当些。”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人面面相觑。


    看余三爷这态度,这是不怎么接纳侄子的这位未婚妻?


    不然,又怎会连声叔叔都不让对方喊?


    但只有林知睿听出这话的真正深意,一时间,神情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低声啜泣地喊着“余先生”这三个字,而男人温柔有力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林知睿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乱得厉害,只能寄希望于余淮安赶快带她离开这里。


    但好在接下来余明远的关注点没有继续落在她身上,而是和余淮安聊起商业上的事情。


    林知睿垂着脑袋站在余淮安身侧,绷着后背,不去看余明远,就像是悄咪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动物。


    余明远视线不动声色地擦过她娇俏的小脸,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林知睿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是如此地漫长、令人压抑。


    直到余淮安要带她离开,林知睿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向余淮安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感激,忙不迭跟着余淮安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宾客不禁感慨道:“看来林小姐和余少爷感情不错嘛。”


    “毕竟都是小年轻,更有共同话题,相处起来也更容易产生感情。话说回来,三爷这次回国,有要考虑婚事吗?”


    问这话的人心里盘算着,如果余三爷准备考虑婚事的话,不如试着撮合撮合他女儿。


    他正想试探余三爷的想法,结果却对上余三爷毫无情绪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联姻顿时抛之脑后。


    余明远漫不经心地笑笑,笑意疏冷,不达眼底:“还不着急。”


    远离了余明远的视线范围后,林知睿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但后怕随之而来。


    继续待在宴会厅这里也很危险,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


    她看向余淮安:“淮安哥,我想要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宴会厅外,出了那边的门就能看到。”余淮安说。


    林知睿点点头,临走前,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余明远所在的方向。


    他依旧被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只是表情疏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前一秒颐指气使地问他为什么还不滚出她家,后一秒因为疑似老鼠的东西窜过,吓得花容失色,扑到他怀里抱着不放,一口一个“好哥哥”“我老老好的哥哥”,要他陪着回房间。


    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让他把自己那份让给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要他帮忙解决。


    成绩退步了,哭哭啼啼要哥哥教,和林韵吵完架,气呼呼跑到他房间,委屈的眼泪只在他面前流。


    难受了伤心了,不管是不是他惹的,反正最后都要他哄。


    他十八岁,她送他一万多的男士袖扣,是他收过最贵重的礼物。


    有一年他姥爷迁坟,她吵着要去,他只好带她一起回老家,没想到在家里一点小事就闹脾气的小姑娘,那次懂事乖巧,一点麻烦都没给他找。


    他成为她哥哥十年,她叫了他哥哥十年,他也管了她十年。


    林知睿早就长在他心上了,还是最柔软的心尖,掐一下就疼得他要死要活,痛不欲生。


    “对啊,十年了啊,”林知睿冷声道,“哥哥的角色你扮演得过瘾了吧?从现在开始……”


    大概是心有所触,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强忍着酸楚把眼泪憋回去。


    “你姓余,我姓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簿上,你对我没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至于道德上,十年,已经足够了。”


    “你自由了余明远。”


    自由了,不用再用“林知睿哥哥”的枷锁囚困住自己。


    第 25 章   不委屈(三章合一)


    林知睿今天哭了两场,有一场是在室外的寒风里,果不其然,头又开始疼。


    她最后拦下路过的出租车独自离开,回到江月路的房子里,头痛欲裂,就像有电钻在不停地往里钻。


    她吞了粒芬必得,吃完药,睡了一觉起来才好受一点。


    她打开手机,林韵和邹诚都打来过电话。


    艾瑞克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看房子,说有个地方特别适合做摄影工作室。


    林知睿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回,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面对任何人。


    余明远在她人生中占据了太多太多的篇幅。


    她成年之前和后来的整个少女时期,都镌刻着“余明远”这三个字。


    她讨厌他,憎恶他,她也依赖他,爱恋他。


    她就像她的头发,修修剪剪时没有任何感觉,长时间不修剪还会觉得闷热恼人,可一旦连根拔去,又疼得她心脏收紧,全身都在疼。


    林知睿将微信里唯一的置顶取消。


    不拔掉又能如何呢?


    房间里没开空调,充斥着凉意。


    唯一的光源来自卫生间的感应灯,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抽水马桶翻涌声。


    林知睿从扶着墙壁弯腰把胃液吐出来,到直接跪在地上,撑着地砖,再吐不出一点东西。


    地很冰,冰到直接穿透衣服的厚度。


    她缓了会儿后,把马桶盖掀下来,手肘压上去,好支着自己起来,从卫生间离开。


    镜子面前出现纤细的身影,随后净白的手臂伸出去拿漱口杯,还没接满半杯水,林知睿便再一次忍不住吐出来。


    她一直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背,林知睿干呕几声之后就着没关的水,洗了把脸,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


    林知睿有种莫名的恶心。


    可能是高反。


    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等待。


    林知睿不是没有等过人,相反很多次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她知道等待过后会有奖励。


    与余修明一同赴宴,他谈事时,林知睿被冷落在一旁。每次结束,余修明都会出于愧疚心理给她一定金额的补偿,也是她谈条件的好时期。


    叔侄两人很像。


    以前余明远出门有事,林知睿会在两人公寓的小沙发上坐着等他,窗外下着雨,始终不安宁。她困到眼皮都睁不开了,也还是会等,一直等余明远回来,撑身在沙发上吻她,和她说对不起。


    所以林知睿觉得,等待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的情绪是最好操控的东西。


    但这次不一样。除了同在江城外,林知睿对于自己的这位基友兼写作搭子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有许多设想。


    她曾经收看过悦读书城的直播,常驻网站金榜的知名作者大多是气质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而深耕无cp爽文的性感母蟑螂,在好看的皮囊之外,一定有着丰富而有趣的灵魂,这一点在笔名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与美女会面,林知睿倍感压力,为了表示诚意,特地化了最精致的全妆,花了整整三个小林在衣帽间,才信心满满地出门。


    出于礼貌,林知睿提前五分钟抵达了约定地点。正值下午茶林间,咖啡馆近乎满座,空气中萦绕着馥郁的浓香。


    林知睿找到个靠窗的位置,陷在宽大松软的沙发里等待着。


    她低头刷着手机,感觉到身前有阴影洒落,以为是送咖啡的服务生,头也没抬地说了句:“谢谢。”


    阴影纹丝未动,也没有咖啡递到她面前的圆桌上。


    林知睿微微蹙眉,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


    那一瞬间,林知睿心中竟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想着等会儿应该去买张彩票。


    也许她是真的不适合在江大附医周边的范围内活动,不然就她偶遇余明远的频率,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余明远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占据了唯一的空座。


    再次见面,林知睿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在班群里那样说,可他始终阖着眼,眼下有疲惫产生的淡淡乌青。


    林知睿想起前夜的混乱与荒唐,也歇了开口的心思。


    两人静静坐着,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与纠葛,只是偶然相遇,共度这静谧的午后林光。


    林知睿凝视着他紧握杯托的修长指节。咖啡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让她想起他周身缭绕不散的烟雾。


    衬衣松散,领口扣子开了两颗,长袖卷起挽到小臂,白皙的肌肤下,是若隐若现的青筋。


    似乎意识到林知睿正盯着他看,余明远主动打破了沉默。


    “一个人?”


    “不是。”


    “在等人?”


    “嗯。”


    余明远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她几秒才继续问:“商敬言?”


    林知睿摇头:“不是,是女孩子。”


    话音刚落,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没有和余明远解释的必要。就算他真的误会了,也拿她毫无办法。


    余明远重新闭上眼,唇边扬起微小的弧度,几乎让林知睿以为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啜饮了几口咖啡,在杯沿印下新鲜的玫红色唇印。


    抬眼林,余明远的目光正在唇印上流连,像是同她一道品味过苦涩回甘,又像是在轻抚她的唇。


    林知睿咬住下唇,装作视而不见,直到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二人之间,打破了原本的旖旎氛围。


    “啊,果然又见面了。”


    季枫泽站在旁边,单手撑住桌面,对林知睿眨了眨眼睛。


    他偏过头去,好似才发觉余明远的存在,热络地叫他:“真巧,余医生也在啊。”


    余明远的面上浮现出淡淡不悦,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知睿可不愿被他们的恩怨波及,想到还与性感母蟑螂有约,干脆起身让出位置。


    “季医生,你可以坐这里,我还有……”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枫泽轻轻握住肩膀,一把按了回去。


    余明远的眉心倏然一跳。


    林知睿不明就里,眼角余光瞥见季枫泽双肩背包上的玲娜贝儿挂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她和性感母蟑螂约定,以玲娜贝儿为记号,方便她们找到彼此。


    一旦心中有了猜测,季枫泽的笑容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低下头,凑近林知睿耳畔,极有信念感地说出了那句:“文章千千万。”


    林知睿战战兢兢地接出了后半句:“帮我码一半?”


    “悦读大舞台。”


    “日万你就来?”诊所。


    医生说她是高反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一测烧到39度多。


    林知睿摸摸自己额头,“真有这么高吗?”


    问她吃药还是输液。


    林知睿懒得犹豫,“输液吧,输液好得快。”


    一躺到床上去,搭上氧气管,林知睿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不对,不能这样想。


    她心里无数次想余修明怎么还不死,结果人真没了。


    林知睿还想活得久一点。


    林知睿把被子拉到自己腿上来,再掖一掖被角,把自己两双手都塞进去取暖。


    她不愿意躺下去无非一个缘故,这被子都不见得一天能换一次,她嫌脏。


    手机电量不够,余围也没有充电的地方,她决定看看报纸。


    大概看完整整两张,她一抬头,就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是余明远。


    他穿着件冲锋衣,守在药柜前,在等医生给他取药。


    林知睿看了眼剩下小半瓶的药水,又打量了余明远一眼,直接上手去拆胶带,压住针口就把手往隔壁床陌生的女生伸过去,“帮个忙,妹妹。”


    隔着扇玻璃门,余明远其实看见了林知睿。


    里面的空间有供暖,林知睿脱掉了羽绒服,只剩下件羊毛衫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部轮廓。


    她抬头看向余明远时,雪白的颈露了出来,与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加之唇红齿白,有种特别的艳冶。


    转过身,余明远只看了眼反光的玻璃墙柜,便低下头去,用指尖点了点柜台,“再帮我拿个朱砂安神丸,谢谢。”


    “好的,稍等。”


    医生先给他拿了消炎药以及碘酒,再去拿的安神丸,“总计42,您拿好。”


    余明远扫付款码的时候,就瞥见医生抬头往他身后看了眼。


    他拿上药,匆忙就要离开。


    “明远。”林知睿默默攥住他的指尖,“我饿了明远。”她不仅痛经,现在胃里还很空,整个人很没力气。


    余明远下意识蜷起手指,林知睿却直接握住了他整个手背。


    “松手,上来。”


    林知睿选择不松手,但是起身。


    余明远懒得和病人计较,随她去了。


    一进房,林知睿就自动黏在沙发上,扯了条小毛毯,把自己窝在沙发转角处。


    余明远给她接了水过来,觉得她姿势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原因。


    林知睿伸手拿过杯子,却一口没喝。


    余明远无声看着她。


    “太凉了。”林知睿道,心底嘀咕余明远有没有常识,连痛经不能喝冷水都不知道。


    屋子里暂且没有热水,余明远去给她烧。


    等水烧开期间,余明远将医药箱搬到桌子上,再次翻找了一遍,没有看到能治胃疼的药,于是转头问她,“胃疼吃什么药?”


    林知睿一愣。


    她胃不疼啊。


    她抬头看了眼余明远,见他一本正经观察自己的状态,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布洛芬吧。”


    “布洛芬能治胃痛?”余明远蹙眉。


    林知睿也不知道能不能,眼疾手快从医药箱翻找出一粒,然后和水吞下去。


    “你是不是疯了?”余明远夺走她手中的水杯,见里面已经少了口水,将杯子搁回桌子上,里面的水晃出来一大片。


    “我没吃呢。”她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他,毯子下的手将铝箔按平,然后拿出来给他看。


    不等余明远看清,她就把药扔回医药箱去,“而且就一颗药而已,吃不死人。”


    余明远要真让她吃胃疼的药,她反倒有些担惊受怕。


    她以前是一吃辣就胃疼,现在不了,但不好拂了余明远的好意,她示意他把手机给她,“水烧开了,你帮我换杯水,药我来买吧。”


    余明远将手机留在了她身侧。


    林知睿凭着记忆选了两种药,免密支付成功后,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将手机放回原位。


    热水来了,她从余明远手中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原以为会很烫,没想到他和凉水调和了一下,正好是能下嘴的温度。


    感受到暖意,她好像没那么疼了,于是主动和他搭话,“你居然还记得。”


    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余明远不想和她面对面坐着,便打开冰箱找食材,边道,“你在臆想些什么?”


    他语调平淡,“我一下楼就看到你捂着胃在那。”


    林知睿:“是肚子。”


    余明远转头问她,“你分不清肚子和胃?”


    林知睿:“……”


    她干脆认了,“你和华哲明明知道我不能吃辣,还点这么多。”


    “菜不是我点的,华哲多半也不记得你的口味。”余明远道,“你应该自己说出来。”


    他记得林知睿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一点小事都要他做主扳回一局,也受不了一点委屈。


    “我晚饭本来就吃得不多,况且他讨厌我,只会闹得不愉快。”林知睿就是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明天不同他们一起吃饭。


    余明远陷入片刻沉默,过了会儿才主动问起,“你和华哲,以前关系有这么差吗?”


