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睁开眼睛,软垫垫在她后背,她一仰靠便是柔软,整个人舒服多了。
她闭着眼,感知到谢行之将软垫垫在她后背和车壁的缝隙间,他稍稍调整了软垫,动作轻柔。
待软垫放好,他身上的气息又淡了。
月吟感知到凑近的谢行之远了,像是回到了原处坐下。
车厢里寂静无声,静到假寐的月吟仿佛听见了砰砰心跳声,乱了心神。
谢行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她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吗?
马车摇晃,见她随着晃荡往后仰,碰到了车壁,所以才垫了个软和的垫子。
他这是出于做兄长的责任,照拂妹妹?
大抵就是出于对妹妹的照拂疼爱。谢行之放了软垫后,回了t原位,不过分亲近,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矩。
月吟蓦然间悸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马车驶入人少的街巷,变得平缓起来。
皎月阁。
月吟迫不及待地将怀里的画纸拿出来,放在桌案上细看。
“诶,姑娘您哪来的这画纸?
玉盏在旁边瞧了一眼,眼前一亮,“这些方方框框里的字,就前面两个字奴婢还认识,是寿字。姑娘,这莫不就是百寿图?!”
月吟唇角扬起笑容,点头道:“方才在马车上,大表哥给我的。照着上面的字临摹,一定能在老夫人寿辰当日送出去。”
她心怀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谢老夫人收到百寿图时的笑颜。
月吟抬头,瞧见玉瓶面色忧伤,正盯着一处发神。
自从在街上无意间看见陈世平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
月吟猜到几分,一些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扬州小县城里办了场诗歌会。
月吟害怕在诗会上又被公子姑娘们排挤刁难,便没去,在府里等柳婉星回来。
那日,柳婉星回来,脸上满是笑意。月吟一问才知柳婉星在诗歌会上结识了名男子,这名男子便是陈世平。
“倒不是一见倾心,只是我觉得陈公子聊得投缘。”
柳婉星只要一提到陈世平,连眉眼都温柔了,那种春心萌动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是我重要,还是姐姐的陈公子重要?”
月吟不太高兴,生出些小情绪。
柳婉星笑道:“当然是我们阿吟重要。”
话虽这样说,可诗会过后的那段时间里,柳婉星与陈世平隔三差五传着书信,她常对着陈世平传来的信笑,跟月吟的闲聊中,三句不离陈世平。
月吟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舒服。
她不喜欢陈世平,姐姐提他的次数都赛过她。
柳婉星还想让月吟见见陈世平,月吟呕气,讨厌跟她抢姐姐的人,“我才不愿见什么陈公子,姐姐你也莫在他面前提我。”
故而柳婉星每次与陈世平见面时,月吟都没跟着,但玉瓶是柳婉星的贴身丫鬟,自是跟在柳婉星左右。两人之间传信送物,还是玉瓶充当中间人。
时间一长,柳婉星发现了月吟的不对劲,同她聊了起来,“陈公子家道中落,父母都去世了,他孤苦无依,虽然家中清贫,但是饱读诗书,已经是举人了,在街上代写书信攒钱,准备进京赶考。陈公子知我在柳家处境不好祖母偏心宋姨娘的儿子,爹事事都依着宋姨娘,都快忘了我这个女儿了,宋姨娘更是克扣你我的吃穿用度,处处打压。”
“陈公子说,他这次进京赶考,若是高中,有了一官半职,就上门来提亲,把我从柳家救出来。”
月吟当时就慌了,很怕柳婉星丢下她。柳婉星握住她手,安抚说道:“阿吟放心,娘去世前把你交给我,我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等我出嫁那日,自然就摆脱了柳家,”柳婉星摸摸她发顶,说道:“不过这得等我们阿吟遇到良人,后半生有着落后,姐姐才放心嫁人。”
“我想,既然爹和祖母宠着宋姨娘,纵容宋姨娘,对宋姨娘犯下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何不找一个能护住自己的靠山?陈公子一朝高中,我便能借他之手,揭露娘的死因。我一定让宋姨娘偿命。”
月吟道:“柳伯父和柳老夫人明明猜到了柳伯母的死因,但就是装傻,纵着宋姨娘,不就是因为宋姨娘是柳老夫人哥哥的女儿,还生了个儿子。若是找靠山,京城那边的定远侯不是更好?谢家那边若是知晓柳伯母是被宋姨娘毒害,定然会追究到底,连带着苛刻过的人一并问责。”
柳婉星伤感,“娘生前给京城定远侯府写了好多封信,可谢家一封回信都没有,估摸着娘跟谢家长辈闹僵后,谢家那边就真的不管娘了。定远侯府,我是不指望了。”
“爹纵着宋姨娘,就算我将宋姨娘告公堂,最后也会不了了之,没有确切把握时,我才不会白白浪费证据。”
柳婉星将事情想得简单,满怀希望对月吟说道:“陈公子有了一官半职,官职比爹大的时候,就能帮我了。”
月吟瘪瘪嘴,还是对陈世平喜欢不起来,“那我就……就试着不骂陈公子了。”
可一想到姐姐半颗心都在陈世平身上,她就不太高兴,仿佛自己被冷落了一样。
柳婉星去见陈世平的时候,月吟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去瞧了瞧让姐姐满心欢喜的男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也就……就马马虎虎。
反正月吟不太喜欢,看不顺眼。
月吟见过陈世平,陈世平没见过她。
日子慢慢过去,柳婉星和陈世平越发甜蜜,她拿出积蓄,资助陈世平念书,在陈世平进京赶考时给了盘缠。
两人私下定了情。
放榜时,陈世平榜末有名,但等待授官,便长留在了京城。他传信给柳婉星,让她等一等。柳婉星怕给他压力,在信中安慰了他一阵。
后来,陈世平传给柳婉星的信渐渐少了。
柳婉星等着等着,那心愿成了遗愿……
凉风从窗户外吹来,月吟颈上一凉,鼻子痒了起来,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回过神来,发现此时阴沉的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细雨绵绵,像是剪不断的细线,连着天地。
细雨飘进窗户,不一会儿就把窗台飘湿了。
玉盏动身关上窗户。
月吟拉玉瓶坐下,说道:“我知你今日也看见陈世平,想起了姐姐和陈世平的往事,心里不好受。”
以往她讨厌陈世平,可等柳婉星去世后,她才后悔从前没有在柳婉星面前说过一句祝福的话。
她现在不讨厌陈世平了,惋叹这对阴阳相隔的有情人。
“但姐姐已经不在了,帮姐姐完成遗愿才是头等大事。”月吟说道:“上次我落水,老夫人是送来了棵人参,态度是在往好的方向变,但我觉着还不够。”
她微微摆头,道:“想要的还不够。若是谢老夫人像对表姐那样待我,我这心里才有底。谢老夫人都疼爱我了,那必定也不怨柳伯母了。这个时候,谢老夫人听了真相后,定是立刻派人去扬州,捉了那对母女上公堂。”
月吟情绪激动,胸腔起伏不定,攥住袖口的手指骨泛白,眼里有了恨意,“有了谢老夫人这个靠山,等于有了整个侯府撑腰,我看谁敢再颠倒黑白!”
月吟看眼桌上的百寿图,唇上有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说道:“我想用百寿图讨得老夫人欢心。如果我的寿礼能在寿宴上出彩,那老夫人是不是就会对我更好了?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们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急一时半会儿,求稳。”
“等寿宴过了,应该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月吟对玉瓶说道,同时也试着给自己吃颗定心丸。
玉瓶听后渐渐调整了情绪,道:“姑娘和陈公子恩爱,奴婢一时伤怀,没克制住情绪。”
“姑娘奔波了大半日,奴婢去小厨房端些茶点和果子来。”
玉瓶说着起身,月吟随她去了。
月吟拿了桌上的百寿图,往书案去。
她将百寿图展开,仔细观看。
慢慢地,滴起了屋檐水,窗外烟雨朦胧,整座阁楼宛如被层薄薄的白纱笼罩着。
一场春雨过后,是日头高朗的晴天,天空一碧如洗,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太阳变得刺眼,晒久了还有些疼。
这段日子里,月吟大部分时间都在屋中临摹百寿图,当临摹好一种字体时,她笑脸盈盈,有种极大的成就感。
午后,金灿灿的光线照在宣纸上,白纸黑纸,照得月吟有些眼花犯困。
她搁下毛笔,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趴在墨痕干的宣纸上打了个盹儿。
香炉里的薰香萦绕在鼻尖,月吟肩膀慢慢沉了下去,身子也放松了,迷迷糊糊中已经听不见窗外稀稀疏疏的鸟啼声。
明明是日头高朗的午后,可月吟再睁开眼时,却是夜里。
窗外月色皎洁,繁星点点,两只遒劲的手臂将她圈在窗边,身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胸膛。
清冽的檀香味从身后飘来,跟这双手臂一样,紧紧圈着她。
月吟想也不用想,便知她又梦见了谢行之。
她一心想着谢老夫人寿辰的事,算起来已经有好段时间没梦见他了。
上次……上次还是在浴桶。
月吟脸颊一热,羞窘难当,低头看着他搭在窗台上t的手掌。
薄纱窗帘随风而扬,谢行之垂落的青色宽袖,盖住她身上的蓝色衣摆。
“这几日在干什么?”
谢行之忽然问道,他个子高,站直身子在她身后,月吟头顶堪堪到他肩膀。
月吟卖了个关子,唇微微上扬,“不告诉大表哥。”
反正这是在梦里,大表哥不能拿她怎样。
谢行之轻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她用带了珠串的头绳半束着乌发,鸦青长发如绸缎般顺滑。
月吟甩了甩手腕,皓白细腕忽然被谢行之握住。
“怎了?”
他温声问道,手指握了握腕骨。
“酸。”
月吟声音拉得有些长,带着几分娇嗔,“临摹了好几日字体,大表哥给我揉揉。”
“可学会了?”
谢行之笑着,顺着她意,揉了揉她手腕。
她手腕纤细,女子的肌肤与男子是不同的,软而娇贵,跟樱桃皮一般,得小心呵护。
月吟手腕舒服多了,浅笑道:“学会了一些,有几个难的,还在临摹。”
谢行之长指揉着细腕,慢慢挪到她纤指上,把玩着她手指。
而于此同时,左手大掌蓦地覆上她左手手背,将她垂在裙摆边的手一并放到窗台上。
修长手指揉着她左手手腕,月吟两手都被他握住撑着窗台。
月吟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大表哥,左手不用揉,没写字。”
谢行之却道:“右手揉了,左手也要揉。”
他动作轻柔,可谓是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虎口一路往上,蓝色衣袖被虎口抵了上去,露出一截皓白玉臂,比窗外的月色还要耀眼。
谢行之长指落到她圆润纤薄的肩头,指腹一按,“都已是春末夏初了,表妹怎还穿这么厚?”
他声音温和,仿佛就是平素兄长关心妹妹的口吻,然而月吟却听得心间一颤,纤背跟着轻颤。
两件薄衣,是初夏的行头。
“这怎行,莫捂出痱子来了。”
谢行之长指落在她蓝色衣襟上,指尖碰到她雪颈,月吟羽睫颤了颤。
月吟握住他手,摇着头,声音得宛如张拉满弦的弓,又细又紧,“不成,窗外有人经过。”
“黑灯瞎火的,哪有仆人。”谢行之垂眼,眸光盯着她紧张地伸长的玉颈。
玉颈纤细,一把就能握住,好似拿那花盆里芍药花的花茎,一折便断,惹人怜惜。
不过仰着头,那晶莹的泪顺着下颌滑落,滴在这纤颈上,别有一番滋味。
“表妹瞧瞧,这处除了你我之外,哪有第三个人?”谢行之反扣住她手腕,让她的手指碰到衣襟。
他饱满的喉结上下滑动,在她耳畔低语,“皓月星辰,是番美景,要和表妹细赏。”
蓝色衣裙缓缓落地,盖住谢行之的锦靴,宽大的绿袍遮住娇小的身躯。
夜风吹动薄纱窗幔,谢行之拨开她乱飘长发。
乌发垂下挡在她月匈前,但也挡不了徐徐吹来的夜风,飘动着慢慢散开,欲遮未遮。
谢行之与她十指交扣,脚尖往前,更进一步,“表妹,与我一同赏月。”
月吟抬头,原本皎洁的弯月被云团遮挡,只露出朦胧的光,雾蒙蒙的,
赏月?
赏哪个月?
月吟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不正赏着?
她下意识往前,靠向窗台边,想要离那气息远些,而谢行之步步紧逼。
衣料摩挲着她月退,谢行之近乎是贴在她身后,状似亲密,只听他惋叹一声,“月进去了,那表妹便跟我一起等等。”
话毕,谢行之扣住她纤长手指,那青色宽袖扫过她手臂,冷凉的衣料惹得她一阵颤栗,缩了缩脖子。
行云遮住皎月,在一弯皎月上驻足,停留许久,连风也吹不走,反而因为阵阵夜风将皎月包得越发紧了……
月吟眼眸盈泪,纤长玉颈微微上扬,一抬头便看见了头顶的朦胧月光,娇声央求,“大表哥,我站不住了。”
“真是娇气,才站了多久,那皎月都还没出来。”
谢行之抱转她入怀,又将人抱坐在窗台上。
冷凉的窗台激得月吟两股下意识收缩,手臂挽住谢行之脖颈,嗓音怕得发颤,“大表哥我怕,会掉下来的。”
谢行之低吻她紧蹙的眉,“大表哥在,哪能让表妹掉下去。”
月吟坐在窗台上,背对着窗外,尤其是夜风一吹,她冷得直往谢行之怀里钻,好似他怀里才最暖和。
昏黄的烛火下,蓝色衣裙上叠着芙蕖小衣,那男子样式的镶玉蹀躞压住刺绣芙蕖。
谢行之掌搭在她月要间,道:“表妹莫急,夜风一吹,更大一团行云飘了过来,赏月得慢慢来,不急一时。”
窗柩硌得她两股疼,月吟脑中一根弦绷着,摇头道:“大表哥已经赏过了。”
谢行之往前一步,进了几分,明知故问:“何时赏过了?”
皓白脚踝抵着谢行之月要窝,月吟眸含清泪,纤指松开他臂膀,将长指落在他掌心,颤颤巍巍说道:“大表哥,用这个换。”
谢行之长指带着濡意,抚过她每一根手指,也将她手指染了湿濡,“表妹的手指留的指甲够长了,得染丹蔻。”
月吟手指蜷缩,恨不得立刻就把长指甲剪了。
谢行之唇勾了勾,道:“不过,倒是可以换别的。”
月吟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向他。
谢行之带这她手,指腹落到她柔软唇上。
指腹贴着软唇,又碰到贝齿,清冽的气息钻入唇腔。
月吟脸颊发烫,低了头,同意又不同意。
木窗被夜风吹动,拍在墙壁上,发出“砰砰啪啪”的声音,又被飓风往回吹,合得严严实实,关住屋中旖旎。
月吟呛在榻边,一阵咳嗽,乌发从肩上滑落,雪肩上印着一抹浅红的指痕。
谢行之长指穿过她乌发,扣住她后颈,指腹抹去她唇上的水光,又在那破了的唇角停留。
他眉动了动,软下的心又慢慢涌出情愫,嗓音低哑,“乖孩子,辛苦了。”
谢行之从一旁端过茶水,递到她唇边,“表妹尝尝味道如何。”
月吟脸慢慢红了,长指扣紧榻沿。
谢行之:“我是说新茶,今年刚到的西湖龙井。”
温茶碰到月吟唇瓣,那破了的唇瓣被茶水一激,疼得她一嘶声。
便就是这一痛,让她从梦中醒来。
日头偏斜,正对着窗户。
月吟一睁眼就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激得忙闭眼偏头,眉头蹙了起来。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从书案起身。
如今日头正盛,又是那羞人的梦。
月吟下意识摸摸唇角,没破,也不疼。
这厢,玉盏从外面进来,瞧见她家姑娘手在唇瓣,大有几分松气的意味,便打趣道:“姑娘,您是又写错字儿了?”
她家姑娘每次犯了小错,都习惯如此,她早已见怪不怪。
月吟哪敢让人窥探出心事,故作镇静放下手。
见玉盏托盘上端了个瓷碗,她岔开话题问道:“今日小厨房做了什么甜点?”
玉盏笑道:“刚四姑娘那边来了丫鬟,这甜点是四姑娘送来的。”
避开桌上平铺的宣纸,玉盏将瓷碗放下,“四姑娘院里的厨娘新出的甜点,咸酥酪,咸口味的,姑娘快尝尝。”
白乎乎的一碗,上面点缀了几朵干桂花,和平日里吃的酥酪看上去无异。
月吟拿玉勺舀了舀,酥酪有些稠,勺底沾了酥酪,连出一线白丝。那白丝拉得足够细长才断。
月吟还没品尝,便闻到了一股奶腥味,待入口,是……
是带着咸的奶腥味,腥味大过咸味,口感与……
月吟红了脸,她放下碗,拿帕子掩唇,将刚尝的咸酥酪吐了出来。
端起桌上的茶杯,月吟饮下一大口凉透的茶,这才把口中的味道冲淡。
“拿走,我不喜欢吃这个。”
月吟把碗往外推,抿唇道:“别跟表姐说我没吃。”
“诶,那奴婢悄悄倒掉。”
玉盏端起瓷碗,怎么来的,又怎么出去。
姑娘是喜欢吃酥酪的,加了一丝咸味真就如此难以下咽?
那以后给姑娘的酥酪多放些糖。
事后,谢漪澜倒没问月吟送来的咸酥酪可合口味。
“我的好表妹,你都连着好几日在屋中临摹了,今日便分给我小半日,出去透透气。”
谢漪澜从后面推着月吟远离书案,“哥哥常说做事需张弛有度,表妹歇歇。”
谢漪澜拉着月吟到皎月阁外面,问道:“表妹会跳舞吗?”
月吟:“会一点,但不擅。”
“没事,本来就是让表妹出来透透气的。”
谢漪澜笑道:“我编了一支舞,要在祖母寿宴上跳,表妹帮我看看可有改进的地方。”
月吟点头应t下。
假山旁的空旷草坪上,谢漪澜翩翩起舞。
谢漪澜跳着跳着,月吟被她拉着也跟跳了起来。
衣裙飘飘,宛若蝴蝶振翅。
谢行之正欲出府,刚踏出鹫梧院,便在石子路上看见两抹起舞的身影。
谢行之停住步子,目光落在表妹身上。
那娇小的身影动来动去,脚下有些磕绊,但跳着跳着找准了舞点,渐入佳境。
倒不似梦里的鸾回凤翥(zhù),娇娆妩媚,撩人心绪。
杨柳细腰随舞弯折,展示着极好的韧性,仿佛折不断一样。
谢行之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细长的眸子往上扬了扬,藏着一抹不为人道的情绪。
第32章
杨柳细腰随舞弯折,展示着极好的韧性,仿佛折不断一样。
谢行之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细长的眸子往上扬了扬,藏着一抹不为人道的情绪。
假山旁,两个跳舞的身影慢慢停下来。
谢漪澜先是跳了一遍在寿宴上的贺寿舞,问了表妹的意见。
谢漪澜认真考虑了表妹的意见,改了改,又加了几个动作,然后便带着表妹跳了一段简单的舞。
这厢停下来后,她热了起来,身上微微发汗。
谢漪澜将衣襟敞开一点,从丫鬟那接过团扇,扇着风说道:“表妹还说只会一点,方才不是跳得挺好?”
谢漪澜看着表妹粉扑扑的脸颊,笑道:“表妹身子软,韧带柔软,一看就是小时候练过,只是很久没跳舞了,一时间还不适应。”
锦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月吟扇了扇团扇,这团扇是谢沅送的,扇面上绣了枝桂花,扇动间有淡淡的桂花味传来。
月吟眼底满是温馨的笑意,说道:“记得小时候,娘亲在爹爹面前跳舞,我就在一旁看着。后来能走能跳了,我便跟娘亲学跳舞,那会儿是三四岁的年纪,我还有点印象。”
谢漪澜惊讶,嘴巴张大了些,“三四岁!这也太早了,我学的那会儿,好像是六岁,还是被娘逼着学的。”
惊讶之余,谢漪澜余光落到月吟扇动的团扇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间好像闻到了一股桂花味。
细闻之下,还真有一股桂花味,如今还是春末,尚没到桂花盛开的季节,谢漪澜新奇问道:“表妹这团扇在哪儿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一个。”
月吟低头,下意识看了看手中团扇,笑道:“三表哥前阵子送的,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便不知了。”
“好好好,有这等好东西他竟不告诉我,”谢漪澜一手扇团扇,一手叉腰,“改明儿我可要好好问问他。”
两表姐妹正说着话,忽然瞥见小径上迎面走来的谢行之。
谢漪澜笑脸有些僵了,似乎是有些惧怕。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趁着谢行之还没走近,迅速将发髻上的一支梨花玳瑁钗取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子。
这厢谢行之恰好走了过来,停驻。
谢漪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同谢行之问安。
“大表哥。”
月吟握住扇柄,低头福身行礼。
她适才跟谢漪澜一起跳过舞,她巴掌大的白皙脸颊宛如桃花般粉艳,杏眼潋滟,藏了几分娇羞。
衣襟微敞,露出的一截雪颈落了一缕碎发。
乌发绕着雪肌,仿佛是修长的手指握着那纤纤玉颈。
谢行之抓握着宽袖的手指捻了捻,在一片寂静中敛了目光,心动微荡。
他平静地迎上月吟的目光,温声道:“表妹与四妹妹在此作甚?”
月吟泛起一丝疑惑,他是刚从鹫梧院出来?
月吟长指握住扇柄,回道:“表姐编了支舞,找我寻了些意见。”
“表妹整日闷在屋子里临摹,这可不行,要出来透透气。”谢漪澜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讨夸的语气。
谢行之道:“百寿图中,确实有几个字形难写,表妹若是不懂,可来鹫梧院问我。”
月吟抿唇,说来她屋中的百寿图还是谢行之誊抄过后给她的,那些她觉得难写的,在谢行之眼中不算什么,若是有了他的指导,能早些学会,早日将百寿图完成。
月吟又想起那日,在谢行之书房,她将字写错了,谢行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了好几遍。
她唇角有了浅浅的笑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甜意。
“那以后便叨扰大表哥了。”
谢行之眉眼温和,“表妹无需客气。”
他甫一话落,看见她手中的团扇,温润的眸中蓦地滑过一丝冷戾。
扇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桂花,闻得到一股桂花香。
这不就是谢沅前阵子送来的。
谢行之唇角蓦抵紧绷,身上的气息骤然降了几分。
月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觉到好似是谢行之有些许不悦,她下意识握紧扇柄,不知他为何眨眼间就变了态度,突然紧张起来,等着他慢慢发作。
谢行之敛了情绪,温声说着,“我出府还有事情要办。”
他甩了甩宽大的袖摆,缓步离开,那一抹冷寒的气息转瞬即逝。
月吟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眉心拧了拧,莫不是她眼花看错了?
