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木偶


    擎栾西北大营。


    “跪下。”擎栾背对着来人命令道。


    风尘仆仆的崇多骑马从属地一赶回来, 甲都未来得及卸,就被传到赫函的营帐。他早就料想到父亲的态度,一声不吭地跪了。


    帐内没有点灯, 昏昏沉沉的, 他身影隐没其中,面上看不出是悲是怒, 语气平静问道:


    “皇后回去了吗?”


    崇多俯首回话道:“回了。”


    “你如何能这么笃定?”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我派了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 我怕她回去以后皇帝会再度发难。”


    赫函冷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周到, 你以为皇后还需要你来护着吗?”


    崇多面色不变, 但语气坚定:“也许回到京中她就不需要了吧, 但只要她一日还在草原, 我就护她一日。”


    赫函膝下有不少孩子, 可堪大用的也有, 愚笨顽劣的也有。崇多是他最小的儿子,虽然从小都活在他几个大哥的辉光之下, 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才华, 但赫函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儿子。不为其他,就因为他自小懂事听话,从不违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没想到从不闯祸最听话的小儿,一闯祸就给他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


    “疯了,你当真是疯魔了!”赫函终于压不住怒火, 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虽然脑子一热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但崇多心中其实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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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小顺着赫函,觉得父亲的选择一定就是正确的, 是为整个擎栾族的大局考虑的。赫函就是他心中最伟岸的人,永远没有错, 所以他“听话”。


    直到沈琴央被蛮族人压着作为威胁赫函的筹码,赫函却空手而归,选择熟视无睹。崇多第一次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决定违逆他。


    他不是觉得父亲错了,蛮族在大本营外驻扎那日,赫函说的话字字句句都令他哑口无言,辩白无能。道理他都懂,只是他做不到。


    崇多只要一想到沈琴央在巴图那种人的手里,心中的怒火简直快要逼得他发狂。


    豁出去一切救她的后果不得而知,但不去救的后果是他后半生都会为此后悔,寝食难安。


    自己生的儿子,赫函怎能不知他的脾性?单看崇多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根本不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好?特别对?而你老子我就是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小人?”


    崇多抬起头,有些急道:“父亲,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只是”


    赫函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说,只蹲下身来与崇多平视着道:


    “我只问你,你同那个女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你觉得她是平常人吗?”


    崇多没想到赫函会突然这么问,他看着赫函的眼睛,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证明着这个问题绝不是一个什么轻浮的玩笑。


    “不是平常人?”


    崇多回忆起与沈琴央有关的点点滴滴,有松香山围猎宴会上那惊艳众人的盲射,倚竹园里她灰头土脸眼神却明亮着的逃亡


    一桩桩一件件,其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蛮族人营帐里,她杀人的场景。


    那般柔弱,不堪一击的女人,如何制服在她面前有着绝对的力量压制,身形庞大如山的蛮族人?可她不仅做到了,还做的残忍又决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崇多的下属在后来清理完蛮族人营帐时曾同他汇报过,那个被沈琴央亲手杀死的蛮族男子,一只耳朵被活生生撕了下来,胸口和四肢全部都有伤,且都是在脖颈的致命伤之后。


    她杀了那个蛮族人,不知是因为怕他没死透还是单纯的泄恨,又在尸体上补了十数个血窟窿。


    鲜血和死亡并不能威慑她,相反,她以此为帜,招摇她的不容侵犯。


    就连崇多这个上过战场铁骨铮铮的汉子,砍下巴图的头颅时心中都难免震颤,灭了一个族群的人,他手都是抖的。可沈琴央那夜,气定神闲地为自己梳妆,同他说过两句话后,竟安睡过去。


    都不曾做过一个噩梦。


    赫函见崇多不语,便已经不需要他确切的答案,“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平常人?漂亮,聪明,甚至狠毒,都不是她身上最特别的地方。是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即为特殊,你懂吗?”


    崇多看着自己的父亲,愣愣地摇了摇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赫函叹了口气拉住他,父子二人就这么在黑暗里席地而坐。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她会来擎栾,你的祖父又为何同她立下约定吗?”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很奇怪,当年的新帝不过刚刚登基,中原经历了上一任暴君的荼毒,早已民不聊生,国库亏空多年,军队更是一盘散沙。


    反观那时的擎栾,被崇多的祖父带领着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了行之有效的兵马制度,吞并了不少周边大大小小的部族,已经颇具规模与声势。若一举南下向东,长驱直入攻进京城,并不算痴人说梦。


    更何况祖父当年却有此意,并已经开始往中原进军。起义的大旗一挥动,便是箭在铉上不得不发,如何会因为皇后走了一趟西北,这件事就像被当作没发生过一般被安静地按了下来。


    崇多对祖父的印象不多,但清楚地记得他是个胸有宏图大略,勇猛坚定到甚至有些固执的人。


    “父亲,你知道当时皇后同祖父谈话的内容吗?”


    崇多小心翼翼开口,他隐约有种预感,这并不单纯是谈和那么简单的事,其中牵扯到的,是整个擎栾,又或者是祖父这个人的秘密。


    赫函却摇了摇头,但他说起了关于祖父的另外一件事:


    “在我年纪同你这么大时,你祖父就常同我说一句话,他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虚构出来,有自己特定命运的木偶人。”


    崇多更是一头雾水。


    “我当时也和你的表情一样,觉得父亲大概是疯了,但这其实都是母亲也就是你的祖母,死前告诉他的。”


    “祖母”


    崇多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对祖母的印象其实不多,那个人死的很早,听说早些年与祖父十分恩爱,是在草原上神仙眷侣般令人艳羡的夫妻。


    但祖父成了擎栾王后,又纳了许多妾室,慢慢地就同祖母渐行渐远了,直到她死后,祖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祖父是个十分有本领,顶天立地的男人,年轻时比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虽然觉得他所说的太过于荒诞,但因为向来对他的所作所为深信不疑,所以我也一直记得他那番话。”


    赫函继续道:“后来,他渐渐年纪大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想要在这一生的最后做点大事,于是决定起义攻打中原。这时,新皇后来了,就是沈琴央。”


    崇多问道:“她来劝降?”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劝降的,但实际上她来到擎栾,国事战事谈判筹码等等只字未提,她自称来告诉擎栾王一个真相,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昏暗的帐内不知为何随着赫函的话变得有一丝诡异,而他本人也不知不觉冒出一身的冷意,赫函缓缓道:


    “你祖父说,皇后同你祖母一样,是降临在此的异世界之人,她们明明从未见过面,说出的话却如出一辙。只是她说的比你祖母说的又更进了一步。”


    “她t说,‘这个世界是一出庞大的木偶戏,或许从前擎栾是主场,擎栾王是主角。但现在新的主角已经出现,就是新帝贺成衍。你也作过主角,也有过异世者辅佐你,应该知道违逆主角的人最后都得了什么下场。’”


    “这这都是什么意思!?”崇多根本不能理解其意,却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汗浸湿。


    赫函曾经也如他一般,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但老擎栾王的选择不是没有理由。往后的京城风云变幻,帝后两人分庭抗礼,远远隔岸观火都已令赫函心惊不已。


    他想到老擎栾王临终的嘱托,贺成衍对擎栾狼子野心,若没有沈琴央作保,切勿与其直面对抗。


    赫函也一直这么做着,举擎栾之力支持皇后。因为若皇后倒台,皇帝不会放过老擎栾王起义这桩陈年旧案,擎栾必定首当其冲。所以这么多年看似是擎栾支持皇后,实际上是皇后一直保着擎栾的平安。


    他看到沈琴央被蛮族劫掠,暗自以为皇后大势已去,难逃此劫,已经没有与皇帝对抗的力量来保擎栾族了。若是救下她,势必要与贺成衍这个世界的“主角”对上。老擎栾王的话恍如就在耳畔,他不敢赌。


    没想到,沈琴央竟还能九死一生,而为她谋得一线生机的,正是自己的小儿子


    这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意?那个所谓的‘剧本’吗?


    不得而知。


    赫函深深望了崇多一眼,“所以我告诉你,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不仅因为她是皇后”


    崇多被震得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一点点回想着父亲方才说的每句话,突然愣愣问道:


    “可若这个世界是一出木偶戏,那提线的人,又是谁?”


    第032章 解救


    沿城军终于在接到调令后持兵符赶到, 护送皇家车马平安回到京城,先前那群截停皇家车队的流寇却再也没有出现。


    但总算是回到皇宫了。


    贺成烨一到京中就没了踪影,与沈琴央再次分道扬镳, 毕竟舒王现在还是对外宣称在西北游历的。


    他行踪不定, 终日像阵风似的,沈琴央也懒得追问他的去处, 便任他随便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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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也问过, 回京的路上, 他夜里宿在她的营帐, 白日赖在她的马车。期间有许多次沈琴央都打算开口, 最后眼看着要到京城, 她终于问出来, 贺成烨却给她来句:


    “嫂嫂这么关心我?莫不是朝夕相处几日便舍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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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被沈琴央赶出了马车。


    就不该指望这人能有个正经。


    昭晨宫倒是一切如常, 竹苓将宫内上上下下打点的十分妥帖, 三只猫都长大了不少,也胖了许多。刚捡回来时还有些瘦骨嶙峋的, 沈琴央担心它们没有母猫的奶吃活不下来, 用牛乳喂大了倒也还算健康,成了三个胖乎乎的毛绒团子。


    只是竹苓见沈琴央带了一手的伤回来,自然是担心的不得了,白芷泪眼朦胧地同她讲了,才后知后觉出其中惊险。


    竹苓面色沉着地听完, 突然说道:“连翘。”


    沈琴央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到底,这一切惊变, 都是源于倚竹园那夜,连翘发现了蛮族人并决意要沈琴央跟上去查看, 才暴露了行踪导致后面的种种。


    但连翘自己也险些被贺成衍打死,这一切倒不至于是她主使的。


    回京路上她要防备着外人发现舒王,所以她的帐子后来连白芷都吩咐了不得随意进入,直到回了宫中才顾上连翘的事。沈琴央略微一思索,是时候弄清楚其中的原委了。


    “连翘的伤养的怎么样了,把她传过来吧,我有话要问她。”


    白芷的脸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道:“娘娘还不知先前连翘刚好些能起身了,玉贵妃就仗着娘娘不在,把连翘抢了过去!”


    “什么?”沈琴央略微一凝眉,“你好好同我讲一遍。”


    在她被蛮族人劫走后,皇后营帐就被贺成衍下了命令不得靠近,皇后手下所有的仆役也不得擅离。玉贵妃却大摇大摆来了,搬出皇帝来压着白芷将连翘交了出去。


    连翘当时刚刚找回意识,人还是木讷的,下床走路都需有人搀扶。玉贵妃却派了两个小厮,绑犯人似的就这么将她架着抬走了。


    “玉贵妃当时说为什么来索要连翘了吗?”