    林知睿想了想,“差,而且从我认识你之前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么一说,余明远脑海中出现一段记忆。


    华哲曾经将林知睿的照片发给过他,问他照片上的人好不好看。


    余明远回了个“嗯”字。


    【华哲】: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好看了。


    到这时,余明远才将照片点开,看了一眼。


    不是敷衍华哲,林知睿抱着衣服站在樱花树下,看向镜头的目光里带着嗔怪,的确,好看。


    后来华哲向他发泄了一通怒火。


    他告诉了余明远那张照片的来处,是别人的朋友圈,还是他们都认识的人,抢了他上个暧昧对象的人。


    余明远猜测出缘由,但闭口不谈。


    林知睿对华哲这种人不感兴趣,不代表心底没有怨气,偏偏现在余明远与华哲的关系更亲近,让他来做主似乎也不合适。


    她想着,能避就避好了,也不要起冲突。


    三年时间改变了她太多,这几乎成为她的一种本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明远进了厨房,启动油烟机,紧接着水流与锅铲混杂的声音响起,他洗完锅出来,扶着厨房门问:“有什么想吃的?”


    林知睿瞥了眼桌子上的圣女果,随口一说,“番茄鸡蛋面吧。”


    “没有番茄。”


    “那有什么?”


    余明远回忆冰箱里有的食材,“猪肉、甜椒、小米椒、鸡蛋。”


    “你会吗?”


    “什么?”


    “甜椒炒肉。”林知睿估摸着余明远没切过猪肉,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便从沙发上起身,从他手臂下钻到冰箱前,拿出装有猪肉和甜椒的塑料袋,“我自己来吧。”


    余明远:“你会?”林知睿醒来后,太阳已经西沉,房间里光线死板而沉闷,她先是给余明远回了消息:我垫了毯子。


    随后,她将社交平台的小号翻出来,将从前发的一条动态,转为公开可见。


    那张照片本是想用来惹余修明生气,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晚饭余明远约了人,林知睿要么点外卖,要么自己解决。


    她煎了点鸡胸肉和虾,再把土豆蒸熟后捣成泥,蘸着吃。


    吃完她收拾好,将餐具归于原位,然后出了门。


    露台上养了很多花花草草,看得出悉心照料过。


    林知睿数了下,五盆月季,五盆兰花,还有几盆名贵但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盆码得很整齐,但枝叶长得有自己的想法。


    她坐在躺椅上,觉得这个位置看风景也不错,还没躺下去,耳畔忽地传来声尖锐的猫叫。


    有猫?


    林知睿拧过上半身,目光在四余打探,又一声猫叫传来,林知睿瞳孔紧缩,最终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小木屋上。


    她原以为这就是个摆设,原来是个猫窝吗?


    凑上去,没看见猫在哪里,她弯下腰,往小木屋里探头,便看见一只橘猫缩在角落里,尖锐的叫声再次传出来,林知睿耳膜要被穿破了。


    她往猫窝里伸手,仔细摸索,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猫轻轻挠了她一下,但没咬她,林知睿耐心找了半天,最后意识到橘猫另一只爪子的位置不太对劲,应该是指甲卡在了缝隙里。


    她没用多大力气拨了一下,猫就得以解脱,从里面蹿出来了。


    林知睿盯着猫屁股看了一会儿,“还是个公公呢,叫成这样。”


    猫不领她的情,直奔猫碗去了,结果碗里空空,又开始低声哼叫。


    林知睿笑了笑,蹲在猫身边,“你求我呀,你求我就帮你倒猫粮出来。”


    橘猫一爪子掀翻了猫碗,忽地整个猫紧绷,撒腿往电梯口跑去,林知睿跟随着它挪动目光,看到了余明远黑亮的皮鞋,被橘猫爪子不停地挠。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


    余明远出门前换了身衣服,穿得正式,除了领带,西装全套上身,头发也打理过,只是现在发胶没那么牢固,几撮碎发垂落在眉眼间,凸显出几分疏懒。


    “你家猫?”她问。


    余明远恹恹地咬碎了嘴里提神的糖,“流浪猫。”


    “那好吧,你家流浪猫饿了,快给它喂点吃的。”林知睿不知道猫的食量,不敢下手。


    余明远将猫粮从架子上拿下来,“你犯不着阴阳怪气。”


    “明远,我第一次知道,你并不太讨厌猫。”


    她噎下去剩下半句话:所以是讨厌她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猫?”他不喜欢,但也不代表着讨厌,“如果你指的是那次,那我给你一个正式的解释。”


    “以我们算不上稳定的关系,并不适合养猫。”


    那时他们在一起后一年半


    余明远在选修课上认识的朋友选在毕业的那一天,在宿舍楼下跳楼自杀。


    他抱着的鲜花上,溅满了血。


    余明远沉默寡言了半个月。


    林知睿想了想,从猫舍抱了只布偶回来。


    余明远回来之前,她让猫藏在柜子里。


    可是那天,他亲吻过她后,她打开柜子将猫抱出来,却从看不出他的高兴。


    她耐心解释。


    猫体型小不占位置。


    不怎么需要出去溜。


    这只被调教过的猫脾气也好。


    就如她,于他。


    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余明远沉默片刻后,抛出一句话,“我们分手的话,猫怎么办?”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带有几分冷淡。


    听到这话,她愣住了。


    余明远转过身,靠着桌子,难得点燃支烟,“总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想明白。”


    “为什么?”


    “林知睿,我留不住你。”


    他的话,她听不明白,只认为这是他的借口,于是颤抖着问,“所以,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她双目通红,余明远目光一暗,将烟折成两段,缓和了语气,“现在不会。”


    第二天,她将猫退回猫舍,说是她自己的原因。钱只退了一半,以免别人怀疑是猫有问题。


    她和猫舍说的原因是,男朋友不让养。


    恰巧她表妹童鸣在这家猫舍买过只猫,很快林知睿在余明远那儿碰壁的事,传得满城风雨。


    余明远又不差钱,养只猫能花费多大精力,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稀罕和林知睿折腾太多别的,对于肤浅关系而言,越界了。


    童鸣和她的小姐妹们说余明远要养宠物,也是和门当户对、兴趣相投的人养,而不是和林知睿这种庸俗的女人。


    “有情人难成眷属,更何况你我。”在余明远的定义里,他们连有情人都算不上。


    林知睿将猫抱在怀里,橘猫毛软软的,贴着她心脏的位置,很温暖。


    她拿侧脸贴贴猫的脑袋,朝余明远冁然一笑。


    对于往事,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芥蒂。


    而对于余明远,他的心情得像磨一样,推着向前,不该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停留。


    “这只猫是小何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他道,“当时被车撞过,又被环卫工当作垃圾扫走。”


    林知睿摸摸猫的身子,指尖感受到凸起,应该是缝过线的地方。


    余明远的心慈手软,甚至可以对一只猫,唯独不能对她。


    “这猫多大了。”林知睿问。


    “一岁半。”余明远见林知睿把猫的耳朵揉成不同形状,不觉笑了,“都绝育了,还没戒掉奶,每天晚上还要单独喂一次。”


    “严树柯有一次抱它,它还会……”


    他话没说话,小橘猫就在林知睿怀里折腾起来,伸直了爪子,接着张开成花,重重地落在了林知睿胸口处,在她雪白的衬衫上印上半朵灰色的梅花。


    “……踩奶。”


    剩下半朵。


    印在她雪白的胸脯上。


    林知睿拿着袋子往厨房去,“我会啊。”


    余明远本来还以为她大放厥词,结果看到林知睿伸手拿下案板,熟练地处理猪肉。不仅如此,她的刀工还很不错。


    肉和甜椒切好后,她开始起锅烧油。


    在沙发上窝了好一会儿,她的头发也就松垮下来,几缕乌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


    浓睫低垂,覆盖着漆黑的瞳,有种特别的娴静。


    如果不是知道余修明死了,她跑了来。


    余明远会怀疑,她结了婚。


    总之是为一个人付出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柔软了。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去学做饭?”


    “跟郝大厨学的。”余修明特意招来的顶级大厨。


    她的颈太白,唇又太艳,余明远挪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郝大厨要告老还乡呀。”林知睿将锅里的东西盛入碟子,“我在你小叔那闲着没事,就学了学。”


    余修明这个人吃东西不是一般挑剔,又是固执己见的性格,换厨子的话,他多半吃不惯。


    林知睿主动提出和郝大厨学手艺的时候,两人刚在一起。


    “讨好他?”余明远目光微暗。


    “不完全是。”她把锅放回灶上去,“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


    “你应该不想知道。”


    林知睿也不敢和余明远说,怕被他瞧不起。


    “是吗?”


    余明远沉默半瞬,骤然变了语调。


    林知睿与他对视,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可接下来他又换了个口吻,“你去坐着吧,我来烧水煮面。”


    林知睿垂下眸,端着菜去餐厅了。


    厨房门关上,内外隔绝开。


    流冲刷着手中的锅和锅铲,余明远没什么动作。


    余家厨房里曾经出现过一些莫名其妙的抓痕,来自女人的指甲,或痛苦或欢愉。


    余修明是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给过林知睿反悔的机会。


    但她没有,远比他想的要放得开。


    明明是在外面亲她一下都要害羞的人,到了余修明手里却变了,说她乐在其中,似乎也没错。


    余明远撞见过很多次,一次是余修明让人坐在自己腿上,并且将人圈进怀里,一点一点,解开怀中人的衣服扣子。


    林知睿脑袋埋在余修明怀里,发出呜咽,有痛苦、有抗拒,余明远看见她雪白的肩膀耸动,在颤抖。


    慢慢地,声音消失了,因为余修明将人的唇堵住了。


    林知睿被一边吻一边弄的时候,会哭。


    没有等余修明用纸巾去揩掉她脸颊上的眼泪,余明远默默转身离开。


    他们已经分手了,他没有干预的权利。


    况且林知睿想着法子勾人,知道余修明的癖好,故意做出那副姿态也说不准。


    果然传来林知睿的声音。


    余明远做了短暂的停顿。


    但身后没再继续传来声音。


    就在外头有人要进诊所来时,他侧身避让。


    林知睿知道他让完路肯定会直接选择出门,所以直接冲上前抓住了他冲锋衣的袖子。


    这次她抓紧时间,说:“你能不能……”


    然而她话没说完,余明远就用一种不得已的姿态回头看她,用异常平静与冰冷的口吻问:“你不应该在南城奔丧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句话,打了林知睿个措手不及。


    心底的惊悸做不了假,她对余明远,仍旧有几分未知的恐惧。


    但也不碍事。


    她眨眨眼,松开了抓余明远帽子的手,“我……”


    余明远瞥了一眼她还没止住血的手背,忽地放缓语气,像兄长一样耐心询问,施以关怀,“怎么,是余修明对你不好?”


    林知睿长明一口气,故作轻松,“他……”她说不出口,接着转口一问,“他对你不也挺好?”


    “你也没回去。”


    实话总是伤人的。


    余明远13岁时,父母出国再没回来过。是余修明将他带大。


    这话题不惹人喜欢,林知睿既然有求于余明远,就没必要惹他不高兴。


    她装作刚刚没说那话一样,小声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手机没电,来的时候烧晕了,没记路。”


    言下之意是,你带我回去。


    余明远头发留长到稍盖过耳尖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曾经的孤冷被中和,变得有些清雅柔和,碎发遮盖住了浓黑的眉毛,留下一双深藏情绪的眼,叫他没那般不可靠近。


    林知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余明远还是不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在门口站着久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林知睿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被医生拉住,“那个,姑娘,你治疗费还没付。”


    “还有,你怎么自己把针给扯了。”


    “啊?”林知睿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哦。”钱还是要付的。


    她来到柜台前,掏出手机,又迅速把手机反盖住。


    医生看到她手背的条形纱布被血染红,“帮你清理一下吧。”


    “谢谢……”林知睿的注意力还在余明远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却见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余明远已经离开。


    “你看你要不要再开点药回去吃?”医生问。


    林知睿波澜不惊,又转回头,对医生说,“开点吧,麻烦了。”


    季枫泽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仿佛完成了某种胜利会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喵老师,幸会!我就是性感母蟑螂!”


    林知睿整个人几乎都要裂开。


    有谁能告诉她,性感母蟑螂这种笔名,为什么,会是,一个男人?!


    在她呆怔的片刻,余明远不带感情的声音凉凉地响了起来。


    “林知睿,不是说,等女孩子?”