他适才没有丝毫不悦?
谢漪澜慢慢松了口一口气,待谢行之走远后,才将袖子里藏起来的发钗拿出,簪回发髻上。
是一支梨花玳瑁钗,和她今日的发髻甚是相配。
月吟疑惑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谢漪澜与她在此跳舞时,头上是有这支梨花玳瑁钗的,可适才谢行之突然出现,这支发钗没在谢漪澜发髻上,但因谢漪澜发髻上还有其他簪子,故而少了一支也不突兀。
谢漪澜解释道:“这梨花玳瑁钗是别人送的,不能让哥哥知道。”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发钗,指腹间还有梨花花瓣的纹路,脸上忽然浮出一抹娇红,满是女儿家的羞赧。
月吟见状,隐约猜到了几分,打趣道:“哪里是别人,是表姐的心上人送的。”
谢漪澜红了脸,害羞地低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表妹学坏了,连你也开始打趣我了。”
月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好了,我不说了,也不打趣表姐了,表姐息怒。”
谢漪澜抬头嗔她一眼,发烫的脸颊慢慢恢复正常,只是耳尖还有一丝泛红。
“表妹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哥哥和母亲知道。”
谢漪澜小声同月吟说道,生怕就让旁人听了去,“表妹就住在哥哥隔壁,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月吟很认真的地点头,让谢漪澜放心。
“不和表妹闲聊了,我回去了。”
谢漪澜怕被表妹笑话,便没在此久留,带着随行的丫鬟离开了。
月吟走在小径上,想起谢漪澜害羞的模样,她唇角小幅度扬了扬,原来表姐害羞是这副模样。
她又不禁好奇,是不是姑娘家害羞都是一个模样。
回到皎月阁,月吟将团扇放桌上,先倒了杯温水。
适才在外面跳了会儿舞,嗓子有些干,如今温水一润,顿时舒服不少。
月吟饮完放下杯子,见玉瓶似乎有心事一样。
玉瓶看向她,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可最后又把唇合上了,终究是一句话没说,轻轻唉声。
月吟问道:“玉瓶,你想说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玉瓶眉头紧拧,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如实道:“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虑了,奴婢感觉四姑娘的心上人是陈公子。”
月吟愣怔,一双杏眼瞪大了些,对玉瓶说出的这番话感到意外。
“你为何会觉得是?”
月吟诧异,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我记得表姐提过一嘴,表姐心仪的男子姓陈,是扬州人。可此地是京城,人来来往往,从扬州来的人不在少数,没准儿这里面姓陈的公子就有十来个。”
月吟看了玉瓶眼,道:“我看你是最近思虑过多,太紧张了,才会把表姐的陈公子与陈世平想一块儿去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表姐戴的梨花玳瑁钗做工精细,精致这呢,一看就值不少银子,陈世平哪舍得花这大价钱,他身上的盘缠一大半都是姐姐给的。”
“姐姐与陈世平恩爱,那些来往的书信还是你亲手递来送去,两人还定了终生。”月吟叹息一声,心里闷闷的,“陈世平还不知道姐姐遇害的消息,估摸着还在等授官下来,等着回去迎娶姐姐。”
想起伤心事,月吟眼睛红了起来。她抬手,掌心放在眼睛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复心情。
玉瓶恼自己的多虑,她见多了自己姑娘和陈公子在一起,自是知晓两人的恩爱,她不该仅听到一点相似之处,就将陈公子想得如此不堪。
“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不多想了t!”
玉瓶咬牙,下狠心道。
“你大概是最近精神绷太紧,想太多,一有风吹草动就惊了。今日也没什么细活要做,你回房好生歇息,往后莫要胡思乱想,伤心神。”
月吟给玉瓶放了半日的假,玉瓶出了屋子。
月吟摇了摇团扇,又去了书案。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候,她可不想浪费白日的光线。
她不喜欢夜里点了蜡烛写字,烛火昏黄,费眼睛。
玉盏在一旁研磨,说道:“姑娘,其实问一问四姑娘那个陈公子的名字,不就知道两个陈公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月吟取下笔架上紫毫笔,沾了沾墨,“表姐今日害羞地都急急忙忙离开了,想来两人正恩爱着,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况且表姐不愿让大表哥和大舅母知晓她跟陈公子私下约见的事,表姐愿不愿意跟我提,还是个问题呢。”
“罢了,我改日寻个机会旁敲侧击问一问,让表姐察觉不出有别的意思。”
月吟说着,笔锋落于纸上,划出柔而有力的一横。
这日。
三位夫人前后脚来到淳化堂给谢老夫人请安。
谢漪澜跟在大夫人身后,请完安后坐在一旁,听长辈们扯着家常,偶尔插上一句,说到了谢老夫人心坎上,讨得她笑声连连。
聊着聊着,二夫人忽然问谢漪澜,“漪澜,往常都是你和星丫头结伴前来,今日你都来有阵功夫了,也不见星丫头过了来请安。”
二夫人说着瞧了瞧屋子里的漏刻。
众人随着二夫人的话,也下意识看向漏刻,这都辰正一刻了,明显是晚了。
二夫人回正身子,关切道:“星丫头莫不是又病了?这孩子身子娇弱,可得仔细着调养。”
这话虽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谢漪澜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感觉二婶婶是在祖母面前责备表妹来晚了。
祖母待表妹本来就不亲厚,谢漪澜就怕祖母让二婶婶这一说,更不喜欢表妹了。
谢漪澜笑了笑,回了二夫人,“二婶婶您有所不知,表妹这段时间挑灯夜战,估摸着昨晚又熬了一大宿,如今正往祖母这边赶。”
谢漪澜转头看向谢老夫人,一只手背挡住嘴巴,俏皮说道:“祖母,我就先跟您透个底。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表妹这段日子都忙着给祖母准备寿礼,孙女都帮您打听好了,这送的是张百寿图。”
她咬重“百寿图”三字,着重强调。
“这百寿图可难写了,表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待在屋子里准备寿礼,夜里也是,光孙女知道,就有五个大夜呢。”
谢漪澜说得真真的,一点也不像是胡编乱造。
但其实后面是她瞎编的,她哪知道表妹夜里临摹多久,但瞧着表妹白日的势头,夜里应该也没有懈怠。
反正表妹如今不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专往好的方向说。
果真,祖母的神情变了,有了丝动容。
谢漪澜抿了抿唇,盖住心里的欢喜。
谢老夫人默了默,慈祥的眼眸慢慢蕴了浅淡的笑意,不易察觉。
谢老夫人态度软了,蓦地出声,“呦,那夜里可别光顾着写字,坏了眼睛。”
谢漪澜脸上洋溢着笑,“祖母放心,我改明儿劝劝表妹。”
大夫人感叹道:“记得我外祖父六十五岁寿辰那年,就收到了幅百寿图,是真真好看。但要完成这百寿图可不止写一手好字这般简单,需写字之人沉下心来,心无旁骛。”
大夫人看眼谢老夫人,说道:“不怕母亲笑话,我从前写了不到一半便放弃了。星丫头有份魄力和耐心,倒是让我肃然起敬。”
一百个字形不同的寿字井然有序地排列,全是对老寿星的祝福。
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那些书香门第、世家贵族,无不以家中有幅百寿图而自豪。
谢老夫人头点了点,从桌上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倒也没再说话。
二夫人讪讪一笑,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不久,众人口中谈论过的姑娘出现了。
月吟拎了个食盒姗姗来迟,福身请安,“外祖母万福金安。”
“今早在小厨房做了些糕点,来迟了,外祖母莫怪。”
月吟将手中的红漆木食盒递去,林嬷嬷在谢老夫人眼神的示意下走过去接住。
月吟退到谢漪澜身旁坐下,谢老夫人随口说道:“星丫头上次做来的鲜花饼,鲜花的味道与糖味恰到好处,谁也没抢谁的风头。”
月吟恍惚一阵,眉眼弯了一弯,眼底藏不住笑意,有种拨云见日的欣喜。
这一番话算是谢老夫人对她夸赞吧。
这还是谢老夫人第一次夸她。
谢老夫人打开食盒看了眼,满意地点头,又示意林嬷嬷盖上。
这微妙的态度转变,屋中众人皆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了一杆秤。
谢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串,状似思考。
一室静谧中,谢老夫人目光落到捧着茶杯,却一直用茶盖刮着茶沫的二夫人,而后谢老夫人又转眸看向月吟,开口道:“星丫头,你离家有些时日了,听说前阵子扬州传了封家书来,可是家里人想念了?”
月吟原本还以为拨云见日的喜悦心情,因这一番话,心突然提到嗓子眼,谢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随口关切一句,还是另有用意?
就这一阵功夫的时候,屋子里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过来,月吟更是紧张,心里越发没底,担心这一回答,便把自己送回了扬州去。
月吟攥紧锦帕,小心翼翼说道:“回外祖母,在半月前,父亲是传了一封信来,问我近来可好。”
说道此处,月吟欲言又止,唇瓣抿了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也不瞒外祖母了,我不念家,更不想回扬州去。”
她忽然起身,到前面来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大夫人、三夫人、谢漪澜齐齐惊讶,谢漪澜更是惊讶地险些站了起来。
月吟跪在前面,直面谢老夫人道:“外祖母对母亲有养育之恩,但母亲一直没有机会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如今我来了,我想替母亲在外祖母跟前尽孝,替母亲照顾外祖母,请外祖母不要把我送回扬州去。”
一字一句,句句诚恳。
娇小的身躯跪在地上,那纤薄的身子挺得笔直,娇柔生怜的脸上满是真诚和坚定。
“你这孩子,我没说赶你走,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林嬷嬷。”
谢老夫人喊一声,林嬷嬷会意,过去月吟扶起来。
谢老夫人看了眼月吟红了的眼眶,又瞥见她眼底的一圈鸦青,说道:“入夜后,该休息时就休息,仔细眼睛,莫将身子熬坏了。”
仔细眼睛?
月吟云里雾里,不明白这是何意。
谢漪澜心里一紧,怕乱编的话露馅,忙把话题接了过来,“祖母,表妹一向听话,您都发话了,表妹肯定听了进去。”
她转头看向月吟,“是吧,表妹?夜里就早些休息。”
谢漪澜示意她点头,月吟迷迷糊糊应声点头,“谢外祖母关心,我会牢记的。”
谢老夫人颔首,谢漪澜偷偷舒气,总算是没有汗流浃背了。
这厢,月吟被林嬷嬷扶起,还在原处站着,心里踏实了,但恰在这时,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月吟看着面容慈祥的谢老夫人,鼓起勇气说道:“若说家人的想念,婉星倒是想求外祖母一件事。”
“何事?”
“此行来京城匆忙,行囊也是匆匆忙忙收拾的,我忘带了母亲的遗物,如今在侯府待久了,越发想念母亲。母亲此前给外祖母写过信,外祖母可否将信给婉星看看,看着母亲的字迹,也算是睹物思人了。”
二夫人神色微变,本能地握紧茶杯,呼吸凝滞了。
谢老夫人抿唇,沉默一阵,在林嬷嬷耳边低语。林嬷嬷点头,离开屋子,不一会儿,她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信封略微泛黄的信。
谢老夫人有些伤感,“就这一封,你拿出吧。”
月吟双手接过,握着信封疑惑低语:“就这一封吗?可母亲不是写了很多封信给定远侯府吗?”
低喃的声音虽小,但谢老夫人还是听见了,疑惑道:“你说什么?”
月吟抬头,极其肯定地说道:“回外祖母,母亲生前给您写过不止一封信。”
此话一出,二夫人背脊发麻,手一抖,茶杯里的水忽然荡了出来,洒得她满手都是,衣裳还打湿了。
她忙拿锦帕擦拭,心虚地不敢抬头。
但谢老夫人还是注意到了,她启唇说道:“今日便到此吧,都回去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她看了眼荡出茶水的二夫人,声音颇冷t,道:“老二媳妇,你留下,我有事问你。”
二夫人身子一僵,面色凝滞地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待所有人都走后,谢老夫人声色俱厉,道:“说罢,怎么回事?芸儿传回侯府的信为何只有一封。”
二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此刻谢老夫人冷沉着张脸,明显是怒了,她心里一颤,扑通跪在地上,“母亲冤枉呀,儿媳也是按照您的意思,扣下了五妹的信,以免母亲看见五妹的信动怒。”
二夫人提醒道:“母亲您不记得了?五妹初次传信来时,你还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她好一通,说她不听您的话,吃苦受累也是自寻的。您当时生气,没回信,说关系都断了,传信回来也不想看。”
“母亲您都这么说了,儿媳便自作主张就将往后的信都扣了下来。”
二夫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心里越发没底。
谢老夫人气得冷哼,“老二媳妇,你是真敢啊。你不知那是气话?!”
二夫人低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大气也不敢出。
“一共扣了多少封?”
二夫人缩着脖子,“五六封吧。”
“信呢?”
谢老夫人冷厉的声音中带着薄怒,二夫人心里发颤,支支吾吾道:“烧……烧了。”
“砰”
谢老夫人重重拍桌子,气得站起身来,颤抖的手指指向跪地的人,“好好好,就这么自作主张。我说你怎时不时地针对新星丫头,原是害怕她将这岔抖出来。”
谢老夫人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厉声道:“从今日起,你禁足!好好回你院里反省反省,等寿辰那日再出来。”
二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月吟回皎月阁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
谢老夫人只收到了一封来信,可柳伯母明明每隔几月都会写信传去定远侯府,给老夫人。
莫不是信在传出柳府前后,就被宋姨娘或者是柳老夫人扣了下来?
宋姨娘的手段,月吟见识过。
宋姨娘能说会道,擅为自己辩解开脱,可以把所以过错都推到柳伯母身上去。
她还很会装柔弱,骗得柳家那两人的心,一软一软的。
更会背地里耍手段,收拢人心。
谢老夫人提到了信,故而月吟便想,柳伯母写给谢老夫人的信中,有提过宋姨娘。
若是有这些信作佐证,那谢老夫人才会更加相信她的坦白,即便宋姨娘再为自己开脱辩解,也是空谈。
可现在信没了。
月吟眉头紧拧,恰在这时遇到在鹫梧院外面站着的谢行之。
谢行之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步子,未等她行礼,率先问道:“表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遇到难处了?”
月吟不愿与他讲信件的事情,摇头道:“没什么,一些小事。”
她瞧见谢行之一直站在小径上,似乎是在等人,不确定地问道:“大表哥这是在等我吗?”
谢行之点头,“表妹今日可有空,我约了位书法大家。表妹最近忙于临摹百寿图,但独自钻研琢磨,恐怕不得要领,不如今日随我同去会一会那位书法大家,若这一趟有所收获,对日后的临摹有益处。”
月吟心头微荡,暖意横生,脆声应了下来,“有!我今日有空。”
谢行之眼里满是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唇也扬了扬,道:“好,表妹回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贵的大马车驶离定远侯府。
小香炉的熏香清心淡雅,让人一闻,仿佛忘却了烦心事。
马车宽敞,月吟与谢行之相对而坐,男子着了件青色对襟宽袖长袍,双腿略微岔开,两手放在大腿上,端端坐着,矜贵儒雅。
“谢谢大表哥特地带我出来,我正愁有几个字临摹时不得要领,总感觉缺少什么。”
谢行之闻声道:“那表妹今日要认真讨教。”
月吟点头,满脸都是笑意,她摸了摸耳朵,道:“要竖起耳朵好好听,睁大眼睛好好看。”
曾几何时,娘亲教她写字时,就是这般说的。
谢行之被她这模样逗得浅笑,月吟这才意识到她高兴过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低了低头。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颠簸,月吟猝不及防,身子被这剧烈的颠簸带得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栽。
“小心”
谢行之道。
她双膝跌在地上,两只手掌本能地抓握住前倾跌落时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可反应过来时,她两手紧紧扣住谢行之的左右大腿。
她跌在谢行之岔开的两腿间,头也埋了下去,唇瓣一凉,好像是擦碰到了他腰上的勾玉蹀躞。
月要间搭了谢行之一只手,是欲扶稳她身子的手。
月吟惊地回神,发现此刻跌跪的姿态,脸颊顿时红透。
她欲起身,后颈忽地落下一只大掌。
谢行之扣住她后颈,微带的力,让她不得不将头更低了……
第33章
扣在后颈的大掌不松反紧,按着她头往下,月吟鼻尖擦过一块冷硬的勾玉蹀躞带,又红又烫的脸颊埋进了,完完全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唇瓣碰到丝绸衣料,丝质绸缎的顺滑蓦地让她双唇一片软凉,月吟鸦睫颤抖,脑中一阵轰鸣。而此刻谢行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浓,直往她鼻腔里钻,这浓郁的气息又像是一只手,撬开她唇,顶开她齿,顺着唇腔往喉管去,遍布她全身。
马车忽然又一阵颠簸,本就跌跪在地上的月吟被这颠簸,撑谢行之大腿上的双手本能地扣住,以稳住重心,可她半个身子还是往前栽了去,唇抵碰到柔软,半张的唇含住绸滑衣料。唇间软凉,她慌忙抿唇,松开含住的衣料。
“什么味道?”
头顶传来谢行之略带沙哑的声音,月吟头皮发麻,耳根子滚烫,莫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蓦地便想起了那个旖旎的梦。
大掌离了她后颈,可月吟明显能感受到谢行之长指拨着她半挽的乌发。
长指穿过她乌发,动作轻柔,另一只手仍着她腰,月吟心里发颤,只觉他下一刻就会按住她后脑勺,按着去贴方才含了衣料。
就像在梦里那样。
谢行之一双眸微微上挑,凝着低头惊惧的她,“我是说,表妹擦的头油,是什么味道。”
“白……白玉兰花。”
月吟声线发紧,声音发颤。
谢行之低喃,“难怪闻到了一股花香。”
花香,月吟倒是没闻到,反而是谢行之的气息愈渐逼近。
月吟害怕得紧,连声音都发颤,软软央求道:“大表哥,松……”
月吟难以启齿,唇瓣刚发出“松开”的口型,又羞赧地闭上的了,她滚。烫的脸颊近乎贴着绸滑衣料。
“表妹头绕缠在了蹀躞带上,莫急。”
谢行之说着握住她放大腿上的手,带着她手摸到蹀躞带上一块冷凉的玉,那玉旁边的镂空蹀躞带勾缠着一缕乌发。
月吟摸了摸,还这如谢行之所言,她虽埋着头看不见,但手上的触感告知她镂空蹀躞带上勾缠的乌发是在发尾。
难怪适才小幅度动弹下头皮没有扯痛的感觉。
可发尾又怎么勾上去的呢?
疑虑一闪而过,月吟另一只抱住谢行之大腿的手松开,偏头伸手,要将那勾缠住的乌发理出来。
她又羞又恼,像快些把乌发理出来,然后远离谢行之,可她越是心急,手指越是理不顺乌发,反而那缕发绕得更进去了。
月吟都快急哭了,她偏着头理头发,在谢行之的注视下,又想起她适才太丢脸了,唇瓣擦过,差点就又含住,险些在白日里冒犯了他。
蓦地,急乱理顺头发的手被张温热的大掌握住,谢行之温声道:“表妹别乱动,我帮你,方才都快要理出来了。”
月吟感觉这话是在怨她,歉意涌上心头,微微松了手,抿唇道:“对不住大表哥,麻烦您了。”
“无事。”
谢行之眼睫低垂,依旧是那副矜贵儒雅的模样,握住她手的五指松了松。
月吟忙收回手,低下头去,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手该放在何处,五指慢慢蜷缩起来。
谢行之见她双手悬举着着实奇怪,轻咂一声,“还是放着吧。”
月吟抿唇,她适才已经冒犯了,可大表哥非但没有动怒,还帮她理头发。
然而双手悬在空中,在她过跪趴的姿态下,月吟不禁红了脸。她放下手,只虚虚搭在谢行之的大腿上,不敢用力,能稳住身子便成。
谢行之长t指抚上发丝,绕着指尖,姑娘家的发丝柔软顺滑,和梦里不一样,那纤细的腰,搭握下也与梦中不同。
谢行之道:“若是扯疼了,表妹便开口。”
是她的头发缠住大表哥的蹀躞带,又劳烦大表哥帮忙,月吟哪敢要求太多,她只得将头又埋了下去,方便他理顺缠绕的头发。
“有劳大表哥了。”
月吟垂眸,小声说道,声音被衣料笼罩着,又些小回音。
眼前是一片青色绸缎,唇都快挨到了衣料下藏着的东西,月吟烫红了脸,不由想起了方才。
谢行之按住她后颈,将她头往下压,是为了帮她把勾缠的乌发理出来?
适才也不是在玩弄她乌发,而是在帮她。
亲热和帮忙的界限,在这一瞬间划得泾渭分明,月吟脸更烫了,大表哥分明就是在帮她理头发,他极其有耐心,动作轻柔得让她没有感受到头皮扯着的疼痛,让她恍惚间觉得长指顺着乌发,是种安抚。
路上似乎是不平整,马车时不时便会颠簸,月吟不住地往前栽去,没忍。住低吟一声,手指抓得也越来越紧,脸庞被衣料笼罩着,贴着他的月退,温热的呼吸愈的重,尽数洒向他腿间,久久没有散去,晕红了她脸。
寂静的车厢中,月吟听见了头顶传来的沉重呼吸声,谢行之仍旧温柔地理着缠在镂空蹀躞带上的乌发。
然而她这样跌坐的姿态,谢行之真是毫无感觉吗?
还是他在强。忍着?
月吟微微抬头,瞥见他饱满的喉结正微微滑动,那双温润的眼,变得炽热几分。
她蓦地心惊,这熟悉的眼神,如梦中的人。
谢行之嗓音低哑,明显是在克制,“表妹莫乱动,头发又遮了蹀躞带。”
月吟乖乖低头,不再胡思乱想,以他们现在的亲昵姿态,谢行之无动于衷那他才有问题。
行至泥泞乡间小路,马车颠簸地更厉害了,月吟伏在谢行之膝间,贝齿咬住出唇瓣,倒不是头皮被扯得疼,而是要稳住杂乱无章的心跳。
她好似能感触到衣料下的灼。烫,气息扑面而来。
若是他掌心用力,她便不得不含住了。
“大表哥,好了没?”