    白芷摇摇头,“她就说看上了连翘这丫头忠心护主,便不由分说地将人抬走了。”


    倚竹园那夜,连翘之所以被贺成衍抓住,就是因为玉贵妃突然出面指认她。那时玉贵妃的解释是以为倚竹园的女刺客是她,所以才“好心”供出连翘。这个说法沈琴央是不可能相信的,连翘与玉贵妃之间一定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联系。


    沈琴央默默听完,看不出喜怒,起身道:


    “更衣吧,去把连翘接回来。”


    *


    相比昭晨宫,反倒是从前花团锦簇的瑶华宫如今有些冷清了。


    玉贵妃只身一人回来,身边只有几个平时用不熟的下等宫女。她这个贵妃并不是什么要紧角色,身边能叫上名来的得力丫鬟就彩屏一个,其他的人要不是贺成衍的她不敢用,要不就是内廷司分派的不知底细,她更不敢用。


    唯有彩屏,是玉贵妃自宁远侯府当小姐时就跟着她的,对她一片赤诚真心。


    可现在彩屏死了,玉贵妃想起她临死前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不知为何觉得生出些冷意。


    没关系的,都是纸片人,就像她亲手杀的那个叫烟云的宫女,次日她的尸体在井中被发现,只当是个意外失足跌死的宫女草草了事,估计尸体都不知道被扔进宫外哪片乱葬岗了。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只有她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人。


    不,远不止她。


    思及此处,玉贵妃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一样,她猛然起身,朝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因为皇帝从前常宿在玉贵妃这里,所以瑶华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几个下等的仆役正躲在后厨边上趁着闲暇的空档玩闹,但其实只是把活都推到了一个人身上。


    “喂!那个新来的,让你给我们倒杯茶来怎么这么慢,你想渴死我吗?”一个刚入宫没几天的小丫头,对那个背着身正劈柴的女子颐指气使道。


    她身边那堆柴火又粗又硬,寻常女子都很难劈开,更何况她煞白着一张脸,看上去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听不见,你以前在皇后那做活就是这副态度的?也不知道贵妃是不是眼神不好使,竟讨了聋子来!哈哈哈哈”


    几个小丫头正笑作一团,才看到自己口中眼神不好使的贵妃,此时就站在后厨的门口阴沉着一张脸看她们。小丫头们哪里能想到贵妃娘娘会突然到乱七八糟的小厨房来!顿时吓得跪了一地,一个劲的叫“贵妃娘娘饶命。”


    “滚出去。”玉贵妃哑声道。


    小丫头们作鸟兽散,只剩下那个劈柴的女子,她慢慢转过身来,果然是身子还虚弱着的连翘。


    玉贵妃自己寻了张凳子来坐了,看着摇摇欲坠的连翘,开口道:


    “受了这么多苦,还不够你想明白的吗?”


    连翘神色木然道:“奴婢听不懂贵妃娘娘的话。”


    “这里只有你和我,就别装了吧,什么贵妃什么奴婢,你明明比谁都清楚,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玉贵妃也不管连翘什么反应,自顾自道:“你放心,这不是它告诉我的,我自己猜的。早在当时它让我去在昭晨宫的炭火里做手脚我就觉得不对劲。若是能这么简单的置皇后于死地,它何必大费周章?倚竹园里又是它让我把你供出来,现在又通过我给你施加压力”


    玉贵妃自嘲般的笑起来,“它是在通过操控我来惩罚你啊。”


    连翘始终都是那副表情,像是对玉贵妃的话视若无睹,又或者是她早就清楚,但嘴上依旧道:“奴婢不知道贵妃说的‘它’是谁。”


    玉贵妃指了指天,“你明明都清楚,松香山走这一趟还不够你明白的吗?帮了沈琴央这个女主,险些把命都搭进去!这就是不服从剧本的下场!”


    她起身走到连翘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那把沉重的劈柴用的斧子,抓起她的手温声道:


    “这个世界里,你我都不过是男女主身边的边缘人物,或许我看起来比你体面,但咱们都心知肚明,只要不是主角,那就是随时会被牺牲的炮灰!男女主走剧情的垫脚石!”


    连翘始终低垂着头t,没什么反应。


    玉贵妃将声音放的更温柔了些,近乎循循善诱道:“你懂吗?她是女主,纵然她也是现代人又怎样?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宫斗,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我们都是配角,你我才是真正没有利益冲动,该结为同盟的。”


    玉贵妃觉得连翘简直蠢极了,利弊得失如此明显,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自己的计划,白白让沈琴央捡了便宜,若是她能讨到好处也行,可到头来还不是回回都险些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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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自己大发慈悲向她抛出橄榄枝,连翘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可连翘还是呆愣愣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奴婢听不懂”


    玉贵妃的耐心显然耗尽了,她扬手便抽了连翘一耳光,“奴婢奴婢,你自己甘愿当个低贱的狗奴才,本宫就成全你!你这么忠心护着你那主子,也没见她管你的死活啊!”


    连翘身上旧伤未愈,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巴掌,被打的歪倒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玉贵妃见她都这番境地了,还是不松口,心中不仅也犹疑起来。


    难不成自己真的猜错了,连翘就是个平平无奇的npc角色?


    “是与不是,验证倒也不难。”


    她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狠绝的阴影,同那夜她徒手掐死烟云时别无二致,玉贵妃蹲下身来,拾起那把斧头用柄端横在连翘脖子上,死死地将她压着,企图再一次用下死手的法子一劳永逸。


    “住手!”


    连翘的脸颊憋成了青紫色,在最后一线气息游走前,玉贵妃被人大力掀翻在地。


    是沈琴央恰好带着竹苓赶到,见瑶华宫四下里无人,随侍的宫女之说玉贵妃自己去了小厨房,沈琴央才心道不妙,直接闯了进来。


    竹苓会些功夫,力气自然玉贵妃比不过,一时间被她控制住动弹不得。沈琴央则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连翘扶起来,慢慢地给她顺气。


    狭窄昏暗的小厨房乱成一片,沈琴央将白芷喊进来,让她扶着连翘先出去,玉贵妃却突然癫狂大笑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沈琴央,你也被她骗了,就算你今天拦着我杀她,总有一天你也会亲手杀了她!”


    沈琴央示意竹苓放开她,缓缓道:


    “放心吧,在那之前,我得先杀了你。”


    玉贵妃双目泛红,狰狞道:“你休想!我父亲是宁远侯!朝廷柱石!就连贺成衍都动不了,你以为你是谁?即便是原书剧情宁远侯府到最后一刻都没垮台,在朝政上的话语权无人能及,你连剧情都不知道,你能怎样?”


    沈琴央带着竹苓准备离开,走到门前听到她这番话,临了笑了笑:


    “你拿宁远侯来压我?就凭你,和我谈朝政的话语权?”


    可惜,玩这个,还没人能玩的过她。


    第033章 保命


    入了夜, 昭晨宫一如往昔沉静下来。


    皇后的寝宫熄了烛火,连翘的屋门却被敲响,她浑身都同散架了似的, 脸颊上玉贵妃白日里打的那一巴掌夜火辣辣的疼。


    连翘坚持着起身去开门, 没想到这么晚了,门前站的竟是皇后娘娘。


    她微微一愣, 旋即要俯身行礼, 被沈琴央拉了起来。


    “不必同我多礼。”


    连翘掩门的手顿了顿, 这是沈琴央第一次没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奴婢这里没有太好的茶。”


    她转身去倒水, 手脚都有些不自然, 沈琴央就坐在她床榻边上的小几旁, 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虽然背对着她, 但连翘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沈琴央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 沉声道:“你和玉贵妃,是同一种人吗?”


    连翘背影僵了一下, 没有回答, 竟反问道:“娘娘觉得,玉贵妃是什么人?”


    十分聪明的回答,又将挑明身份的话头抛了回来,沈琴央垂眸笑笑,抬眼看着她:


    “连翘,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我的人。”


    连翘攥紧了手里那盏本应奉给沈琴央的茶盏,然而沈琴央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起身朝屋门走去。


    “以后再做梦,还是如常告诉我就好。”她打开门朝连翘笑了笑, 临了似乎又想起什么了,最后留下一句。


    “库房里有些上好的香片,明天让白芷取一些给你。”


    连翘望着她轻轻掩上门,放下了手中只盛着熟水的茶盏。


    *


    自松香山回来,玉贵妃就对外称病,再也没有踏出过瑶华宫的大门。


    左右她现在也失了宠,现在阖宫里都知道她在西北被皇帝厌弃,她这病到底是真病还是没脸见人,也不得而知。


    不过倒也因着她这病,侯夫人入了宫,来探望女儿。


    按照原书剧情,玉贵妃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尤其侯夫人百般疼爱女儿,宁远侯更是自选秀前就对她格外看重,严加培养,看着她在后宫平步青云直坐到贵妃位,老侯爷对这个养在膝下的嫡女儿十分欣慰。


    如今眼见着她失宠,又与皇后对上,侯爷和侯夫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玉贵妃坐在屋内绞着帕子左等右盼,终于把侯夫人盼了过来。


    侯夫人气质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名门望族养出来的上位者气度,年纪大了也风韵犹存,与老侯爷举案齐眉,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


    侯夫人许久未得见女儿,自然十分挂念,又见她眼底下一片乌青,人也瘦削了好些,赶忙心疼道:“好好的,怎得突然病了呢?找太医瞧过了没,太医怎么说?”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彩屏呢?”


    这话一下让玉贵妃的眼泪喷涌而出,“彩屏死了,被皇后害的!呜呜呜”


    “什么!?”


    玉贵妃拉着侯夫人的手像是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母亲!你得帮我!”


    母女二人坐下来,玉贵妃便开始哭诉道:


    “如今女儿在宫中难过的很,陛下不知听皇后说了什么,如今忽然厌弃了我,再也不到瑶华宫来了。前几日,前几日皇后还带了武婢来,直接闯进瑶华宫抢走了我的侍女!彩屏也被她害死了,女儿当真当真是被她逼的没有了活路”


    侯夫人大惊,“早就听闻皇后霸道横行,没想到她嚣张至此!害死了你的贴身侍女,竟还直接闯进贵妃的宫里抢人,后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皇帝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理放任下去吗?”


    玉贵妃低声吟泣,侯夫人最是疼爱女儿,就知道她不会不管。


    侯夫人心疼的不行,把女儿摁在怀里,安慰道:“瑶瑶不怕,你需要母亲为你做什么?母亲定是千方百计护着你的!”


    玉贵妃擦了擦眼泪,扬起泪眼朦胧的脸颊,“母亲只帮我求求父亲就好,父亲他在陛下面前也说的上话。”


    两人又叙了好久,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心事重重地地离开了瑶华宫,回了侯府。


    次日,朝会一散,宁远侯被当堂被皇帝呵斥一事就传开了。


    众大臣噤若寒蝉,只知道宁远侯在朝会上指责后宫主位持身不正,皇帝疏于管理纵容皇后等等。虽然大家都知道宁远侯这是为自己的女儿出头,但为何向来与皇后对立的皇帝这次却因为这事斥责宁远侯?他从前不是天天等着拿捏皇后的错处吗?