    她是在低声下气地等余明远,结果还等不到。


    不怪余明远,怪她自己。


    缓了许久,林知睿才调整好,她深吸口气,离开洗漱台,将床头灯打开,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


    她要看余明远的朋友圈。


    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条朋友圈,并且标明地址。


    林知睿眼睁睁看着余明远清除两人的聊天记录,同样她也右滑删除。她不记得自己给余明远备注的是余明远还是明远,或是他。


    总之林知睿在通讯录里翻了好久好久,才翻到余明远的微信。


    备注是:宝宝。


    她没这样喊过余明远,因为觉得这个词恶心。偏偏余明远喜欢这样叫她,林知睿也就接受了,好像她的确得到了余明远的珍爱。


    备注是她自己改的。


    人快分手的时候,总会想去抓住那些虚无的东西,例如专属的称呼。


    有一刹那接近呼吸静止,林知睿点进余明远的朋友圈。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一片空白。


    其实林知睿很平静。


    她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很讨厌你,那一定是他更难受,同比,如果一个人先一步拉黑你,那一定是他更早破防。


    只不过余明远怎么样都不像是会破防的人。


    看不到他朋友圈,林知睿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他行踪。


    她给严树柯打过去一个电话,得知他们在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拍摄一个宣传片,最快的话,明天凌晨会回。


    严树柯和林知睿打完电话后,给余明远发了个消息:【她来了,晚上到的。】


    今天的拍摄他都缺席,严树柯猜测他是回了望港一趟,对于他早知道林知睿已经到了这儿,严树柯也不感到意外。


    【我和她说明天凌晨我们会回去】


    余明远:【行,镇上汇合。】


    他没打算晾着林知睿,往好处想,是放下了。


    往坏处想……


    严树柯有些头疼。


    他配合今天的主题cos了一位动漫人物,白衣银发,妆容精致,一出场就很惊艳。


    周围的惊叫声快把林知睿的耳朵震聋了。


    骆嘉言唱了首动漫主题曲,玩了两个互动小游戏,最后离开前和粉丝合照留影环节。


    骆嘉言离开舞台后,他的助理让主办方找摄影师过来补拍点活动花絮。


    斌哥正热火朝天地给几个长腿美女拍照,于是林知睿被叫了过去。


    骆嘉言在临时辟出来的化妆间里卸妆。


    林知睿到时,舞台妆已经卸得差不多,银色假发摘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重新画了个素颜妆。


    林知睿按照骆嘉言的助理要求,拍了几张骆嘉言的“素颜”。


    拍完,助理对林知睿说:“这几张照片今天要发微博用,麻烦先把原图发给我。”


    林知睿:“好,我回去后发。”


    “我们马上就要用。”


    林知睿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从相机里把照片导出来。


    她今天拍了很多照片,导数据的时间有点长,正无聊地等着,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张精致漂亮的脸。


    骆嘉言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照片,看了一阵,视线从屏幕移到林知睿脸上。


    他笑起来时,嘴角边有颗梨涡。


    “下周我有个活动,你愿意来跟拍吗?”


    第 26 章   诚恳点(二章合一)


    嘉和签的是艾瑞克的工作室,原本嘉和的艺人出席活动,优先找工作室的摄影师,但骆嘉言下周的活动在北京,加上路上来回时间,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一周。


    艾瑞克工作室的摄影师没这么长的档期,骆嘉言提出要求后,艾瑞克那边说会尽量协调。


    活动就在下周,骆嘉言这边等不及,打算私下自己找。


    对林知睿来说,愿不愿意的只和酬劳有关。


    很快助理就和她谈妥了酬劳。


    林知睿拿出身份证,助理当场就给她买了去北京的机票。


    林知睿加了助理和骆嘉言的微信。


    第一次加明星微信,回去的地铁上,她饶有兴致地打开对方的朋友圈。


    骆嘉言的人设是富二代公子哥,和家里人闹翻了来娱乐圈闯荡,看他朋友圈,一股子老钱风还挺正。


    周末林知睿被叫回家吃饭。


    余明远没回来。


    邹诚说他最近在赶项目进度,都快在公司安家了。


    赶项目进度是一方面,姚樊离开后,他的那块工作暂时没人接替,余明远势必要多费心力。


    林知睿一点也不同情他。


    吃饭时,林韵又提到了给余明远相亲的事。


    林韵和邹诚商量等春节放假,安排余明远和她朋友的女儿见见,对方和林知睿同龄,正在念研究生,听说还要往上念博士。


    林总喜欢聪明好学的人,学历虽然不代表一切,但也能说明一部分,林总朋友的女儿,家庭条件肯定不差,至于长相,相信林总绝对不会委屈了他。


    聪明,漂亮,出生好,年纪比他小,是他喜欢的“妹妹”。


    林知睿想,她很快就要有嫂子了。


    公路崎岖不平,拐角又多,林知睿不敢将车开太快。


    于是她给严树柯发了个消息,告诉余明远她会来接他,让他稍微等他一会儿。


    这一等,天色渐暗,公路上仿佛成为世界的最高点,连晚霞也被俯瞰在眼底。


    她到达余明远定位的路段,狼藉已经被收拾好,当然,也未见余明远。


    距离交警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没有必要在这白白等她这么久。


    一路上她开得胆战心惊,脚底虚软,便干脆将车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忽地,耳边传来敲窗声。


    林知睿转过头,与余明远隔窗相望,他眸底平静。


    她将窗户摇了下来。


    “怎么不是严树柯。”有人在路边坡上搭了个小帐篷,邀请余明远过去坐会儿,他看到是华哲的车,便起身过来了。


    林知睿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没和你说吗?他去云南了。”


    “这路我不会开,你开吧。”


    说完,她扯开了后座的门。


    余明远上车后,调整了一下位置,侧首目光扫向她,“把我当司机?”


    “后面安全。”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再安全也不会我出事了你还能好好活着,过来。”


    林知睿犹豫片刻,还是拿着包坐前面去了。


    “有一些开销,还有出门的时候我给这台车交了油,你把钱,转给我。”


    余明远喊了她一声,“林知睿。”


    “嗯?”


    “你很穷?”余明远离开后,林知睿脑子跟断片了一样。


    她一直坐着,到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和他谈论方案。


    她给他发消息过去,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余明远过了一会后回复了:


    【没有】


    她问:【那后天呢?】


    余明远:【也没有】


    林知睿知道她今天下午放他鸽子,他有不满在身上。


    【那我们梦里见吧。】


    【别做梦】


    林知睿:“……”


    她想了想,干脆明天下午直接去找他,他大概率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正当她放下手机,想去洗澡。


    静寂的环境里忽然响起敲门声。


    “谁?”她坐了起来。


    “是我。”一道轻软的女声传来,“凌斯斯。”


    又补了句,“我点了个烤藏香猪,摆了张桌子在院子里,你要不要来一起吃?”


    林知睿踌躇片刻,才将门打开。


    门外。


    凌斯斯在认真地邀请她,“我知道你没吃晚饭,我还点了个炒粉。”


    林知睿打量了她一眼。


    她还以为她,甚至没认出她来呢。


    “请我吃东西?”


    “嗯。”


    凌斯斯声音弱了下去,生怕林知睿拒绝。


    她的确为难过她不错,但在那之后,却有些愧疚。


    那天凌家晚宴散去后。


    凌隐从保姆那听说了自己妹妹说的话,直接将人教训了一顿,凌斯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林知睿和余明远的关系也不是她想的那样,两人分手也不全是林知睿的原因。


    “之前的事情,我和你说句抱歉。”


    林知睿不接受她的道歉,但也知道她从前嚣张跋扈,心思却算不上多坏。


    让她难堪下去,也没必要。


    “那你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凌斯斯总算松了口气。


    林知睿很快就把身上的大衣换成了羽绒服,拉上拉链,拿上手机和房卡。


    凌斯斯用指尖轻轻触了下她手背,“你手也好冰,我拿个暖宝宝给你吧。”


    林知睿像触电一样把手从凌斯斯肩膀上抽回,“谢谢,不用了。”


    “我带了好几个。”诊所里。


    医生给林知睿稍作检查,问怎么比昨天还严重了,她只说自己体质不好,又着了凉。


    针刺进皮肤里,冰凉的液体输入体内,林知睿反倒感到一种心安。


    总有能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救她的东西。


    小何问打完针后需不需要接她回民宿,林知睿想了想,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不用了。”


    小何走后,她一转头碰见张熟悉的面孔。


    是夏夏。


    两人一面之缘,能主动聊起的不多。


    林知睿笑笑,算打过招呼,但不知说什么,撇过头去。


    夏夏伸手从自己衣服外套里掏出条手链,“这是你的吗?昨天你走后我在地上捡到的。”


    林知睿回神,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拿过手链看了眼,“应该是吧。”


    首饰盒里随便拿的,长什么样她也记不太清。


    夏夏问,“这是谁给你买的呀?好漂亮。”


    林知睿将项链重新戴回手上,“以前兼职平面模特,品牌方送的。”


    “难怪我看你有点眼熟。”


    “可能在哪个棚里,我们见过。”


    简单聊了两句,林知睿就摆出兴致不高的模样,夏夏也知趣地没再打探。


    对于过往,她不太想提。


    昨夜没睡好,林知睿坐在床上,也不可避免地阖上眼,脑袋靠在铁床床头的杆子上,一张瓷白的脸,全是红色的压痕。


    不知道睡了多久,吊瓶换了一瓶又一瓶,剩下最后一瓶也空了。


    夏夏看见缠绕在林知睿手臂上的输液管全部变成红色,连忙叫了医生。


    林知睿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捂好自己手背,拿上手机,去柜台付钱。


    等她彻底清醒时。


    她意识到,外面下雪了。


    几天里,仙城气温回暖,衣服都褪去一层,今天这雪下得格外突然。


    诊所医生在翻看天气预报回放。


    她刚退烧,这家诊所离民宿少说也有十几分钟教程,在寒风雨雪里一冻,估摸着又要反复,就如这天气。


    “医生,有伞吗?”她边询问,边扔掉手背上的止血棉,把指尖缩紧袖子里。


    几分钟前已经被其他人借了,医生摇摇头。


    她又回到空调房问夏夏。


    “我今天出门,是觉着天冷了些,但也没想到下雪。”所有自然没带。


    其他人即便带了伞,自己也要用。


    林知睿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面前是贴了诊所标志的玻璃窗,她看着窗外,指尖落在通讯录里最熟悉的一串数字上。


    最熟悉的数字,她却打不通。


    余明远在三年前,就将她拉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知道。


    但在和余修明在一起的半年内,她坚持不懈地拨过去一通又一通。


    就像现在这样。


    也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


    不过现在的林知睿比当时好很多,身边都是人,也没人日复一日地折腾她,她也不需要余明远来救。


    不需要他救。


    她却停不下手上的动作,好似对方不接通,她不就不会甘心。


    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见她打过去几十个电话,都没拨通,忍不住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林知睿咬着牙道,“我男朋友死了。”


    中年男人:“……节哀。”


    余明远没有想过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自然就不会有打通的那一天。


    林知睿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抬头时,身侧已经走光了人。


    外面的雪也小了,像泡沫一样洋洋洒洒下来,落到地上无影无踪。


    林知睿拍了张照片,就起身拢好衣服,打算出门看看。


    她伸出手,雪融化在她掌心,化成了小水珠。


    如果她跑回去,再洗个热水澡,应该问题不大。


    林知睿垂眸,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面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吹到她脸上的雪戛然而止。


    林知睿顿了片刻,接着用指尖擦了擦自己脸颊,然后转头看向身侧。


    “麻烦你了。”


    小何把伞偏向她,“不好意思是我忘记外面下雪了你没带伞。”


    小何守在前台,纳闷林知睿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看到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一小层,才一拍脑袋,想起什么,拿上伞出门。


    “明远呢。”


    “老板昨夜没睡好应该在休息。”


    林知睿没问了。


    小何打着伞,她从袖子里伸出一小节手指,扯着自己领子,免得脖子里透风进去。


    大衣没有帽子,雪落在她发梢上,很快润湿了一小截。


    等到民宿的时候,屋内温度高,她连刘海都是湿漉漉的。


    “我送你到里面吧。”


    从酒馆,到房间,中间的院子并没有遮风避雨的廊道。


    林知睿说了声,“谢谢。”


    她顺手扯了两张纸,去擦自己脸上的水。


    小何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林知睿让他稍等片刻。


    林知睿去房间后,小何乍然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但等他自己一听,又没听见。


    他把伞上的水抖了抖,就听见林知睿在背后叫他。


    “这是我很喜欢吃的糖,给你一把。”林知睿把抓了一手的椰子糖,放在他手心里。


    小何没接好,有几颗掉落下去。


    他弯腰去捡,林知睿眼尖地帮他看掉在了哪里。


    最后他全部捡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林知睿笑了起来,眉眼像一弯新月,“总之谢谢你想起来去接我,还有帮我作证。”


    “什么作证?是老板中途从你房间里下来问的那个问题?”


    林知睿点点头,“我猜你帮我说了话。”


    小何笑了笑,算是默认。


    前台不能超过太长时间没人,小何尝了一颗林知睿给的糖,就匆忙离开了。


    楼梯口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林知睿准备回房间。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轻不重,是她熟悉的走路节奏与韵律。


    她可以选择直接离开,但她停住了,身后的人也随之顿下脚步。


    余明远站在楼梯上,手上拿着伞,像是要出门。


    他居高临下,眸底如一池寒潭,了无生机。


    林知睿身上只有右侧是湿的,右边的黑发湿哒哒地吹落在肩上,袖子因为雪花降落而变成深色,而她的左边的头发与衣服,干干净净。


    半晌,林知睿才道,“好吧,我拿一个。”


    凌斯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打暖宝宝来,让林知睿自己拿,“你别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思。”


    “待会儿你也敞开了吃,我一个人点了那么大头藏香猪,肯定吃不完的。”


    “嗯好。”


    林知睿冷淡的态度,在凌斯斯眼里看来就是没有完全原谅她。


    她是个心里藏不住话也藏不住情绪的人,当她看见林知睿坐在她对面的矮椅上,面前全是她点的食物,但林知睿一口未动时,凌斯斯承认自己有点心灰意冷了。


    “是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手太冷了。”林知睿趁机观察她的举动。


    凌斯斯只是想与她和解倒还好,这么殷勤,却很是反常。


    “那你等等。”凌斯斯拿出手机发消息,“我让店员拿个烤火炉来。”


    林知睿收回目光,说了声“谢谢”。


    其实她来并不是有多饿,而是想问问凌斯斯知不知道余明远什么时候回。


    不过得编个理由才好开口。


    凌斯斯接到个视频电话,刚刚的垂头丧气一下被荡平,她想示意林知睿自己下线一会儿,结果林知睿根本没看她而是在走神。


    “那个,我和我哥哥打电话,你方便和他打个招呼吗?”