月吟抱着他腿,声音紧得发颤,怯怯地问着,话音刚落便将唇紧紧闭住,否则再遇上马车颠簸,就会含。咬住了堆起的衣料。
“头发快理出来了,表妹稍安勿躁。”
谢行之长指穿过她发,拨开披散在背上的乌发,被那遮住的纤纤玉颈露了出来。
指尖在纤纤玉颈上方逡巡,但就是不落下,似乎这样悬在上方也是握住了纤颈。
谢行之垂下的眼眸眯了眯了,低声道:“表妹再等等,蹀躞带上还缠了一点。”
月吟不敢在言,只低低嗯声回应。
她后颈有了凉意,总觉谢行之的气息越来越靠近,她呼吸又zhong了,这靡靡气氛,是单她在想,还是他也乱了心神。
车厢内渐热,然而车外却是另一番景致。
正德握住缰绳,驾着马车行驶在林间小道上,他已经很小心地避开坑洼了,可这林间小道着实不平整,稍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就会颠簸。
这一路上正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马车颠来颠去,惹得里面的人动怒。
世子不是头次坐马车走这林间小道了,自然是知晓这路坑洼多,不平整,倒也不会太过责怪他,只是车厢里还有位表姑娘。
表姑娘娇气,不知能不能受住长久的颠簸。
他家世子近段日子好像对表姑娘的态度转变得好快,难不成就是因为表姑娘投怀送抱的那一个吻,乱了世子的心神,让世子对表姑娘动心了?
世子不是头次让表姑娘坐他的马车了。
除了四姑娘外,正德还从未见过有哪位姑娘能坐进世子的马车。
而表姑娘。
头次时,是世子邀她,这第二次,是世子主动带表姑娘去处地方。
正德逐渐嗅到一丝不对劲,这那是表姑娘主动凑到他世子身边,是世子主动关切表姑娘。
起了一阵风,正德下意识往后扭头。
风吹动车帘,正德从吹开的一小截帘缝中,看见表姑娘伏在世子双。膝间,纤纤玉手抱住世子的腿,他看不清表姑娘的脸,因为那张娇艳的脸埋了下去。
仅一瞬间,车帘又合上了。
正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木讷地回正脑袋,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中,红着一张脸,呆呆地赶着马车。
老天爷!
他看见了什么!
这是他能看的吗?!
世子怎会是那样的人!
世子再怎么对表姑娘动心,也不可能在马车上,在白日里对表姑娘……
虽说早前他晨间给世子收拾床榻时,发现了些污秽,近段时间这种异样的频次变多了,但世子怎么也不可能就在青天白日的马车里……
正德红着脸,在一阵微风中悄悄往后看。
这次他看清了,好像是表姑娘头发缠子在了世子的蹀躞带上,世子不得不动手帮表姑娘解头发。
表姑娘虽抱着世子,但世子低着头,手一直拨弄头发,大抵是想尽快把缠住的头发理出去。
正德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来,认真驾车。
心道这下可不能再走低洼的地方,否则又一颠簸……
世子光风霁月,洁身自好,哪是他适才想的那种靡烂情景。
大抵就是世子禁欲太久,夜里才有那些面红耳赤的梦。
这是正常的需求,毕竟世子二十一岁了,不小了。
要真是表姑娘。
正德不禁浮想联翩。
表姑娘二八年华,身子太娇;世子又正值壮年,一梦醒来尚且都弄脏了床单,倘若真换成了表姑娘……
那娇滴滴的身子怎受得住!
正德正分神,马车忽然驶进一出较深的坑洼,剧烈颠簸。
完蛋。
正德颠回了神,心里咯噔一声。
他好像听见表姑娘的低吟声,这低吟声有些含糊,大抵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唇。
正德骤然热了脸,低头放慢马车速度,发誓一定不能再颠簸了。
不久,马车终于停了。
“世子,到了。”
正德小心翼翼通禀一声,哪敢催促。
这厢,月吟拘谨地靠着车壁,被缠绕的头发早已理顺,凌乱的发也在她长指的拨弄下恢复规整,虽不如刚上马车时,但也瞧不出异样。
只是想起来,会脸红。
适才有一阵剧烈的颠簸,她差点就含咬上,幸好手快,捂住了唇。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愿,更别提此刻的谢行之不是她梦中亵渎的那位,她若真含了,怕是立刻就会被扔出去。
月吟偷偷打量对面,谢行之的衣摆看不出半分凌乱的模样,可细看下隐约能看出膝上的衣料,有些褶皱。
月吟五指微微发烫,慢慢蜷缩起来,不好意思地藏进衣袖里。
谢行之岔腿端坐,双手随意地垂放在膝上,长指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轻敲,低垂的眉眼辨不出情绪,面上没有情欲的神色。
“大表哥,我先出去了。”
月吟不好意思继续再待下去,丢下一句后逃似的躬身离开车厢。
一抹身影消失在车厢,只余下久散不去的芳香。
谢行之缓缓勾唇,左手手掌动了动,犹如纤腰在握。
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后,谢行之长腿一迈,稳步下了马车,带着表妹去见那位约好的书法家。
大抵是有了这一茬,谢行之总觉掌中还有表妹纤腰的余韵,又想起很早前的那个梦。
表妹还没入府时,他梦里跳舞的表妹。
舞姿曼妙,嬛嬛一袅楚宫腰。
夜里,谢行之又将这份心欠欠,带到了梦中。
“大表哥,我不会跳舞,连鼓点都踩不准。”
表妹轻纱薄衣,坐在他怀里,不住摇头,一双眼红红的,粉色脸颊上还淌着清泪。
谢行之手掌搭她腰上,吻去她眼角的泪,“对表妹,我向来是不苛责。”
“表妹既然不愿跳,那我便不勉强了。”
谢行之话音刚落,将她从月退上抱下。
长指扣住她脚踝,谢行之说道:“表妹的韧性如何?”
月吟不明所以,察觉危险渐近,心惊胆怯,下意识蹬腿,脚踝却被谢行之越握越紧……
月吟像是回到了学跳舞的时候,双腿劈叉,在柔软的毯子上拉着一字马。
可谢行之却比阿娘严格,检查韧性时是严格的。
谢行之检查舞蹈功底,将一字马拉到最大,她哭着央求,他也没有心软,只单单抱着她,轻轻哄着,却不让她松懈。
后来,她膝盖都快碰到头顶了,这韧性在一众跳舞的姑娘中算是极好的了。
谢行之仍没有心软,还在检查功底。
到最后t,月吟哭得嗓子都哑了,再也不想跳舞。
月吟乍然惊醒,她忙掀开被子。
在昏黄的烛光下,手指哆哆嗦嗦,拿丝绳将亵裤拴紧。
时光慢慢流逝,天气逐渐转热,京城大街小巷的行人们换上了单薄的衣衫,公子姑娘们手里的扇子也不单单作为摆设,扇子扇动间,送来清凉。
谢老夫人六十岁生辰,如期而至。
定远侯府宾客如云,进进出出,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喜庆的氛围。
“老夫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贺寿的宾客送来贺礼,对谢老夫人说着贺寿吉祥话。
谢老夫人满脸慈祥,笑着回了来往宾客的祝福。
魏老夫人带来寿礼,一入府就来到谢老夫人处,笑道:“老姐妹,花甲之年要福禄欢喜,身体安康,咱们还要一起过六十一岁生辰。”
“你人来就好,还带什么寿礼。”谢老夫人笑逐颜开,“咱要一起过七十大寿。”
与魏老夫人随行的还有宣平侯夫人、魏家兄妹魏衡和魏佳茹。
魏家兄妹两人依次献上寿礼,说了祝福的话。
“乖孩子,两个都是乖孩子。”
谢老夫人屋子里都是些老一辈,聊的话题年轻人也不感兴趣,于是说道:“澄哥刚回鹫梧院,这漪澜还没过来,不知是不是跟星丫头在一块,你俩乖孩子,要去找谁就去找。”
话刚说完,谢漪澜和月吟两人各自拿着寿礼,结伴而来。
谢漪澜身着丁香软银轻罗百合裙,笑着献上寿礼,俏皮道:“祖母,不止是寿礼,等开宴时,我还要给祖母跳一支舞。”
谢老夫人笑道:“那祖母等下可要看仔细了。”
这厢,月吟将手中用红绳系住的一卷画递过去,“祝外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百寿图递出去的那刻,月吟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份寿礼谢老夫人喜不喜欢。
“乖孩子,有心了。”
谢老夫人亲自接过,眼底是慈祥的笑意。
这幅百寿图早已不是秘密,那日请安是谢漪澜便给她透露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做成了。
谢老夫人将画卷打开,观摩一阵,频频点头,露出欣慰的笑意。
“老姐妹,来看看这百寿图。”
谢老夫人话中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拿着百寿图就朝着魏老夫人走过去。
魏老夫人半年前刚过了六十大寿,虽收到了小女儿魏贵妃从皇宫送来的寿礼,可在谢老夫人眼中,可比不上这幅百寿图,还是她外孙女亲手写的百寿图,语气里里外外自然是炫耀。
百寿图横展开,不单是魏老夫人,也引得屋中其他老夫人过来细看。
一时间,赞声连连,可谓是讨了一众长辈。
魏老夫人看了看那幅百寿图,又抬头,看着那桃夭色衣裙的姑娘。
就是眼前这位小姑娘,还记得她初见时,眼花之下竟还将这小姑娘的背影看成了阿瑶。
小姑娘玉面樱唇,小家碧玉,眉眼间给她一直熟悉的感觉,忍不住想去亲近。
她神情有些紧张,满心都放在那幅百寿图上,又关注着谢老夫人的神色,似乎是很关心这份寿礼送得合不合心意。
魏老夫人敛了目光,笑着对谢老夫人道:“老姐妹,你是真有福气,瞧瞧这些寿字,各个不一样,福寿绵绵,寓意极好!哎呦,看得我心痒痒,我去年六十大寿时,可没人送!”
魏老夫人笑着指向月吟,道:“你这外孙女乖巧孝顺,好着呐。”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便没落下来过,出于客套,她指了指一旁的魏佳茹,道:“你家孙女也好着吶,佳茹秀外慧中,也是个孝顺的姑娘。”
魏老夫人笑笑,拍拍老姐妹的手,“我们也别互夸了,一会儿姑娘们该不好意思了。”
正厅中一片和乐的气氛,谢老夫人与她这些姐妹聊天,让小辈们去了外面玩,“看春台搭了戏台,等晚些时候有戏班子来唱戏,府中大大小小的花园里也有玩乐,都出去好好玩。”
一行人出了淳化堂。
今日是谢老夫人的寿辰,侯府上上下下沉静在喜乐中。
月吟从谢老夫人那边出来后,笑容满面。
谢老夫人对她送去的寿礼是满意的,她这一个很多月的辛苦,在这一刻是值得的。
而且从谢魏两位老夫人的谈话中,月吟发现魏老夫人是在有意帮她,在谢老夫人面前夸赞她的寿礼,顺带着也将她夸了一遍。
魏老夫人慈祥心善,是个好人。
“表妹,这下你心里可踏实了?我猜,祖母今日收到的寿礼中,就数表妹的寿礼,她最喜欢。”
谢漪澜说道:“祖母是喜欢表妹的,表妹以后可不要再胡思乱想。”
月吟眉眼弯弯,“借表姐吉言,希望外祖母喜欢这份寿礼。”
魏佳茹拉过月吟的手,道:“之前我给柳表妹看手相时,就道出了天机!柳表妹是大富大贵之人,福气贵气才开头,往后还有更好的!”
魏佳茹就喜欢给别人看手相,上次赏花宴,她便觉得跟柳家表妹投缘,可因为柳表妹落水,两人没聊尽兴。
魏衡欲去鹫梧院找谢行之,走在三位姑娘前面,也听了一路,他转过身去,“柳表妹蕙质兰心,从准备的百寿图便能窥见真心。真心难得,千金难买,谢老夫人又是明事理的人,一码事归一码事,是柳表妹往日忧思过多。”
魏佳茹看了眼兄长,感觉兄长有些奇怪。
月吟有些意外,怔怔盯着他,没承想魏衡会突然开口。
月吟浅笑,“谢魏二哥宽慰。”
这一浅笑,魏衡心里蓦地一暖,整个心仿佛都化了。
“我去找谢兄了。”
魏衡忽然不不好意思了,与三位妹妹辞别后,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往鹫梧院的方向去。
三人准备去看春台,去看看戏班子准备了那些戏文。
不久,三人遇到寻过来的赵黎。
便是赏花宴上,从湖里将月吟救起来的赵黎。
月吟原是说病好了去赵府登门拜谢,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间,只派丫鬟送去了礼物。
这厢在小花园里遇上,月吟走上前去,“那日落水,多谢赵姑娘相救。”
赵黎笑道:“柳姑娘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礼物都收到了。”
言罢,赵黎跟谢漪澜、魏佳茹打了个照面。
谢漪澜不喜欢赵黎,敷衍地回她,随后便拉着表妹离开,小声叮嘱道:“表妹,你以后别跟赵黎聊太多,她不似表面这般和善。”
月吟诧异,低声道:“可我感觉赵姑娘人还挺好的。”
魏佳茹摇头,“等接触多了,柳表妹就知道,一切都是迷惑的假象。”
两人说得真真的,月吟半信半疑地点头,迷糊道:“那我以后小心些。”
“四姑娘,有人想见你,托我来跟你捎个信。”
赵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谢漪澜才不相信她,挽着表妹往前走。
“是陈公子。”
赵黎又道。
这厢,月吟和谢漪澜双双停下步子。
谢漪澜松开月吟,急急转身,幸好这周围没有仆人,赵黎说话的声音不算大。
谢漪澜不信,担心赵黎弄得人尽皆知,走了过去,小声问道:“真的假的?”
不能让爹娘和哥哥知道她和陈公子还有往来。
赵黎小声回她,“真的,四姑娘去一趟不就知道了?陈公子在进府的第二个花园里等你。”
谢漪澜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去一趟。
她将表妹交给魏佳茹,独自去了赴约的地方。
谢漪澜走后,月吟心不在焉,还是有点想去看看此陈公子,是否是她认识的陈世平。
“魏姐姐,我发现有东西落下了,我得回去取一取。”月吟寻了个借口,道:“魏姐姐你先去看春台,我等下就来。”
魏佳茹倒没说什么,“柳表妹路上别着急,慢慢来,我就在看春台等你们。”
进府的第二个花园。
月吟抄近道,只要再穿过一个长廊,就到了谢漪澜赴约的地方,也能看到陈公子了。
可就在这时,谢沅突然出现,叫住了她。
“表妹急急忙忙,要去哪里?”谢沅好奇问道。
“去前面花园看看,三表哥我先走了。”
月吟没时间在谢沅这逗留,便没跟他多费口舌,欠了欠身急急离开,步履匆匆。
谢沅跟了上来,“刚好我也去,就和表妹一起罢。”
月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是谢家的府邸,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娘,哪有胆子赶谢沅离开,只好随了他意。
等下她就远远地看一眼,看一眼那位陈公子是何模样就离开,谢漪澜应该不会发现。
长廊的尽头,是花园的入口,入口数十步便是一座高高的假山。
小径两边绿树掩映,能借着绿树遮t挡身子。
一男一女两个背影在花园里,谢沅发现是谢漪澜后,惊地张大嘴巴,忘了说话,而另一个男子的背影,他尚不能分辨是谁。
因是背对着,月吟只看见陈公子的背影,她轻手轻脚走近了,藏在假山后面,等着陈公子转身。
“今日谢老夫人寿辰,府上守卫松懈,我准备了份寿礼,混在送礼宾客中才进来的。虽然寿礼跟别人的比起来不算贵重,谢老夫人大抵不会喜欢,但也是我花了一半积蓄买的。只要能见你一面,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漪澜拉住陈公子的手,婉声道:“陈郎,以后别这样,别贸然进府。”
陈公子拉着她手,“好,以后我们还是约在外面。今日是我冒失了,思虑不周。”
说着,他侧过身子,似乎是要拉着谢漪澜赏那一树高大的白玉兰。
假山后面,月吟惊异,眼睛都睁圆了,抬手捂住唇,以免发出声音惊动两人。
陈世平!
好你个陈世平!!
月吟震惊,气得身子发抖,退却时无意间踩到地上的枯枝。
“咔嚓”一声在空寂的花园中格外响亮。
“谁!”
陈世平警觉,蓦地往闻声望来。
与此同时,月吟急忙将身边跟来的谢沅拉到假山后面藏起来。
脚步声渐渐逼近,
月吟手指紧紧拉住谢沅手臂,藏在他臂弯下,她心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呼吸愈渐急重,生怕就被陈世平发现了。
然而谢沅的身子几乎把她娇小的身躯挡完了。
“嘘,表妹别怕。”
谢沅小声说着,抬手抵着假山,将表妹身子罩住。
可即便是这样,月吟也感觉有道阴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战战兢兢地从谢沅身前抬头,目光越过他手臂,抬头时与谢行之的视线撞得正着。
谢行之就立在长廊下,直直看向假山这边,直直看假山边借谢沅身子躲藏的她。
阴沉的目光中,藏着怒火。
与其说是她借谢沅藏住身子,倒不如说,从谢行之那视角看过来,她就是被谢沅抵在了假山边。
两人状似亲昵,像是在亲吻。
谢行之忽地勾唇,月吟脑中轰鸣,双腿蓦地酸软,被谢沅及时扶住腰。身。
谢行之眼眸更沉了。
第34章
陈世平警惕着,循到声音是从假山那片发出来的后,从放开谢漪澜后,一步一步慢慢往那走过去。
今日虽然是谢老夫人六十大寿,但这处花园僻静,又不在主道旁边,宾客入府后便直往谢老夫人那边去了,眼下也只有他们两人。
那突然发出的声响,恐怕是有人在偷听。
陈世平步步逼近,眼看还有十步之遥就到了假山,然而此时谢漪澜突然喊了一声。
“哥哥。”
谢漪澜跟在陈世平后面,看见长廊下站的谢行之。
被发现了。
被哥哥看见了她和陈世平还在一起。
谢漪澜脑中轰鸣,因被哥哥撞破而害怕,连嗓音都颤抖得不像话。
谢漪澜忙上前一步,将陈世平拉过来,声音颤抖得厉害,催促道:“陈郎,你快走。”
陈世平也看见了长廊下的谢行之,蓦然一愣,僵在原处。
他与谢行之见过几面,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可一旦发起怒来,就不是简单责备两句那般简单了。
因嫌弃他的贫寒出身,现今还是待授官的状态,谢家人不让他和谢漪澜有所往来,更不让他接近谢漪澜。
平日里,他与谢漪澜都是私下见面。
“我不走。”
陈世平摇头道:“今日是谢老夫人寿辰,我带了寿礼来,是来贺寿的,这喜庆的日子里,世子顶多辱我几句,不会轻易赶我走的。”
陈世平将谢漪澜拉到身后,俨然一副要保护她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
谢漪澜不悦地拨开陈世平的手,从他身后站出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他的擅作主张有几分不满,“哥哥已经看见了,你再不离开,只会让哥哥更生气。”
这厢,两人说话间,谢行之已经走下长廊,单手抵在身后,径直往谢漪澜这边来。
谢行之面色冷沉,比盛夏时暴雨前的天色还有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离假山近了,谢行之步子渐渐放慢,每一步都让谢漪澜担惊受怕,满是煎熬。
谢行之还没走过假山,约莫有两步的距离,倏地,他停驻在小径上,凌厉的目光从陈世平身上挪开,看向惊怕的妹妹,冷声:“谢漪澜,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哥哥都直接叫她名字了,是真生气了。
周遭气息沉降,宛如跌进冰窖。
谢漪澜心里一颤,害怕得哭了,带着哭腔的声音解释道:“哥哥,陈公子今日是来贺寿的,我们是在花园里碰巧遇到罢了,不是刻意相见的。”
陈世平护着谢漪澜,“世子,四姑娘不知我今日要来。这一切与四姑娘无关,是我执意想见四姑娘的,世子要打要骂,冲我一人来便是。”
谢行之冷笑,仿佛是听了莫大的笑话一样。
“正德,送客!”
谢行之连陈世平再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厉声吩咐,直接下了逐客令。
正德全程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越过谢漪澜,奉命逐人出府,“陈公子,这边请。”
送客,都还算客气的了。
世子在长廊下,先是看见四姑娘和陈公子在孤男寡女在花园里相会,陈公子竟不知羞耻地牵四姑娘的手,还想牵着四姑娘的手赏花赏景。
他家世子见状本就有了怒意,而后又瞧见三公子和表姑娘在假山“幽会”。
三公子将表姑娘抵在假山,亲昵得连他这个大男人都看得害臊。
三公子似乎在亲吻表姑娘,表姑娘拉着三公子的衣袖,娇滴滴的,又怯生生从三公子臂弯下探出头。表姑娘好像是被亲得站不住了,脚下一软,被三公子揽住腰扶起来。
表姑娘娇弱,哪受得了三公子这般折。
若非四姑娘那一声叫喊,三公子怕是还要与表姑娘亲热,青天白日啊……
后来,世子从长廊走下来,停在假山旁的小径上,看似是在与四姑娘说好话,实则也在看假山后面的三公子和表姑娘。
三公子放开了表姑娘,两人分开了,双双低垂着头背靠假山,宛如做了错事被惩罚的俩小孩。
魏二公子适才来找世子,坐了片刻忽然被宣平侯夫人叫走了,世子便也跟着出了鹫梧院。
天爷呐!
世子不过是打算在府中随便走走,竟撞见了这一幕。
还是四姑娘和表姑娘。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心惊胆寒的场面!!
世子估摸着现在正压制着怒火,既要呵责四姑娘,又要在四姑娘面前遮掩三公子的丑事,给表姑娘留几分薄面。
正德送陈公子从另一边离开花园,周遭终于没了世子身上沉得可怕的气息,他紧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夏风燥热,夏蝉高卧枝头,聒噪的鸣叫让燥热越发心烦。
谢漪澜低垂着头,拿锦帕擦拭干净眼泪,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她手指绞着锦帕,瓮声瓮气道:“哥哥,你就当没看见,别跟母亲提,更不要跟爹爹说。”
谢行之往前走一步,面色并没有因赶走陈世平有丝毫好转,冷声道:“如今知道怕了?今日祖母寿宴,宾客盈门,你们适才在做甚!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厉声说着,余光往假山那边看去,仅是一瞬,便敛了目光回正。
蓦地一呵斥,谢漪澜肩膀颤了颤。
“娘怀你时早产,你刚生下时比常人都瘦小,又体弱多病,从小到大,爹娘疼你宠你,事事都依你。倘若陈世平他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爹娘又岂会不让你们见面?”
谢漪澜红着眼睛道:“爹娘就是怕我像五姑姑一样,嫁了个穷书生,日子过得清苦。可陈公子和五姑父不一样,他父母早逝,又上进,等再过些时候,授了官职,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且……而且陈公子很听我的话,若是爹娘同意这门婚事,他可入赘咱们谢府。”
谢行之嗤笑,嗓音发冷发寒,“入赘?他连入赘这话都能说出口,你觉得他上进?”