    宁远侯自己更是不知为何。


    他一把年纪了,在朝中颇有威望,皇帝向来是给自己这种老臣几分薄面,这次竟在群臣面前丢了如此大一个面子,实在心里窝囊,又不得其解。


    没想到还未出宫门,就撞见了皇后娘娘的轿辇。


    他面色铁青着行了礼,刚因为皇后的事碰了钉子,出门就遇见本人,自然脸色不会太好。


    沈琴央脸色倒是挺好的,率先开了口。


    “侯爷现在一定奇怪着,为何陛下会恼怒于你呈上本宫的错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侯爷心下一惊,早知这位皇后娘娘耳聪目明,在宫中有盘根错节的耳目,但她这消息也太快了点。自己刚下朝准备出宫,皇极门都没出,皇后就已经得了消息坐着轿辇来拦他了。


    “皇后娘娘消息倒是快。”


    沈琴央也不在乎他言语里的揶揄,笑笑道:“侯爷不必与本宫针锋相对,毕竟现在在陛下那里,你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哦对,还有擎栾族。”


    “皇后娘娘话可不能乱讲,这是什么意思!”老侯爷一把年纪,竟被她这一句话给激的脸面通红。


    他晚年明哲保身,在朝堂之上谨小慎微多年才保着宁远侯府的繁荣兴旺,靠的就是从来不卷入任何一方的党争。谁人不知皇帝与皇后多年来分庭抗礼,t朝堂之上不是皇帝的人就是皇后一党,他是为数不多持身正直的清流。


    这些年贺成衍数次想拉拢他,都被他轻飘飘地一笔带过,自己更是与皇后从无交集,怎么突然宁远侯就成皇后党的人了?!还有远在天边的擎栾族,又关他什么事?


    沈琴央附和着惊讶道:“本宫还以为前几日,侯夫人入宫正是同贵妃说这事的呢,原来侯爷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在西北给你找了桩多大的差事。”


    纵然是为官多年的宁远侯这下都听不懂皇后言语中的意思了,他还想再问几句,可惜沈琴央已经吩咐下人起了轿。


    最后只留下一句,“问问你的孝顺女儿吧。”


    三日后,宁远侯果然火急火燎地再次请了旨,同侯夫人入了宫,看望“病危”的玉贵妃。


    老侯爷虽然一把年纪,但宝刀未老,玉贵妃那套含糊其辞骗骗侯夫人也就算了,根本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厉声一呵,玉贵妃便吓得什么都说了。


    她把贺成衍的当时提着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老侯爷重重跌在太师椅上,险些一口气没顺上来。


    他这才终于明白,皇后说女儿给他找了桩大差事,到底有多大。


    朝堂风云变化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这几方势力纠缠,除去京中帝后对垒,西北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头大患,哪怕是皇后多年来压制着,也始终动荡不安。


    但宁远侯没想到自己远在京城,连帝后间的矛盾都不曾掺和进去,却莫名其妙因为自己女儿的一句话,成了擎栾族毁了皇帝计划的帮凶!


    玉贵妃口口声声说宁远侯一直忠心于皇帝,通过玉贵妃传递消息给贺成衍,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贺成衍折了蛮族的棋子,又帮着皇后壮大了他最为忌惮的擎栾族。


    老侯爷知道帝后水火不容,却没想到贺成衍狠到要将皇后赶尽杀绝!


    贺成衍既已下手,就必须要万无一失,可玉贵妃的消息却让他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而皇后历险归位,日后定然会全力报复,一片腥风血雨里,自己这个好闺女竟给整个宁远侯府指了条不归路!


    现在宁远侯府把皇帝得罪了,贺成衍坚信他是皇后党联手宫妃来骗他,难怪今天当堂斥责,是以为他还在演戏试图来掩盖自己的立场,继续讨好佯装忠心于皇帝。


    贺成衍向来多疑,怎么可能相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仅皇帝,玉贵妃还把皇后给得罪了,害得她在西北险些丢了性命,如此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平息?


    老侯爷为官这么多年坚持着不涉党争,到头来,竟落得两头都得罪了个彻底!


    玉贵妃还跪在他脚边抽抽嗒嗒地哭,老侯爷气急攻心,站起身来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侍奉君主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伴君如伴虎?在后宫里待了这么久,难道看不出皇后更不是个好惹的?入宫前我教你谨小慎微,恭谨行事的道理,都叫狗吃了!?”


    侯夫人什么时候见过侯爷发这么大的火?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小女儿,一边又是自己那说一不二的丈夫。见本就身子虚弱着的女儿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煞白的脸上即刻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子,侯夫人心疼的赶紧蹲下去扶她。


    “不许扶她!打死了最好!”老侯爷当真是气急了,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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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贵妃被打的头晕脑胀,趴在地上懵了好久都缓不过来。


    书里不是说,侯府最宠她这个女儿的吗?老侯爷亲自教习她,感情比其他女儿都要深厚,侯夫人更是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她还以为无论多大的事,亲爹娘都会为她兜着,都会为她去争的。


    怎么如今遇上事了,当即就翻脸了呢?


    玉贵妃也不管脸面了,她爬起来抱着老侯爷的大腿,这是她最后的倚仗,她不能放弃!


    “父亲!救我这一次,要是连您也不管我了,我在这深宫之中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老侯爷哆嗦着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见她泼皮无赖似的又缠上来,满脸的涕泪。到底是亲生女儿,也不能真的不管。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次我保了你,后半辈子你在后宫中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惹出什么乱子来祸害宁远侯府,比什么都强!”


    玉贵妃赶紧连连点头答应着,“好好好!我都听父亲的!”


    心里想的却是,先利用宁远侯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再慢慢盘算。


    第034章 黄雀


    侯夫人又进宫了, 这次的名帖递进的却是昭晨宫。


    宁远侯府与昭晨宫从无往来,侯夫人竟然有朝一日主动入宫同皇后请安。


    几乎是前脚侯夫人踏入昭晨宫的门,后脚前朝后宫便全都知晓了此事。毕竟, 这无疑是告知所有人, 宁远侯从此便是皇后的人了。


    玉贵妃如今失了彩屏,耳目闭塞, 反倒是最后一个知晓消息的。她在瑶华宫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身边刚提了个三等宫女上来, 人木讷又胆小, 出去打探了半天, 回来结结巴巴的回话都回不明白。


    “你说母亲从昭晨宫出来了?你既然都看到她了, 为何不去拦着母亲, 叫她到瑶华宫来?”


    新提的小宫女名唤浮烟, 见玉贵妃又变了脸色, 吓得磕磕绊绊道:


    “侯夫人出了昭晨宫便径直出了宫门,没说要到瑶华宫来, 而且…夫人入宫是同皇后娘娘请安, 中途改道来瑶华宫还需重新同内廷司递帖子,如此不合规矩…”


    “本宫还需要你个贱种来教规矩?!”


    玉贵妃将手边的茶盏往地上一摔,崩起的瓷片割伤了跪在地上的浮烟的脸颊,她吓得呜呜哭起来。


    阖宫里都说玉贵妃是个面慈心软的主子,十分好说话, 比昭晨宫那位皇后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如今到了贵妃身边伺候,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小宫女一哭,玉贵妃更是烦躁不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滚下去!”


    每个角色身边得力的人手就那么几个, 其他全是根本不重要的路人甲乙丙丁。贵妃一角身边叫的上名字的就彩屏一个,现在彩屏死了, 她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出能代替她位置的下人,重新培养更是耗时费力。


    不像沈琴央,身边原本就有白芷和竹苓,现在又有连翘…


    她本可以将连翘抢来,拉拢成自己的人,偏偏那连翘是个不懂变通的死脑筋。


    为什么一切都不能遂她的意?


    她以为宁远侯说要保自己,能拿出什么章程来,没想到竟是举宁远侯在朝中的势力帮助沈琴央!侯夫人突然入宫同皇后请安,绝对是宁远侯的授意,与其选择已经认定宁远侯是皇后党的贺成衍,还不如直接顺势倒戈皇后一党。如此一来念着宁远侯的助力,沈琴央也就不会拿玉贵妃怎样。


    看上去的确是保住了玉贵妃。


    但她才不信沈琴央能好心到就此放过她!更何况贺成衍!自己先前口口声声说宁远侯暗中支持的是他,最后却闹出这一系列的事,侯夫人向皇后请安,此举更是高调宣布了宁远侯彻底归附于皇后党!


    最重要的是,跳出角色命运,男女主才是书中世界的中心。若只是作为女主身边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又成了男主厌弃的对象,她迟早会被彻底边缘化,届时她将彻底失去争取一切的机会,彻底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玉贵妃赤红着双目起身,她绝不要走到这一步!


    “知道怎么破当下之局吗?”


    虚空中一道声音响起,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玉贵妃对这个声音并不意外,甚至已经很熟悉它的出现,她知道每逢自己行至穷途末路,它都会出现。


    那声音继续道:“你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宁远侯,甚至不必考虑男主贺成衍。你只需要记住,令男主心中只有你一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排除一切可能动摇你地位的人,只要令沈琴央淘汰出局,你便能一劳永逸。”


    明明是个公事公办充满了机械感的声音,此时竟漏出几分煽动的意味。


    “没有了女主,到时候男主自然满眼全心都是你了,不是吗?“


    这些话玉贵妃早就听出茧子来了,她微微恼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吗?松香山已是最好的机会,如今回了京,遍地都是她沈琴央的势力,我如何能再有机会下手!?”


    去而复返的小宫女浮烟悄悄在门外敲了敲,那虚空之中的机械声也渐行渐远——


    “机会,这就来了。”


    浮烟带来的消息,的t确令她为之大惊,是宫外随着宁远侯府每月例行递进来的东西里,夹带着的一封密函。


    上面说有一个人想要求见贵妃,能为她带来一举扳倒皇后的秘密。


    这信并非是自宁远侯府之中出来的,而是在宫外被动了手脚,瞒过了内廷司的人入了瑶华宫,递信人身份不得而知,但一定不是个能拿得上台面的人。


    不管是谁,只要是一线希望她现在都要抓住,赶忙安排了此人入宫。令他乔装打扮成瑶华宫出宫采买办事的杂役,次日就入了瑶华宫的门。


    玉贵妃唯独没想到,蛮族人竟没全死干净。


    来的是个相对其他蛮族人身形更为瘦削含蓄的男子,他腰背略有些佝偻,若不是那一双泛着浅铜色光的眸子,同巴图他们如出一辙,根本看不出他有蛮族血脉。


    他自称是被擎栾偷袭灭族时,唯一逃出来的蛮族人。


    然而事发后,他并没有就此逃亡,而是同崇多那般故技重施,乔装潜入了擎栾的队伍。他外形不似蛮族,口音也轻,混进去轻而易举,数日都没被发现。


    就这么一路跟着崇多,直到他亲眼看见了舒王带着沈琴央逃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确定那是舒王?你一个蛮族,如何见过久居皇城的舒王?”玉贵妃尖声问道。


    那蛮族人不阴不阳的一笑,“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那个人。”


    原来,巴图在倚竹园时就知道了交手的是舒王,命这个最善伪装跟踪的蛮族人暗中跟随。奈何舒王行踪飘忽,狡诈无比,一察觉被跟踪立即就将他甩了。


    他这才准备回到蛮族复命,没想到回来见到的就是蛮族全灭,巴图被崇多斩首。而他跟随崇多数日,竟在最后重遇了跟丢的舒王。


    他身边,就站着皇后沈琴央。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玉贵妃激动到身子微微战栗,她在屋内来回踱步,不自觉地用牙齿啃咬着指甲。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当时费尽心思想令沈琴央倾慕于舒王,沈琴央却根本不上道!没想到这对奸夫□□早就暗中暗通款曲,合伙摆了她和皇帝一道!


    玉贵妃阴恻恻地笑起来,“沈琴央啊沈琴央,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竟然到底还是听信了我编的故事,信了舒王才是男主角!”