    凌斯斯举起手机,以自身为中心360度旋转,到林知睿即将入镜时停止。


    林知睿下意识地抬头。


    正好店员拿来排插与烤火炉,一瞬将她照亮。


    白色羽绒服的领口下是更加白皙细腻的肌肤,乌丝散落着,她视线上挪时,眼睛会变得很圆,偏偏睫毛很长,眼尾像有道小钩子,又纯又媚。


    凌斯斯愣了两下,心想刻板印象害人。


    从外表上看,林知睿其实不是妖艳贱货那挂。


    凌斯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嗯?”林知睿这才回过神,点点头,“好。”


    她含着笑意冲镜头招了两下手,有几分敷衍。


    凌斯斯传达出耳机里的内容,“我哥说你很漂亮。”


    接着她又转过头去说,“放心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


    凌斯斯的哥哥?


    片刻思忖。


    林知睿打起精神,起身来到凌斯斯身边。


    精致又捎带些许红润的脸蛋直接凑近手机,镜头里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让人屏住呼吸的漂亮。


    屏幕那头声音静止,凌斯斯转头看去。


    林知睿扫过凌隐有些不便的双腿,一抬头,正好与他对视。


    凌隐朝她笑了笑。


    “不穷。”她温声道。


    “你吃我的住我的,能算明白什么?”


    “婊子也要立碑坊。”她低下眸,“更何况我。”


    余明远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对,但以两人的关系,不必多说,出了这段公路后,他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翻找林知睿的微信,准备将钱转过去。


    他翻了好一会儿。


    林知睿提醒他,“在黑名单里。”


    余明远指尖一顿,但没戳穿她,而是将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那一瞬,屏幕翻滚出来。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3月15日,林知睿出去散心,给她求了个符,上面七个字是:


    余明远平安顺遂。


    她的字方方正正,似是生怕神明认不清她写了什么。


    图片的下方,一片空白。


    他没回。电梯直达四楼。


    正对面是堵墙,出来后右手边是一片栽满花木的露台,还挂了几个鸟笼,中间空余的地方安置了茶桌椅,倒也适合修身养性。


    再往右走是另一侧的楼梯间,楼梯间的对面就是书房的门。


    她发现书房有窗子对着露台,走过去的时候顺便看了眼。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说明人都醒着。


    林知睿放心地去按了门铃。


    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谁啊?”


    林知睿辨析一下,不是余明远的声音。


    她冷静地答了一声,“我,林知睿。”


    明明已经响起门锁扳动的声音,却又忽地没了动静,沉寂将近半分钟后,里头才又传出声响,是换了个人,“你是来找余明远的吗?他睡了。”


    “他没睡。”林知睿十分笃定,接着随口扯了个谎,“他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


    门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给她开门,是个高壮的红毛男生,“进来吧。”


    林知睿感觉不认识这人,也没太仔细打量。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随手将门带关,但许是紧张,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那个……”


    她抬头看向客厅里躺得歪七扭八的两个人,艰难地开口,“有鞋穿吗?”


    余明远不知道在哪。


    沙发上一人背部朝天躺着,另一人在给他擦药。


    只和涂药的人交换个眼神,林知睿便挪开了目光。


    给林知睿开门这位,叫黄亨,是个热心肠的,他让林知睿稍等一下。


    说完他往房间里去,半分钟后又出来,“余明远让你等一下。”


    看来是没鞋了。


    也可能是余明远懒得招待她。


    林知睿就倚着门等等,等会儿也没什么。


    看着沙发上那两人,她不合时宜地来了句,“你们是又去给人当凳子了吗?”


    “还是沙发?”


    她说完,有股莫名的寂静。


    “什么凳子沙发的,你懂不懂艺术啊?”背后惨不忍睹那位不耐烦地反驳她一句,“要是让白梦瑶知道你把他的作品形容得这么粗俗,有你好看的。”


    这回林知睿感觉到了,他脾气不好,对自己也有很大意见。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叫华哲。


    三年前林知睿就和他关系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懂啊。”


    “你这种趋炎附势、贪财好利的人怎么可能懂?”华哲怨气冲天,“看什么看,背过去。”


    不管怎么说,林知睿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再人品低劣,华哲还是有几分羞耻。


    林知睿真就乖乖转过身去了。


    身材不如余明远,她其实也不想看来着。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林知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余明远就已经贴近了她,越过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换鞋,你先去露台。”


    片刻后,屏幕中乍然跳出条新消息。


    林知睿发了个“。”过来,在测验他是否真将她拉出黑名单。


    余明远转完账,立即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


    又往林知睿那边瞥了一眼。


    林知睿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终于不是满屏的感叹号,而是一条新鲜的转账记录。


    她没收。


    六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林知睿和他许下过一个约定,就是以后无论换多少手机,都要保存和对方的聊天记录。


    当时她坚信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每一条聊天记录,都会成为甜蜜的回忆。


    六年后,她做到了,余明远也做到了。


    曾经发过的每一条消息却都变得没有了意义,甚至有些荒谬可笑。


    晚风涌进了车内。


    余明远车开得很快,也不似他平日那般稳当。


    蓝黑色的夜帘不断压低,却晚霞来到爆发点,红得像炸开的烟花。


    林知睿闭上了眼。


    心想,那就一起死在这好了。


    “嗯,不想上了。”


    三个人回到东厢房的包间没多久,正房最大的商务厅的门被打开,有人在附近找了圈,最后来到吸烟室,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笑着迎上前。


    “余总,大家都等着给您敬酒呢……”


    宋宋喝多了,骆嘉言和林知睿一起把她扶上车,他们离开时,雪已经停了,正房里推杯换盏正热闹着。


    到了酒店,林知睿帮着宋宋简单洗漱后把她弄上了床。


    回到自己房间,累了一天,林知睿把外套一脱,把自己扔上了床。


    头疼得厉害,心脏跳得也很快。


    躺了没多久,她就受不了地坐起来,难受地捂着心口,打开手机下单买了点药。


    买完药,她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药到了,起床去开门。


    确实是药,只是送药的不是外卖小哥。


    林知睿看到门外的人,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要关门。


    男人宽大的手掌抵在门上,阻止她关门。


    第 27 章   亲亲我


    “你干嘛啊……”


    林知睿才开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直直地往后倒,惊呼声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林知睿吃了药,洗了澡,半倚靠在枕头上,小口小口地喝水。


    “多喝点。”


    林知睿刚把喝光的杯子放下,另一杯水又出现在手里。


    她苦哈哈地说:“喝不下了。”


    余明远没理她,开始吹凉第三杯开水。


    她今天喝了两大杯咖啡,所以心脏才会不舒服,必须把体内残留的咖啡排掉。


    “多喝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林知睿说,“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嗯,确实解决不了,”余明远放下杯子,转而去拿她放在一旁的外套,“走吧,去医院。”


    还是喝水吧。


    林知睿只能继续喝,边喝边偷偷瞄余明远。


    林知睿只感觉身后热烘烘的,她与余明远的胸膛,就隔着几层布料。


    门一开,风猛然闯进来,她的头发像触手一样往余明远外套缠去,与他的衣服拉链钩在一起。


    林知睿浑然不知,只是出门的时候“嘶”了一声,然后去扯自己的头发。


    余明远帮她扯开了,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她的手又纤细又软,余明远的手掌则有些糙。


    刺麻的感觉从指节传过来,林知睿触电似的将手缩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你,大概会把我的手钩住。”


    他说这话,叙旧、试探,总归不是调情的意思,林知睿清楚。


    “多久以前?”她装不懂。


    “一直。”


    “怎么会。”林知睿声音软下来,“我也就勾过你小叔的手而已。”她想要解释自己以前只是个清纯无辜的女大学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勾三搭四之人。


    余明远目光冷淡,没有情绪在里面。显然是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但隐隐地,有些不耐烦。


    “没骗你。”


    她说完,将门用力一推,任风往余明远身上吹,自己跑到露台上去。


    这里栽种了各类品种的树,意外地比楼下院子还要暖和。


    还没完全退烧,林知睿戴上了帽子,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然后蹲在棵树边。


    她稍稍抬头,就看见了余明远笔直修长的腿。


    很好看。


    “冷吗?”余明远走到她旁边,问她,“这里冷还是南城冷?”


    “都冷。”林知睿觉得自己蹲在他脚边不像话,就站了起来,但也没和他朝着一个方向。


    “除了房间里不冷,哪都冷。”


    “发烧了?”


    “嗯。”


    又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寒暄几句够了,余明远没接着往下问,而是直话直说,“我和余修明,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去参加他的葬礼。”


    “非亲是?”


    “他只是我爷爷收养的。”


    “非故是?”


    “和他不熟。”由于华哲的干预,小唐已经把林知睿放回床上,林知睿也没那么晕乎了,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余明远进房间后,林知睿的目光就紧紧跟在了他身上。


    小唐心虚,忙着推卸责任,“老板你不是让我把她扔出去吗?那又是叫哲哥来……”


    华哲莫名其妙,“我可什么都没说。”


    明明他一进门,小唐就自己手忙脚乱地松了手。


    “那我不是以为……”


    余明远打断了小唐的辩解,而是问,“她刚刚没醒?”


    小唐点点头,“她烧晕了,身体很烫,但老板你说不管什么情况都请他出去,我才……”


    严树柯弄清楚了缘由,义正词严道,“对于陌生女性,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动手动脚,就是性骚扰。”


    闻言。


    余明远看向林知睿,发现她原本光滑的睡衣生出了许多折痕,腰间的布料像是被搓揉过,乱糟糟的。


    余明远挪开视线,坐到林知睿床边,用手去探她额头。


    “还没退烧?”


    “昨天退烧了,可能去找你的时候在露台上吹了风。”


    林知睿说话有气无力,余明远靠近她之后,她始终目光低垂,长睫遮掩了底下水雾缭绕的眸子。


    余明远的手很凉,林知睿忍不住用脸颊去贴他的手背。


    面对林知睿的亲昵,余明远也没躲开。


    小唐慌张地看了眼小何,“老板不是说不认识她。”


    小何也不清楚,想说自己不知道,结果余明远直接发号施令了,“你们先都出去吧。”


    除了华哲,其余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黄亨赶紧把人拉着走了,“待在人家女生房间里不合适吧。”


    严树柯下楼来围观了这一场热闹,二楼到一楼走楼梯更方便,他瞥了眼神色紧张的小唐,心底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小何。”


    “啊?”


    严树柯语调轻松,像是随口一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余明远那个刻骨铭心的前女友吗?”


    小何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到小唐铁青的脸,“当然记得。”


    也不知道严树柯为什么忽然提起,他好奇地转过身,“怎么了?”


    华哲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严树柯才不管,“啧”了一声,“上面那个就是。”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余明远从林知睿床边的位置,来到窗前,将窗推开一半后,他转过身,腰部靠在窗台的位置,微微曲着腿,打量着林知睿。


    他宽大的肩背遮挡住光线,身体只留了个轮廓在林知睿的视角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唯独,能听见他刻薄冰冷的话。


    “小唐是个老实人。”


    林知睿不想自己在他的视线里暴露得一干二净,便从床上爬起来拿药,面不改色地吃完药后,才放下水杯,平静地看着他,“所以呢?”


    余明远淡淡地阐述事实,“而你不是。”


    “那想必干过坏事的人这辈子没干过一件好事。”林知睿对于他的不信任,心底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是,世人对他们存在偏见。”正如他对林知睿。


    空间里忽地陷入沉寂。


    余明远拿过她装药的塑料袋,指尖翻过医生的备注,语气中带有果然如此,“昨天你没有吃药,而是任由自己烧起来,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没想到这么快被他拆穿,林知睿坦然承认,“我是想借此机会让你把我留在这里,但小唐也的的确确对我不怀好意,不然他不会那么慌张。”


    林知睿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明显的事实,他看不见。


    “你现在也很慌张,我可以认为你自导自演吗?”余明远的目光寒凉刺骨。


    “为什么不信任我呢明远?”林知睿转头看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眼余甚至红润了起来。


    余明远对于她这副模样,置若罔闻,“一个是两年来尽职尽责的员工,一个是甩了我的前女友。我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轻,我知道。”林知睿垂下桃色的眸。


    余明远将她这幅姿态揽入眼底,嗤笑了一声。


    “只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总相信小何和严树柯的吧。”


    她知道她的自证,在余明远这儿一贯是没用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余明远沉默片刻,出了门。


    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


    林知睿对着镜子掀开腰侧布满褶皱的布料,雪白的皮肤上有四个红色的指印,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细碎的疤。


    她原本只是想通过发烧,让余明远心生怜悯。


    谁想小唐对她心怀不轨,她也就顺势而为,继续装睡。


    余明远了解她,可她更了解余明远。


    她将留下指印的地方揉了揉,以免留下淤青。


    就在她收回指尖的那一刻,余明远回来了。


    他没关门,而是靠着门框。


    穿着睡衣的林知睿显得更加单薄,纤细而柔弱,只是不知道余修明对她做了什么,某些地方非但没有跟随其他部位瘦下来,反而出落得更加招人。


    余明远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像是回到两年前的夏天。


    自打余明远去医院接过林知睿一次,余修明就次次都让他去接。


    余明远被弄烦了,遂如了他的愿,直接进了林知睿的病房,在一旁等着她打完针。但他从不抬头,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留着另一个男人的印记。


    还是因为,他不想靠近真相。


    窗外的鸟叫得嚣张。


    好像很安静,却又很叫人心烦。


    而这个季节,没有鸟叫。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林知睿出声,“明远,我头好疼。”


    “那为了我呢?”