捏着锦帕,谢漪澜心中生出波澜,心里的一杆秤,慢慢移回某一处。
谢行之正声道:“今日祖母寿宴,不应被这事坏了气氛,你涉世未深,看不清人,往后自会看明白。这次兄长不怪你,但没有下次了。”
谢漪澜知错地点头,“哥哥,我先回去了。”
她刚迈开步子,欲从谢行之这边离开花园,谢行之却开口道:“t走另一边。”
谢漪澜刚被哥哥呵责,已经怕了,如今哪里还敢忤逆。
她低头,转身顺着小径往花园的另一边去。
待那抹丁香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中,谢行之才道:“出来吧。”
声音冷冽,如千年寒冰。
脚步声响起,假山后面的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长兄。”
谢沅声音没有底气,光盯着那颀长的侧影,不敢多说一句。
月吟低着头,更是连声都不敢吱,腿到现在还是酸的。
她以为会被陈世平发现,没想到被谢行之看到了她和谢沅藏假山后面,那凌厉的眼神,跟罚她含戒尺、掰开双膝时一模一样。
谢行之看见了她和谢沅亲近,谢沅扶了一下她腰。
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月吟感觉谢行之的怒气立刻就会以别的方式,发泄在她身上。
月吟不动声色地并紧膝。
谢行之转身,冷寒的目光越过谢沅,直接落到月吟身,“你们在干什么?”
月吟脸颊陡然变烫,心怯地将头埋更低了,盯着裙摆下露出的绣花鞋鞋尖。
“长兄别误会,我和表妹是清白的,”谢沅伸出双手,两只手掌朝外,无辜地摇了摇,“我们和长兄一样,无意间看见……”
他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无意间看见适才那幕,怕被发现,就连忙躲了起来,恰好就躲在了假山后面。”
“我发誓,我和表妹真的什么都没做,是清白的!”谢沅举手发誓,他才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对表妹动手动脚,坏了表妹名声。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一双干净的锦靴映入月吟眼帘,熟悉的气息渐渐逼近,她心口像被这沉重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一样,手心忽然渗出冷汗。
“是吗?表妹?”
谢行之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月吟含含糊糊点头。
“我被吓怕了,害怕被表姐发现,吓得腿都软了,三表哥好心扶了我一把。”
月吟解释这,可这一解释,她感觉越描越黑,有这样扶的吗?
扶了腰身。
只有最亲密的两人,才会如此,就像她和梦里另一个大表哥一样。
月吟心虚地抬头,只见俊朗的脸沉得格外吓人,带着十足的威慑感,宛如所有的谎话都会被看穿。
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在日头正盛的夏日中,起了凉意,仿佛有寒风吹过。
谢行之手指摩挲着,似在思索,冷眸中墨色翻滚,如深不见底的渊谷。
良久,谢行之看向谢沅,道:“既是如此,那便是我适才看错了。此刻暂无宾客至此,为了表妹的名声,三弟还是先行离开,表妹稍等片刻,再出这园子。”
谢沅长舒一口气,难得长兄没有长篇大论讲着道理。
得了这便宜,谢沅忙不迭离开。
一时间,僻静的花园里就只剩月吟和谢行之,气氛骤降。
月吟心头一片恐惧,看见谢沅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入口,既然谢沅都没挨罚,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
“大表哥,魏姐姐还在看春台等我。”
月吟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谢行之孤身而立,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扬,寒眸凝在她腰上,那处被谢沅扶过的位置。
“不是跟表妹说过,不能给三弟吗?表妹怎么还是不听话,是太久没挨罚,忘记疼了?”
月吟愣怔着看他,脑中蓦地乍开了,眼底满是骇惧。
他说什么?
这句话所指的,是她想得那个吗?
谢行之怎么会知道那些靡靡梦境?
他硬闯进了她梦里?
可两人性子完全不同,矜冷自持的谢行之,怎会是梦里那个索求无度的人?
“表妹惹了一个,又惹另一个,投怀送抱完就走?真是无情。”
干净华贵的锦靴凑近了,谢行之已到了月吟身前,“我不在的夜里,莫不是梦到了三弟?”
月吟脑海再次陷入一片混乱,随着谢行之的凑近,害怕得脚步踉跄,下意识往后退。
她退,他近。
这么会呢?
她和谢行之做了同样的梦?!
月吟眼睫颤抖,退无可退,最后手掌往后撑着假山。谢行之与她隔了十步之遥,是合乎礼节的正常距离,甚是还带着刻意拉开界限的意味,就算有人路过园子,往这边一瞧,也不会说三道四,仿佛就是表兄妹间的日常闲聊。
月吟被盯得嗓子发干,仿佛动怒的谢行之伸出手掌,带着惩戒的意味,虎口扼住她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谢行之唇瓣轻启,“表妹想如何被罚?”
声音犹如切金碎玉,冷得月吟心头发颤。
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乎在考量如何责罚,才能平息他怒意。
月吟紧跟着他目光,霍然胸脯发紧,两股战战,膝盖发软,腿骨发酸。
掌心滲出密密匝匝的冷汗,心跳如鼓。
谢行之敛了目光,腹前的手指缓缓摩挲,似乎是捻了什么小珠子一样,“宴席快开了,表妹识得路,我便不带你过去了。”
谢行之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后背抵靠在假山上,月吟望着那抹端方雅正的背影,心切心惧。
怎么会这样呢?
梦里的谢行之,就是她敬重的大表哥。
她起初是想让谢行之动情于她,可他动情后,就像变了个人,索求无度,孟浪放荡。
她仿佛成了他的玩物。
月吟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招惹谢行之。
魏衡就不错,待她亲厚,而且魏老夫人慈祥又心善。
再不济,谢沅也行。
缓了一阵,月吟发软的腿渐渐回了力道,慢慢往看春台去。
月吟到看春台的时候,谢漪澜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和魏佳茹说着话,但她兴致不高,心不在焉的
戏台下面聚了些聊天的姑娘们。
月吟敛了敛眉,想起在假山窥见的那幕,心里泛起恶心。
倒不是恶心谢漪澜,而是陈世平。
难怪陈世平后来给姐姐的传信越来越少,原来早就移情别恋了。
陈世平拿了姐姐给的盘缠进京赶考,又招惹上了侯府的四姑娘。
花了姐姐的积蓄,还抛弃姐姐,陈世平他真该死!
谢表姐怎会看上这样的人?!
“表妹,你回来了。”
谢漪澜冷不丁一声,打断月吟的思绪。
月吟敛了神思,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走了过去,“说起去外祖母那贺寿,出门时一着急,东西落下了,我又折回皎月阁取了。”
谢漪澜浅笑,过来挽她手,“我也经常忘东西。”
谢漪澜说道:“戏文快开始了,咱们入座吧,等这场短戏完了,宴席估摸着也快开始了。”
月吟唇瓣抿了一下,随谢漪澜在戏台下看戏。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月吟的思绪渐渐飘远。
她本是打算今日过后坦言身份的,可陈世平突然出现了。
月吟眼眸微漾,流露出错综复杂的情绪,不如她送一场戏给表姐……
临近午时,寿宴快开始了。
月吟一行人紧跟着赶过去,在路上看见有一处地方围了不少人,还有打斗的声音。
“今日祖母寿辰,谁在寿宴上打闹?!坏了气氛!”
谢漪澜拧眉,俨然是不高兴了,“府上的守卫怎也不拦着!”
那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谢漪澜拨开看热闹的人,想抱怨和呵斥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乖乖在原处站好。
月吟被谢漪澜拉到了最前面,待看清打斗的人后,不禁疑惑。
谢行之赤手空拳,怎跟人打起来了?
她仔细看了看被谢行之连连击退的男子。
蓦地,她脸色煞白。
另一名男子,是她初入京城时,在客栈遇到的那给她下药、想欺负她的男子。
今日是撞了什么霉远!
月吟脑中混乱,无法集中思绪,双腿像被粘连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谢行之接住聂涛的招式,又尽数还了回去,明显占据上风。
几个回合下来,聂涛已然招架不住,被谢行之大趴在地。
他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而谢行之则毫发无伤,气定神闲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裳。
谢行之蹲下身子,对聂涛道:“你爹如今的将军之位,你们聂家今日的荣华,这些是怎么来的,你比我还清楚。方才那一套招数,是崔将军常用的。你爹也比不上崔将军,你更是连接几招都够呛。”
“带着你的寿礼,滚出定远侯府!这里不欢迎你。”
谢行之起身,掸取衣上纤尘,敛了敛眉,对正德道:“今日的府卫松懈了,什么人都往里放。”
聂涛擦去唇角的血,捂着疼痛的胸口,艰难起身。
他看了眼围着的人,撒泼道:“没天理了!我好心来贺寿,竟被侯府世子打了一顿,这就是定远侯府的待客之道?!什么翩翩公子,t温文尔雅,适才打人的架势,是……”
谢行之背手,一个冷眼扫去,聂涛还是有几分怕的,立刻就闭上了嘴。
然而聂涛这一闹腾,围着看热闹的公子姑娘们小声议论着,私下指指点点。
倏地,定远侯出现在人群中,来到两人打斗之地。
闹了那么大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定远侯。
定远侯沉声道:“聂涛,今日我母亲大寿,你来祝贺可以,但倘若生事,今日不仅行之动手,老夫也来掺和一拳。”
聂涛拱手,“谢侯爷,我是真心来贺寿的,哪敢生事。”
定远侯冷哼一声,没给聂涛好脸色。
“行之,寿宴快开始了,招呼诸位宾客入席。”
定远侯说罢,拂袖而去。
谢行之招呼宾客入席,视线无意间与月吟相撞。
月吟心里发颤,耳尖不由红了,她急忙低下头避开视线,往谢漪澜身旁藏。
自从知道了她跟谢行之做了同样的梦,那些糜糜梦境,让她一时间无法正视谢行之。
挽着谢漪澜手臂,月吟同她一起往宴席那边去。
不过她好奇,“表姐,聂家与大舅舅有什么恩怨吗?还有大表哥适才提到的崔将军,是谁呀?崔将军一家今日也来了吗?”
谢漪澜低声道:“我出生得晚,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是听爹和哥哥聊天偷听到的。崔叔和爹,还有如今的宣平侯,三人是好兄弟,崔叔是位很厉害的将军,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隐隐约约有听说,崔叔是被聂家陷害的,让圣上给定了罪。”
谢漪澜叹息一声,“很久后案子平反了,但可惜崔叔早已不知所踪,说不准已经不在人世了。”
月吟叹惋,那么厉害的一位将军,被人陷害,结局这般凄惨。
可崔将军不是被聂家陷害吗?案子不是平反了吗?为什么聂家还相安无事?
表姐是不是偷听岔了
京城风气开放,未设男女大防,一条宽敞的过道将男女席位划开。
男子在过道这边,女眷则在过道那头,中间也未设屏风。
在一片丝竹声中,众人祝贺谢老夫人。
谢漪澜在宴会上献一支编排好的寿舞,博得一阵掌声和夸赞,谢老夫人满眼都是笑意。
她回到席位,与对面的谢行之目光相撞,献舞时的笑脸消失不见。
谢行之旁边席上坐的正是同席的定远侯和大夫人。
谢漪澜有些心虚地低头,兀自夹着碟盏里的菜肴,有些胆怯,似乎是怕谢行之将今日在花园里的事情告知爹娘。
月吟与谢漪澜同席,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桌上有道凉拌藕丝菜,采取初夏时藕节长出来的嫩芽,嫩藕尖清甜爽口,是初夏时节独有的美味。
月吟夹了一小根嫩藕尖,小口小口吃着。
细长白嫩的藕尖,脆脆的,那即将长出荷叶的一端细细的,愈渐圆尖,咬起来不似藕节那般脆,有些软滑。
月吟正细嚼慢咽圆尖的嫩藕尖,余光瞥见对面端坐的谢行之。
他也夹了根嫩藕尖,但却没吃,银筷夹着嫩藕尖中段,那根细长的嫩藕尖像是软绳一样,两端往下垂。
圆尖的嫩藕尖仿佛是未开润的笔毫,芽头圆尖尖的,聚在一起。
月吟唇齿嚼咽的动作渐渐慢了,甚至停了下来,脸颊一烫。
谢行之与她打了个照面,微微颔首,唇露出浅淡的笑,似乎窥见了她的心思一样。
月吟红着脸,低头用锦帕抱住吐出来的嫩藕尖,拿茶水将唇间的滑腻漱了漱,碗碟中的嫩藕尖她再没碰过。
脊沟,一直到后窍,她仿佛感觉还有紫毫笔笔锋游走的触感。
跪坐用膳的月吟,后股收了收,稳稳坐在杌子上。
明是漱过口了,可唇里仿佛还有滑腻感。
还好是清甜的,没有咸腥味。
月吟低头吃菜,不敢再与谢行之对视。宴席中途,忽然有冒失的小厮不慎打翻茶具,将谢行之衣裳弄湿了,他不得不暂时离席,回去换身衣裳。
谢行之一走,月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身旁的谢漪澜也一样。
两人这场宴席,都吃得提心吊胆。
宴席舞女在跳舞,小辈们陆陆续续去了谢老夫人席前贺寿,谢漪澜也过去了。
席面上有些乱,这厢,聂涛端了酒杯和茶盏过来。
月吟一看见他就发杵,手指攥紧衣角,怯怯看着他。
“姑娘别怕,前段时间在客栈多有冒犯,对不住。这杯茶算是给姑娘赔罪,这酒我饮下。”
聂涛将茶杯放案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彰显诚意。
月吟警觉,把茶杯往外推了推。
“姑娘,我是真心实意跟你道歉。”聂涛凑过去,一副她不饮下,誓不罢休的架势,将茶杯往她那边推了推,“姑娘,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饮下这致歉茶罢。”
正当月吟愁如何赶走聂涛时,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指端起茶杯。
“这茶,我替表妹喝。”
谢行之突然出现,吟尽茶水。
月吟诧异,他不是回去换衣裳了吗?
怎突然又折回来了?
衣裳也没换,还是被茶水破脏的一身。
谢行之将空茶杯放聂涛手中,冷声道:“寿贺了,宴席吃了,正德送客。”
聂涛脸色铁青,恨得牙痒痒。
他蓦地将茶杯放案上,咬牙切齿道:“谢行之,你等着后悔吧。”
聂涛气急,宴会还没散去,便愤愤被“离开”。
月吟悬着的心放下,心里生出丝暖意,“大表哥你不会回去换衣裳了吗?”
谢行之温声道:“察觉不对劲,中途折了回来。”
月吟看了看饮干净的茶杯,双眼圆睁,惴惴不安道:“这茶会不会有问题!”
谢行之居高临下看着她,反问道:“能有什么问题?”
“他,”月吟唇瓣抿了抿,看眼谢行之,顿了顿说道:“他就是在客栈害我的坏人,就是第一次见大表哥那次,是他害我冒犯了大表哥。”
虽然她席位旁边的贵女们都结伴去谢老夫人那边,但宴席还没结束,有些话怕被人听去,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今说出那么一番话,月吟耳尖已经烫了,她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他,支支吾吾道:“我担心、担心这杯茶和那次的一样,是加东西的。”
“可我已经喝下了?”
谢行之凝着她单纯的眼,淡然开口,似乎并不在意,又似乎早已洞悉她此时的担忧。
“表妹说,这可如何是好?倘若真像表妹那次一样,又该如何?”
话中道的,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可他却说得极为平淡,仿佛丝毫不担忧一样。
月吟莫不准他想法,但莫名感觉他居高临下俯瞰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她感觉到有一丝危险正慢慢逼近。
“该如何呢?”谢行之勾了勾唇,“不是还有表妹吗?”
月吟呼吸一窒,背后忽然冷汗涔涔,是前所未有的惶恐,羞耻感随之而来,紧紧裹着她。
“表妹在梦里学了那么多,是该检查检查了。”
第35章
“表妹在梦里学了那么多,是该检查检查了。”
话一说出来,月吟瞠目结舌,惊地身子一颤,搭在案上的手跟着一抖,连带着桌案也摇了摇。
聂涛拿来的茶杯沿着桌案滑落,掉到蒲团上,没摔碎。
釉黑茶杯在蒲团上滚了滚,稳稳停在月吟桃夭色裙摆上。茶杯里的几滴茶水沿杯壁流出,洇湿桃桃夭色裙摆。
月吟羽睫轻颤,脸颊骤然一烫,低头慌忙去捡掉落的茶杯,纤白指尖微微发颤,擦碰到湿凉茶渍那刻,指尖霍地滚烫起来。
月吟捡起茶杯,慢吞吞放回案上,再抬头的时候,谢行之已转身离开,往席位的方向去,看样子是打算回鹫梧院换衣裳了。
看着那如松如竹的背影,月吟唇瓣抿了抿,身上热热的。
一夕之间,他怎么忽然就变了个性子呢?
月吟一直以为是她在梦里亵渎了谢行之,其实不然,是他冒犯了她。
以往,谢行之隐瞒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梦,白日里接触时,待她客气周到,没有丝毫越矩的行为。
有几次与谢行之的接触,让月吟不禁回忆起梦中的靡靡场景,他却是一副端方矜冷、无情无欲的模样,因这她还为的臆想而生歉,而今再回想,原来她没有想歪,那清冷的模样都是他装出来的。
不仅如此,他还……他还看她心慌意乱的脸红模样。
跟逗小猫玩一样。
月吟面热耳赤,她低垂着头,将弄湿一点的裙摆理了理,藏住那一圈浅淡的茶渍。
不到半个时辰,已近尾声的宴席慢慢散去。
月吟离开前,偷偷瞧了眼谢行之。他面色如常,正和魏衡等两位友人侃侃而谈,丝毫没有中了情药的迹象。
难不成聂涛是真心实t意道歉,他们都多虑了?
那杯茶没下药?
谢行之适才是在逗她?
月吟拧了拧眉,有了丝小情绪,偷偷嗔他一眼。
他真讨厌。
仿佛就喜欢看她羞赧的模样。
然而谢行之好似有神力一样,目光忽然看过来,月吟吓得慌张偏头,低头假装整理裙摆。
裙摆被理来理去,月吟在“繁忙”中悄悄抬头,发现谢行之侧过身去了。
手指松开裙摆,她长舒一口气。
宴会散去,众人纷纷离开用膳的地,离开屋子,此刻南边天空有团乌云,不知会不会飘过来。
夏日的天就是如此,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没过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赴宴的宾客,有去陪谢老夫人聊天的,有结伴去看春台听戏的,有去花园赏景的,也有泛舟游湖的。
初夏时节,天不算太热,风也惬意,湖中的莲荷探出水面,碧浪连天,是泛舟的好时节。
谢漪澜本也打算和贵女们一起登船游湖的,可想起那日赏花宴落水,她生了怯意,便就此作罢。
绿荫下,谢漪澜回想往事,纳闷道:“那日我去摘芰荷的时候,小心谨慎着,怎么就突然滑落到湖里了呢?”
月吟愣了一下,随着谢漪澜的话,慢慢拧了拧眉。
谢漪澜抿唇,“事情都过了,懒得去想。”
“对了,表妹。”
谢漪澜停下步子,转眸看向月吟,问道:“你觉得哥哥如何?我都看见了,都知道了,表妹可别想说谎瞒着我。”
月吟霍然惊愣,杏眼圆睁,心脏在胸腔砰砰狂跳,毫无节奏可言。谢漪澜投过来的目光,仿佛将她看穿了一样。
看到什么了?又知道什么了?
莫不是在假山那儿,看见了全程,谢漪澜知道了她和谢行之的事了?
在这目光注视下,月吟紧张地身子都僵了,忘了呼吸,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在一起,掌心瞬间有了层冷汗。
谢漪澜缓缓一笑,格外开心,“看来我是对的。”
她见表妹又惊怕又紧张的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谢漪澜安抚地去拉表妹的手,发现表妹都吓得掌心出汗,她安抚道:“表妹你莫怕,我才不会当棒打鸳鸯的坏人,拆散你和哥哥。”
“适才聂涛来刁难表妹,哥哥来帮表妹解围,我老远就看见了。”
谢漪澜那会儿正被祖母拉着说话,余光无意间瞥见比表妹那边,正巧看见哥哥从后面过来,在表妹不知所措时解了围,还把讨人嫌的聂涛赶出府了。
哥哥还是头次主动帮姑娘家解围。
哥哥待表妹,是有几分不同的,至少在谢漪澜眼中,哥哥和表妹挺般配。
月吟紧绷的弦慢慢松了,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幸好不是那个。
月吟摇头,迅速想了个理由,打算将这事揭过去,“不是表姐想的那样。大表哥和聂涛原本就有过节,适才又恰巧看见聂涛刁难,所以才借着这个由头,把人赶出府了。”
“大表哥身份尊贵,不是我能攀附的。”
月吟说着,摇了摇头。
身后蓦地响起阵脚步声,两人侧过头去,谢行之正迎面走来,五步之遥。
月吟脑子嗡嗡响,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定是听见了。
她被谢漪澜握住的手,紧张之下,紧了紧。
谢漪澜亦是如此,被吓得脸颊登时煞白,梗着脖子半晌不敢说话。
俩表姐妹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还是月吟率先回过神来,“大、大表哥。”
她声音发紧,满是惶惧。
谢漪澜跟着开口,心里七上八下。
谢行之颔首,沉沉的目光落到月吟身上,在一阵静谧中,沉声道:“今日寿宴虽好玩,但表妹莫忘了那事,耽误了是要受罚的。”
月吟喉咙发紧,全身紧绷着,只见谢行之俊朗温润的脸上,染了淡红,好看的丹凤眼眼尾也有一丝潮红。
面色有些不对劲,仿佛是在极力克制着。
然而谢行之没有过多的停留,丢下这一句后便急急远去。
衣袂拂过,带了阵风,周遭还留有他衣上的淡淡木兰香。
谢漪澜好奇问道:“表妹,哥哥让你干什么?”
月吟脸上忽然热了起来,虽极力克制,可还是有些烫,尤其是迎上表姐纯真清澈的眼睛时,她羞上心头。
月吟强忍着臊意,平静道:“大表哥,大表哥前阵子给我留了门功课,说要检查我功课。”
谢漪澜有些同情,“哥哥也真是的,今日祖母寿辰,也不让你放松。”
不过,谢漪澜想哥哥适才的面色,疑惑道:“哥哥在宴会上是喝了多少酒?脸颊都醉红了。哥哥酒量极好,今日喝酒怎还上脸了?”