    她笑着笑着,简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这次她绝不能再轻举妄动,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消息,若这次再一举扳不倒她,那就是真的满盘皆输了。


    玉贵妃转头看向那个其貌不扬的蛮族人,穿着最寻常不过的宫中杂役的衣服,即便是留心观察都很难注意到他外族人的特征,果真是巴图手底下最善伪装的人。


    “你既然来投奔本宫,扳倒皇后与舒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可愿效力于本宫?”


    蛮族人跪着上前来,托起玉贵妃肤若凝脂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这是蛮族人对上位者最崇高的敬意,他笑道:“此行便为贵妃而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玉贵妃居高临下看着他,虽然是个畜生般的族群,但倒是把杀人的好刀。


    “本宫要你办的第一件事,也是你先前做惯了的——看紧那个舒王,无论他有什么动作,都事无巨细同本宫禀报。但这次,务必不得有失。”


    恰好没过几日,对外宣称在西北游历的舒王就回了京,重新住进了亲王府,继续做回了他的闲散王爷。皇帝一如既往对此人的行踪无甚关心,礼节性地过问了一句他的身体情况,就放任不管了。


    倒是暗中有人,将舒王盯的紧。


    失了彩屏,却得了个更便于在宫外行走,又耳聪目明的蛮族人,玉贵妃这些日子人都爽快了不少,不再对外称病,也恢复了从前那副容光焕发的样子。


    她并不急于一时,既已经得知舒王与沈琴央有私,早晚两人会漏出点蛛丝马迹。


    在宫中她近不了沈琴央的身,便从那个草包废物终日游手好闲正事不干的舒王身上找破绽。


    果然不出几日,蛮族人就带回了消息。


    玉贵妃迫不及待,本以为舒王私底下定然会同沈琴央有所联系,没想到他们二人自回京后,各干各的事,就连一封来往的书信都不曾留下!


    那舒王每日不是去什么诗会附庸风雅,就是在秦楼楚馆里听上一整天的曲儿,还真是一点正事不干!


    见玉贵妃气急败坏,蛮族人道:


    “娘娘先别急,我跟了舒王许久,发现此人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后来,我便跟上了他手底下一个看家洒扫的护院。”


    “一个护院,能有什么特别的?我让你跟着舒王不得有失,你怎得这般自作主张?万一你分神去跟别人的空档里他就联系上皇后了怎么办!”


    蛮族人嘿嘿一笑,“娘娘且听我说,护院的确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个护院做的事娘娘必然感兴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贵妃凝眉,“别卖关子了,快说!”


    他凑上来,低声道:“那个护院,身上功夫不浅,尤其轻功了得,他平日里一直暗中盯着昭晨宫。”


    玉贵妃猛然起身,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旋即大笑。


    贺成烨,竟始终在监视着沈琴央!


    第035章 捉奸


    贺成烨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来人是他身边的护卫,周尘。


    他去西北的这段日子里,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周尘打点着, 很多时候贺成烨不在府内, 周尘就是亲王府最大的决策者。


    屋中没点灯,贺成烨立在窗边, 借着黄昏最后一点辉光, 落笔写完了面前的一幅字。


    贺成烨写字时, 从不回答任何问题, 周尘这才开口道:


    “殿下, 昭晨宫近日有异。”


    贺成烨抬眸一瞥, “何事?”


    “有人试图往里面递信, 被我暗中拦截下来了, 我瞧着内容不太对。”


    “信呢?”


    周尘从怀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纸, 双手呈上。


    信的内容果然奇怪,不仅内容奇怪, 口吻更是甚为诡异, 贺成烨展开信纸,挑了挑眉。


    “西北种种,思之切切,寤寐思服,只求一见。月圆之夜丑事, 后柴房见。”


    “殿下,皇后娘娘在西北遇上什么相好的了?”周尘挠挠头,西北殿下是和娘娘同去同回的,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殿下自然清楚。


    贺成烨将信按照原本的折痕收回去, 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最后才笑道:


    “不知道,你原样送回昭晨宫,务必送到皇后手上。”


    “啊?再送回去?写信的人一看就没安好心,若是皇后娘娘真去了,有危险怎么办?”


    贺成烨勾了勾嘴角,却没什么笑意,“她不傻,应当自有办法。你继续盯紧了昭晨宫就行,且看她如何应对这封信。”


    “是。”周尘将夜行服的面罩重新拉上,抱拳退下。


    贺成烨却突然又喊住了他。


    “这几日没人发现你的行踪吧?”


    周尘微微愣了下,想了会才回道:“没有吧,我一直留心着。”


    贺成烨点点头,“没事了,退下吧。”


    *


    月圆之夜,沈琴央梳妆打扮,穿着十分素雅清淡,却能看出花费了好些精巧心思,带着连翘出了昭晨宫。


    夜色昏沉,月影重重,身后的宫墙之上却跟着一远一进两道人影。这两人轻功都极好,沈琴央没有一点察觉。


    绕过巡夜的侍卫,后柴房便是整个后宫中最为幽静之处,夜间根本不会有人路过。


    只见沈琴央在柴房外拢龙拢发髻,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推门进去。


    周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进去,趴在房顶上,抓耳挠腮地思量了半天。


    他在舒王殿下身边许久,是满亲王府邸之中自认为最了解殿下的人。殿下自松香山春猎之前就十分关注这位皇后娘娘,对她的一举一动多有留意。


    西北回来,更是偷偷随着皇后的车马进京,后又派自己时时刻刻盯着她,自家殿下对皇后娘娘的心思可见一斑。


    但现在殿下明知那封信有异,竟还放任娘娘冒险来与写信之人相见。周尘平时读书不多,可就连他都能看出这封里过于明显的陷阱,多多少少闻到里面鸿门宴的味道。


    这可是在皇宫里,侍卫宫女通奸都是大罪,后柴房这般隐秘的场所,男女约在此处相见,单纯在里面喝茶聊天,被人发现了也是有口难辩。


    更何况,那可是向来谨小慎微的皇后娘娘!


    殿下明明说她自会处理妥当,不会如此轻而易举上当,结果到了月圆之夜,皇后娘娘真就这么没有任何防备地赴约了!


    殿下虽然没吩咐什么只让自己盯紧了,可眼下这个情况不赶紧告诉殿下一声,恐误了大事。


    周尘蹲在房t顶上坐立难安,左思右想这事得和殿下说,便赶紧翻身下了房,在夜色里朝着亲王府奔去了。


    他走后,始终跟在周尘身后的那个黑影才渐渐现身,正是归顺于玉贵妃麾下的蛮族人。他看了一眼后柴房,门外守着连翘,沈琴央始终安安静静等在里面,也轻手轻脚地下了房,绕到不远处的墙角。


    那里,一个小宫女似乎已经等了许久,是玉贵妃身边的浮烟。


    蛮族人见了她,低声道:“皇后已经进了柴房,舒王那边的侍卫也走了,十有八九是同舒王报信去了,和咱们的猜想一模一样。”


    浮烟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中十分紧张,她结巴道:“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蛮族人见她这副经不起事的样子,也不知贵妃为何提个这么不堪用的废物,根本不可能委以重任,顶多传个话。


    “算了,你回去传信给贵妃吧,我在此地守着,若一个时辰内舒王没来,我自会回去。若是舒王一会儿来了,便按照计划行事。”


    浮烟点点头,快步离开,跑回了瑶华宫。


    玉贵妃早在寝宫内等的火急火燎,见浮烟自己回来,便清楚事情成了一大半,赶紧迎上去抓着她问道:“怎么样了!?”


    浮烟磕磕巴巴地鹦鹉学舌,仅仅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夜里奔走,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十分艰巨的任务,她吓得两手心全是汗渍,险些连蛮族人要她传的话都忘了。


    不管怎么样,消息总归是带到了,玉贵妃激动地来回踱步,捋着脑中的思绪。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只要舒王一到柴房,蛮族人便会沿着窗棂缝隙向内喷洒可以挥发的迷情香。那迷情香是她花了许多心思调配的,用了足足的剂量,只要稍微闻到一点,便有催情之效,闻多了更是□□难熄。


    届时将门窗从外面一堵,就算他们有所察觉也跑不掉了。


    而玉贵妃将这对颠鸾倒凤的野鸳鸯一举拿下,摆在皇帝面前,板上钉钉。就算他心软,朝廷之上皇后的名声也算是玩完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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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与亲王通奸,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必定死罪难逃!


    玉贵妃心中大喜,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笑。现在只要等上一个时辰,过了丑时那蛮族人还没回来,证明他已经得手,柴房里锁着的贺成烨沈琴央也插翅难飞了!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玉贵妃死死的盯着门,生怕蛮族人中途回来,计划不得而终。


    最终还是如她所愿,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没回来。


    “浮烟!你快去,快去养居殿求见陛下,就说后柴房抓到一对通奸的奸夫□□,恐是后宫嫔妃行此苟且之事,让陛下亲自来捉奸!就地正法这对狗男女!”


    浮烟颤颤巍巍地去了,玉贵妃望着瑶华宫四四方方的天,仰天大笑。


    她得去亲眼看着,亲眼看着沈琴央的下场;衣不蔽体在一个黑黢黢的破柴房里委身于舒王,这得是个多么别开生面的大场面!更何况现在那里有蛮族人守着,根本不会出什么岔子。


    对,她得去看看,亲眼看看。


    瑶华宫离着柴房不远,她一路小跑着,没多久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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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小小的柴房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本该守在附近的蛮族人也没有露面。玉贵妃走近了些,猛然发现那柴房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根本没有从外面被封死!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被那对狗男女给逃出生天了?!


    她大惊失色,几乎没有思考片刻就下意识地冲了进去,一进门,漆黑的屋里潮湿温热,她突然闻到一股奇妙的异香,那香气又浓又甜,直击她的大脑,闻进去的那一刻她的手脚就软了下来!


    玉贵妃心道不妙!这正是那迷情香!


    所幸她就站在门前,趁还没有吸入更多之际,她扶着门框准备往外跑。


    门外的新鲜空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猛吸一口,刚找回一丝神志的清明,身后的黑暗之中,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便拦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玉贵妃根本无力反抗,就被重新拖入了黑暗!


    身后的男人口中喷出湿热的气息,尽数吐在她的耳边,玉贵妃吓得屏住呼吸,那迷情香令她浑身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她呜呜叫起来,因此吸入了更多的迷情药,意识也逐渐模糊开来。


    身后,是那个蛮族人。


    玉贵妃泪眼朦胧地看着骑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的男人,耻辱羞愤无助令她内心溃不成军。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该呆在柴房中的皇后舒王不翼而飞,只剩下中了迷情药的蛮族人。


    可木已成舟,她现在只希望着,被她自己派去禀报皇帝的浮烟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又或者皇帝根本不听她分说,不相信一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词,更没打算顶着更深露重,来后柴房这种偏远的地方抓奸。


    所幸那迷情药的剂量过大,很快就将蛮族人的体力消耗殆尽,他喘着粗气倒在一边。玉贵妃撑着酸软的身子爬起来,抓上散落的衣物勉强遮住身子,趁着他休息的空档扑到门上。


    那门却锁了,自外面落了锁,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拍打都无济于事。她急得心脏就要从胸腔跳出来,转而去砸柴房的窗户,可窗户不知何时也被木条从外面堵得死死的。


    一切都同她事先预想的计划一样,只是她自己成了那瓮中之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响了,被人从外面大力破开。


    耀眼的火光一下子灌入她的双眼,她抓着破损的衣物掩在身上,眯着眼迎着光看出去——


    屋门外,站着脸色铁青的贺成衍,和一脸淡漠的沈琴央。


    第036章 冷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玉贵妃脑中轰然炸开,空白一片。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漫长的长焦镜头,她茫然地看向贺成衍, 那个日日夜夜睡在她枕边的男人, 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她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了,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如此, 众人都是匍匐于男主角脚下的蚁虫, 被他厌弃, 就是被这个世界厌弃。


    一旁, 站着他的女主, 沈琴央脸上的神情同书中女主的描述如出一辙——超脱物外的淡漠下, 隐藏着跳动的野心之火, 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她旁观着众人的挣扎, 死亡,毫不关心, 哪怕这些人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


    此时, 她就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


    玉贵妃突然觉得背脊处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意,一个怪异的念头冒了出来。


    沈琴央,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沈琴央?