    这话一出,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林知睿偏转脑袋,却也只看得见他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他也看不见她的面庞,于是林知睿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直到余明远骤然转过头,与她直白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林知睿故作镇定地垂下眸,转移目光,缓缓道,“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你小叔在遗嘱上写了我的名字,我和他,即便他去世,也没法一刀两断。”


    余明远直接将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声音也随之沉闷,他淡淡道,“恭喜。”


    “明远。”他聪明,对于其中的缘由也能想明白,再多的话不必说。


    于是林知睿只是叫了他一声,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带有无限的恳求与无辜。


    一如当年,她被强势表妹欺负。


    她靠在他怀里,柔软得像一滩水,哭着说她只有他了。


    现在的林知睿,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韧劲。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打量她。


    五官倒没什么变化。


    只是她用皮筋将长发拢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蜿蜒到雪白修长的颈,像是故意摆出这幅姿态来勾引人。


    “你到底是自信,还是来求人?”余明远问。


    “让我在这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林知睿觉得,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余明远不绕弯子,“不行。”


    “求人也需要时间。”


    “你当场求,我当场拒绝。”


    林知睿相信他没那么铁石心肠,“那就这么决定了,四楼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我搬上来和你一起住。”


    “明天你自己退房,不然我会让店员请你出去。”余明远态度坚决,也没给林知睿继续央求的余地。


    他离开后,林知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余明远虽然是老板,但很少管事,大部分时候是严树柯处理琐碎的事情。


    他难得来前台吩咐人,小唐连忙收起游戏,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余明远敲了下桌子,“明天退房时间点,准时去……”


    他一顿,接着问,“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住哪个房间?”


    “2201。”小唐忍不住问一嘴,“老板是她去缠着你了吗?”


    余明远没给他八卦的机会,而是直接叮嘱,“明天到退房时间点,准时把她请出去。”


    看着余明远和林知睿出门,华哲拉着黄亨讲个不停,严树柯则没什么兴趣,在一旁打游戏。


    当事人一回来,华哲迫不及待问,“她找你干吗?”


    余明远还在换鞋,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沉闷,“你们觉得呢?”


    华哲什么事都想当然,他口无遮拦道,“她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除了找你要钱,还能干吗?”


    “还是后悔和你分手,转而投奔你小叔了?但要我说,她当年接近你,就是为了接近余叔叔吧。”


    怕被认出来,骆嘉言坐在贵宾室的角落,宋宋给他买咖啡去了。


    林知睿被余明远拉到桌子旁吃面,吃了没几口就推开了,余明远没再勉强她,拿过她的碗吃剩下的。


    余明远吃面时,她就拿着他剥好的沃柑,一瓣瓣机械地往嘴里塞。


    直到两侧脸被余明远捏住,嘴巴被迫张开。


    林知睿惊愕地瞪大眼睛,任由她哥把手伸进自己嘴里,把刚塞进去的一瓣橘子抠出来,然后再抠出一瓣。


    余明远用纸巾把妹妹嘴里的橘子包起来,又抽了张擦她嘴角晶莹的诞水,责备道:“吃东西就吃东西,别一心二用,也不怕噎着。”


    “那你也不能直接把手伸我嘴里,”林知睿瞧了瞧四周,一脸羞愤,“我不要面子的啊!”


    “要面子的人一天到晚就会哭鼻子?”


    林知睿看着哥哥嘴角边的笑窝,心里被狠狠勾了一下。


    她凑过去,挨近他,轻声问:“你觉得那个骆嘉言帅吗?”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她。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在分享隐秘的少女心事。


    “昨晚他向我表白了。”


    第 28 章   谈恋爱(二章合一)


    从小到大,林知睿获得过很多喜爱。


    骄傲和自信是一点点捧出来的。


    江奕觉得没什么不好,她的女儿那么漂亮,那么美好,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可林韵看不惯这些,她警告女儿不能和男同学交往过密,不能接受他们表白,不能早恋。


    余明远不像江奕和林奕那么极端,他认为只要对方没有坏心思,妹妹可以和男同学接触。


    他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周末去图书馆学习,假日约着出去玩。


    可现实是——


    每一个靠近妹妹的人都有坏心思。


    放学路上,斯斯文文的学霸男同学想在过马路时牵她的手;周末,篮球队的学长约她去酒吧;更别说那些表白时堵住她,动手动脚的男生们。


    “哥,你昨晚也听见了对吗?”林知睿看着他,故意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余明远没说话,端起手边的杯子。


    “哎呀,你说话呀?”


    林知睿抓住他手腕,杯子里的水被晃出来,弄湿了手表。


    可他只庆幸是温水,没有烫着妹妹的手,也没有弄花妹妹心血来潮贴在手腕上的纹身贴。


    林知睿做完晚宴造型时,天边已是落日熔金。


    空气闷热粘腻,似是暴雨的前兆。见林知睿对这幢别墅的艺术收藏品兴趣颇浓,白人管家便热情地带着林知睿参观别墅的房间。


    古董家具,古老的画作,雕塑,艺术品让这别墅堪比一座奢华的宫殿。


    逛了半个小时还未逛完别墅,林知睿有些累,只好意犹未尽地返回余明远给她安排的房间,给手机充上电。


    刚开机,手机便收到好几条蒋芙发来的慰问消息。


    林知睿先是回了条“今日平安无事”的短信免得蒋芙挂心,随后告诉蒋芙她当下的状况。


    见蒋芙还未回复,林知睿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等她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手机里又接连多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蒋芙:【啊——怂睿睿,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有机会你可真是上啊!】


    蒋芙:【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泡到你的好好先生的?】


    蒋芙:【你真不打算今晚和他发展发展?】


    林知睿脸一红,莹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着:【才不是你想得那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她虽然有些馋余明远,但也没有那么大胆,他看着就挺不好招惹的。


    正给蒋芙回着消息,门口响起敲门声。


    林知睿收起手机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白人管家,而是余明远。


    “晚饭好了,下来吃吧。”


    林知睿轻轻哦了声,出了房间。


    她跟着他向着楼梯口走去。


    林知睿低头点着语音翻译按钮,不小心手一滑,蒋芙激动兴奋的尖叫声从播音器中跳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那就祝你和这位好好绅士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咯……”


    林知睿心脏都快要炸了,飞快暂停语音播放。


    但该听的和不该听到的,对方都已经听完了。


    余明远停住脚步,回过头,深邃的目光与她对视。


    走廊内分外安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在瞬间微妙暧昧起来。


    林知睿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捏着裙角。


    她现在羞耻心爆炸,窘迫得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缝中。


    “你怎么不走了呀?”林知睿故作镇定地冲他甜笑了下,似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嗯,”余明远面无波澜,淡声道:“小心台阶。”


    林知睿乖巧地点点头,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有男人那笔挺的裤脚,心里像是揣了一万只暴走的兔子,正在“砰砰”“砰砰”地狂跳不停。


    完蛋,糗大了。林知睿一时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傻愣愣地看着男人,右眼睑下的小痣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靠得极近。


    男人身上那优雅的沉木香气萦绕于在她的鼻息之间,无声地入侵着她的呼吸。


    半晌,林知睿面上挤出一抹恭敬乖巧的笑。


    “三叔好巧啊……”她僵着声音道。


    话音刚说出口,林知睿便回过神来了。


    巧?巧个鬼!


    林知睿恨不得打死在这个时候讨巧卖乖的自己。


    气氛陷入凝滞。


    余明远眼神不变,视线在那颗小红痣上极快地掠过,唇角勾起云淡风轻的弧度。


    他从容地抬起手,拾起地上那枚打火机。温热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柔软细嫩手指,带起微小酥麻的电流。


    林知睿睫毛轻轻颤了下。


    但很快,下一秒,那温热便很快收拢。


    彼此间的触碰转瞬即逝。


    余明远从容地直起身子,表情八风不动,仿佛无事发生。


    林知睿这才回过神,亦是坐起身,坐着凳子也悄悄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余明远微微侧头,目光再次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划过少女颤动的睫毛、泛红的面颊……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打火机。


    他眉梢微动,声线低醇慵懒:“谢谢小姑娘。”


    林知睿垂眸,纤细的手指悄然揪紧:“不客气三叔。”


    一旁的阔太注意到林知睿脸上的绯红,调侃道:“哎呦一提到淮安,睿睿都不好意思了呢。就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打算订婚呢?”


    这是余家生日宴,林知睿不太好拂余老爷子面子,只能小声抗议:“我觉得订婚还远,万一我们合不来……”


    “感情这事都是需要磨合的,总有合得来的一天,你们还年轻,不打紧。”


    祁琳说着说着话题落在余明远身上,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弟啊,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也给爸带来一个媳妇啊?”


    祁琳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余明远还没有中意的人,那正好她可以将她的侄女介绍给他。


    余明远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意疏淡。


    “不急,总会有那一天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余淮安匆匆回来,身上换了一件亚浅灰色外套。


    余老爷子瞪了一眼余淮安,语气不善:“干什么去了?”


    余淮安看了一眼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林知睿,尴尬地笑笑,“被一些事情缠住了。”


    因着林知睿坐在余老爷子身边,余淮安也不能让自己的三叔腾地,丧气地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余明远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余淮安的西装外套上,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外套换了?”


    面对这些余家小辈时,余明远周身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威严感。


    仅仅是一眼,像是看透了余淮安一般,瞬间让他绷起神经,头皮发麻。


    余淮安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余明远:“刚刚不小心把酒洒在身上,就去休息室换了……”


    余明远淡淡地“嗯”了声,没有继续深究。


    余淮安又看了眼埋头苦吃林知睿,惴惴不安的心终是落回原处。


    这种语音怎么能被他听见!!!


    他会在心里怎么想她啊!!!豪车内,余明远淡淡收回视线。


    后迈巴赫再次启动,落下的车窗渐渐上升。


    余明远叠着腿,抖出支烟,衔在唇间。


    “咔嚓。”


    银质打火机划开,火光跳起的一刹那,照亮了男人深隽的眉眼。


    余明远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烟雾。


    “和郑家的合作取消。”他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的。”从刚才便一直坐在前排闭口不言的周特助应声。


    “其他的都调查清楚了”余明远问。


    周特助为人做事滴水不漏,从在会所中遇到林知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今晚之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余明远汇报:“调查清楚了,今晚知睿小姐和里森画廊谈合作,本该是淮安少爷来接知睿小姐回林宅。


    但淮安中途和谢家那位谢小姐去了京荣拍卖会……而且就在方才,淮安少爷还拍下了价值五百万的红宝石项链哄那位谢小姐开心。”


    烟在修长清瘦的指骨间静静燃烧着。


    余明远面上喜怒无澜,,难辨情绪,但周身的压迫感却是越来越强。


    突然,余明远蓦地笑了,“他倒是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醇厚嗓音中带着冷意,听得周特助忍不住一抖。


    周特助屏气凝神,越发地小心谨慎:“那您现在……”


    “回老宅。”


    余明远将烟摁在烟缸,用力碾了碾。


    镜片后的眸光也随着火星的冷寂而沉了下来。


    周特助恭敬应声,并在心里默默骂了余淮安一句。


    活该啊!


    若是今晚先生没有及时出现,恐怕知睿小姐还指不定会遭遇什么。


    黑色迈巴赫在溶溶光影中掠过,最终猩红的尾灯没入这繁华的夜城。


    林知睿回家时已经快要将近十一点,但是此刻林家老宅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林老爷子没睡,拄着拐杖,守在客厅里等林知睿回来。


    见外孙女回来,林老爷子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放松。


    他神情复杂,连声催促林知睿赶快回房睡觉。


    夏天的夜晚燥热极了,闷得燥得连丝风都透不进来。


    在护肤之后,林知睿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


    月光如潮水般涌入房间,照亮熟睡的人……


    一切都静悄悄地。


    半个小时后,林知睿睁开眼,崩溃地用被子将脑袋蒙起来。


    她现在像是饮下了一杯后劲绵长的酒,现在后劲上来,浑身血液上涌,胸腔内的心跳一直“扑通扑通”地乱跳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能当着余明远的面真的说出画人体这种话!太过冒犯了!


    不过,若是真的约他画模特,她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给他摆一些更有张力的姿势呢


    反正……她也是为了艺术。


    林知睿埋在被子里的小脸红红的,一时间不知道对于余明远给她当模特这件事,她是更抗拒一些,还是更期待一些。


    这般想着,林知睿终是忍不住抬眼,偷偷地朝着身侧瞟了一眼。


    男人侧颜深刻,薄唇抿成平直的线。


    不过他这种反应,应该也是不想让她尴尬吧……


    林知睿重新垂下小脑袋,心中默默地想着——


    他可真是位好好绅士啊。


    林知睿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也就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的动作。


    余明远半垂着眼看向她,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林知睿坐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撑着下巴,看着远方的落日。


    她身穿一身黑色织纱抹胸小礼裙,款式乖巧可爱,勾勒着她纤细娇小的骨架。她的肌肤本就瓷白莹润,黑色薄纱显得她的肌肤白到发光。


    乌黑的长卷发高高挽起,玲珑小巧的耳垂上挂着夸张的流苏耳坠,更是衬托出纤长的天鹅颈。


    让她做造型的主理人一次次地看向她,每看一眼,都不得不惊叹眼前少女的美貌。


    在她等待余淮安的功夫,蒋芙发来消息。这一场宴会令林知睿如坐针毡,恨不得宴会赶快散场,她好溜之大吉。


    不承想,宴会还未结束,外面便传来“哗啦”一声。


    雷电交加、暴雨忽至。


    看这天气,余老爷子对林知睿说:“睿睿,雨太大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也不安全,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林知睿小声而委婉地拒绝:“这不太合适吧,还是算了……”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睿睿以前不也在这里住下过吗?”余老爷子说:“等明天早上我再让淮安送你回家。”


    林知睿知道余老爷子一方面是担心她在暴雨夜中回家不安全,一方面也是想要撮合她和余淮安。


    但现在余家对于她来说就是虎穴狼窝,她躲余明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留在这里?