谢漪澜恍然大悟,心情好了一丝,“哥哥大抵是微醉了才突然说这话,表妹莫放心上。”
月吟脑中是谢行之略带潮红的眼角,她心里陡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仿佛已经成真了。
她抬眼望了望,谢行之远去的背影,他脚迈得大,步伐急切中带着不稳的感觉。
她中情药时,也是这样。
月吟僵住,脑中一根弦忽然绷紧。
谢漪澜挽着她往前走,却发现她愣在原处,疑惑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月吟回神,“表姐,我头忽然有些疼。”
她说着揉了揉额角,抚下谢漪澜的手,声音软了下来,说道:“我想回去歇一歇,就就不陪表姐去找魏姐姐了。”
谢漪澜担忧,“哎呦,想必是表妹今日衣裳穿单薄了,受凉了。眼下又有些变天,表妹身子弱,快回去躺一躺,好生歇息。”
月吟欠了欠身,与谢漪澜辞别后便往皎月阁的方向去。
一路上,月吟心惊胆寒,耳畔尽是谢行之的话。
那事耽误了,她是要受罚的。
该如何是好?不是还有表妹吗?
在梦里学了那么多,是该检查检查了。
在花园假山时,谢行之已经怒了,要罚她。
现在不是在梦里了。
月吟双腿忽然发软,颤颤巍巍迈着步子。
树枝掩映下,一抹身影探出头来,满腹疑惑。
赵黎急切地问身边的丫鬟,“他还是没能进定远侯府吗?”
丫鬟战战兢兢,“没,奴婢一直寻到人,听说聂公子是被世子赶出去的,大抵是进不了。”
赵黎蹙眉,不留情面地骂道:“蠢死了,简直就是个蠢货。”
赵黎看见月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她愤怒地转身,带着丫鬟急急离开定远侯府。
赵黎在长街上找到了徘徊不定的聂涛。
两人进了辆马车,赵黎敛了敛眉,“聂公子,在这关键时刻,你怎会被赶出定远侯府?再这么着也要想办法进来。”
她语气不佳,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
聂涛提起来就气,“你以为我不想?!”
“下了鸳鸯散的茶水,柳家表妹就没喝!”
聂涛恨得痒痒,一拳打在车壁上,借此发泄心中的怒气。
“啊?她没喝?”赵黎惊讶,怀疑她听错了,“可我明明瞧见她步子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腿软了。”
“软个屁,她一口没喝。有问题的茶,被谢行之抢过去了,一饮而尽。”
“什……什么?”
赵黎愣怔,双瞳紧缩,手里的团扇没握稳,忽然掉下。
“啪”的一声,像极了被扇了一耳光的声音。
“你说谁喝了?”
“谢行之呐,他又不是头次跟我对着干了。”
聂涛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两次好事都被谢行之搅合了,他心里着实难。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到手了。
“完了,晚了。”
赵黎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沉到谷底。
聂涛轻哼一声,“谢行之如今也不好受。这次的鸳鸯散不一样,饮下后不会立即发作,至少要等半个多时辰。药效一旦发作,必须男女合欢才能解。鸳鸯散和一般的情药不一样,谢行之以为他有解药,他那解药也就只能解普通的情药,哪能解我这鸳鸯散。”
估摸着时辰,鸳鸯散也该发作了。
今日是谢老夫人寿宴,定远侯府宾朋满座,就是不知谢行之中药后会冒犯哪位姑娘。
聂涛下的药足,区区一次远远不够,本是打算与那姑娘好好一亲芳泽的,哪知又谢行之搅合了。
赵黎一改态度,伸出手来指他,气得指尖都在颤抖,“你真是……真是坏我大事!”
“停车!”
赵黎蓦地一喝,朝马车外厉声吩咐道:“掉头,回定远侯府。”
“回去做甚,你回去能拦住?估摸着谢行之早抱上姑娘了。”聂涛拉住她,“你就别回去添乱了。”
他期待明天有贵女失身定远侯世子的消息传来。
赵黎勃t然大怒,“你闭嘴!”
她爱慕谢行之,本以为谢行之对所有姑娘都一样冷淡,可当看见谢行之奋不顾身去救那落水的表姑娘时,她惊呆了。
在众目睽睽下,倘若柳家表妹被谢行之救起,谢行之势必是要娶柳表妹的,所以她才先一步把那姑娘捞了起来。
赵黎担心那表妹在府中待久,谢行之暗生情愫,等两人有了婚约,便一切都晚了。
她帮助聂涛,让定远侯府那劳什子表姑娘失身聂涛。
两人都筹划好了,聂涛下药,等寿宴结束,她支开柳家表妹的贴身丫鬟,再将柳家表妹带到一处僻静地,静待药效发作。
这时,聂涛再出现,把人带去僻静厢房。
如此一来,就算谢行之对那表姑娘动了心又如何?
乱了,全乱了!
赵黎看见谢行之和那表姑娘一前一后往同个方向去。
他们该该不会……
定远侯府。
月吟给玉瓶玉盏放了半日假,孤身一人悄悄去了鹫梧院。
曾经梨花纷纷的院子如今变得枝繁叶茂,快要成熟的梨子藏在绿叶下。
庭院寂寂,绿树成荫。
月吟踏入鹫梧院,还没走到头,就看见主道上的正德。正德仿佛知道她会来一样,在此处恭贺多时。
正德迎了上来,低眉顺眼道:“表姑娘,世子在屋中等着您。”
月吟面颊一热,她下意识看了看前方主道尽头紧闭的房门,心跳如擂。
起了风,吹散燥热。
她抬头,日头柔和了些,适才那团乌云渐近,约莫在等半刻钟就飘到了这里。
可乌云再遮,这也是白天!
月吟咬了咬唇,拎着裙裾埋头往他屋子走去。
正德就立在原处没动,目送她离开,可瞧着表姑娘那背影,他怎感觉表姑娘在害怕呢?
正德敛了敛眉,今日是老夫人寿宴,世子也不忘抽查表姑娘的功课。
他家世子向来严格,平日里他看见世子抽查三公子课业时,世子那叫一个严厉,也难怪表姑娘心怯。
寿宴热闹,表姑娘本该和女眷们一起玩乐,哪知他家世子一时兴起,要抽查表姑娘功课。
正德叹息一声,真是苦了表姑娘了。
且世子遣走屋外四周的仆人,下令不得靠近,又叮嘱他在院中守候,不能让人凑近,也不得让人知晓表姑娘在世子这。
正德着实为表姑娘捏了一把汗,世子这检查得有多严格。
越靠近屋子,月吟的心越是紧到了嗓子眼,腿莫名泛软。
她咽了咽嗓子,推开房门。
窗户紧紧闭着,屋子里有些昏暗,仿佛一下就到了黄昏时分。
“我以为表妹不来了。”
谢行之躺在梨木花雕的摇椅上,朝她看过来。
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忍耐了许久。
月吟听得一颤,“嘭”的一声将门关。
她背抵靠房门,害怕地咽了咽嗓子,心跳得飞快,她伸手捂住心口,想把心跳压下去。
躺摇椅上的谢行之衣衫有些凌乱,红玉金纹带銙松松垮垮,衣襟敞开,露出的一截月匈脯染了淡粉。
他仰靠在摇椅上,饱满的喉结上下滑动,脖子上青筋凸起,额上亦是如此,密密匝匝的汗渗了出来,脸脖子都热红脸,明明才初夏,还不到最热的三伏天。
“表妹不愿?还是都忘了?”
谢行之胸膛起伏不定,盯着她看,丹凤眼本就柔情似水,此刻眼尾潮红微微上挑,更是显得他柔情魅惑。
即便是这副模样,他也不失矜贵雅正。
梨木花雕摇椅微微摇摆,红玉金纹带銙慢慢掉到地上,一声清脆。
月吟鸦睫颤动,不自觉摸了摸浅粉丝绦。
谢行之额上是豆大的汗珠,连说话都费劲,哑声道:“我不勉强表妹。”
谢行之拔下镂空银冠上的银簪,他伸手,露出手臂,忽地将银簪尖端划向手臂。
月吟惊地睁大眼睛,来不及细想,像支离弦的箭飞快来到谢行之身边,一把拉过他手腕。
腕骨相触时,灼烫的温度惹得月吟一颤。
而那支尖锐的银簪险些就划上他手臂了,幸好别她及时拦下了。
“大表哥你做甚!”
谢行之眼底压着欲色,哑声道:“用伤口的痛楚,压住它。”
一句话的功夫,他气息愈来愈重,眼底蒙了水雾,长指抓握银簪,月吟明显感觉到腕骨上筋骨凸起。
月吟抿唇,垂眼看着梨木花雕摇椅上躺着的谢行之。
聂涛往茶水里下的东西,月吟领教过。
整个人像被火烧火灼一样,亟需沁凉的东西,可饮下沁凉的水后,心里的燥意还是不能消除,反而越来越严重。
能解的就只有……
月吟耳尖热了起来,抿唇紧紧抿着,一杆秤摇摆不定。
谢行之忽地闷哼一声。
压抑着的声音更明显了。
月吟整个人从头红到尾,宛如煮熟的红虾,就适才在宴席上吃过的。
这还是她头次在不是在梦里听到的嗓音,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而且这还是白日。
谢行之头仰靠摇椅,密密的汗珠打湿碎发,喉结突起,更显脖子的纤长。
喉结上下滑动,亟需沁凉的甘泉解渴。
月吟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将他手上的银簪扔掉。
咬了咬唇瓣,月吟红着脸将手掌搭扶在谢行之肩上。
她坐上谢行之的月退。摇椅多了一个人,变得摇晃起来,月吟忙圈住谢行之脖子,以稳住重心。
而与此同时,谢行之怕她摔倒,扶住她腰身。
后腰多了只大掌,掌心的汗水浸湿初夏时节单薄的衣裳,月要间一阵烫意,月吟后脊陡然一僵,呼吸沉了几分。
谢行之大掌贴在她后腰,双眸起了水雾,“表妹这是作甚?快下去,当心摔了。”
灼热的呼吸氤氲在她面颊,月吟被谢行之的气息包裹。
她声音低了些,羞赧道:“大表哥,这次之后你欠我个人情,以后要换。”
谢行之额上凸起的青筋聚集着汗珠,哑声道:“不可,这越矩了,表妹尚未婚配,不合适。”
拖了有一阵功夫,他这一开口,嗓音哑得不像是他原本的声音,宛如被人用哑药毒伤了嗓子。
月吟凑近他滚烫的面颊,在他耳畔低语,“大表哥一再叮嘱我来。如今我来了,我是自愿来的。”
“我给大表哥……”
月吟唇贴到谢行之耳廓,将未说完的话说尽。
单一个字,便让月吟面红耳热。
“大表哥不能像梦里那样。”月吟伏在谢行之肩头,纤白手指摸上丝绦。
指尖正欲勾绕蝴蝶结,蓦地被谢行之握住。
“表妹今日的口脂真好看。”
话语刚落,月吟娇艳的唇瓣覆上一片柔软,谢行之灼烫的指腹压着她唇瓣。
月吟心头一颤,只觉危险渐渐逼近。
谢行之大掌抚上她后脑勺,长指穿过她乌发,染了情欲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妍丽的双唇。
他提前吃了常备的解药,那股燥热在慢慢消退,可新的一股情愫又来了。
……
凉风渐起,乌云聚在京城上空,忽地打起了闷雷。
月吟被就怕打雷,那声突来的闷雷吓得她一颤,牙关本能地就要闭上,谢行之察觉到她想法,两指及时撑住她上下的牙。
谢行之摸了摸她头,温声安慰道:“闷雷不响,表妹莫怕。”
他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哑了,可也是不平日里沉金冷玉般的嗓音。
罗汉榻边,仍了张揉成一团的藕色锦帕,锦帕濡湿,皱巴巴的。
锦帕上绣了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如今那梅花倒成了冬日雪梅。
月吟跪在榻前的蒲团上,摇摇头,搭在谢行之膝上手指蜷了蜷,仿佛在说她是怕的。
可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唇角溢出含糊的声音。
眼眸红润,含了两汪清泪,更显楚楚可怜,也惹人生怜。
谢行之长指绕过她乌发,又回到她后颈,“没打雷了,表妹该继续做功课了。”
谢行之按住她后颈,掌心带了阵力道。
“走开,我来找哥哥,这里没你的事。”
蓦地,屋外响起谢漪澜的声音。
还有正德拦人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近了,月吟惊惶,紧张地心脏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想回头看,可后脑抵着谢行之的大掌,她动弹不得。
退也退不得,嘴里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房门映出谢漪澜的影子,她敲了声门,急急问道:“哥哥,表妹不见了,是不是来找哥哥了?”
谢行之手掌扣着表妹后脑勺,眼眸低垂,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扬了扬唇,道:“表妹吶,不见了吗?”
第36章
桃夭色外衫搭在梨木花雕摇椅上,衣摆垂落在地,挨着地上男子样式的亵裤。
浅粉色丝绦,从摇椅那头的地上,一直延向到罗汉榻,带着穗子t的一端被谢行之的外裳盖住。
一室绮旎,连清冽的檀香味都染了丝异样的暧昧。
房门那头的谢漪澜的声音再次传来,“对,表妹不见了。这天突然阴沉了起来,恐怕要下雨雷,不少宾客都离开了。表妹头疼,早回了皎月阁,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哪知皎月阁里没有表妹的身影。”
谢漪澜疑惑道:“难道表妹没在哥哥这里吗?可我记得表妹说,哥哥要检查表妹的功课,让表妹别忘了,忘了是要受罚的。表妹没来找哥哥吗?”
谢漪澜说了一阵,屋中的谢行之气息有些不稳,终于松开了月吟后脑勺扣着的大掌。
甫一,后脑没了钳制,月吟忙偏头,伏在谢行之膝上。她唇瓣水光潋潋,红肿的唇一翕一合,嗓子呛了也不敢咳嗽,怕一有动静就惊动了谢漪澜,也幸好她进屋时插了门闩。
可唇腔里始终不舒服,她难受地拧眉。
谢行之递去张靛蓝色锦帕子,是他平素常用的那张。
月吟手指无力,虚虚捏住靛蓝色锦帕,掩唇轻吐。
谢行之修长手指把玩着她乌发,目光在她雪白后颈上逡巡,一面回着谢漪澜的话,“是给表妹留了功课,但表妹不在鹫梧院。”
谢行之气定神闲说着,拿走表妹弄脏的靛蓝色锦帕,随手丢一边。
靛蓝色锦帕湿濡皱巴,与旁边干净华贵的锦靴形成对比。
谢行之摸了摸表妹发顶,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表妹莫不是去了淳化堂?”
“淳化堂?”
屋外的谢漪澜迟疑一阵,哥哥从未骗过她,想来这次也一样,于是自说自话道:“大概是去找祖母了。”
“方才打了声闷雷,恐要下落,妹妹离开时拿把伞,莫让雨淋湿了。”谢行之虽没直言赶谢漪澜走,但是话一说出来,便是在暗示什么。
谢漪澜显然是听明白了,况且她如今也不敢推门而入,再惹哥哥不快,“哥哥在宴席上酒吃多了,我便不打扰哥哥休息了。”
门上的身影远了,脚步声也慢慢消失,谢漪澜离开了鹫梧院。
正德望着紧闭的房门,在一片静谧声中早已汗流浃背,低声说道:“世子,不是小人不想拦,是四姑娘执意要闯进来,拦也拦不住。”
正德将头埋得更低了,“小人失职,请世子责罚。”
谢行之指腹摩挲着膝上女子微肿的红唇,情欲渐消的眼尾上挑,喃喃道:“是要责罚。”
“你退下吧,仔细守着,我不想此类事件发生第二次。”
正德闻言退下台阶,离屋子远了,回了主道上守着。
头顶飘来一大团乌云,天色越发阴沉。
正德侧头,下意识往极远的屋子看去。这外面尚且阴沉,屋中没点蜡烛定是还要昏暗,世子抽查表姑娘的功课,看得清吗?可别看坏了眼睛。
他回正身子,叹息一声。表姑娘都进去大半个时辰了,还没被世子放出来,大抵是表姑娘懈怠了,世子抽查的没答出来,惹了世子不快,就连四姑娘来也不见。估摸着是怕四姑娘见后给表姑娘求情。
四姑娘没来前,正德隐隐约约有听见屋中传来表姑娘呛住咳嗽的声音,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咳嗽声慢慢停了,而后便传来表姑娘的哭泣声。
声音不大,隔得又远,正德听不太真切,但能确定是表姑娘在哭泣。
那娇滴滴的哭声,着实可怜,他听了都心软,可世子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那阵哭声过了许久才散去,他一猜就是世子没哄表姑娘。
正德猛地一拍脑门,他在乱想什么!世子和表姑娘又非那种关系,世子为何要哄表姑娘!
表姑娘功课懈怠了,世子向来要求严格,怕是今日得等表姑娘全记牢了,世子才放人出来。
正德为表姑娘着实捏一把汗。
“表妹怎又出汗了。”
谢行之擦去她额前的细汗,敛走沾在她娇唇边的一丝乌发。
月吟伏在谢行之右膝上,被他圈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月吟嗓子仍旧不舒服,水光潋滟的眸子看向谢行之,娇声央求道:“大表哥,我要漱口。”
她说得有些慢,怕谢行之不同意,又委屈得补充道:“我都帮了大表哥三次了。”
谢行之垂头,指尖轻描她泛红泛肿的唇,动作极慢,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
破了的唇角泛疼,月吟轻嘶一声,一颗心紧张得七上八下,下意识抱紧他腿。灼热的指尖碰唇,按下唇瓣,抵着贝齿,月吟惊惧,纤睫颤动,生怕谢行之就撬开了她齿。
“三次吗?适才不是被四妹打断了,哪来的三次?”
谢行之沉声说道,手离开她唇,从一旁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月吟直起身子,一手捂住心口的小衣。系带早就被谢行之扯开了,而此刻仅有的一件绸缎里衣服也褪到了臂弯,乌发披肩,遮住后背的雪肌。
月吟娇艳的脸颊尚有红晕,她低头,被谢行之喂着饮下温水。
漱口盂快被漱口水装满了,水声嘀嗒,在静默的屋子里忽然变得响亮起来。
月吟轻轻擦去唇上的水光,她不敢用劲,怕弄疼裂开的唇角唇瓣。
蓦地,谢行之长指拨开乌发,月吟后背微凉,睁大眼睛警醒地望着他。长指落在她后颈,带了几分力道,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月吟怕得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月吟望着谢行之,搭在他膝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怯生生道:“大表哥,药效已经消了。”
谢行之长指摩挲雪颈,眼眸含笑,“辛苦表妹了。”
话音刚落,月吟霍然被他从蒲团上抱起,忽然的腾空感吓得她出声,两手本能地环住他脖颈,眨眼间就被谢行之抱坐在腿上。
无意间擦碰到他月夸间,月吟侧腿骤然滚烫,耳尖赤红。
藕色小衣落在她膝上,谢行之眼睑低垂,长指捻起,并没有想对待丝绦那样,随手仍地,而是轻放在了罗汉榻上。
月吟抬起一只手臂,欲护在月匈脯,刚有动作就被谢行之抓握住手腕。
“表妹当心摔下去。”谢行之说着,贴心地带着她手,搭放他肩膀,好心提醒,“扶稳了,才不容易跌落。”
月吟咬着唇瓣,压下脸上的臊热。
谢行之轻笑,指尖点了点娇艳唇瓣,“表妹唇都破了,还咬。明日四妹好奇问起这咬破的唇,可别怪我没提醒过表妹。”
月吟敛眉,这才松了齿,怨他一眼,圈住他脖子,撒娇央求道:“大表哥,我得回去了。”
“表妹急什么?有笔账还没清算。”
谢行之挽起她披散的乌发,仅用她头上的簪子束着的发髻略显松垮,身前的女子身姿婀娜,宛如出水芙蓉,清新娇媚。
月吟听得云里雾里,暂时忘了处境,好奇问道:“什么账?”