    这个想法过于抽象,以至于她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起初她以为沈琴央就是个对剧情一无所知的傻白甜,可渐渐又发现, 她看似表面听从自己的指挥,实际上每一件事最后的落成都不在计划之内。


    玉贵妃不是没有试探过她,沈琴央的确对书中的剧情一无所知。但同为穿越者, 她对突发变故的处理太游刃有余了。


    在西北时哪怕孤身一人陷入蛮族这个虎狼窝,又在擎栾族之间走了一趟, 最后竟能全身而退,甚至借力打力摆了皇帝和自己一道。


    自己也是穿越来的,却仅仅是见到贺成衍拔剑就已经吓到脑子短路,还是彩屏这个大字不识的丫鬟临危不惧救下了自己。


    沈琴央是怎么做到的?


    玉贵妃回想起过往种种,突然发现,沈琴央根本不像展露在她面前的懵懂无知,她更像《偏执皇帝火葬场了》这本书的女主。


    不,她完完全全就是那个女主。


    这个猜想简直令玉贵妃毛骨悚然,但这怎么可能?


    沈琴央的确是现代人没错,古代人根本不可能懂那些现代梗和穿书的概念,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穿书者的同时又和原角色如出一辙呢?


    玉贵妃哆哆嗦嗦地指向沈琴央,“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沈琴央没说话,贺成衍先开了口,“玉贵妃在此行苟且不齿之事,败坏皇家颜面,实在该死。”


    贺成衍抬手一招,身后手提长刀的禁军立即上前,像是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道:


    “直接杀了吧。”


    玉贵妃惊叫一声,也不管衣不蔽体,直往后爬,缩去墙角瑟瑟发抖,如同什么受惊的兽类。


    禁军提刀进屋,先一刀砍了地上已经无知无觉的蛮族人,鲜t血迸流,小小的柴房内腥气弥漫。


    禁军处置了蛮族人,便要提刀走向玉贵妃,玉贵妃尖叫着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且慢。”


    即便禁军只听令于皇帝,但沈琴央一开口,所有人还是立即定住。


    “玉贵妃犯下此等错误,即便该死,但到底还是宁远侯府的嫡女,宁远侯乃朝廷重臣,草率处置恐引起非议。”


    贺成衍淡淡道:“皇后的意思,这种丑闻还要过明堂公审吗?到时候宁远侯府恐怕更丢人吧。”


    “牵扯皇家颜面,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但如今奸夫已经被就地诛杀,若将贵妃一并处置,宁远侯难免多想。”


    宁远侯现在是皇后的人,若皇帝直接杀了他女儿,的确更遭他记恨。贺成衍看了沈琴央一眼,她难不成还真是为自己考虑?


    “就按皇后说的吧,将玉贵妃先打入冷宫,听候处置。”


    玉贵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到临头,竟是沈琴央拦下了当下悬在她项上的刀。


    但她真的有这么好心吗?为何自己反而更害怕了呢…


    *


    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从前她在许多宫斗小说里看过,那时还以为冷宫只是个冷清了些的宫殿。被主角斗败了的输家,最后的归宿基本都是在冷宫中消磨,甚至一条白绫自缢结局。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身来到这里,过着等死的日子。


    这里有疯了的弃妃,会在半夜哭喊着撞她屋外的墙,血肉之躯一声声砸在冰冷石墙上,在夜里像是恐怖电影。


    她夜夜睁着眼看天明,才敢稍稍合眼,却又时常被喊起来干活。冷宫里没有侍奉的下人,多累多重的活都要她亲力亲为。


    那日在柴房中沈琴央最后的话,是凌迟玉贵妃的刀,同时又给了她一丝生的希望。


    她虽然败了,但不代表一定会死。


    宁远侯府的影响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大。从前她只是被现代人的思维局限住了,几乎惯性地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实际上玉贵妃这个角色有着先天的优势,背靠侯府,才让她能在后宫坐到贵妃位,也是原书中沈琴央为何一直看不惯此人也没有轻易动过她的原因。


    无论如何,作为宁远侯的骨肉至亲,总会留自己一条生路。


    玉贵妃这么想着,日复一日过了许久,冷宫的日子简直快要将她逼疯。


    终于,盼来了她最想见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琴央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来到了冷宫,她还是万古不变的那副样子,波澜不惊地坐到她空荡荡的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水。


    “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


    玉贵妃冷冷看着她道。


    她煎熬难挨的日子里,沈琴央却还是一切照旧,似乎都快将她忘了,这令玉贵妃愤懑无比。


    沈琴央垂眸喝着那盏冷水,她喝惯了名贵千金的好茶叶,却也并不嫌弃什么。


    “我急什么呢?将你关在这里,一点点耗着。比起再去猜系统下一个扔进来的穿越女是谁,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让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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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贵妃冷笑道:“别虚张声势了,我的父亲是宁远侯!即便他成了你的人又如何?你之所以还没动我,是因为你动不了我!”


    沈琴央拿茶盏的手一滞,平静地看她道:


    “宁远侯,已经将你弃了。”


    “不可能…!”


    玉贵妃红着眼冲上来,死死盯着沈琴央,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她太平静了,平静的像只是转达一下别人的消息。


    “与潜入皇宫的外族余孽通奸,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场被抓,你以为侯府这种高门贵府会允许这样的女儿留在族谱之上吗?”


    察觉到玉贵妃不可思议的表情,沈琴央又重复了一遍:


    “不错,宁远侯已将你从家族中除名,你现在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生与死,都在我一念之间。”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的亲女儿…还有侯夫人,书里不是说,侯夫人最疼女儿…”


    “你自己都说了,这是书中,是古代。宁远侯府这种三妻四妾的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儿女,再疼再亲,也是因为你是宫中宠妃。你成了个笑话,他们自然轻而易举就弃了。”


    沈琴央像是没有感情般,淡然道:


    “宁远侯,不仅不会记恨我,还会因为我为他瞒下这桩丑闻而更加效忠于我。多亏了你啊,玉贵妃,宁远侯在我手中,会成为一把好剑的。”


    玉贵妃瘫在地上,两眼放空道:


    “你早就算到今天了是吗?”


    沈琴央笑了笑,没回答她。


    “可为什么?我开始对你很好的,是我漏出什么破绽了吗?”


    眼前人气定神闲开口,似乎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经历了十数遍,她已经倦了。


    “因为只要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女,无论她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攻略男主,杀掉真正的女主。”


    她看着玉贵妃。


    “你找到我,说我是女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的目标是我了。”


    玉贵妃没找到会是这种决定性的原因,后知后觉有种一直被看穿却被耍的羞愤: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沈琴央抬手指了指天,“它要你不得不这么做。”


    玉贵妃愣住了,“它…也会和你对话吗?”


    她从穿进来的第一天起,它的声音就如影随形,一如穿书文的标配系统,但它说自己只选择了她一人。


    沈琴央却否认了,“不,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它说过话了。”


    玉贵妃注意到她回答里的歧义,那就是以前和它说过。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琴央,或许已经穿进来很久了,久到已经与书中世界融为一体,逐渐淡化了她穿越者的身份,成为了角色。


    这也是系统现在已经不会同她说话的原因,因为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了。


    可为什么,系统要她死呢?


    将她设定为女主,令新的穿越女完成杀掉她的任务。玉贵妃越想越觉得合理,结合她之前说的那句“比起再去猜系统下一个扔进来的穿越女是谁,握在手里已知的人,更让我省心。”


    她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甚至剧情里她过往杀掉的莺莺燕燕,都有可能是在玉贵妃之前的穿越女。


    如今她输了,系统就会再扔进新的穿越者,直到出现能将沈琴央彻底杀掉的,将皇后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女主。


    玉贵妃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然后呢?下一个篡位成功的女主,会成为下一个被书中世界同化的角色吗?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永动机。


    她瑟瑟发抖,沈琴央静静坐在她面前,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放过自己,却也在此刻默契地安静着,谁也没有说话。


    沈琴央站起来,是时候该走了。


    “别等了,下一个穿越女早就已经来了。”


    玉贵妃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开口道。


    “它已经厌倦了,用一个个傀儡对付你,早在我穿进来之前,它就已经改变了规则。”


    沈琴央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转过身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宫的确太冷了,她要回去了。


    推开房门,傍晚最后一缕夕阳光投进来,玉贵妃眯了眯眼,最后问她道:


    “沈琴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一场梦,死了,或许也就回去了?”


    沈琴央还是回答了她。


    “我不知道。”


    夕阳落下了,第二日的清晨,宫人在冷宫里发现了玉贵妃已经冰掉的尸体。


    听人说,她自尽时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第037章 面圣


    中秋宫中设宴, 宗亲王府上下都入宫觐见。


    宗亲王的几个庶子里,只有贺成衍是成了亲有了正室的,赴宴的家眷里, 沈琴央也位列其中。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


    沈琴央服侍着贺成衍更衣, 因着中秋,她今日也穿的喜庆, 贺成衍将她扶起来, 温和地笑道:


    “这些事让下人做便好, 今日是你第一次入宫, 可还紧张?”


    沈琴央微笑着摇摇头, 成婚后贺成衍与她一直相敬如宾, 外人看来二人琴瑟和鸣, 佳偶天成。


    “若清, 皇宫大内穷奢极侈, 今日走上一趟,你好好看看。若喜欢, 早晚有一日, 我t会让你住进去,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如今的贺成衍,在宗亲王府中的地位今非昔比,有了沈琴央的助力,他羽翼渐丰。加之在朝中开始崭露头角, 有不少文臣武官都开始注意到这位后起之秀,也陆续有人想要拉拢巴结上他,好率先递上一份投名状。


    要知道, 当今天子无后,虽然年纪轻轻, 身体却每况愈下。宫中传出消息,说皇帝多日来夜里咳血,已有灯尽油枯之相。


    可太子之位却始终空悬着。


    众大臣们明着上书要求册立太子,暗中结党营私,都想提前为自己谋一条康庄大道。


    其中,就有不少人,押注给贺成衍这个宗亲王庶子身上。


    从前的贺成衍,是宗亲王府中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就连下人有时都能讽他几句。他一无所有时,沈琴央却无怨无悔地嫁给了他。


    那时的他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种狂妄自负之言的。


    可如今他已是太子之位强有力的候选者之一,这句话便不再是冠冕堂皇的妄言,而是一份郑重的许诺。


    沈琴央看着贺成衍眸中坚毅的光亮,轻轻道:“我信你。”


    二人携手入宫,皇宫之中果然灯火璀璨,繁华富贵。皇亲贵胄臣子官眷鱼贯而入,无不是尊贵无比,体面无比。


    贺成衍在袖中偷偷捏了捏沈琴央的手,悄声问:“这便是皇宫,喜欢吗?”