    但顶着余老爷子热情殷切的视线,林知睿也不能落老人家面子,只能答应下来。


    之前林知睿在余家住过,只不过这一次她未被安排进之前的房间,而是住进了余淮安房间附近的客房中。


    一回到房间,林知睿立刻锁上门,拿起手机给蒋芙发了一条求救短信:


    林知睿:[宝,十万火急,帮我出出主意啊,我被留在余家了!!!]


    蒋芙直接一通电话打来:“你没跑掉吗?”


    “没跑掉,”林知睿哭丧着小脸,将刚才在餐桌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余爷爷这么热情,我不好意思拒绝他……”


    蒋芙分析道:“听你的描述,似乎那位余三爷似乎并没有继续纠缠你的意思。”


    林知睿转念一想。刚回国的这几天,林知睿艰难地在家倒时差。


    除了在老爷子的安排下,和余淮安见过几次面,她哪里也没去。


    闲来无事之际,她便搬出自己的画架,绷画布、调颜料作画。


    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影响了创作欲,导致她画什么都没有感觉。


    这天吃早饭时,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明,林知睿打了个哈欠,咬了一口包子。


    因为今天是余淮安爷爷的生日宴,她今天任务繁忙,下午四点的时候还要去Luna工作室做造型。


    看她吃得差不多,林老爷子笑眯眯地说一句:“外公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余家了,就让淮安陪你一起去吧。”


    林知睿看着精神头比前段日子足的外公,一时间拿捏不准外公究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想要强行撮合她和余淮安。


    她对余淮安没感觉,也不想与他订婚交往。


    但外公对于这这件事很上心,也执拗得很。


    老爷子本就身体不好,她怕自己抗拒得太厉害,会真的把老爷子气进医院,只好面上顺着他,应和着他。


    算了,还是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余淮安好好谈一下“退婚”的事吧。


    林老爷子全然不知道林知睿的小心思,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对了,你那位余三叔前不久也回国了,这次在余家家宴上你就能见到了。”


    林知睿:“余三叔?”


    她从未见过这位余家三叔。


    况且她出国多年,一心专注油画,不太关注国内豪门圈子中的这些事。


    所以,她虽然知道余家三叔这个人,但也只是知道对方是余家爷爷的小儿子,是余淮安的三叔,更多的事情便不曾了解了。


    “那是你余爷爷的老来子,也是我的忘年交……唔,你没见过也正常,他几年前就已经出国了,就算出国前也一直深居简出。


    他现在是余家的掌家人,为人端正谦和,是块人物。你到时候见了他,得叫他一声三叔。”


    对于那位余家三叔,林老爷子简直是赞不绝口。林知睿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子用这般欣赏的语气谈起一个人,可见这人不一般。


    林老爷子说:“你这次去余家,记得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将来也好让他在余家照顾你。要是钱不够,就跟外公说。”


    林知睿乖乖答应。


    “但我不太知道余叔叔喜欢什么。”林知睿问。


    林老爷子:“他喜欢收藏古董名画,睿睿不妨送一幅画吧。”


    毕竟她这是去见长辈,还是一位外公耳提面命要求郑重对待的长辈,送的礼物须得彰显出做晚辈的恭敬才行。


    林知睿在画室里选了很久,这才终于选中了一幅掐丝珐琅财神画——


    《招财进宝·八方来财》。


    寓意好,有诚意,送三叔这样的商业大佬再合适不过了。


    也是。林知睿刚走,余淮安的手臂便撞上一副柔软的身躯,这一撞,余淮安手中的香槟尽数洒在来者身上。


    余淮安扭头,对上谢迢迢惊慌失措的含情目,她胸前的布料也被酒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是你……”余淮安一愣:“抱歉,我安排人再给你送一条裙子。”


    他找来佣人,让佣人带谢迢迢去休息室。但衣袖却被谢迢迢紧紧扯住。


    “你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谢迢迢楚楚可怜地望着余淮安:“我害怕。”


    余淮安想告诉眼前这位少女,这里是余家,她没必要如此担心。


    但是对上那双和林知睿几分相像的眼眸,到嘴的拒绝变成了回应。


    “好。”


    直至出了宴会厅,林知睿才有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胸口,心底生出一种虎口逃生的庆幸。


    林知睿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向蒋芙求助:[宝,快帮帮我出出主意,我觉得我要完了!]


    蒋芙立刻发来消息:[怎么了怎么了?是彻底退不了婚了吗?]


    林知睿欲哭无泪,[比彻底退不了婚还要惨一亿倍,你还记得我之前在尼斯睡到的那个极品男人吗?我今天才知道他就是余淮安他三叔,余明远!!!]


    蒋芙:[???]


    蒋芙:[好家伙,你现在是真完蛋了!!!]


    林知睿就看到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几分钟后,蒋芙噼里啪啦地发来一长串消息:


    蒋芙:[林知睿你睡谁不好你睡他,那可是余三爷!跺跺脚京北都要颤三颤的余家掌权人!连我爸面对他时,都得小心谨慎。你倒好,直接把人给睡了!]


    蒋芙现在恨不得敲开林知睿那小脑瓜,看看里面装得究竟是什么浆糊。


    林知睿小脸苦兮兮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余淮安他三叔啊,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人还是我外公的忘年交。万一被我外公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外公那样传统的人会被气进医院里的!早知道睡一觉这么麻烦,当初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睡他了……]


    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蒋芙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她:[而且你要知道,一旦你无法退婚,那么到时候和余淮安联姻后,你就得天天面对这位余叔叔了。]


    蓦地意识到这点,林知睿整个人都傻了。


    林知睿:[啊啊啊啊!求你别说了,我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好崩溃,我该怎么办!!!]


    蒋芙:[既然这样,不如我给你出个招。你装傻,坚决不承认你之前认识他。]


    林知睿:[装傻,他能信吗?]


    蒋芙:[重点不在于他信不信,而是表明你的态度。对方是余家三爷,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玩不起、纠缠不清的主。]


    林知睿想了想,觉得蒋芙的提议有几分道理。


    毕竟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要什么女人会没有?至于在乎她一个小丫头吗?


    这般想着,林知睿稍稍把心安在肚子里。


    蒋芙揶揄道:“不过我算是理解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惦记他的肉体了,这人真的太帅了,这要是换了我,我也把持不住啊!”


    林知睿:“……”


    蒋芙:[那位余三爷要回国这事前几天就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敢情你是只专心画画,圈里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关注啊。]


    蒋芙:[你是不知道那位余家掌权人有多厉害,即使在上流顶层圈子里,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看似温和雅正,实则手腕狠厉果断,京北权贵圈中,无人不畏他。]


    蒋芙兴冲冲地跟她科普这位位高权重的余三爷。


    蒋芙:[他是余家最为优秀的继承人,在斯坦福大学期间便摒弃家族继承人身份,在国外独自创业。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亨,登上福布斯排行榜前十,名下资产势力之庞大,甚至可以和余家这个百年家族相媲美。]


    蒋芙:[说实话,依着余老爷子的掌控欲,不可能早早让位给儿子孙子。但那位甫一回国,紧跟着老爷子便将偌大的余家拱手相让给这位余三爷。可见此人手段和能力之强势,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林知睿光光是自家老爷子说,便知道这位余家三爷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如今跟蒋芙聊过之后,更是明白这人不是她能轻易得罪起的。


    她心想,等下见了面,一定得在这位三叔面前好好表现,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林知睿提议吃日料,因为她知道余明远没吃过,想看他出丑。


    没想到最后出丑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因为看他剥雪蟹看得入神,打翻了饮料,弄湿了自己的漂亮裙子。


    林知睿郁闷至极,可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余明远那双手。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男生的手那么好看。


    余明远将蟹腿上的肉仔细从壳里剥离出来,稍许沾了点醋,他手刚从醋碟子里抬起来,身边的人就低头将蟹腿肉叼了去。


    林韵看见,皱眉道:“没长手啊?”


    邹诚笑着说:“明远在,她不就是没手吗?”


    林知睿不但没收敛,反而没皮没脸地把一盆雪蟹腿都放在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毫无怨言,继续给她剥。


    他愿意宠她,一个蟹腿从十二岁剥到二十二岁。


    “等你哥有了女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你也当着别人的面让你哥给你剥?”林韵训道,“像什么样子!”


    “就明远能有女朋友?”邹诚接口道,“我们睿睿就不能有男朋友?明远不剥,就让男朋友剥,她一样可以当甩手掌柜,被男朋友宠着。”


    余明远剥蟹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邹诚身上,“爸,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第 29 章   不结婚(二章合一)


    “睿睿十二岁时,我开玩笑说以后让她男朋友给她剥蟹,你说她还小,以学习为重,让我别说这些话,”邹诚开玩笑说,“怎么她现在二十二了,我还不能说吗?”


    “当什么甩手掌柜?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麻烦别人?谁家的小孩不是父母宝贝着的,怎么她林知睿的男朋友就非得跟仆人似地照顾她?”林韵把矛头对准林知睿,“还有,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要是觉得不错早点带来家里也行,但只有一点……”


    因为这“一点”,其余三人同时看向林韵。


    林韵用手指戳了下女儿脑袋,警告道:“你别给我找个金发碧眼的回来。”


    “您不让我和外国人谈恋爱?”林韵的这个要求着实出乎了林知睿的意料,“原来您这么保守的吗?”


    “这和保不保守没关系,”林韵说,“林知睿,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就两样,一个是考研,另一个就是呆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这幅字就挂在林知睿外公生前的房间里。


    林韵是看着父亲这幅亲笔题字长大的,她理应最理解也最支持儿女们的“飞跃”。


    可林韵永远忘不了,父亲临走前,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句话——


    如果当年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林韵离开无锡,在上海独自求学,后来又在上海成家立业,无锡离得再近,工作忙起来也要隔好几个月才能回去。


    作为家里独女,父母在家日夜思念,却为了不打扰女儿的生活,从不主动要她回来团聚。


    直到父母相继因病去世,回过头看,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林韵父母后悔了,林韵更后悔。


    所以她不想让林知睿走自己的老路,因为没能陪在父母身边而留下终身遗憾。


    当年她舍不得女儿去留学,现在更不可能让她远嫁。


    “好端端地说这些干吗,”邹诚说,“睿睿,给你妈妈去外面拿点甜点?”


    餐厅的甜点是自助式的,就在外面大厅里。这估计是一场圣让卡普费拉几年难遇的大暴雨。


    大雨铺天盖地地瓢泼而下,霎时间整个世界都是朦胧一片。


    “去哪?”身边的男人问她。


    林知睿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报出旅店地址。


    车子启动了。


    豪车内隔音极好,完全听不到车外淅沥的雨声。气氛静谧,只有悠扬的钢琴曲在缓缓流淌。


    林知睿拢了拢湿乎乎的裙角,然后就一直安静乖巧地坐着。


    男人的车很干净,乌木香气中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这香气同他本人一样,给人一种带着涩感的张力。


    林知睿忍不住悄悄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他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姿态慵懒,气质儒雅而贵气。


    车内顶灯落在男人挺立的五官上,男人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条优美利落,脖颈线条起伏突起间,给人一种禁欲的性感。


    林知睿想起那幅被抢走的速写,不免感到惋惜。


    想来那幅速写是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给她当一次模特……


    正想着,突然男人睁开了眼,隔着镜片,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林知睿微微一僵,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住裙角,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宛若油画上最惊心动魄的一笔色彩。


    “那个……”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我的速写丢了,能不能请您再当一次模特……”


    男人眉梢微动,还没回复,发动机突然嗡一声,车猛地停了下来,打破了此刻的暧昧。


    男人沉声:“怎么了?”


    外籍保镖转头:“先生,前方路被淹了,车没法开过去。”


    林知睿向窗外看去,车外暴雨如柱,勉强看到前方道路上一片汪洋。


    她微微蹙眉,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回去?


    男人:“绕路需要多久?”


    “开车的话大概还需要十分钟的路程,”保镖继续道:“但不知道其他路有没有被淹,毕竟那块区域的排水系统一向不太好。”


    明言,林知睿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地看向男人,恰逢对上男人转过来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男人的瞳色是极为纯粹的黑,如深潭般静谧,看得林知睿呼吸微微一滞。


    她垂下纤侬的睫毛,犹犹豫豫地问:“……你住的酒店在哪儿,我去你哪里?”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男人微微挑眉。


    在意识到自己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后,林知睿脸颊有些热热的。


    她跟他解释道:“我想和你住进同一家酒店,彼此还有个照应。”


    她孤身一人身处异国他乡,又遭遇了抢劫这种事,现在受了惊吓,不太敢独自一人住在酒店。


    此刻男人的华人身份在她眼中看来无比亲切。


    不如,她索性和男人入住同一家酒店好了,彼此还有个照应。


    顺便……她还可以找机会跟男人提一下再当模特的事……


    而且看看这位先生的谈吐风度,也不像是会把她卖了的人。


    “我不住酒店,”男人半垂着眼眸,看向林知睿,给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答案:“若是你担心一个人不安全,可以去我那里。”


    两人对视着。


    车内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稀薄,属于暧昧的温度在彼此之间缓缓升温。


    林知睿迟疑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古井般深沉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车飞快地掠过几盏路灯,淡淡的光影在男人面上掠过。


    男人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这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林知睿咬了下唇,试探道:“你经常这样雪中送炭,你……对象知道吗?”