谢行之掌心贴于纤腰,垂下的眼凝着被番木瓜养出来的身姿,还算满意。
“表妹不敢攀高枝,可如今不是正攀着么?”谢行之沉声说道,大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月吟圈着他脖子,讨好似地蹭了蹭他额头,解释道:“怕被表姐发现,我随口说的,想让表姐安心。”
“大表哥你不要生气。”她乖顺地亲了亲他面颊,下颌枕在他颈间,脸颊绯红,心也砰砰直跳,但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后,这点亲碰便也不算什么了。
她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贴着,依附着。
谢行之喉结滚动,心底的情愫愈渐浓了,舌尖抵着齿,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温热的长指挑起她下颌,他蓦地吻上那娇艳的唇,唇齿相依……
褪落臂弯的丝绸薄衣遮住双腿,清冽的檀香味被衣料隔挡,钻不进去。
不知何时,意乱情迷中,丝绸衣料盖住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谢行之寻到她藏起来的羊脂长瓶,正欲抚摸检查与梦里的有何不同,忽地被按住手腕。
月吟偏过头,两唇相离,她急声阻止,像是不让人发现她珍藏已久的宝贝,“大表哥,不成。”
“表妹也热了,否则也不会出汗。”
谢行之反扣住她纤手,带着她摸到月退下压住的衣料,“表妹衣裳穿厚了,瞧瞧,衣料都打湿了。表妹下次再来,记得轻减些。”
那衣料湿濡,轻轻一拧,便能拧出一丝水渍。
月吟指尖染了水渍,忙不迭松开衣料,将指尖蜷缩起来。
谢行之将她手反剪至身后,低喃道:“现在该表妹来检查功课了,可不能让表妹觉得不公,单让表妹学。”
月吟脑中蓦地炸开,心脏狂跳,想从这屋子出t去,可手被剪至身后,一股力将她推至谢行之怀中。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这一靠,离更近了,挽住他脖子的手,忙抵在他肩头。
谢行之:“表妹从踏进那扇门开始,从扑过来抱住我开始,便已经猜到了结局如何。”
月吟抿唇,热着脸反驳道:“大表哥右手划伤,还怎么吃饭写字。若是被旁人追问起,看大表哥怎么圆。”
那药凶猛,她单尝了一口都觉整个人快被烧干了,更别说谢行之饮下了一杯那茶。
划伤手臂,用痛楚来压住药性,这划伤的口子不知得多长多深,也不知会流多少血,倘若一直没有解那药性,血流成河则么办。
月吟敛了敛眉,谢行之笨呐。
谢行之都那样了,还在克制,虽然梦里的他不知索求了多少次,可在梦外,他宁愿受苦,也不愿伤害她。
当时,那份怯惧慢慢消了,防备的心随之卸下。
月吟浅浅勾了勾唇,梦里梦外终是不同的。
谢行之察觉到她有些走神,略微不悦,衣料盖住的长指缓缓摩挲。
月吟冷吸一口气,眼角氤氲出水光,委屈地看向他,摇头道:“大表哥这不是梦里。”
谢行之自然知晓,安抚地低吻她唇,轻声细语道:“表妹是心善的姑娘,表妹既然愿意帮帮,我又怎能冷落了小表妹。”
月吟心蓦地一沉,只觉危险已至……
他手指修长,提笔写字间总让人赏心悦目;长指拨弄琴弦,弹出悦耳的音律,余音绕梁;又或者是拨动算盘珠子,长指飞快,越发熟稔。
这双手,仿佛干什么都毫不违和。
香炉里的檀香快要燃尽,屋中的味道却越发浓了,但仔细一闻,又与香炉燃香不太相同。
罗汉榻上,那挽发的簪子不知何时被月吟握在掌心,乌发散在如霜赛雪的肌肤上,更显她白皙娇嫩的皮肤。
月吟握簪子的手虚虚垂在榻边,另一手圈住谢行之脖子,在他耳畔低语。
不知说了什么,谢行之从一旁拿过个软枕,垫在她后颈,让她后脑枕靠着。
谢行之覆上她唇,安抚地轻轻吻着,低喃道:“表妹这娇弱的身子,何时才能养好。”
瓶子里养花的水打翻了,榻垫染了濡意,一时间凉意四起。
月吟仿佛被泡在湿冷之中,谢行之却还在往榻垫上洒水,喜欢看她狼狈的模样。
她双眸含了水花,眼雾朦胧,故意气他道:“我吃了三表哥的补品,身子才不娇弱,是大表哥不懂怜香惜玉。”
谢行之缓缓启唇,道:“三弟呐。”
谢行之垂眼看她,眼底慢慢有了怒意,也夹杂着几分不善的意味,月吟心里发怵,忽觉适才不该逞口舌之快。
“啪”
月吟紧握在掌心的簪子掉下,她松手忙抱住谢行之,哭声告饶,“不不不,我不提三表哥了。”
“是大表哥,这些都是大表哥的。”
月吟脚趾下意识蜷缩,脚踝蹭到谢行之臂膀的衣料。
她心里后悔得不行,梦里梦外,大表哥都不允许她提旁人。
谢行之找到她藏起来的羊脂长瓶,瓶口没有染上一丝杂质,是莹润白皙的一块好玉,也是只属于他的。
谢行之似乎是觉洒出来的养花水不够,又往榻垫上添了些,“表妹真不长记性,这次便将假山的事情一起罚了。”
长指好似在水中捞月,捞了半晌也没月亮捞上来。
谢行之腕骨碰到榻垫,被水打湿的垫子早已凉透,即便是初夏,长久垫也容易受凉。他眼眸一沉,对梨花带雨的姑娘没生恻隐之心,反而沉声道:“不准娇气,这是表妹不听话该受的惩罚。”
月吟低低啜泣,被他一一吻去眼角的泪,又被他吞去啜泣声。
少顷,闷雷袭来。
月吟受了惊吓,本能地探起身子,抱住谢行之,躲到他怀中。
可就是这一动弹,月吟忘了谢行之还在惩罚她,她躲避还来不及,竟主动凑了过去。
屋外好像下雨了,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
养花的水全洒了出来。
月吟在雷声过后一片恍惚,抱着谢行之缓缓喘气,平复心情。
“小小的闷雷声,表妹还是这般胆小。”
谢行之捂住她耳朵,额头轻轻蹭了蹭她额角,安抚着哄道:“表妹莫怕,耳朵捂住了。”
他右手的水渍碰到月吟耳朵,她受惊吓的心不仅没有被安抚到,反而还因此羞臊起来。
耳畔湿润,烫了起来。
月吟埋头枕在谢行之臂弯,低喃着抱怨,“大表哥真讨厌。”
谢行之唇扬起浅浅的弧度。
是讨厌的。
他明知茶水有问题,全然可以当着聂涛的面倒掉,可还是喝下了。
不就是想让表妹承他这份恩情,迫她来屋中寻他?
他回来吃了解药,与表妹哪能借这药,表妹吃不消的。
得再养养。
明知没事,还是想要逗她,拿了簪子作势划伤手臂。
心软的表妹还是和梦里一样。
谢行之垂眼看着臂弯下黑乎乎的小脑袋,他揉了揉她发顶,眉眼间满是笑意。
眼眸瞥见表妹心口,谢行之敛了下眉,掌心攒了攒,眼底流露出一抹缺憾。
是要再养养。
月吟回到皎月阁的时候过云雨已经停了,已近黄昏。
玉瓶玉盏以为她一直在屋中,如今瞧见自家姑娘从外面回来,颇为惊讶。
“姑娘,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没叫奴婢们跟着。”
玉盏迎过来,好奇问道。
月吟腿软,不舒服,每一步都迈得极小,又生怕被丫鬟发现异样,一根弦紧绷着,“屋子里闷,便出去走了走,遇到小雨,又在亭子里避雨。”
玉盏跟在身后,忽然发现她家姑娘衣裙有些皱,这发髻松松垮垮,好像也不是她早上梳的。
“沾了些雨,你们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她才不要在谢行之那边沐浴。
月吟说着,踏上皎月阁的楼梯,刚迈开腿,一股痛感随之而来,她倏地扶住楼梯扶手,稳住身子。
玉盏察觉到不对劲,过去扶住月吟,“姑娘,你怎了?”
月吟压住羞。臊,故作淡定道:“无事,逛累了,腿酸了。”
月吟被玉盏扶着上楼梯,回房间后就一直坐在绣墩上,等着沐浴用水备好。
月吟泡在浴桶中,温水流遍全身,疲惫和不适慢慢减淡。
她低头看了眼,脸颊蓦德烫热,趴着浴桶边缘,伸手捂住面颊。
谢行之真过分,难怪适才上楼梯都不舒服。
虽然他适才已经上过药了,可还是和原来不一样。
月吟越想越难为情,她羞赧地拍了拍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等下次她就……就狠狠咬。
一口咬住那丑东西。
想到那丑东西,月吟脸更烫了,她坐在浴桶里,把头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个圆圆的小脑袋。
一定要狠狠咬。
泡了许久的澡,月吟浑身舒服不少,夜里早早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她没有梦见谢行之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翌日,月吟去找了一趟谢漪澜,玉瓶玉盏两个丫鬟谁也没带。
谢漪澜正在屋子里逗她的小狸花猫玩,见月吟来还有些意外,她抱着小狸花坐下,问道:“表妹怎没来了?以往都是我闲不住来皎月阁寻你。”
月吟笑道:“之前顾着给外祖母准备寿礼,鲜少出来,如今寿辰过了,我这不闲下来了,想着来找表姐聊聊天。”
谢漪澜撸着猫,想起来忽然问道:“表妹昨日下午去哪儿了,我下午来皎月阁表妹不在。”
月吟平静说道:“昨儿下午,我回来坐了片刻,头又不疼了,便添了件衣裳,打算外祖母那里,可半路忽然打了闷雷,我又没带伞,怕在路上落雨,就抄近路回来了。”
月吟叹息一声,“这一来一回,想来就和表姐错过了。”
谢漪澜摸这小狸花的柔软的毛,自然相信了,“那应该是。”
那只狸花猫乖乖趴在谢漪澜膝上,月吟看着这乖顺的模样,也想摸摸。
谢漪澜笑了笑,把狸花猫抱到月吟膝上,道:“小狸花很听话的,也怯生。”
果真,小猫乖乖趴在她膝上。
月吟摸着狸花猫,掌心是柔软的猫毛。
月吟见屋子里只有她和谢漪澜,于是问答:“提到昨日,昨日赵姑娘跟表姐说有人想见表姐,那人是陈公子吗?”
谢漪澜抿唇,像是被窥探了少女心思一样,面露娇羞。
月吟忍住对陈世平的恶心,语气中带了几分喜乐,道:“那就是陈公子了。表姐上次让我帮忙选衣服,还让我教表姐几句扬州话,昨日约表姐相见的,一定就是陈公子了。”
谢漪澜眼底泛t着羞意,摸了摸小狸花,点点头。
月吟一副好奇的模样,继续问道:“听表姐说,与陈公子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大舅母和大表哥都不喜这位陈公子,是不是因为陈公子在扬州的名声不太好?”
谢漪澜觉得与表妹投缘,愿意同表妹说这件困扰她事情,“不是的。陈公子家境不太好,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来京城赶考,但一直没有授官,门第悬殊太大,爹娘和哥哥都不同意我和陈公子在一起。是以我每次都悄悄和陈公子相见,不让家里人发现。”
况且有五姑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家里人便直接不让两人相见了,以免闹出丑事。
谢漪澜心里想着,但哪能在表妹面前提,这不是专戳表妹心窝吗。
“陈公子勤俭,又上进,往后会有一番作为的。”谢漪澜谈及,脸上满是笑意,“陈公子情深款款,是难得的好儿郎。”
月吟心底暗嗤,这几样陈世平哪样都不沾边,尤其是情深款款这四个字,薄情寡义还差不多。
她见谢漪澜的神情,便知陈世平在心里的分量了,要让谢漪澜看清陈世平的真面目,尚需时日。
“听上去是位值得托付终生的好郎君。”
月吟提议道:“表姐,不如这样,往后我来牵线搭桥,帮表姐和陈公子往来,如此一来表姐便不用像以往那样担惊受怕了。”
谢漪澜诧异,同时又欣喜,“表妹当真愿意帮我?”
月吟点头,“愿意的。我会很小心,不会让大表哥发现的。”
谢漪澜欢喜,笑意盈盈,“那太好了。”
月吟在谢漪澜那待了半下午才离开,终于清楚了陈世平和谢漪澜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心心相恋的。
又是赋诗,又是游玩,又是送牡丹花。
陈世平把对姐姐的那一套,用在了表姐身上。
那姐姐又算什么?
月吟甩手气愤地打在路边树叶上。
呸!
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看我怎么揭穿你,负心汉!”
月吟小声嘀咕着,连走路都带着愤意。
她下了长廊,穿过垂花门,刚踏进花园便瞧见岔路口出现的谢行之。
他穿了绯色官袍,官帽两边垂下的幞头有些可爱,可他这个人一点也可爱。
这岔路口正是府外回鹫梧院的必经之路,谢行之明显是下值回来。
月吟蓦地低头,大步流星走在小径上,生怕就被谢行之看见叫住了。
充耳不闻的她闷头往前走,忽觉裙摆有股拉扯感,仿佛是被人拽住了一样。
乍然停住脚步,月吟心惊肉跳,脸颊热了起来,莫大的羞耻感席卷全身,他怎么能在白日里扯她裙摆呢?!
第37章
月吟脑中轰鸣,脸顿时吓得煞白,她身后的裙摆被一股大力扯住,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裙摆扯下来了。
光天化日,在这花园中,被谢行之扯下裙摆,月吟光想想就心惊胆寒,不能因为她没有停下对他行礼,便又拿这种事惩罚她。
她两股战战,双膝本能得并拢,她两。腿还从昨日那事中缓过来。
月吟羞上心头,长指抓住裙摆,往回扯的同时转过身去,羞怯道:“大表哥你别……”
没说完的话僵在嘴边。
谢行之站在她身后数步的地方,他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见她转身蓦地停住步子。
温润的眼泛起疑惑,似乎在疑惑她为何突然转身,又突然说话。
谢行之没有扯她裙摆,那她裙上的拉扯感又是从何而来?
月吟正疑惑,裙摆的拉扯感更大了,她低头,发现哪里是谢行之在扯她裙摆,是谢漪澜养的小狸花猫。
小狸花身上的毛发灰黑相间,它撅着半个身子,小圆脑袋几乎低趴在地上,猫爪爪正抓拽着她身后的裙摆,锋利的长指甲把裙摆都勾出丝来了,力道大得真如是人在往后扯裙子。
这只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她离开了谢漪澜的屋子,一直跟到了花园小径上。在谢漪澜处时,小狸花起先还乖乖趴她膝上,等时间久了,大抵是混了个熟脸,它便用爪子刨她腰间的香囊,而后又跳下去,刨着她裙摆。
活泛好动,精力充沛。
月吟敛了敛眉,她是太紧张了,才会觉得谢行之竟在扯她裙摆!
“别什么?表妹想说什么?”
谢行之隔远看着她,疑惑问着,那双眼睛微微垂下,瞧见了在地上撒泼扯裙的小狸花猫。
月吟抿唇,压下羞窘,手指还攥着裙裾,“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谢行之唇勾了勾,眼睛看向抓拽裙摆的小猫,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仿佛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已经猜到了她适才想说什么。
月吟耳尖微微发烫,故作平静地敛着裙裾,蹲下身来。小狸花不怯她,见她蹲身没有跑,只是停下爪子刨裙摆的动作。
月吟抱起小狸花,似乎它能听懂人话一样,“你怎么跟着我跑过来了。”
她把猫入怀,“大表哥,表姐的狸花猫跟着我跑出来了,我送猫回去。”
月吟往回走,低头与谢行之擦肩而过,直到谢行之远在她身后时,她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
哪里是专程送猫,她分明是故意逼着谢行之。
她怕了,总觉那双温润的眼一盯着她,便隐藏着汹意,眼神越发炙热。
谢行之转身,看见那抹仓惶逃离的背影,细长的眼尾上扬,连唇也勾出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皎月阁。
“姑娘,看来您今日在四姑娘那里玩得开心,现在才回来。”
玉盏进屋,端着准备好的番木瓜,以往她家姑娘鲜少走动,即便是离开皎月阁,去的最多的地便是老夫人的淳化堂。
碟盏里放着切块的番木瓜,月吟敛了敛眉,“大表哥送的番木瓜还没吃完?”
新奇的东西吃过就行了,就算再喜欢,吃久了也会腻,月吟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番木瓜,着实有几分腻了。
玉盏道:“这是世子第四次送来的。以往姑娘这边的一吃完,十日不到,世子便派人送来了。”
月吟拧眉,舀了一勺木瓜块送嘴里,细嚼慢咽,“往后大表哥再差人送来,你便婉拒了。这果子虽是稀罕物,但常吃也会吃腻。”
“世子前阵子送来的番木瓜还剩两个了,等下次再来,奴婢就按姑娘的吩咐办。”玉盏说道:“那奴婢明日便换其他水果,这段日子的李子好吃。”
圆溜溜的脆果子,酸甜可口,月吟光听着便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这厢,月吟正欲让玉盏去将玉瓶叫进来,玉瓶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房门口。
玉瓶手里拿了个瓷白小罐子,“姑娘,正德送来药膏,世子叮嘱姑娘莫忘了擦药。”
瓷白小罐子放在桌上。
昨日谢行之抱着她擦的就是这小瓷罐里装的药膏。
月吟面颊热起来,急忙把瓷白小罐子收进袖子里藏好。
触碰过的指尖骤然滚烫,她抿唇,蜷了蜷手指。
昨日离开他榻之前,谢行之是给她擦过药膏,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待药吸收后才放她离开,可她回来后泡了澡,自然也就洗去了。
如今再回想,两边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月吟下意识并拢双腿,在绣墩上如坐针毡。
玉盏担心问道:“药膏?!姑娘您哪里受伤了?”
月吟平淡道:“前阵子赶百寿图,字写久了,手腕酸痛,大表哥知道后就送了药膏。”
闻言,玉盏松了一口气。那阵子姑娘一心都扑百寿图上,好在谢老夫人对寿礼很满意,姑娘的心血没有白费。
姑娘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玉瓶又道:“正德带了世子的口信,说姑娘若是不会擦,不懂用量,可去鹫梧院世子,世子与姑娘细说。”
月吟脸上赤红一片,顿时被蔓生出来的莫大羞臊感包裹住。
他不害臊!孟浪!
“我会擦。”
月吟脖子都红了,却还在故作平静。
玉盏道:“世子怎把姑娘当成三岁小孩了。以往姑娘受伤,都是奴婢给姑娘涂药膏,什么伤用多少量,奴婢自是清楚。”
世子这份关切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对她家姑娘有了好感?
玉盏心里偷笑,姑娘总算是让世子心里有她了。
月吟敛了被谢行之搅乱的思绪,吩咐玉盏道:“你去把房门关上,再看看阁楼外面有没有人。”
房门一关,屋子里只有主仆三人。
月吟心踏实了,展开话题,道:“玉瓶,你早前的忧思是对的,我昨日偷偷见到了,表姐口中的陈公子,就是我们认识的陈世平。”
玉瓶愕然,如闻天堑。
月吟愤意四起,温婉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t降了下来,“陈世平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倘若不是有姐姐的接济,他还在县城里的街上帮人代写书信,进京的盘缠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他还将对姐姐的那套欢言巧语,尽数用到了表姐身上。”
月吟气得脸色铁青,胸脯起伏不定,一想到陈世平送给谢漪澜的发簪,用的或许是姐姐攒起来的私房钱,月吟就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撕烂陈世平骗人的嘴脸。
这待授官是对的,像陈世平这样薄情寡义攀高枝的负心汉,当了官老爷也不是好官。
玉瓶亦是气愤,攥紧拳头的手在颤抖,愤恨的声音气得颤抖,“陈世平这个负心汉!姑娘就差把心窝子掏给他了!供他读书,给他来京的盘缠,他……他……”
玉瓶情绪激动,眼眶涌出泪花。她伸手捂脸,擦着眼泪。
待玉瓶情绪稳下来,月吟又道:“我如今冒名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又费尽心思讨得了谢老夫人的欢心,眼看再加把劲,那件事情就万无一失了,偏偏生了变数。姐姐和陈世平私订终生,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很难不让想起柳伯母当年低嫁柳伯父。私定终身事一旦传到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会怎样看姐姐?估摸着会因为这件事,让一切又回到谢老夫人最初厌嫌的阶段。”
月吟恨得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愤意,甚至连想杀陈世平的心都有了,“我打算先撕掉陈世平虚假的面目,让表姐看清陈世平这个负心汉。”
陈世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抛弃姐姐,那些个山盟海誓,全是欺骗的空话。
花言巧语!
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他在京城别想过好日子!
“玉瓶,我有个计划,这事要成,需要你的配合。”
玉瓶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姑娘您说,您让奴婢如何,奴婢便如何。”
月吟示意玉瓶附耳过来,“我们这样……”
说了有一阵,玉瓶点头,牢牢记下来,“奴婢当不知道,在陈世平面前一定克制好情绪,不让他察觉半分。”
月吟颔首,计划说出来后心中的愤恨没有消减,反而增多了起来,真想快些让谢漪澜看清陈世平的真面目。
从前,姐姐一提到陈世平,整个人都是甜蜜的,眼底也满是甜甜的笑;而今表姐也一样,正沉浸其中,被陈世平的花言巧语哄骗,从表姐身上,月吟看到了姐姐曾经的身影。
陈世平究竟给谢表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谢表姐连家里人的劝都听不进去,更何况她这个刚来不久的表妹。
一些事情,听旁人说千遍百遍,听得耳朵都听起了茧子,再次提及,心中恐是生厌。
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如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是夜。
沐浴后,月吟在净室的小榻上擦香膏,慢慢皱起了眉。
侧腰上的指印深深浅浅,昨日她沐浴发现的红色指痕至今没有消除。
她摸了摸红印子,指尖烫了起来。
谢行之一直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身下逃走一样。
还是梦里好,梦里再闹腾,也不会留下痕迹。
意识到在想什么,月吟脸上一红,她揉了揉发烫面颊。
月吟敛了思绪,慢悠悠把手上的香膏擦干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穿亵衣亵裤,回了床上就寝。
月吟每次入睡前都会检查一遍床榻,除了被子,床榻上什么东西都不能有,早前便是落在被褥里压着的簪子,吓得她心颤颤。
检查完后,月吟又拿系带把亵裤紧紧拴住,做完一切后,她才放心地躺回床塌。
月吟白日里想着如何揭穿陈世平,一直到入夜躺床上也在思索这件事。
原本她计划在寿宴后边试探谢老夫人的态度,边慢慢坦白,可就是因为陈世平的出现,打乱了她计划。
月吟看不得姐姐受这欺负,咽不下这口气。
她翻了个身,抱住薄被。本以为会因此难以入眠,哪知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入了梦乡。
月吟明明是抱着薄被的,床榻也是平稳的,可她却感觉一摇一晃,身子摇摇晃晃,想是被什么东西带着前摇后晃。
月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不在床榻,置身于谢行之房中。
梨木花雕摇椅上,她岔坐在谢行之腿上,被他挽着腰,带着坐在摇椅上。
谢行之一身华贵,衣襟的勾纹都是金丝细线,衣冠整洁;而她身上单搭了件浅色褙子,遮不住绣了兰花的月白小衣,木槿紫的罗裙堆叠在谢行之腿上,丝绦被她拿在手中,罗裙仿佛一扯就会落下。
她另一只手挽着谢行之脖子,两人这副模样,再怎么看也是她心怀不轨,主动凑了上去。
可她明明刚睁眼,刚入梦,怎就蓄意勾引了。
月吟欲从摇椅上下来,谢行之约莫察觉到了她想法,挽着她腰的手力道大了,让她动弹不得。
甚至掌心一推,把她往他怀里推。
摇椅晃了起来,前后摇晃的幅度大了,月吟害怕掉下去,急急忙忙抱紧谢行之。
月白小衣上绣的兰花,擦过他衣襟的勾纹,似乎是在比谁的绣样精细好看。
谢行之从她手里拿过丝绦,扔在地上,握住她环着脖子的手,“别走,在这儿留一会儿。”
月吟双手撑着他肩膀,轻轻摇头,“那日都留过了,不能再多留。”
“摇椅不能坐两个人,会摔的,而且……”
月吟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瓣,凑到他耳畔,难为情地低声说道:“摇摇晃晃,我怕。”
谢行之长指敛走她唇边的碎发,喃声道:“怕什么,昨日不也坐过摇椅吗?”
长指穿过柔顺的乌发,绕到背后,温热指尖从发间,挪到后颈,缓缓抚过颈骨,像是在一截一截数着颈节,激得月吟低吟出声,纤长鸦睫害怕地轻颤。
谢行之认真看着她,“表妹还是这般胆小。”
“若是表妹不放心,我扔个东西到地上垫着,如此一来,即便是表妹不慎摔下,也不会摔疼。”
谢行之话音刚落,那搭肩上的浅色褙子便被脱下,扔在了地上。
月吟凉意四起,纤薄的肩膀颤了颤,羞赧地低下头。
她不是怕被摔疼,是怕……
谢行之挽着她腰,另一只手摸到木槿紫裙摆。裙摆上绣着云纹,绣线贴着指腹,谢行之指端顺着绣线,抓扯了一大团,月吟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忙按住他手。
谢行之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生出了责怪的语气,“表妹这是何意?早前在花园里,表妹就是这样想的吗?”