    沈琴央虽是初次入宫,却并不紧张,她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皇宫的天空都四四方方的,像是华丽无比的匣子,里面盛了满满当当的野心欲望。


    她并不喜欢。


    “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贺成衍像个孩子似的促狭一笑,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志在必得。他眼中都是沈琴央的倒影,看上去像是只要她说一句喜欢,贺成衍便巴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一一捧到她面前。


    宗亲王一脉也算是皇室血统,同为贺姓,自然就落座于内殿,皇帝的龙椅之下。


    沈琴央的确是初次得见圣颜,传闻中,当今皇帝是个昏名在外的暴君。她听说不少关于这个皇帝做下的荒谬之事。


    苛政推行了几年,民间对此怨声载道。他却杀了一堆的文臣给百姓泄愤,试图平息沸腾的民怨。没想到此举令众人对这个皇帝的评价更加恶劣,最后他索性推行了一条新政——不得议论皇帝,违者与杀人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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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因为杀的人太多,这条政策也不了了之,但改得更为阴损——可同当地的京兆衙门检举当众非议皇帝者,按人头算得赏。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到处举报自己的身边人,竟还真因此安生了好些日子。


    沈琴央倒也不太关心,毕竟按照《隐玉匣》的设置,他若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那日后谋逆篡位的贺成衍也成不了男主,成反派了。


    这皇帝越昏庸暴戾,男主谋逆才更能算是替天行道,正义无比。


    “皇帝驾到——”


    众臣起身做拜,沈琴央也不例外,俯身跪拜。


    只是不知为何,过了许久,台阶上那位睥睨着群臣的皇帝都没什么声响,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保持着拜贺的姿势趴在地上,也没人胆大包天到偷偷抬起头来一探究竟。


    “呵”


    又过了许久,沈琴央听到一声轻笑,那皇帝这才开了尊口道了句平身。有好些个大臣擦了擦额角的汗才站了起来,生怕这位暴君又心情不佳,在中秋家宴之上大开杀戒。


    皇帝懒洋洋地落了坐,众人才敢各自找着自己的位置坐下。丝竹管弦齐齐奏鸣,歌姬舞姬成群上阵,家宴终于算是开始了。


    沈琴央这才敢借着觥筹交错间,偷偷看了眼龙椅之上的皇帝。


    那人面色苍白,犹如宣纸,薄唇却鲜红似血,一眼便知久病成疾。即便是中秋宫宴这种场合,他都懒得稍作打扮,墨发披散未束,一身流光水华的暗红色绸缎寝衣,金丝盘龙游走于上。


    如此场合皇帝竟直接穿着寝衣坐于其上,却意外合适他的气质。


    奢靡的贵气张扬外泄,丝毫不加收敛,他周身气场都是懒懒散散的,那双眸子却精明的很,同蛇一般静静观察着阶下众人。


    猝不及防,他的目光对上了沈琴央的。


    沈琴央心头猛然紧缩一下,皇帝却已经将目光轻飘飘地移开了,似乎对她一介女流根本不在意,压根没放在眼里。


    只是那目光从她身上游走过后,落在了沈琴央身边的贺成衍身上。


    “听说,近日朝中,这位宗亲王的庶子风头正盛,朕倒也十分看好。”


    皇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原本还算热闹的大殿之上瞬间落针可闻。


    “谢陛下赏识。”


    贺成衍倒也不愧是小说男主,如此关头临危不惧,起身拱手一拜,端的是宠辱不惊。


    皇帝眯着眼看他道:“怎么,不来敬朕一杯酒吗?”


    贺成衍自然也清楚这癫皇帝什么德行,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不知其意,也得硬着头皮上去把酒敬了,他一饮而尽。


    结果皇帝看着贺成衍把酒喝了,自己手里的酒盏倒是一滴不少。主动要别人来敬酒他又一口不喝,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没人敢同他计较就是了,众臣噤若寒蝉,心知是这位宗亲王之子最近风头过盛,皇帝已经心有不满了。


    毕竟皇帝还在位呢,臣子就已经开始张罗着册立太子了,这不是惦记着皇帝早点死吗?甚至还不管他的意见直接将太子人选给定了,哪家皇帝能不生气?


    果然,他下一句就发难道:“众爱卿呢?也觉得此子可堪大用,应该立为太子吗?”


    见阶下死了一般地寂静,皇帝兀自笑了起来,“不用紧张,既是中秋家宴,便是席间闲谈些家常罢了,又不是朝会,都各抒己见,随便说说吧。”


    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想想龙椅上坐的那位是个什么脾性的主,这话的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胁。谁现在真开口提上意见了,谁也就离死不远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冷脸低呵一声,“说!”


    贺成衍背对着沈琴央立在皇帝面前,不知是什么表情。阶下依旧鸦雀无声,但总要有人站出来,破解这场骑虎难下的局面。


    没想到此时,宗亲王起身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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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是皇家宗室,同为贺姓,但不敢有丝毫造次。上面那位皇帝,一母同胞的手足亲兄都能说斩就斩,更何况他们这一支旁系皇亲。这么多年来宗亲王府的繁荣,都是他在暴君面前谨小慎微才保到今日的。


    宗亲王上前拜倒,恭谨道:


    “谢陛下抬爱,只是成衍非嫡非长,其生母并非高门贵女,不过贱妾所生,自幼又由妾室教养,实在难堪大任。太子乃国之根本,东宫之位空悬的确容易引得朝中动荡,但储君的人选还需更为谨慎的好,请陛下三思。”


    堂上,渐渐浮现出非议之声。


    贺成衍仅为宗亲王庶子的事实的确人尽皆知,但宗亲王的妾室也大都是高门贵女,谁能想到贺成衍的生母竟只是个没名没姓的低贱之人呢?


    再者,这妾室所出的儿子,大都自出生之日起便教养在正室嫡母的名下,所以即便庶出,嫡母教养的好也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可贺成衍竟是自幼被贱妾教养长大的,这也太拿不上台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唏嘘一片,宗亲王自行站出来说这么一番话,算是把贺成衍的出路全部堵死了,不仅不必再肖想太子之位,甚至未来袭爵荫封大概也没他什么事了。


    但实际上宗亲王此举也十分聪明,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保住整个宗亲王府,唯有彻底斩断贺成衍的前路,才能令皇帝放心。


    贺成衍始终没什么表情,落座后静静饮着酒,直到宴席结束,同沈琴央一路回到宗亲王府,都没什么太大反应。


    回到房中,沈琴央刚准备掩上屋门,身后就传来一阵刺耳的瓷器粉碎之声,迸溅的瓷片险些将沈琴央划伤。她转过头来,看见贺成衍猩红一片的双目。


    他死死地看着门外,宗亲王府的夜深沉浓郁,幽幽冷意将他胸中原本雄心壮志的火焰扑灭殆尽。


    沈琴央越过一地碎裂的瓷片,轻轻抓起贺成衍颤抖的手,“宗亲王不让你即位,便杀了宗亲王,皇帝不让你即位,便杀了皇帝。”


    她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道:


    “知道吗?拦住你去路的人,都会死。”


    第038章 识破


    沈琴央醒来, 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拨开床幔,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她又梦到从前的事了t, 从前在宗亲王府时的事。


    那是她双手渐渐染血的开始, 从那以后,她深陷权力场上的明枪暗箭之中, 却发现自己极其擅长这些。贺成衍是她在前朝的傀儡, 她便是其身后搅动风云的手。借刀杀人, 排除异己, 她信手拈来。等回过神来, 他们已经在距离那把龙椅近乎唾手可得的位置。


    可沈琴央的身上, 也背负了太多人命。


    帝王之路都是由鲜血铺就的。


    有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 这些事即便她不做, 贺成衍要走完《隐玉匣》的剧情, 就定会有一个女主来为他做这些事。


    这是男女主必须走上的剧情主线,沈琴央不做, 或者失手, 自会有其他人成为女主来替她做。


    她只是想活下去。


    也许是玉贵妃的死,这几日令她心神不宁,时常会想起从前。玉贵妃死前最后问她的问题还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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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或许就回去了。”


    玉贵妃在这个世界已经失败,可以赌一把角色死亡后的结果。可沈琴央不能, 她在这世界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死太轻易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有机会死亡, 但她没有一次为此动摇过。


    可在听说玉贵妃死前含笑的消息后,她不知为何动摇了。


    无论玉贵妃去到了哪里, 都是从这个世界解脱出去了,思及此处,沈琴央竟有丝羡慕。


    夜里安静,她正呆愣在床上坐着出神,突然听见几声细微的猫叫从后院传来。左右也睡不着了,沈琴央披了件外衣下了床,推开后院的门。


    现在天气已经转暖,小猫们也不需要暖房了,沈琴央也不拘着它们,随便它们逛。它们长大了不少,也开始认人,沈琴央一推门出来,小白就走过来用脸蹭她的腿,十分粘人。


    三只小猫里小白是最亲人的,沈琴央无奈地将它抱起来,寻着声发现了小狸。它不知道在角落里扒拉什么。沈琴央走进一看,原来是自己先前养的一盆海棠花,现在都被这小家伙薅秃了。


    沈琴央蹲下揪住小狸后颈的皮毛将它拎起来,佯装着怒意小声凶了它两句,小狸立刻夹着嗓子咪咪地撒娇。沈琴央才笑着放它下,又给它顺了顺毛。小狸也没因此怕了她,反而用前爪扒着沈琴央的膝盖站了起来,似乎也想要她抱。


    沈琴央就这么蹲着和小白小狸玩了会儿,突然想起来没看见小花,四周看了看也不见它的影子。


    “小花?”


    “喵喵——”


    沈琴央喊了两声,果然有回应,就是只是声音在高处。她顺着那两声猫叫看上去,墙上竟坐着个大活人。


    某人又轻车熟路地大晚上翻上了她后院的围墙,还是那般悠哉悠哉地侧坐着垂下一条修长的腿,怀里抱着早就睡熟了的小花。


    沈琴央刚要恼怒一番,但想到刚刚那两声猫叫是贺成烨学出来的,又实在想笑。只好绷着一张脸,佯装生气道:


    “这次总不是又要翻墙救小花吧?它们现在可都长大了,比这墙再高的地方都跳下来过,你可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贺成烨笑着看她,仰着头气鼓鼓的样子,其实他在墙上坐很久了,看着她从屋里出来,蹲在地上逗了半天猫。实在想不到以沈琴央的性格,竟然还会在四下无人的地方自己对着小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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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有不少坊间闲话说皇后寡淡无趣,皇帝才多年对她置之不理。贺成烨却从御花园初遇便觉得她有趣的很,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很好玩,想再逗逗她。


    “想见皇嫂一面,算合适的理由吗?”