    少女眼瞳微微瞪圆,表情严肃而认真。


    男人低笑了声。


    “我还是单身,更何况——”他拖长尾音,嗓音低醇惑人,“这样的雪中送炭,我是第一次做。”


    都是成年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垂眸看她,视线无声地锁在她的脸上:“所以你要跟我走吗?”


    车厢内寂静,林知睿呼吸凝滞,似是有看不见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垂下眼睫,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被抢走的速写,心中莫名地不甘心。


    对方成熟斯文、端方温雅,极为契合她的审美……她不想就此与这位绅士别过。


    这般想着,林知睿轻声道:“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在别的酒店住一晚的。”


    女孩没有明说,而是耍着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又将决定权回抛给他,像是根小羽毛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男人眉梢轻抬,对着前排司机道:“回去。”


    回到旅店后,林知睿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身形,那瓷白的肌肤上落着点点暧昧的吻痕。


    林知睿不敢多看,匆匆洗完澡,便躺到床上睡回笼觉。


    昨日睡下得太晚,导致林知睿现在身体又酸又困倦,一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醒来后林知睿拿过手机,就看到蒋芙发来的一连串消息,询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林知睿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在看完前因后果后,蒋芙发来消息:


    蒋芙:【听起来你对那个男人还挺有感觉的,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


    蒋芙:【而且你都说了他是你最梦寐以求的模特,这可是让他给你当长期裸模的好机会啊。】


    林知睿眼前不由地浮现出男人的脸,微微晃神。


    其实在男人点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她是有些动摇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还从未碰见比他还要完美的模特,严丝合缝地契合着她的审美。


    更何况,她昨晚还亲自验证过,他的人体很完美,很有力量……让她无法抑制那种想要创作的欲望。


    但很快,林知睿的理智便占了上风。


    她意识到,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蛊惑力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怕自己最终会深陷感情的漩涡,无法自拔。


    还不如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林知睿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给蒋芙发消息:【我觉得现在这样互不相干、各奔西东的状态就挺不错的,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不休。就把它当做是一场美好浪漫的露水情缘好了。】


    正说着,微信传来好友提示。


    [Desenlace:我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①


    余明远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在她离开那家咖啡馆后,便添加了余明远的微信。


    只不过阴差阳错,速写丢失,两人又度过了那样的一个夜晚。


    余明远的头像是一幅油画——Ivan Aivazovsky的《夜间黑海》。


    皎白月光下极致宁静的海面,却又带着一种极致危险的张力。


    林知睿看着屏幕上的微信头像微微失神。


    犹豫了一会后,最终林知睿还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删除了对方的好友账号,将手机随手扔在一边。


    估计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样就挺好的。翌日清晨,林知睿打着呵欠下楼。


    本来还有些提心吊胆,以为要再和余明远碰面,没想到对方早早便去了公司。


    在吃过早餐后,林知睿被余淮安送回林家老宅,这次余淮安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跟着林知睿一起进入老宅。


    俩人一进门,就看到一大早坐在客厅里守株待“睿”的林老爷子。在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余淮安便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离开。


    余淮安走后,林老爷子笑眯眯地问林知睿:“睿睿怎么看着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林知睿瘪嘴,想起余明远那个混蛋,心中愤愤:“中午补一觉就好了。”


    “对了,刚才我还和你余叔叔通过电话了。你送的画他很喜欢,希望下次还能收到更合心意的礼物。对了你送了什么画给他?”


    林知睿:“《招财进宝图》。”


    林老爷子笑呵呵:“寓意好啊,寓意好啊。怪不得你三叔喜欢。多和你三叔搞好关系,以后你嫁到余家他也好照顾你。”


    林知睿拿樱桃吃的动作僵了下。


    她才不需要这种照顾呢!


    林老爷子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询问:“你和淮安相处得怎么样?”


    林知睿没有隐瞒:“外公,我对他没感觉。”


    有一瞬,林知睿是想要随便胡扯一个“自己已有心上人”的借口,挡住外公想让自己结婚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念头刚出,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那道矜贵端方的身影。


    林知睿眼神飘移,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


    到嘴边的话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吧,万一到最后扯出她和余明远的事情刺激到外公怎么办?


    毕竟露水情缘这种事在老一辈的传统思想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林老爷子见她支支吾吾不说话,再次试探:“真没感觉?”


    林知睿乖巧点头。


    她抱住外公,脑袋在外公怀里拱来拱去,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卖乖:“外公,我不想结婚,我只想永远陪着您。”


    林老爷子沉默片刻:“那外公将来要是走了呢?谁来护着你?”


    林知睿微怔,心脏难受酸胀,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您得长命百岁,您得一直陪着我,您不会走的……”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揉了揉傻外孙女的脑袋:“傻孩子,人总有走的那一天。但外公希望能在走之前,能亲手将你交给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外公也能安心阖眼了。”


    他要是走了,偌大的林家必然是要留给外孙女的。


    外孙女一门心思扑在艺术油画上,志不在商。因此林老爷子也没想过要让林知睿担当什么大任,只想要她做个挂名董事,快乐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但“一生顺遂”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更别提他走后,那么一大笔财富捏在他外孙女手里,怎么会不招人觊觎?


    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所以他想在他走前,把路给外孙女铺平了。


    思来想去,在他走后,也只有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余家能护得住他家的丫头。


    可话虽这么说,回房间后,林老爷子还是沉默地卷起旱烟。


    这是他年轻下乡时留下的习惯,后来无论大富大贵,只要一遇到烦心事,总想要抽一支。


    心里越是想着事,林老爷子眉头便皱得更深。


    若是外孙女实在和余淮安没有缘分,他也不能强求。


    他还是希望外孙女能够开开心心的。


    既然下定决心要分开,还是不要与他有太多的关联吧。


    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直到肚子有些饿,这才从床上坐起身,准备去酒店楼下餐厅吃饭。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电人是外公的管家。


    “可是你会结婚生孩子呀,”林知睿佯装失落地直叹气,“今年春节,妈妈不是替你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吗?搞不好你和谁看对眼,明年结婚,后年抱娃……”


    “林知睿,”余明远打断妹妹,“别做这种假设。”


    “这不是假设,”林知睿说,“就算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后年,大后年,你总要结婚生孩子的呀。”


    余明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为了自己的人生抛弃了他。


    邹诚把他带进林家,邹诚和林韵就是他的父母,他的长辈,无论是为了堵住外面的闲言碎语还是他们真的心疼他,都会对他负责。


    他们希望余明远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没有什么是一定会发生的,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我妹妹,”余明远说,“你不需要任何别的身份,只要你是我妹妹,我就会照顾你、陪伴你一辈子。”


    “‘哥哥妹妹’和‘一辈子’是没法划上等号的,”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徒然感伤起来,“这道题给的条件就是错的。”


    他总是要结婚的,她也总会有嫂子。


    他现在爱她疼她,等他有了女朋友,有了老婆,他还会把她这个妹妹排在第一位吗?


    哥哥和嫂子才会一辈子在一起。


    “那就不结婚。”


    车缓缓停下,林知睿抬头,怔愣地看着她哥。


    “那就不结婚,”余明远拉起妹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骨,最后停在无名指上,他轻声却坚定地说,“这不是假设,也不是一道选择题。”


    “林知睿,我不结婚。”


    第 30 章   重要的(二章合一)


    余明远口口声声说为了妹妹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可他只给她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似乎多交一个月都是对“兄妹”两字的亵渎。


    也就是说,三个月后,要么她有钱付房租,要么她舔着脸去问他哥要钱付房租。


    好在艾瑞克时不时地给她找点活儿,有些曾经合作过的公司,因为认可她的摄影技术,也会主动来找她。


    渐渐地她在圈子里有了点微弱的小人气。


    继北京跟拍之后,骆嘉言找过她两回,林知睿说到做到,发完照片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他只能通过宋宋联系她,想请她继续当自己的跟拍,被林知睿拒绝了。


    她知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他和汪怡的关系到底如何,他过去傍过多少富婆,这些她不了解,所以她不做评价。


    她唯一了解的是骆嘉言这个人。


    回北京的前一晚,他们在私房菜馆吃饭,骆嘉言无意间提到明天回上海后,他正好要去徐汇办事,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林知睿当时就觉得奇怪,她从没说过自己住哪里,他又是怎么知道顺路的呢?


    后来她才回忆起来,在她接下北京跟拍的工作后,宋宋要了她身份证买机票。


    当时骆嘉言就在旁边,还夸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好看,不像他拍得像个牢监犯。


    他当时应该看到自己身份证上的地址了。


    叔侄俩,余修明重情重义,余明远却是个淡漠舍得的人。


    两年前,他从望港离开,便到藏区来开了一家民宿。民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前台与酒馆一体的木屋,另一部分则是花园餐厅和几栋住所。


    在拥挤的古城,还算得上是家大业大。


    民宿没有登陆任何一款软件,单靠店员用微信经营。


    林知睿今早订的房,她到的时候下午两点,正好是开放入住的时候,店员先帮她将行李搬上楼,她在前台办手续。


    她主动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出去还没回来呢,您是找他有事吗?”


    还没回来?


    林知睿没做停留,毫不犹豫地进了院子,打算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不知道余明远什么时候回,林知睿顾不上睡觉,晚饭用面包替代,放好东西后直接下楼。


    前台对面是喝酒小憩的地方,她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着,便撑着下巴,盯着窗外,等待余明远身影的出现。


    她用指甲去冰自己滚烫的耳后。


    每有高挑的人经过,林知睿都要恍惚一阵,视线也模糊,耳朵听不清,心里的草稿也全部梗在第一句:“余明远,我是林知睿。”


    然后呢?听筒对面传来闻妙歌没心没肺的笑声。


    “真是绝了!康乐纯现在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她后面没再来骚扰你吧?”


    林知睿叹口气,摇摇头:“没有。我一顿输出完就把她拉黑删除了,没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


    要真和康乐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未免显得林知睿也太小气了,不是她的风格。


    “这就对了。反正她找不上你,一肚子火气就只能冲余明远发泄,最好他们打起来,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那才叫报应呢!”


    闻妙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林知睿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去想象余明远鼻青脸肿的模样。


    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永远是难以靠近的,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都显得从容不迫,不会在人前失态半分。


    就像他明明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依然能够在重逢的那一刻,轻而易举掌握主动权,将林知睿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


    或许,他人生中最失态的林刻,就是昨夜了。


    算了,与其去想余明远,不如担心她自己。


    林知睿坐着工学椅慢慢转了个圈,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键盘,声音里含着懊恼。


    “我不会捅了什么篓子吧?果然喝酒误事。”


    虽然如此抓马的桥段非常有利于激发创作灵感,但新文冲榜在即,如此关键的林刻,她不想再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闻妙歌理直气壮:“就算惹了麻烦,麻烦也是余明远的,你怕什么?”


    也对。


    她的醉话言论的确可能会给余明远的生活造成一些难以估量的不良影响,但林知睿知道,他是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她一直清楚,余明远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难得对林知睿俯首称臣,却狼狈地被她拒之门外。


    他大概以后都不会想见到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知睿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闻妙歌仍在叫她:“睿睿,你在听吗?”


    林知睿这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啊,在的。”


    “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元宵节之后我就和黎殊一起搬到江城来,到林候请你来家里玩!”


    林知睿有些惊讶:“黎殊也一起吗?他的工作……”


    “辞了。”闻妙歌答得毫不犹豫,“他当然要和我一起,你以为人人都像余明远……”


    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林知睿的痛处,闻妙歌忽然噤了声。


    林知睿对此并不在意,况且闻妙歌说的都对。


    闻妙歌的父母并不同意她与黎殊交往,多年来一直试图棒打鸳鸯,还送她出国深造,结果也没能拆散他们,反而让经历过异国恋的小情侣感情更好了。


    与其说闻妙歌是来投奔林知睿,不如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出逃。


    林知睿心里泛起些微酸涩,但更多的是名为羡慕的情绪。


    同样是起源于中学林代的纯白恋情,有的人就可以从校服走到婚纱,可更多的感情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磨殆尽,归于虚无。


    林知睿握着听筒,轻声呢喃:“你们要好好的呀,我还要给你当伴娘呢。”


    至于她和余明远,早就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怎么把对方弄丢了。


    挂了电话,林知睿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去洗漱。


    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又去到客厅,去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空酒瓶。


    “到底喝了多少……”她皱眉,为昨夜的不加克制而深刻检讨。


    明明下定决心,不会再为余明远牵动心绪。


    空腹林间久了,胃部隐隐作痛,林知睿不想再去医院,从抽屉里翻出几颗胃药吞了下去。


    最好杜绝一切可能和余明远见面的机会。


    林知睿拎着空酒瓶放到楼下回收站,目光落在吸烟处厚厚的一层烟灰上。


    余明远留下的痕迹,林刻提醒着她,他曾经来过。


    林知睿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转身急匆匆逃回了家。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任何人和事都会被林知睿暂林抛诸脑后。


    有了和商敬言的相亲经历,过渡章节非常丝滑,只是在描写男主红眼掐腰强制爱的林候,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余明远的脸,以及近在咫尺林,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根本无法代入。


    林知睿只好改变策略,调整剧情安排,先着重写了余昭余卑微追妻求复合,反在女主的质问下节节败退的剧情。


    追妻火葬场的套路,林知睿已经用得非常纯熟,章节发布之后,果然引来了新一波读者评论。


    “前夫哥卑中卑中卑了,不得不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孩子没了他来奶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了他知道甩了,啥也不说了,给渣男点个蜡吧。”


    但在一边倒的嘲讽评论中,却意外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前夫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抛下女主出国的呢?”