月吟羞臊,一听全明白了。
在花园遇上后,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她那会儿羞臊的是什么,可却装作不知晓的模样,明知故问。
趁着她分神的时候,谢行之用力拽扯。
梨木花雕摇椅忽然晃动起来,月吟无暇顾及其他,抱紧谢行之脖子,稳住重心。
他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包裹着全身,月吟怎也赶不走。
谢行之修长的手指回到原处,语气带着关切,道:“表妹今日还没擦药。”
月吟惊惶摇头,但已经晚了。
摇椅在微弱的烛光下一前一后摇晃着,像个不倒翁一样。
那药膏白日里就派人送去了皎月阁,谢行之哪里还有同样的药膏,连装药膏的瓷罐都没有。
不过他又寻到了一个羊脂长瓶,就是不知道这长瓶能装多少,能不能装下他的药水。他长指探了探瓶子的深浅,心里估了个大概,不过这瓶口还是太小了,灌起水来不知得费多少精力。
表妹好像不喜欢这个羊脂长瓶,一个劲抓着他手腕,让他别碰瓶口。
表妹哭诉着说她已经擦过药了,不想再擦二遍。
谢行之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沉声道:“我还没教过表妹药膏用量,表妹一人怎么擦药?又在说谎,该罚。”
一声呜咽,被谢行之堵了回去。
他带着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瓣,月吟吃痛,乍然惊醒。
黑暗中,月吟惊魂未定,绯红的眼角溢出泪来。
她醒是醒来了,可心跳却久久未能平复,薄被盖住的手,还维持着遮捂的姿势。
与此同时,鹫梧院。
怀里表妹的身影早已堙灭,谢行之意犹未尽,指腹捻了捻,仿佛是在把玩小圆珠,可他手腕上分明就没戴佛珠串。
他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薄衫去了窗边。
推开窗户,皎洁的月光洒进来,将窗边伫立的影子拉着细长,影子一段伸到了屋中静放的摇椅上。
谢行之伸出手来,五指攥住的是张藕色锦帕,是表妹昨日不要了,没拿走的。
他望着皎月阁的方向,眼眸沉沉,压抑着某种t情愫。
谢行之抿唇,这才到哪跟哪,表妹便一直哭个不停。
往后的白日里,月吟能避开谢行之,便尽量避开谢行之,好在谢行之这段时间有新案子,每日早出晚归,时常见不到人影,夜里也没来她梦中。
月吟睡了几日安生觉。
她夜里虽然睡安生了,可白天也在忧心揭穿陈世平的事情。
月吟帮谢漪澜与陈世平递送信函,出面的是陈世平没见过的玉盏。
事情进展顺利,都在月吟的掌握中,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气得月吟发笑。
有次,陈世平传给谢漪澜一封信。谢漪澜读后,脸颊慢慢红了,满是女儿家的娇羞。这娇羞的模样,与谢漪澜平素判若两人。
而后谢漪澜给月吟看了看信中的几行字,是几句酸掉牙的情诗。
这几句情诗,月吟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扬州,陈世平也写过给姐姐。
一模一样的情诗。
月吟头次读到时,便觉陈世平轻浮,故而对那几句酸掉牙的轻浮情诗印象极其深,哪成想这情诗出现在了给谢漪澜写的信里。
不仅如此,陈世平后来还送了一个夏日驱蚊虫的香囊给谢漪澜,谢漪澜很高兴,立即便系在了腰上。
因为这香囊是月吟帮忙带过来的,谢漪澜不怕被人问起,胆子便大了些。
那香囊上绣的兰花,月吟再熟悉不过,是姐姐绣的。
夏季蚊虫多,姐姐担心陈世平念书时被蚊虫咬,便绣了个兰花绣样的香囊给他,在香囊里装了驱除蚊虫的药草。
就是这样帮谢漪澜与陈世平之间往回来,月吟不动声色套到了这负心汉在京城的住址,也清楚了陈世平近段时间的动向。
这日,月吟让玉瓶出面,以柳婉星的名义,给陈世平带了口信去。
玉瓶刚从外面进屋,月吟立即迎了过去,着急问道:“如何?陈世平来还是不来?”
玉瓶如蒜捣头,欢喜极了,“来!姑娘您是没看到,陈世平看见奴婢出现在他家门口时惊愣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姑娘从扬州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奴婢按姑娘说的,约他今日申时在城东的裕华茶楼相见。陈世平迟疑一阵,一听您会一直等下去,他便答应了。奴婢回府时小心谨慎着,绕了好大一圈,陈世平根本不会知道奴婢回的是定远侯府。”
月吟扯了扯唇,生气地轻哼一声,“今日就让表姐看清楚陈世平的真面目。”
月吟换了身衣裳,是她前几日去成衣店定制的,与以前姐姐常穿的那身一模一样。
一辆马车驶出定远侯府。
谢漪澜好奇道:“这茶楼里能有什么好戏?咱们听戏得去梨园戏班子。”
月吟道:“表姐待会前去了就知道了。不过表姐要去我提前预定好的雅间,一个人听,等我把这出戏唱完,表姐才能出来。”
“表妹不同我一起看?表妹还会唱戏?!”
谢漪澜眼前一亮。
不久,马车到了裕华茶楼,此时还没到申时,陈世平自然是还没来。
月吟和谢漪澜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月吟戴了幂篱,遮住容颜,“表姐先进去落座,我还要等一位故人。表姐答应我等下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先沉住气,先不要出来,等我把戏唱完后,才出来,可好?”
谢漪澜总觉表妹今日有些奇怪,但这还是表妹头次用这样的语气央求她,她心里一软,笑着点头,“好,都听表妹的。”
“我先进去了。”
谢漪澜拎了拎裙裾,进了裕华茶楼。
玉盏跟在谢漪澜贴身丫鬟后面,也进了茶楼。
月吟让车夫把谢家马车赶远,之后便跟玉瓶站在茶楼外等人。
没多久,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月吟冷哼一声,连幂篱也遮不住冷意。
陈世平如期而至,他最先看见茶楼外戴了幂篱的女子。她虽遮住了面容,但那身衣裳和身形,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陈世平面上带笑,走了过去,语气满是关切,“星儿,你怎么到京城来了?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苦了你了。”
月吟掐着嗓子,学着姐姐的声音和语气,说道:“陈郎久久不来信,我便擅作主张来京城寻你。”
“星儿,你声音怎么……”
陈世平疑惑,眼睛一直盯着幂篱,似乎是想透过纱幔看清里面的容颜。
可她旁边确实是她的贴身丫鬟。
月吟掩唇轻咳嗽,“水土不服,病了一阵,如今身子尚未痊愈。”
陈世平点头,疑虑消散了些。他上前一步,轻抚月吟的背,本打算像以往一样安抚。月吟生出抵触,往一旁退了退,怕他又生出怀疑,忙拉着他袖摆,道:“平郎,我们进去罢,外面人来人往,别看见了不好。”
这正合陈世平的意。
两人进了茶楼,状似亲密。
茶楼对面的二楼看台,谢行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下颌紧绷,唇也紧紧抿着,压着一股怒气。
且说谢行之正与友人谈事情,便瞧见裕华茶楼外妹妹的身影。
妹妹旁边,那戴了幂篱的姑娘不是表妹又是谁?
后来妹妹进了茶楼,陈世平忽然出现。谢行之以为表妹是来帮妹妹与陈世平私下相约见面的,谁知陈世平似乎是认识表妹一样。
表妹拉着陈世平袖摆,一起进了茶楼。
谢行之敛眉拂袖,将茶杯倒扣在桌上,“今日就到此,我去处理下家事。”
言罢,不等友人说话,谢行之起身,拂袖离开,沉着张脸下楼,往对面的裕华茶楼去。
第38章
裕华茶楼。
正是下午闲谈品茶的时候,茶楼生意兴隆,一楼大堂坐满了人。大堂内宽敞明亮,分为三个区域,拼桌喝快茶的,喝完就走;倘若不拼桌,又不愿在大堂露面的,便可去安静私密的雅座。
“陈郎,我订了间雅座。”
月吟领着陈世平直奔大堂内的一间雅座。这处雅座是她花了些钱让老板新布置出来的。
其他雅座之间都隔了段距离,而她带陈世平去的这处,与另一间雅座紧挨着,虽有布帘罩着,遮住了雅座里的人,但倘若说话的音调高些,隔壁雅座的茶客便听得一清二楚。
月吟掀开布帘,和陈世平一前一后进了雅座,留玉瓶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
陈世平刚落坐,连茶都没喝一口,便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似乎是不愿看到眼前的人出现,“星儿,不是写信让你在扬州等着?怎么突然来了京城。”
“陈郎,你不想我来找?”月吟故作诧异,娇婉的声音听得出有几分伤心,“陈郎,自从你去年赴京赶考,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陈郎在信中说一切安好,让我莫要担忧,再等段时日,等你授了官,就回扬州来接我。可陈郎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我不放心,就来了京城,本是想给陈郎一个惊喜,启程前就没告知陈郎。”
月吟说着,侧过身去轻轻咳嗽,手伸进幂篱中去,掩唇轻咳,正如她所言,是水土不服后病了一场,如今尚未痊愈。
娇小的身躯弯腰轻颤,宛如晨露中刚盛开的带露娇花,惹人生怜。
陈世平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斟了杯茶,从他面前的桌案上,推到月吟那边,示意她先喝些茶水缓一缓。
月吟没碰那茶杯,又轻咳了几声,“到京城后,我便染了风寒,病了几日,后来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陈郎的住址。”
“平日里,我睹信思人,今日可算是见到陈郎了。”
她面容虽遮住了,但从幂篱传出的声音却是藏不住的欢喜,足以见得她的高兴。
雅座外,负手而立的谢行之面色微沉,下颚紧绷,连平素的朗眉温眸在这一刻变得有几分阴翳。
皓白长指敲了敲凸起的腕骨,他骤沉的眸子恰如渊谷,深不见底。
玉瓶守在雅座布帘外面,原是在守谢漪澜,以防月吟姑娘刚说几句谢漪澜便坐不住了从那头的雅座出来了。可玉瓶万万没想到谢行之突然出现,还在帘外将姑娘说的一大段话,全听进去了,一字不落。
玉瓶心紧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姑娘开口后,世子是怒了,但却没有发作出来,周遭气息骤冷,仿佛跌进了冰窖。
里头还在说话,谢行之扬起一抹笑,然而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是不知是配合着计划没发声,还是……
玉瓶低头胆寒心颤,谢行之缓步离开,去了隔壁谢漪澜正待着的雅座。
帘幕一撩开,谢漪澜看见面色沉沉的谢行之,刚升起的一抹愤愤,因谢行之这一来,被惶惧盖住了。
气氛凝滞,t比冰窖还要沁寒,谢漪澜低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谢行之冷冷扫了一眼,雅座里除了谢漪澜外,还有两名丫鬟,其中一名便是表妹那贴身丫鬟玉盏。
“陈郎,你是在怨我自作主张来找你?”
雅座那头,又传来声音,听得出是受了些委屈,正嗔怪着,也满是小女郎见了心上人后的娇嗔。
谢行之敛眉,撩了撩衣袍,在谢漪澜对面落座。他抬眼,前方帘幕隐隐约约印出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她纤腰微微侧弯,轻轻的咳嗽声从那头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娘身子有多娇弱。
不过表妹确实娇气。
表妹上次这般咳嗽,还是被呛住了,咳得人心软。
虽同样是弯腰低头,但场景却不一样。
此时那纤纤玉颈后颈上没有搭手掌,也没有长指玩绕她乌法。
谢行之眼睑低垂,瞥见桌上有张褶皱的纸,纸上写了字。
谢行之伸手去拿,被谢漪澜抢先一步抓握住了那有字的纸。
谢行之抿唇,抬头凌厉的目光就落到了谢漪澜身上。谢漪澜泛怵,比起这信,她更怕被哥哥责罚,便松了手,把捏皱的纸递了过去。
【表姐勿怒,请静候片刻,耐心听完】
簪花小篆字迹娟秀,跟提笔落字的姑娘一样。
谢行之扫了一眼,平静地将纸放在桌案。
皓白长指落在纸上,指端压着纸上的娟秀抹墨字。
他眼皮一掀,眼眸流转。
冷厉的目光凝在前方朦胧的身影上。
这厢,幂篱遮掩下,月吟捧着茶杯喝茶,咳嗽得嗓子干涩,有了茶水的滋润,喉间舒服多了。
可月吟总觉身后有道冷寒目光飘来,大抵似乎隔壁雅座的表姐听见对话后,生了怒气,正盯着这边看。
“星儿,你说什么胡话!”
陈世平有些生气,音调高了几分,而后又轻声安抚道:“星儿,从扬州到京城,这一路跋山涉水,你能来寻我,我自是欢喜的,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
陈世平轻呷一口茶,说道:“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官职,实在是惭愧,愧对星儿的期望。京城不似扬州,各处都得打点,如今我在书院觅了个教书先生的活,勉强维持生计,等着授官那日。”
月吟抿唇,问道:“那陈郎身上的盘缠还够吗?”
陈世平点头,“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眼下出门在外,我的身份与以往不同,倘若还是扬州那几身衣裳,会被人看不起的。星儿,你是不知道,这繁华的京城,尤其是官场上,有太多势利眼,连个小小的捕快都能随意欺负你。”
月吟轻呀一声,心疼道:“我那还有银子,虽不多,但也能抵一阵子。陈郎拿去用,莫让旁人看不起。”
“不,星儿。”
陈世平摇头,说道:“我来京城的盘缠,是你给的,如今我能维持生计,不能再让星儿接济了。”
月吟却坚持道:“陈郎都说了京城不似扬州,各处都需打点,等陈郎授官了,势必还要打点一番,否者是会被旁人笑话的。陈郎往后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明儿让玉瓶给你送来。”
以往,面对姐姐的相助,陈世平虽也在拒绝,但在姐姐三言两语的劝说下,他又改变态度,应了下来。
果真,月吟学着姐姐那样相劝后,陈世平迟疑片刻,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刚应下来没多久,只听陈世平叹息一声,道:“可惜这阵子书院忙,我抽不开身,怕是不能陪星儿在京城游玩了。”
他思索一阵,道:“星儿孤身一人来京城,我又不能常伴你身边,我担心你一弱女子被人欺负,不如等过几日就启程回扬州?”
月吟愣怔,半晌后才道:“陈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何急着赶我离开?”
陈世平有些慌,衣袖里的手攥住衣料,强作镇定道:“星儿你怎会如此想?莫不是来京城后,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是,我初来乍到时,是得罪了几名一同赶考的书生,他们若是知道你从扬州赶来寻我,怕是要跟你说一大堆污蔑抹黑我的话。那些话空缺来风,断不可信,我的为人,星儿你是知道的。”
陈世平说得真真的,脸上尽是真切,丝毫看不出有说谎的迹象,“星儿,我不是赶你走,是怕你京城受欺负。”
月吟婉声道:“不瞒陈郎,我这趟来都跟家里人说好了,会在京城一直等陈郎授官。等陈郎授官后,我们一起回扬州。”
甫一,话刚说出来,陈世平没拿稳茶杯。
茶杯掉落,温热的茶水打湿了他衣裳,陈世平略显狼狈。
陈世平低头,拿帕子擦了擦衣上的茶渍,瞥了眼小炉子上正烧着的茶壶,忙解释道:“这茶杯怎这么烫。”
月吟倒没顺着陈世平的视线看向正烧着的小炉子,反而盯着他空空如也的腰间看。
“陈郎怎么没戴我亲手绣的香囊?就是你那年夏日,我做的驱蚊虫的香囊,上面绣了朵兰花。”
陈世平动作一顿,掩住心里的慌乱,回道:“世家子弟都不戴这东西,恐被人讥嘲,我便收起来了,藏在了柜子里。”
“星儿,你也不想我被他们轻看,被排挤使绊子吧。”
月吟点了点头,淡声道:“原是如此。”
陈世平紧绷的一根弦随着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慢慢松了下来。
于此同时,隔壁雅座中,谢漪澜面色铁青。
她从腰间扯下绣了兰花的香囊,狠狠扔在地上,心里愤愤不已。
谢行之看了看桌下的兰花香囊,敛了敛眉,神色不佳。
陈世平简单擦了擦打湿的衣裳,转眼间面色恢复如常,问道:“星儿,你说来京城是和家里人说好了?”
月吟目光透过幂篱,不是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陈世平神情中读出了一丝不信和疑惑。
她从小炉子上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茶水从壶口缓缓流入杯子里,静谧的雅座中也只有这阵水声。
月吟没有回的话,反而慢悠悠端茶品茶。
纤指慢条斯理转了转茶杯,月吟若有所思,陈世平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陈世平知晓姐姐在柳家常受苛待,但突然这么一问,有些刻意,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不对劲。
陈世平有些不对劲。
“是呀,说好了的。”
然而此时谢漪澜在后面听着她和陈世平的聊天,有些事不便展开,也并非月吟想让谢漪澜听到的,她忙将话题转开,拉回正轨,笑着说道:“我们不是也说好了,等陈郎有了官职,就登门来下聘提亲。”
月吟抿唇,音调微不可察地高了几分,道:“虽然我们私下已经换了生辰贴,但有些礼数是万万不能省的。”
身后极轻的冷冽笑声被月吟放下杯子的声音盖住,连她自己都有阵恍惚,怀疑她耳朵听错了。
陈世平呼吸忽然急切了些,他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星儿,这事是我当时思虑不周,私定终身传出去对你名节不好。不如这样,明日我们归还各自的生辰贴,还有我当时写给你的婚书。”陈世平急忙解释着,安抚她的情绪,“授官也就这两月的事情了,待这是定了下来,我立即动身去扬州柳家提亲,明媒正娶。”
月吟莞尔一笑,“还是陈郎想得周到,生辰贴和婚书就在客栈放着。”
她话锋一转,道:“不是陈郎还记得当日写下婚书和互换生辰贴时,在那棵姻缘树下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吗?陈郎当时可是对着天地发了誓言的,如今回想起来,我这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于此同时,谢漪澜蓦地起身,脸色可怖,秋水盈盈的眼眸散发着怒火,又紧紧攥拳压抑着。
候在雅座出口的玉盏忙伸手,将谢漪澜拦在桌边,无声地摇头,用极小的声音央求道:“请四姑娘再等等。”
“表妹一人怎能对付?”
谢漪澜低声说着,眼底渐渐酝酿着一场雷霆风暴,面色越发阴沉,“表妹这场戏,一人独唱可不好。”
陈世平正复述着曾经在扬州那棵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对柳婉星说过的甜言蜜语。
这话几个月前,他对定远侯府的四姑娘也说过。
谢四姑娘含笑娇羞,但又不像柳婉星娇羞的都没说话了,谢四姑娘娇蛮,让他一条条都背下来,往后逐一兑现,要他万万不能说空话。
倏地,雅座帘幕被掀开,玉瓶低头,匆匆进来,在月吟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
月吟顿了顿,幂篱下的一张脸扬起笑意,仿佛比她预估的还要顺利。
她思忖片刻,缓缓启唇,娇声对陈世平道:“陈郎,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一件要紧事吩咐玉瓶。”
陈世平颔首,“我去点份t茶果子。”
这厢,陈世平去柜台点了份不贵也不便宜的茶果子,他正往雅间走,忽然在大堂人群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漪澜?
她怎么在这里?
她似乎刚来茶楼,正要上楼梯去二楼。
扶手楼梯就在柜台旁边,陈世平想躲开谢漪澜也躲不掉了。
谢漪澜在陈世平霍然的愣怔中率先出声,“陈郎,你怎么在这里?”
她眼睛一直盯着陈世平看,陈世平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他嗓子咽了咽,避开谢漪澜凝视的眼神,说道:“和友人在茶楼喝茶。”
谢漪澜扬了扬唇,一如既往的娇纵,“刚好,我今日约的小姐妹有事来不了,你过来陪我坐会儿。”
她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家里人凡事都依着她,向来是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外面,多的是人来讨她开心。
求人这类事,谢四小姐鲜少做,除非那人是爹娘和哥哥。
“可是漪澜,我那友人还在等我。”
两人见面时,一些客套的称呼便舍了,亲昵地称呼对方。
谢漪澜蹙了蹙眉,已经有了不悦的神色,声音也带了几分薄怒,“陈郎不愿就算了,下次见面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她不悦地哼声,拎着裙裾转身,手臂忽然被陈世平抓住。
“陪,我陪着,等漪澜把这气消下去。”
陈世平软声说着,自然是不敢惹谢漪澜生气。
他好不容易再攀上谢漪澜这高枝,惹了她不悦,要哄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准儿谢漪澜就真不见他了。
谢漪澜走在前面,去了二楼的包厢。
陈世平陪谢漪澜说了阵话,哄她莫为了旁人失约而生气。
哄着谢漪澜,陈世平念着大堂雅座的柳婉星,担心他久久不回去,她心急之下在大堂里找他,倘若寻到柜台那边,找店小二一问,知道他刚点了茶果子就跟着一姑娘上了二楼……
他该如何将两头都安抚好?
倘若定远侯府这高枝攀不上了,还有柳婉星。
她向来对他百依百顺。
陈世平惴惴不安,一根弦紧绷着。
谢漪澜忽然说道:“陈郎,我听我那小姐妹说,你们扬州有棵极其灵验的姻缘树,是真的吗?”
陈世平莫名慌了起来,却仍旧故作平静,轻呷一口茶,“是有那么一棵。”
谢漪澜转了转杯子,眸含浅笑,“那陈郎去许过姻缘吗?”
像是被看穿了一样,陈世平蓦地手一抖,杯中茶水洒了出来,那本就还湿着的衣裳又浸了水。
“没有。”陈世平心虚道。
谢漪澜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可能啊。”
陈世平被她盯着看,后背微微发汗,心紧到了嗓子眼。
“没许姻缘,陈郎如何遇到我的?”
谢漪澜笑着说道,陈世平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圆话道:“那这大概是天赐良缘。”
谢漪澜轻笑,低头喝着茶水。
“喝茶?”
雅座帘幕被谢行之撩开,表妹脸上的笑凝滞在嘴角,惊惧的模样他早已见过了无数次,他扬唇笑了笑,嗓音冷寒,“和未婚夫一起,表妹连喝茶都是这般开心。”
帘幕放下,那颀长的身影站在出口处,遮挡了光,阴翳的面庞黑得可怕,月吟心颤了颤,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他怎么来了?
他听进去多少?
隔壁不是只有表姐吗?
谢行之寒眸扫了眼月吟旁边的丫鬟,冷声命令道:“你,出去守着。”
玉瓶看了眼自己姑娘,又怯怯地看了看谢行之,她是姑娘的丫鬟,自是听姑娘的吩咐,但姑娘在侯府寄人篱下。
谢行之扬唇,垂眸盯着月吟说出一番话,话中内容却是在吩咐玉瓶,“不去守着,你家姑娘的未婚夫来,这可如何是好?”