    宫墙总是庄重森严的,他却满不在乎地侧坐其上,夜空如深蓝色的幕布,他眸中星星点点的明亮,竟教身后的繁星黯然失色。那般恣意潇洒的人,现在却完完全全注视着她,总会让人生出些错觉。


    沈琴央本想骂他没正形,却被这话弄得有些脸热。她当即垂下头,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张充盈着冷意的面具。


    “看来,今日你的手下有事来不了。”


    这是在怪他先前派周尘盯着昭晨宫,贺成烨也不意外,抱着小花从墙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才道:


    “嫂嫂喜欢周尘的话,我这就回去换他来。”


    沈琴央白了他一眼,但心中的气又被他三两句话给搅散开来。


    贺成烨弯着腰平视看她,见她怒意消下去些,笑道:


    “嫂嫂不必生气,我们不是配合的很有默契吗?周尘截下的信本就是你故意写给玉贵妃手下的蛮族人看的,经过周尘的手一去一回,玉贵妃自然认为你我有奸情,才诱她出手。”


    沈琴央从未提前找他谋划过此事,贺成烨却在看到信的内容后一瞬间明白过来。不得不说西北一行归来,两人之间莫名生出些不需言明的默契。


    “还算聪明。”沈琴央冷着脸点评道。


    “只是”贺成烨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恼:


    “西北种种,思之切切,寤寐思服,只求一见”


    他将信的内容原原本本念出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虽然知道是诱敌之计,但唯恐嫂嫂是真的寤寐思复,为了我转转反侧睡不着觉,所以特来相见了。”


    贺成烨用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一扫沈琴央身上的寝衣,调笑道:


    “幸好来了,原来嫂嫂当真睡不着觉。”


    “滚蛋。”


    沈琴央自从当了皇后,为数不多的几句脏话全骂在贺成烨头上了,不为别的,这人实在是该骂。


    “你别以为插科打诨就能绕过去,为什么派周尘监视我,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成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怀里的小花,“哈哈到底还是瞒不过你。”


    他指着一旁还在扒拉那盆秃头海棠花的小狸,不平道:“为什么它犯了错喵喵叫两声你就原谅了?我也叫了两声,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


    沈琴央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他,看上去若是贺成烨拿不出个正经理由,她立马就能采用雷霆手段。


    贺成烨这才正色道:“西北之行便知,即便你是皇后,若稍有失察被奸人钻了空子便是万劫不复。你回京后,我料定玉贵妃会有所行动,此人行事向来阴损,不知又会想出什么缺德招数。周尘武功在我之上,又做了许多年暗卫,我让他守着昭晨宫,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沈琴央才不信这么天花乱坠的理由,冷哼一声:


    “西北不同于京中,我昭晨宫中亦有暗卫,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察觉周尘的存在又加以利用?你那暗卫委实不算什么高手,还不如玉贵妃那蛮族人,不过倒是谢谢你,若不是周尘的身手太过拙劣,我也不会通过周尘发现跟在他后面的蛮族人。”


    她直视着贺成烨的双眼,眼睛是最易暴露人内心行径的窗户,只要他稍有伪装撒谎,沈琴央就能从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洞察人心,向来是她最擅长之事。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贺成烨却完全不回避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迎上去,亦望进了她的眼底。


    “我的确有私心,但方才那番话并不是托词,让周尘过来看着,只为我求一个心安罢了。”


    沈琴央微微愣住,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她的安危牵动着贺成烨的心绪。


    他就这么直接表达出来,眼中坦然又真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真的就只是向她坦白目的,而不是表露心意。


    “你”


    沈琴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她还从未被对方的话噎到哑口无言过,一时间有些慌乱。


    沈琴央怀里抱着小白,贺成烨怀里抱着小花,两人不知是谁的心跳乱了,把小猫们吵醒了,又开始喵喵叫。


    “太晚了,皇嫂休息吧。”


    贺成烨将小花放在它们睡觉的软垫上,准备走了。


    “皇嫂既然觉得不便,如今玉贵妃也已拔除,以后周尘不会来了。”


    他跳上墙前最后说了这一句,看着沈琴央点了点头,才笑着翻了出去,离开了昭晨宫。


    *


    亲王府。


    贺成烨蒙着夜色回到书房,一直等候着的周尘迎上前道:


    “皇后娘娘果然察觉了吗?”


    贺成烨扫了他一眼,“无妨,本就是要她察觉的,只是你身手太差,换纪林盯着就行了。”


    周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属下先前也没想到昭晨宫严密的和铁桶似的。不过纪林就t是昭晨宫的人,已经在皇后身边呆了许多年,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的。”


    贺成烨坐在没有点灯的书房中,唯有些许清冷的月色透进来,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同在外人面前时那般随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平时常是笑着的,冷下脸来后,看上去竟带了些令人胆寒的残忍之色。


    “皇后此人疑心极重,这几日若无大事,叫纪林先不必回禀了。”


    周尘拱手道:“是。”


    他刚要退下去,贺成烨却突然又开口道:


    “贺成衍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039章 午膳


    到了晨起的时间, 白芷进屋挑开床幔。


    “娘娘,是时候起来了。”


    沈琴央睡得沉,白芷唤了她几遍才醒过来, 她平时从不赖床, 睡眠也浅,很少有这种时候。


    坐起身来,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娘昨晚上是没睡好吗?怎么今天竟赖起床来了?”


    昨晚贺成烨莫名其妙过来, 又说了番莫名其妙的话, 她当然没睡着, 即便他走了以后回到床上, 沈琴央的脑子还是乱乱的, 一时间难以入眠。


    “平时都是巴不得娘娘多睡些的, 奴婢当真是不舍得叫您起来, 只是今日李公公那边来了信儿, 说陛下中午要到昭晨宫来用午膳。”


    沈琴央皱了皱眉头,“他来做什么?”


    两人从西北回来以后除了玉贵妃被抓奸那晚, 几乎就没见面, 玉贵妃死后,贺成衍再也没来过后宫。一直忙于前朝事务,这期间两人之间的各方势力依旧明里暗里地较劲,彼此都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前朝发生什么事了?”沈琴央刚要下床,突然头一阵眩晕, 于是又坐回去缓了缓。


    白芷打来了梳洗的水,边道:


    “正要同娘娘说呢,昨日夜里, 兵部尚书宋大人的嫡子于府外斩杀了户部尚书顾大人的小儿子,顾大人今日一早就跪到陛下面前, 要宋大人的儿子杀人偿命呢。”


    难怪贺成衍要来找她用膳,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是贺成衍的人,但大理寺卿却是沈琴央的人。


    白芷扶着她起身,继续道:


    “这事闹的可大了,这顾大人被砍死的儿子虽说是个庶子,却是他晚年得子的小儿,满府里上上下下疼得和什么似的。最小的孙子死了,顾大人的老母亲一下就气倒了,今早上直接没起来床。顾大人一夜之间丧子又丧母,在殿前以头抢地,哭喊着要陛下给个公道,磕的满头满脸都是血!一下子就传遍整个宫中了。”


    沈琴央看着镜中自己淡淡的黑眼圈,对白芷的话没作什么反应,“今日粉敷的厚些吧。”


    白芷应下,见沈琴央虽然不做点评,但也没打断自己,便知道娘娘也是想听下去的。


    白芷最喜欢听这种热闹,今早李公公传话来的时候,她又拉着殿前侍奉的小桂子打听了许多,听得津津有味,眼下又开始绘声绘色地同沈琴央讲起来:


    “奴婢还听说,宋大人的嫡子在府门外杀人,其实是在自家府邸的后门!都是下人脚夫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小门。那顾大人的庶子何故要大半夜的去宋府的后门呢?娘娘可知为何?”


    沈琴央本就晨起头痛,也就没同她绕弯子,“月黑风高,不是通奸就是捉奸。”


    白芷一下就有点泄气,“娘娘猜的也太快太准了,奴婢讲的好没意思!”


    沈琴央十分无奈,“好吧,所以那庶子是通奸的呢?还是捉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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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死的是他,一定就是那通奸的,宋大人的嫡子才会怒而杀人。但为了哄白芷,沈琴央还是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


    白芷倒也确实好哄,立马又兴致勃勃继续道:


    “嘿嘿,是宋大人儿子的一个宠妾,与顾大人的小儿子通奸呢,据说宋大人那儿子喜欢到宠妾灭妻乱了规矩,那贵妾也颇有来头,竟是扬州瘦马来的,颇有一套勾男人的功夫,于是顾大人的小儿子一见到,就被勾了魂去,竟夜夜来宋府的墙根上传递信件。那瘦马估计也是被他一番赤诚之心感化,竟答应了”


    沈琴央揉了揉额头,眼见着白芷越说越偏,打断了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芷住了嘴,才发现她脸色极差,用手覆上沈琴央的额头才发现竟烧的烫人:


    “哎呀!娘娘的额头烫的厉害,奴婢真是该死,竟失察至此!这样可不行,得传太医来!”


    沈琴央摆了摆手,“无碍,就是昨日夜里小猫们叫的厉害,我便出去看了看它们几个,许是被冷风吹的,没什么大事。”


    中午贺成衍还要过来,大概便是要同她商议这件事。


    兵部户部都是朝中重中之重,乃是贺成衍手里的两把利器,两尚书的位置又都是他多年来精心培养的,犹如他的两条臂膀,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其中一个?


    但帮了这个就寒了那个的心,救了那个另一个又要闹,不用说贺成衍,沈琴央听了一耳朵都糟心。


    若是能趁此机会拔出一个,对沈琴央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到了午时,贺成衍果然早早地过来了,沈琴央这边的菜都还没备好,贺成衍便先落了座。


    沈琴央口味清淡,昭晨宫的菜样大都是些蔬菜豆腐等等,即便有荤腥也是清蒸水煮之类的做法。贺成衍口味略重,平日里在别处宫妃那里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见了她这一桌子素斋似的饭菜,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


    “难怪你这些年瘦成这样,每天吃的还不如寺庙里的姑子好。”


    他拿筷子随便扒拉了扒拉盘子里的几片菜叶子,突然记起来从前在宗亲王府,小厨房每日做的都有几道辛辣菜样,沈琴央都是默默地陪着他吃,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么多年贺成衍一直以为同她口味相近,原来从前一直都是在迁就他吗?


    贺成衍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夫妻多年,沈琴央口味清淡,他竟今日才知道。


    午时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昭晨宫一如既往的安宁清净,四周侍奉的下人行路时轻手轻脚,上完菜就安静地退出去到门边,将屋内只留给了两人。


    朝会之上吵得不可开交,顾尚书后又闹到他的养居殿外跪着磕头,几个老臣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他声讨个没完。如今来到沈琴央的昭晨宫,贺成衍才难得平心静气下来,竟一时觉得皇后这里十分安逸。


    他拿筷子夹了些清炒肉放进她碗里,见沈琴央微微一愣看向自己,贺成衍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埋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看什么,吃饭。”


    沈琴央随便吃了两口,到底也没动贺成衍夹的那一筷子肉,堆在碗边。


    等了半响,贺成衍都没说话,饭倒是吃的挺香。她为了让贺成衍吃两口赶紧说完事走,特意命厨房做了一堆淡出鸟来的素菜,结果这人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陛下不是特意来臣妾这吃饭的吧?”


    贺成衍又吃了两口,他的确是有事来找她,但进了昭晨宫见了她,不知为何就不想只是为来说公事了。


    自己就想和沈琴央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她就这么坐不住,吃不下吗?