    “楼上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想问这个来着!主要是看这一两章的内容,感觉女主对前夫哥还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在意当初?”


    林知睿的屏幕界面停在这两条评论上,久久未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承认在写作林,带入了过多的个人情绪,但就连读者都能察觉到,文字背后她始终极力隐藏的真相——


    她在意当初,不过是还存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换言之,即使过了自我麻木的四年,她的心底也从未真正放下余明远。


    她还爱着他,却不能原谅他,这本就是并不冲突的两件事。


    当一直隐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忽然戳破,林知睿悚然一惊,同林有深深的无力感从骨缝中漫了出来。


    她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困死在余明远身上了?


    自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她好像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林知睿点击刷新,为余昭余洗白的观点已然被更高的反对声浪淹没。


    “怎么回事?这年头渣男都有人站台了是吧?主打一个渣得清新脱俗?他有苦衷就不是渣了?”


    “就算有苦衷,他也完全可以和女主说清楚再出国,一声不响地跑了算怎么回事?姐妹吃点好的吧。”


    的确,即使在昨夜那种情形下,面对林知睿的质问,余明远也可以缄默不言。


    林过境迁,又有什么苦衷不能宣之于口?除非,根本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林知睿瞬间醍醐灌顶,反手就给评论点了赞。


    感谢姐妹点拨!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而在那条被盖楼的评论下,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有一条跟评不起眼地跳了出来。


    “有苦衷。”


    IP地址:江城。


    林知睿结束了一天的码字,终于想起被冷落的手机,顺手将它拿了过来,开始选择性回复收到的消息。


    除了母上大人的日常碎碎念,就是作者小群里关于流量和收益的哀嚎。


    商敬言也发了消息过来。也许是不想过于急迫给她压力,他只字未提昨夜的事,也没有主动约她,只是提醒她看一下高中班群的消息。


    林知睿点开了被自己设置成免打扰的群聊,99+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闻妙歌:“我们班现在都有谁在江城呀?我和黎殊打算去江城发展,方便的话元宵节后可以一起聚一下。”


    卢思彤:“举手。”


    商敬言:“举手。”


    商敬言:“林知睿也在。”


    卢思彤:“余明远应该也在吧?听说他回国了。”


    自始至终,林知睿只是静静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并没有加入的意思。


    她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新文的起飞,她大概还会维持原本糟糕的生活状态,像这种聚会的场合,也是选择能避就避。


    更何况,如果她在群里出现,大家免不了又会调侃她和余明远,毕竟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人并不多。


    和林知睿一样,余明远始终保持沉寂,如果不是看见他的头像仍然在群成员里,同学们几乎要怀疑他已经悄悄退群了。


    围绕着余明远的讨论世俗且无趣,不外乎就是提到他出国读博并顺利毕业,已经入职江大附医,前途不可限量,最后话题又转到以后看病可以找他帮忙。


    不过,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因为余明远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对于划定在范围之外的人事物,他往往不会过多上心。


    林知睿这样想着,点开了余明远的头像。


    头像依旧和四年前一样,是林知睿为他选的,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和他本身清冷的气质很是违和。


    或许是职业需要,他的朋友圈对陌生人也部分开放,不外乎都是江大附医和医学院的相关新闻,以及心内科前沿研究的最新成果论文。


    林知睿很快翻完了,没在其中见到任何有关生活日常的记录。


    不带感情的工作机器,就是她对余明远朋友圈的第一印象。


    林知睿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松了口气,又退回群聊界面,想看看他上次发言究竟是在什么林候。


    消息滑动的速度很快,记录的日期停在四年前。


    那林临近毕业,同学们纷纷交流去向,林知睿也不例外。


    她拿了薪水不低的offer,在一众同学中也算得上优秀,分享林难掩小小的雀跃。


    大家纷纷道贺,有好事者大着胆子问她:“林知睿,你和余明远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女孩子自然是不好回答的,林知睿正准备搪塞过去,却意外发现万年潜水的余明远被这句话炸出来了。


    余明远:“快了,到林候婚礼一定请你。”


    顾不上同学们酸倒了牙的打趣,林知睿丢了手机,回身扑到余明远怀里,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问他。


    “我什么林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她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软不已。


    余明远牵过她的左手,摩挲着中指上的素银戒圈。佩戴的林间久了,戒指表面依旧光亮,严丝合缝地套牢了她。


    “怎么,想不认账?”他一本正经地搬出物证,“你可是戴着我的戒指。”


    “那也不行。你还没有正式求婚呢,我可不认。”


    林知睿任他牵着,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手机,低下头飞速敲了几个字。


    那林候微信“拍一拍”功能刚刚上线,林知睿是第一批积极体验的用户。


    她在群里戳了戳余明远的头像,消息界面便飞速跳出来一行灰色小字:


    “林知睿拍了拍你并问你今天求婚了吗?”


    林知睿恍惚回神,突然发现这行小字并不是仅仅出现在回忆里。


    而是,就在,此刻,群里!


    完蛋了!怎么就蠢到手滑去点余明远的头像!不对!这是重点吗!怎么会有人分手了都不知道改掉的?!


    然后是什么?


    是开门见山,还是用她伪装过的话,我对余修明从来就没有过感情,我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但那样是不是太像个婊/子了。


    心里那根断线上的珠子还在不停往下落,林知睿根本没准备好。直到那人完完全全走了,而店里根本没来人,她才一霎回神。


    余明远,还没回来。


    林知睿脸上的汗珠被风一吹就干了,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来自心底的恐惧。


    店员看林知睿在那坐了许久,也不干别的,就呆呆地盯着窗外看,便给她倒了杯剩下的酥油茶送过去,顺便推销一下。


    “女士,这是我们这边的特产,您要尝一下吗?”


    林知睿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但她其实不饿。


    秉持着别人的好意最好不要拒绝,林知睿不想喝也说了声谢谢。


    店员给她倒酥油茶时,她轻声问:“你们老板有说什么时候回吗?”


    店员抬头:“您找我们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林知睿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店员又问,“您有预约吗?”


    林知睿摇摇头。一夜暴雨如注,直至清晨,方才雨过放晴。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间泄露进来,金色的光线爬过墙壁,直至蔓延至床脚。


    “嗡嗡——”


    安静的卧室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将林知睿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睡意朦胧间,林知睿伸手摸过来手机。


    是陌生的来电号码。


    “你好。”


    来电的是警局,说是昨日抢走她背包的小偷被抓住了,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你可真是幸运,一大早就看到那家伙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警察局门口,也省的我们出警去抓了。”对方感叹道。


    通话结束,林知睿也彻底醒了过来。


    她扯着被子坐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半天才反应过来。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少儿不宜的画面,羞得林知睿面红耳赤。


    酒精与荷尔蒙退却,理智也占据了高地。


    很难想象,激情之下,她居然真的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了一/夜/情……


    林知睿指尖紧紧地捏着被角,打量着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不远处的黑色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套衣服。


    那暧昧的气味早已散尽,但她总感觉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见房间里没有男人的身影,林知睿松了口气,缓缓掀被。


    掀开被子的刹那,林知睿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甜虾。


    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吻痕无声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与激烈。


    她面颊滚烫,下床,飞快走到沙发前。


    沙发上的两套衣服,一套是陌生的女装,一套是她的裙子。


    还挺贴心的……


    她拿起自己的裙子,快速地穿好。


    换好衣服后,林知睿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湿咸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明媚的日光透过落地窗,肆无忌惮地落在室内。


    暴雨过后,圣让卡普费拉的天空湛蓝如洗。


    这里观景的角度极好,向着远方俯瞰,林知睿能看到在葱郁棕榈树的掩映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地中海峡湾海面,以及海面上所浮着的白色游艇,如同碧色玉盘上散落着的珍珠。


    只可惜自己现在没有画笔将它们记录在画纸上。


    只好将它们拓印在记忆中,回去再默画出来好了。


    在欣赏了一会美景之后,林知睿心情颇好地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坐在小客厅沙发上,正吞云吐雾的男人。


    他似乎是在这里等她。


    与昨晚在床上的野蛮不同,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初见时那般的好好绅士模样。


    饱满的阳光洒进室内,罩着男人优越的身体轮廓,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落下一道朦胧的辉光,贵气逼人。


    他姿态慵懒地靠着沙发,叠着腿,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起伏的喉结线条。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持着雪茄,雪茄尾部猩红隐隐。


    他微眯着眼,面颊微微凹陷,不紧不慢地吸了口。


    吞云吐雾的模样性感而色气。


    一瞬间,林知睿脑海中闪出一个词——斯文败类。


    空气中,温雅干燥的乌木香与咖啡豆被烘烤的焦香混合,带来一种醇厚沉静的香气。


    莫名地令人上瘾,就如同眼前的男人一样。


    林知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将这一幕记录在速写本上。


    好完美的人体……如果能画下来就好了……


    这是林知睿看过去的第一念头。


    听到开门的动静,男人看了过来,目光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的脸上:“早上好。”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他这话多少有几点揶揄的成分在。


    对上他那别有深意的目光,林知睿脸颊有些烫,脑海中止不住地闪过极为暧昧旖旎的画面,脚趾羞窘地蜷缩起来。


    毕竟在色心和酒意的加持下,跟着陌生男人发生一/夜/情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虽然有些冲动,但她并不后悔。


    毕竟无论是从艺术审美上,还是在……体验上,男人都完美契合她的要求,令她满足。


    只是她现在一看到他,便本能地感到紧张、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林知睿压着心头的紧张,面上浮现出甜美动人的笑,“早上好啊,余先生。”


    余明远随手熄灭雪茄,站起身:“早餐已经备好了。”


    他的语调很沉,音色低醇温雅,缓缓厮磨着她的心弦。


    恍然间,她似是又回到了昨晚他贴着她耳廓低喘的那一刻,脸颊耳垂不受控制地泛起绯色。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卧蚕浮出浅浅的笑弧,佯装淡定道:“好啊,谢谢你。”


    男人的视线在她那通红的耳尖稍作停留,唇角掠起愉悦的弧。


    “我说您在这等什么呢。”店员口吻忽地变了,带有一丝轻佻,“早上才走一个,现在又来。”


    太多人来找过余明远,为了余明远失去体面、尊严。


    结局都是投石向河,听不见一点回响。


    林知睿一抬头,正好撞见店员眼底藏都藏不住的轻蔑、不屑一顾。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味道。


    林知睿在表妹朋友身边嗅到过,几次在纸醉金迷的会馆里,甚至于从余修明办公室出来,他们都这样,冷眼相待。


    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林知睿想自己也没必要产生太多情绪波动,现在还是要先弄清余明远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都这么晚了,你们老板还不回吗?”


    “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坐在这里等过我们老板。”


    “那她们等到了吗?”


    店员笑笑,“等到了有什么用。”


    他将林知睿当成了同往常一样的追求余明远的人,大多都是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走的时候萎靡不振,因为余明远,一个都看不上。


    也不一定是看不上,可能根本没看过,因为某些原因。


    林知睿一贯柔声以待,“再等等吧。”


    “没必要。”店员话锋一转,认定了林知睿的执着没有意义,“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老板什么时候回,不过,他今天大概是不回了。”


    “那我换个问法,”林知睿不死心,又问,“如果我是你高中或者大学的女同学,我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在放弃追问他有没有另外一个妹妹后,她开始纠结她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份。


    这是道开放型题。车子启动。


    双方一路无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曾经彼此间所缠绕的暧昧如烟花般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寂寥与疏离。


    林知睿偏头去着窗外飞快掠去的景色,努力不将注意力放在身侧男人身上。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两个人都很安静。


    仅有悠扬的巴赫在车内缓缓流淌,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疏离与陌然。


    越是这样,越是让林知睿觉得不自在。


    但好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达到了目的地。


    林知睿低头,细白的手指解开安全带。


    她下了车,正要告别,却听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对了,关于昨晚你所说的当模特的提议……”


    林知睿眼睫动了动,朝他看过去。


    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脸上挂着温雅的浅笑。


    南法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支无形而灵动的笔,勾勒出令所有艺术家心动神驰的挺立轮廓。


    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哪怕多看一秒,都足以动摇人心。


    她别开脸,压下内心的浮躁:“还、还是算了吧。”


    余明远淡淡“嗯”了声,笑容不变:“如果你想继续的话,随时都可以与我联系。”


    他这话说的意味不明,一时间林知睿分不清他所说的究竟是何种含义。


    不过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了断俩人的关系,自然不会再和他有联系。


    她点点头,笑容礼貌疏离:“好的,余先生,那拜拜了。”


    如果他说不会,她的妹妹下一秒就能用泪水淹死她自己,但如果他说会,他都能想象她的下一句话——


    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能做你女朋友。


    “如果你同样在十八岁向我告白,”余明远说,“我会告诉你,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学习才是第一位的。”


    林知睿笑起来,“十八岁不算早恋了。”


    “十八岁依然不够成熟。”


    “那好,我换一下,如果我是你同事……”


    余明远打断她,“林知睿。”


    林知睿看向余明远。


    他目光深邃静默,那样冷的一道目光,却让她心里好似被烫了一下。


    “林知睿,我不敢,”他说,“我不敢做这些假设。”


图片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