    “罢了,我的确有事。”


    贺成衍放下筷子,看似随口道:“兵部尚书宋哲义的儿子杀了户部尚书顾然之的儿子,这事闹的不可开交,想必你已经都知道了吧?”


    沈琴央道:“既然是杀人的案子,当地衙门审了便是,确认了人证物证仵作验了尸,无非杀人偿命。”


    贺成衍皱了皱眉,“既是尚书之子闹出来的事,宋哲义和顾然之当然替自己儿子出头,京兆衙门定不了比自己职位高的两位尚书的案子,现在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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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也早早地放了筷子,已经漱了口,开始端着一碗清茶喝起来。


    贺成衍见她这幅不咸不淡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打算管这桩事,心中不免有些堵的慌,“如今宋哲义那儿子已经入狱,被顾然之买通了狱卒,打了个半死。大理寺卿高澈是你的人,你”


    沈琴央轻轻放下茶盏,“高澈是我的人,却先是朝廷的人。大理寺自古都是按照证物供词断案,黑纸白字的案宗我又如何能改?”


    贺成衍按下怒火,“皇后这个时候倒是端的一副t公允清白的样子了,从前你对我的人下黑手时,也不见得手段有多么干净啊!”


    沈琴央淡淡笑道:“那陛下自然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何苦特意跑来,同我用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呢?”


    贺成衍猛然起身,盯着她,面前的女人好似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无论自己是暴怒跳脚,还是温柔以待,她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波澜不惊,却三言两语就能勾起他的怒意。


    “若清,西北之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当时你的话,我还都记着,我以为你都原谅我了的。”


    沈琴央平视着前方,目光似乎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是啊,西北之事,若我真的追究,你我还会同今日这般相安无事地坐在一处,吃这顿饭吗?”


    贺成衍突然很想将她的脸强行掰过来,逼迫她看着自己,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这股暴虐的欲望,吸了口气道:


    “我以为,回来以后,朝堂之上我们也能留有余地的。”


    两人在朝中针锋相对多年,岂能是一朝一夕改变的?他们手里都握着太多,寸步不肯相让,太过实力相当的对手,夫妻便难做了。


    沈琴央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好笑,“若我令大理寺放过兵部尚书,陛下日后会让兵部给我的人行方便吗?”


    贺成衍没说话,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场谈判已经不会有什么结果。


    看着贺成衍甩手离开的背影,沈琴央想坐起身来,却又有些晕眩,险些歪倒。一双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


    是一直候在门外的连翘,她扶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沈琴央点点头示意她开口,连翘才道:


    “其实,娘娘可以让大理寺给兵部尚书行这个方便。”


    第040章 劝说


    沈琴央不动声色地看了连翘一眼。


    她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目, 恭谨地立在自己身旁,丝毫不觉得方才她开口置喙的乃是前朝之事。


    哪怕白芷作为她最亲近的侍女,也从来没有插嘴过朝中政务。


    更何况这宋哲义和顾然之都是贺成衍的人, 宋哲义之子斩杀朝廷命官家眷更是板上钉钉的事, 沈琴央出手救下宋哲义的儿子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连翘却要她动用大理寺卿的权力放过他,宋哲义救出儿子必然会觉得是贺成衍在其中为他对皇后施压, 只会更加感激贺成衍, 反而那顾然之会认为皇后包庇死刑犯, 帮助于他有杀子之仇的罪犯逃出生天。


    沈琴央不禁想到玉贵妃死前所说的话。


    “别等了, 下一个穿越女早就来了。它已经厌倦了用一个个傀儡对付你, 早在我穿进来之前, 它就已经改变了规则。”


    下一个穿越女, 已经来了, 而系统改变了的规则, 又是什么?


    连翘是否与这些有关?


    沈琴央心中已经起了疑,但面上没有展露出任何异样, 像是随口道:“你是说, 要我令大理寺卿高澈偷偷放了宋哲义的儿子?”


    连翘点点头道:“是,也不是。”


    沈琴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才分析道:“让高澈放了他,但不能过明面,暗中悄悄放出去。处斩之日随便找一个本就该执行死刑的死囚替代就可以瞒天过海。”


    沈琴央早就知道连翘非池中之物, 但这一番大胆的设想委实超出了一个宫女该有的见识。贺成衍多年来都想将大理寺据为己有,一直盯着高澈,就等拿他的错处好将大理寺卿一职换成贺成衍自己的人。


    如此冒险行事只为救一个贺成衍的心腹, 连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琴央的声音里夹了些许冷意, 但连翘并未退缩半分,依旧十拿九稳道:“若对娘娘没有好处,奴婢是万万不会讲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琴央,“只看娘娘信不信奴婢。”


    *


    三日之后,大理寺。


    前来探望嫡子的宋哲义穿了件极为低调的衣衫,进了大理寺监牢。牢狱中阴暗潮湿,这里惯是用极刑审问狱囚,甬道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宋哲义被狱卒带着走到关押着儿子的牢房门前,才看清楚缩在角落里那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流浪汉似的人竟是自己那威风堂堂一表人才的嫡子。


    “章儿!”


    “爹!你终于来看我了!”


    父子俩隔着牢房冰冷的铁栏杆,紧紧地抓着彼此的手,“他们竟把你打成这样!顾然之那个狗东西,定是买通了大理寺里执刑的人!”


    宋哲义的儿子眼里含泪,两只眼通红,抓着他父亲的手道:“父亲,先不说这个了,静婷呢?静婷怎么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静婷是那扬州瘦马的闺名,宋哲义一听这个名字,立即甩开他的手,脸色十分难看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心里竟还挂念着那个贱人!她的身世本就难登大雅之堂,原是这辈子都入不了我们宋家的门,我也是一时昏了头,见你实在喜欢才同意纳她为妾。可你看看她做出这些为人不齿的肮脏事!害的你冲动杀人,又将你祖母都气死了,怎么可能还留那妖孽一命!?”


    宋哲义的儿子一听,通红着眼抓住栏杆晃起来,激动道:“父亲!你什么意思?你们把静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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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哲义冷哼一声,“出事当晚,就乱棍打死了。”


    “啊啊啊啊——”


    话音一罗,宋哲义的儿子就同疯了似的,拿自己的头撞着牢门,脸上即刻出现了崭新的鲜血。这将宋哲义吓了一跳,生怕儿子最后还没处刑,就自己给自己撞死了。


    “我骗你的!父亲骗你的!她没死,没死,就关在府里呢,等你回去就能见到她了!”宋哲义赶紧安慰道。


    宋哲义的儿子果然立即被安抚下来,但依旧无比迫切地死死抓着牢门,“那父亲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啊!父亲不是正二品的大官吗?快想想办法啊父亲!”


    宋哲义心里急的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是正二品,那顾然之就不是了吗?自己这孝顺儿子但凡杀的是个平头百姓,又或是个芝麻官的家眷,这事都好办,偏偏那顾然之与他同朝为官,还一样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我知道了,你好好的,父亲一定救你出去。”


    宋哲义闷头走出了这片牢房,恰好在甬道尽头遇到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高澈。


    “宋大人。”高澈笑着同他拱手一拜。


    大理寺卿高澈官阶不过正三品,见了宋哲义是要同他行礼的。


    宋哲义一时有些尴尬,他是没有权力在审判结果出来前擅自入狱探望的,本就是买通了狱卒偷偷便服潜入,如今却被高澈抓了个正着。


    “宋大人不必惊慌,下官家中也有几个不省心的儿子,深知宋大人爱子心切。”


    高澈为官几年,同不少官员之间都有交好,甚至他这个皇后党的人竟还与贺成衍的人有点交情。如今一见,果然本人同笑面虎一样,但宋哲义心里清楚,这人才是真正的活阎王,大理寺的刑罚花样之多,凶残又狠绝,都是高澈一手设计出来的。


    甚至帮皇后做了这么多年事,竟没被贺成衍抓到过一点把柄,但宋哲义觉得,这人的手上绝对不干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澈竟请他到了大理寺正堂,沏了一壶好茶,宋哲义当真是摸不着头脑,“高大人,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高澈也不急,先饮了一口茶,才道:


    “下官还以为,是宋大人有话想同下官说呢,难道宋大人不想救自己的儿子吗?”


    宋哲义急切道:“当然!但你我同朝为官,却属对立阵营即便开口,多半也是无果。但若高兄这次能帮小儿逃过一劫,宋某日后定然”


    高澈笑着打断了他,“不必谈什么报答,下官此次来找宋大人叙话,不过是想替陛下办件好事罢了。”


    宋哲义愣道:“陛下?”


    高澈将换死囚一事道出,宋哲义果然喜上眉梢,“我就知道!陛下定然不会弃我于不顾!此番小儿逃出生天,也是多亏了高大人仗义相助”


    高澈摆手道:“宋大人且慢,我虽代为转达陛下的意思,但你我都清楚,我到底是皇后的人。”


    “高大人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也有话要下官代为转达,娘娘劝t大人,贵公子还是留在大理寺的好,此案最轻判能保贵公子一条性命,虽困于牢狱,但日后还好相见。”


    宋哲义起身道:“皇后娘娘,不让我接犬子出去?”


    高澈笑笑道:“那倒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一片好心,选择权在宋大人手里。”


    宋哲义简直觉得莫名其妙,贺成衍既然已经助他到这等地步,待到将儿子救出去,天高皇帝远,先换个身份放到外省去两年,待到案子平息下来,再将儿子接回来,变如同无事发生。怎么可能放着这个机会不要,听皇后的,让儿子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一生?


    这皇后分明是顾忌,若换死囚一事东窗事发,怕有人问责于高澈,折了她这条臂膀,怕担责任吧?


    “不必考虑了,高兄,我既然是陛下的人,当然还是谨遵圣意的好。”


    高澈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似乎当真在为他的事操心,“皇后娘娘苦口婆心劝了我许久,要下官必须得将话的意思传达明白,陛下虽然眼下算鼎力相助,但难保日后产生变故,还是”


    宋哲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高兄,若异位而处你也会如此选择的。”


    高澈笑的不阴不阳,“那倒也未必。”


    几日后,高澈果真打点了大理寺内外的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地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宋哲义的儿子运了出去,无一人知晓此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之际,突然传出惊天消息。


    户部尚书顾然之,竟暗杀了朝廷二品大员的家眷,兵部尚书宋哲义的儿子。


    而他死的那个儿子,正是本该蹲在大理寺监牢,杀了顾然之儿子的宋哲义之子。


    顾然之亲自报了杀子之仇。


    此事虽然有违法度,但终归算是一报还一报,两边都是贺成衍手下的重臣,为了这事也闹了太久。这次,即便是宋哲义也将头磕到了养居殿门前,也无济于事了。


    贺成衍只留下一句话,“你儿子杀了人家儿子,人家又来杀了你儿子,也算是有来有往,公平公正了。更别提人家顾然之还搭进去一个八十岁老母呢,你知足吧。”


    这话如同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在宋哲义脸上。


    而宋哲义也在这时才迟迟明白,那日在大理寺监牢,高澈转达皇后娘娘的那一番话。


    皇帝,这是早就知道结果,故意放自己儿子出来,给顾然之泄愤,好安抚他的户部尚书啊!


    他捏紧了拳头,再度来到大理寺,见到了高澈。


    “高兄,我想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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