“玉瓶,去外面守着。”
月吟说道,掌心一握全是密密实实的汗。
玉瓶一步三回头,一颗心悬着。
四姑娘来告知她新计划是,没说世子会突然闯进来。
帘幕拉开又被放下,隔了大堂茶客聊天的喧嚣,也隔了抚琴弹弦的音律。
月吟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谢行之步子沉缓,敛眉不语,脸上阴云密布,那紧绷的下颚似乎是在极力压制怒火。
谢行之慢慢朝她走来,越是离她近了,月吟越是害怕。
一楼大堂的雅座并不宽敞,不像二楼的包厢,里面还有仰躺的木榻。雅座内只放了两张靠椅子,一张两臂宽的桌子,桌旁放着小火炉子,帘子围着四周,不出十步便能走到头。
茶桌被谢行之推开,斜斜的桌子将对面空荡的椅子往后推了推,谢行之跻身于月吟前面。
“我竟小瞧了表妹,没想到表妹在扬州,还有个私定终身的未婚夫。”
谢行之俯身,寒眸低垂,双臂撑椅子扶手两边,脸色阴沉地可怕,勾唇一声冷笑,“表妹还说自己胆子小,私定终身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胆子真不小。”
月吟笼罩在一片阴影下,想起谢行之每次怒后的惩罚,生出惧意来,她僵麻的背脊紧靠着椅背,两腿瞬间瘫软。
“大表哥听我解释。”
她眼里闪着惊恐,声音紧得发颤,颤颤巍巍地抓住他衣摆。
“解释什么?”谢行之沉沉盯着她,冷声道:“表妹与私定终身,这不是亲口说的,还能是旁人诬陷不成?”
“与谁私定不好,偏是陈世平,表妹这眼光真差。”
谢行之往前一步,膝盖顶开她双膝,轻而易举便分。开她两月退,站在她两月退间,周身都是愤意,“表妹可算是看清了陈世平的真面目,今日真是好大一出戏。”
他的的确确被气得失了理智。
谢行之两指遏住她下颌,虎口用力之下抬起她头,“表妹与我亲热时,想的是否是你那无媒无聘的未婚夫。”
月吟唇瓣动了动,正欲说话,张开的唇便被谢行之含住。
谢行之虎口遏住纤纤玉颈,迫着她承。受他带着怒气的吻。
不似以往的温柔调情,毫无章法,就是切切实实的惩罚,夺了她唇腔间所有的气息,缠咬她唇。舌。
还不够,一直到她唇角溢出口津,也仅换来了一次喘气的机会。
而后,谢行之的唇又覆了上来,嘶咬唇瓣……
“世子,陈世平正下着楼梯,快往这边来了!”
帘幕外面,玉瓶惊慌急切的催促声传来。
不解风情的急促通报声打断难舍难分的两人。
月吟雪肩轻颤,被谢行之抚摸的背脊倏地紧绷,攥着男子衣襟的长指惊怕地松开,又被他猛地抓住,搭他腰间。
她衣裳早已凌乱不堪,颈后的小衣系带也被解开了。
“表妹怕什么?不就是私定终身的未婚夫。”
谢行之大掌扣住她后脑,迫着她仰头看他,膝盖跪上椅子,圈着她冷声怒道:“闯进来就让他看着!”
第39章
陈世平从二楼下来时急切,他哄了一阵谢漪澜,好不容易才把谢漪澜的情绪稳定下来,又怕在楼上待久,长时间不回雅座,让柳婉星生疑。
等下了楼梯后,陈世平急切的步子慢下来,慢慢平复气息。
这时,迎面走来两名搬屏风的伙计,挡了陈世平的路,也暂时挡了他的视线。
“星儿,我回来。”
陈世平边说,边掀开帘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茶桌和椅子的位置好像变了。
月吟手里握住张锦帕,正放在胸口的位置,捂着胸口轻轻咳嗽。
幂篱垂下的纱幔扫落在她纤白手背上,被手压住的交领细看之下有几分凌乱,好像是在慌里慌张的状态下整理的衣襟领子。
她今日穿了件碧色上襦,搭配橘色罗裙,明艳动人,与初夏的好天气甚是相配。
“陈郎去哪里了?怎么出去一趟这般久。”
月吟唇瓣被咬破了,只要张嘴说话便将那破了的裂口扯得疼,但和陈世平的对话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陈世平坐回原位,语气平淡,说道:“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不我适才去柜台点茶果子时,遇见了位友人。她硬是要与我聊几句,我实在推脱不了,就跟她浅聊了些时候。”
月吟点头,问道:“那位友人走了吗?”
裂开的唇瓣疼得月吟蹙眉,捂着胸口的手仍旧没有松开,说道:“我还没见过陈郎的友人,都说出门在外靠朋友,陈郎孤身一人在京城长住,多亏了这些友人。”
“她走了。”
陈世平说得风轻云淡,但实际上捏了一把汗,真怕她一时兴起,央求他带她去见见口中的友人。
陈世平倒了杯茶,饶是茶壶里的茶水凉透了,他一口饮下,借着凉意压下心里的慌乱。
这厢,陈世平放下茶杯,问道:“星儿,你下t榻的客栈是那个客栈?”
月吟岂能告诉他?
就算是随口说一个客栈的名字,月吟也不愿意。
“先不告诉陈郎,等时机成熟,再跟陈郎细说。”
陈世平尴尬一笑,一年多不见,这大抵还是他头次在柳婉星处吃闭门羹。
柳婉星和谢漪澜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
柳婉星,人如其名,温婉娴静,又对他百依百顺,与她相处,他才能找到那种“丈夫便是天地”的事事依顺感。
而谢漪澜,骄纵成性,只有他去哄她的份,惹了她生气,比老天爷还难哄,可谢家这种世家门阀,是旁人想攀也攀不到的高枝,况且谢漪澜还是定远侯宠着小女儿,与她在一起,后半生吃喝不愁,仕途也用愁了。
要是两个姑娘都进他陈家的门,该有多好。
但是依谢漪澜的性子,她是绝不能容忍他纳星儿当妾室的。
因不能同时要两人,陈世平心里空落落的。
“星儿,你放心,等我仕途顺利了,就去柳家提亲。”
纳妾。
今日这一番接触,陈世平越发觉得往后不能都生活在谢漪澜的使唤下,她稍有不悦,他就要去哄,这哪有丈夫的半分威严。
还是星儿好,小鸟依人,会主动来照顾他情绪。
陈世平忽然庆幸那次寄去扬州给柳二姑娘的信,没酿成大错。
幂篱传出来的一声浅笑,打断陈世平的思绪。
“陈郎只是暂时仕途不顺,等往后会好起来的。”
陈世平闻言,越发觉得眼前的姑娘是他想要的,而不是骄纵的谢漪澜。
陈世平笑了笑,满脸的春风得意,“星儿是识大体的好姑娘,有你真好。”
陈世平说着起身,往对面走去,想像以往一样将柳婉星揽肩入怀,他刚动作,柳婉星像是察觉到他想法一样,捂着胸口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与此同时隔壁雅座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隔着帘幕仿佛都能听见这咳嗽声中带着的怒意。
月吟知道隔壁有谁,听见这一声倏地心惊胆寒,两股战战。
陈世平闻声回头,盯着幕帘看了一阵,没看清幕帘后面的人,只觉那坐着的人似乎也在看他。
陈世平忽觉凉意四起,忙敛了目光,低喃道:“隔壁雅座什么时候来了茶客。”
陈世平转眸,瞧见面前的女子站起后仍旧维持一个姿势,拧眉道:“星儿,你可是身子不适了?怎么一直捂着胸口。”
“咳嗽多了,胸口不舒服。”
月吟抿了抿唇,唇瓣被咬破的口子沾碰到唾沫,疼得她险些嘶出声来。
握胸口的手,紧攥着帕子。她小衣背后的系带还是解开的。
方才玉瓶在外面通禀,月吟吓得魂都快没了,偏生谢行之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将她困在椅子上。
仿佛真如他所言,要让陈世平看着。
看着她和谢行之在椅子上……
月吟好说歹说,这才让谢行之离开雅座。
耽误了有阵功夫,月吟连小衣系带都来不及系,只慌慌张张把凌乱的衣裳理好,刚把衣裳理好,陈世平便进来了。
也幸好她先整理衣裳。
小衣单系了背后的系带,月吟总感觉少了一根系带,小衣会掉下来了,便一直用捂着胸口,压住衣服里的小衣。
月吟下意识离陈世平远了些,看了看他身侧桌边放的茶壶,道:“陈郎,我想喝点水,你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陈世平笑着应声,过去倒了杯茶。
月吟接过茶杯,借着幂篱的遮掩,慢吞吞喝茶水。
陈世平回了椅子上,心里惴惴不安。谢漪澜原是不让他离开包间的,他扯了个借口才从楼上下来。如今出来有一阵了,陈世平担心他再不回去,谢漪澜生了疑心,从二楼包厢出来寻他。
不行,绝不能让谢漪澜发现他和星儿的事情。
陈世平霍地从椅子上起身,“星儿,我去方便一下。”
“陈郎去吧。”
月吟笑着点头。
陈世平急匆匆离开雅座,月吟松了一口气,赶紧放下茶杯。
她摘下幂篱,侧过身去松开衣襟。碧色上襦半褪,露出雪肩,她微微低垂着头,含胸弯腰,左手捂住月匈前的小衣,右手伸到背后,去抓寻扯开的系带。
她得在陈世平回来前,将颈后的小衣系带系好。
就在这时,帘幕被撩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风从帘幕缝隙里钻进来,坦露的肩头忽然有了凉意,月吟身子颤了颤,余光瞥见帘幕前一双干净华贵的锦靴,心里一凉。
是谢行之,他又来了。
“未婚夫刚走,表妹就迫不及待了?”谢行之缓步过去,在她身后停下脚步,泛着汹意的目光在她雪肩和后背上逡巡,“不是还没到晚上么?表妹便急着投怀送抱。”
高大的身影从背后投来,月吟完完全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加之谢行之的这一番话,莫大的羞耻感紧紧包裹着她。
月吟耳尖红烫,整个脖子都开始泛起了红意。
谢行之长指搭着她后背半褪的上襦,藕色小衣衬托得她肌肤越发白皙,他眼眸暗了几分,“我可没有强迫表妹,是表妹亲口说的,晚上来鹫梧院,继续没做完的事情,适才才哪到哪儿。”
这一番话让月吟面红耳赤,适才陈世平快要进来是时,她央求谢行之离开,实在是没辙了,才出此下策,等夜深人静时去鹫梧院找他。
谢行之目光一寸一寸挪动,而后两指捻起垂落的一条藕色系带,这一刹那,他明显感觉道她身子轻颤。
“表妹后背又没有长眼睛,瞻前又顾后,一个人怎能把系带系好?别系带没系好,反而闹了笑话。”
谢行之指尖绕着系带往上,细长的藕色带子一圈一圈绕着他修长的手指,待系带全部绕缠到手指时,指尖也蹭碰到了纤纤玉颈。
指尖的温热与初夏时节的热截然不同,颈间多了只温热的指,月吟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梗着脖子,呼吸紧张的急促了起来。
这样的谢行之让月吟害怕,仿佛下一刻梦里的纠缠、缠绕就会发生,她战战兢兢开口,试探性问道:“那便有劳大表哥帮我系上?”
她摸不准谢行之的本意是否如此,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断然是不会让她碰到小衣系带的。
“表妹要不要听听在说什么?真不害臊。”
谢行之轻笑,绕指的系带没有松开的迹象,温热的指端压了压她雪颈,惹得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月吟委屈,越发觉得谢行之讨厌了。
若非他先动手,她一颗心紧到了嗓子眼,迫着他的话才那样说的。
谢行之往前一步,脚尖抵靠椅子腿。他目光越过雪肩,稍微垂头,就能看见她身前护着的小衣。
藕色小衣上绣着菡萏荷叶,只可惜那菡萏还是花苞,被她左手手掌紧紧捂住。
男女力量悬殊,只要他缠绕系带的手指用力拉扯,那菡萏便离了羊脂玉肌。
谢行之话接上回,温声道:“但对于表妹,我向来是不苛责的。表妹既然开口了,我又岂能让表妹的希望落空?”
她褪至臂弯的上襦还压着他手,如今那压着上襦的手忽然松了,谢行之目光落在她后背打了蝴蝶结的系带上。
系带细长,如在洁净白纸上扎绕,勾勒出一抹窈窕身姿。
谢行之两指捻起系带一端,敛了敛眉,稍作迟疑。
在一片静谧中,月吟不敢回头,仍旧保持着原状,低头含胸,手掌捂住胸前的小衣,以防掉落,她虽没有回头,可却感觉到温热的指端在她背后游走、停滞。
她嗅到了一丝危险,顿时心跳如雷。
谢行之眼睑低垂,两指一捻,扯散开了蝴蝶结。
“大表哥,别……”
月吟身后没了束缚,惊惧地嗓音都在发颤,忙攥紧心口的菡萏刺绣。
谢行之绕着系带的手指朝上一扯拽,将她攥紧的那片藕色布料从掌心硬扯拽了出来。
蓦地一凉,月吟双臂环绕月匈前,将仅剩的一点暖意护住,恰在此时,圆润的肩头搭来一只手。
谢行之掌心搭在她肩头,另一只手抓着刺绣菡萏,“我还不会系这带子,一不小心就把小衣扯下来了,既然如此便就先放我这里了,等晚些时候表妹亲自来取。”
谢行之垂眼,眼眸凝在她手臂掩住的两抹弧度上,“表妹亲自指导这蝴蝶结该如何系,才扯不散。”
“可别跟表妹一样不中用。”
谢行之肩头的手用力,扳过她身子,两人面对面。
月吟面若红霞,羞臊的不敢抬头,莫大的羞耻感让她哭了出来。
她低垂着头,低低啜泣着,温热的眼泪砸落,滴到橘色罗裙上,洇出朵水花来。
她纤白t长指揪着上襦,像把臂弯搭着的上襦理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小兔。
谢行之渐渐回了理智。
他蹲在椅子旁边,捧起表妹的脸,指腹拭去她面颊的眼泪,动作轻柔。
可看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谢行之动作顿了顿,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他蓦地探身,去吻她眼角的泪。
咸咸的泪水带着她身上极淡的馨香。
虎口捧着她下颌,谢行之吻干眼角的泪,又去吻她湿漉漉的睫毛,动作温柔,带着对她的安抚。
唇慢慢往。下,吻过她鼻梁,吻至娇翘的琼鼻,又贴着她被撕咬破的樱唇。
两唇相贴,谢行之轻描她唇形,将她后背压向椅子靠背。
手掌抓握着菡萏刺绣,他边吻她唇,边收了那菡萏心衣,只是想让那抓过菡萏的手去碰碰尚未开苞的娇生菡萏。
谢行之正欲伸手去寻花苞菡萏,帘幕外又传来不解风情的催促。
“世子世子!陈世平从包厢出来,准备下楼梯了!”
月吟惊恐,头一偏,离了谢行之的唇,含了水雾的眸子惊怯地望向他,颤声求道:“大表哥快离开,这副模样不能被发现。”
谢行之敛眉,脱下外衫搭裹住她,也裹住只能他欣赏的景致。
谢行之揽她腰,抱她从椅子上起身。
月吟好像明白了他意欲何为,心惊肉跳下忙将脑袋藏进他外衫里,连手也不敢伸出去,双手抱臂蜷缩在胸。前。
大庭广众下,她那上襦半褪的手臂一伸出去,露在外面的一截雪臂和半褪衣袖,旁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何事。
她和谢行之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全藏不住了。
就在谢行之抱着她往外走时,月吟忽然想起一件事,扯了扯谢行之衣襟,急切道:“幂篱!拿上幂篱!!求您了,大表哥。”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谢行之无奈,转身将桌上的幂篱捞起,放她怀里让她安心。
且说这边,玉瓶在外面守着,没被还在下楼梯的陈世平吓住,反倒是被雅座里出来的人吓得一愣。
世子抱着月吟姑娘从里面出来了!
世子的盖在月吟姑娘身上!
衣衫遮盖下,月吟姑娘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世子抱着姑娘进了隔壁雅座!!
玉瓶宛如雷击,惊愣在原处,双目圆睁。
世子和姑娘?两人什么情况?
月吟这一离开,玉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跟陈世平打太极,担心独自面对陈世平时控制不住情绪,趁着陈世平还没过来,匆匆离开这里。
玉瓶想着陈世平进雅座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应该不会再在雅座久留。
陈世平急急下楼,又急急往雅座走。
真是奇怪,适才在二楼包厢,谢漪澜问了他好多扬州的事情,还说等有时间要和他回趟扬州,去看看那棵灵验的姻缘树,让他在姻缘树下将许过的誓言再许一次,还告诉他,她们定远侯府来了位扬州人,改日引荐老乡给他认识。
陈世平只觉谢漪澜话太密,自说自话个不停有些烦,他安抚好了二楼包厢的谢漪澜,急着回来看看他乖顺的星儿,却在半路看见玉瓶脚步匆匆离开雅座外面,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陈世平皱了皱眉,步子大了些。
雅座外面,陈世平恢复了张笑脸,他满脸笑意地掀开帘幕,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陈世平笑容凝滞在嘴边,往雅座里面去,“星儿?”
他不知为何会喊出声来,但就是下意识喊了她的名字,大抵是内心希望有回应。
可雅座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陈世平坐到柳婉星坐过的椅子上,这椅子上面似乎还留着她的气息。
陈世平越发怀念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他不用刻意讨好谁,星儿偶尔会来哄他,不像如今只有他哄着谢漪澜的份。
倏地,陈世平听见一声娇吟从背后的雅间传来。
像是亲吻的声音。
陈世平顿时睁大眼睛,往后挪了挪,竖起耳朵仔细又听了听。
娇滴滴的轻喘。一声接着一声。
间或夹杂着女郎推搡的声音。
陈世平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咽了咽嗓子,他下意识偏头,想窥探一番。
帘幕上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依稀间像是不被按在了茶桌上。
忽然,桌子被推开,桌角划过地面发出尖锐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桌上落下,啪地摔碎了。
凌厉的眼神仿佛从雅间那头穿了过来,陈世平吓了一跳,忙回头坐正。
陈世平呼了呼气,咽着唾沫。雅间那头好像还越演越烈,他甚至还听到吮吸的声音……
他光一个男人听了都不好意思,脸红心跳,深呼吸了几个回合才慢慢将心绪平复下来。
青天白日,世风日下呐!
难怪星儿没有在雅间,大抵是被雅间那边亲热的男女吓住了。
这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陈世平坐不下去了,沉着呼吸离开雅间。
雅间那头,遮盖的外衫被揉成一团,随便扔在地上,和粉色披帛交织在一起。
月吟后脑勺被谢行之掌心托着,被压靠在椅背上,她手也被他握着按在椅子扶手上,他一只膝盖跪在椅子上,将她圈在椅子上,仿佛是怕她从椅上滑落。
后脑勺托着的手迫使她仰头,承受他的吻,唇腔的空气被慢慢夺尽,又慢慢染。进他的气息。
耳鬓厮磨,缱绻旖旎。
月吟呼吸不畅,像溺水了一样,铆足了劲儿才把谢行之肩膀推开,“大表哥,他走了。”
谢行之垂眸,臂弯下的姑娘面颊娇红,杏眼含着水雾,潋滟生辉。
谢行之指尖穿过她柔顺的乌发,低头在她耳畔,嗓音低哑,“走了不是更好?”
谢行之拨了拨她耳垂上的红珠耳饰,“碍眼的人走了,表妹便不用担惊受怕了。”
月吟摇头,纤薄雪肩克制不住地颤抖,怯怯地牵谢行之的手,“等回鹫梧院好不好。”
她声音害怕得发紧,就像是紧绷的琴弦,指端再一弹,琴弦便断了,怯声央求着,“大表哥,回鹫梧院。”
谢行之抚摸红珠耳饰,长指一寸一寸抚过耳饰上的花纹,最后摩挲着垂下来的红玛瑙珠子。
耳饰垂落的珠子,手感不一样。
谢行之轻咬了一口她雪颈,带着惩罚的意味,“那我便在鹫梧院等着表妹。”
碧色上襦重新拉回她肩上,遮住空荡荡的胸月甫。
耳摩斯鬓却没有停止……
二楼一间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谢漪澜率先出来,高傲地昂着头,“陈郎,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我们定远侯府接回来一位表妹。”
她拎着裙裾慢慢下楼,对身后紧跟的男子说道:“我想陈郎应该去认识认识。”
陈世平虽跟在谢漪澜后面,但目光却一直盯着一楼大堂的某个位置,心紧张了起来,生怕谢漪澜离开茶楼时就遇到了柳婉星,以致于谢漪澜说的话他听得心不在焉,甚至都没听进去。
有些奇怪,原本热闹的大堂竟空无一人,茶客像是都被赶出去了。
陈世平纳闷,挠了挠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谢漪澜却没有往茶楼门口走去,反而是往楼梯右侧的一众雅座去。
她再走几步就到了柳婉星订的雅座了。
陈世平的心提到嗓子眼,忙上前一步拉住谢漪澜,急急阻住,“漪澜,走错了,茶楼门口在那边。”
谢漪澜笑了笑,道:“我知道呀,我不是说要带你认识认识我表妹吗?”
话音刚落,雅座的帘幕被掀开,谢行之走了出来,而他身后跟了名头戴幂篱碧襦橘裙的女子。
陈世平脸色煞白。
那让人面红耳赤的亲热声音,是他的星儿?!
星儿和谢行之
谢行之和月吟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在陈世平的惊愕中,谢漪澜狠狠甩开他手,要有多用力便有多用力。
陈世平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这是我表妹,不用我再过多介绍,陈郎应是很熟悉吧。”谢漪澜厌嫌地看向陈世平,泛起阵阵恶心。
穿戴整齐的月吟站在谢漪澜旁边,软声问道:“陈郎,你怎么会跟表姐认识?”
随后又自问自答,道:“原来是要攀上表姐这高枝,抛弃远在扬州的我。陈郎,你难道忘了在扬州时,是谁将积蓄拿过来,供你念书,又供你赴京赶考?”
月吟补充道:“陈郎,你为了攀上表姐连我都不认了,下一步要作甚?装作不认识?说我在污蔑你?还是在扬州时都是我一厢情愿?”
这番话说出来,彻底断了陈世平的路,也给她铺好了退路。
月吟冷哼一声,压抑住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她大步上前,不由分t说地狠狠扇了陈世平一耳光。
清脆洪亮的耳光声在空荡的大堂响起。
月吟这一掌近乎使出了全力,扇得掌心和指骨都还在发麻。
“陈世平,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当初真是眼瞎了,才看上你的!你让我感到恶心!”
谢漪澜话音刚落,不等陈世平有说话的机会,反手就是一耳光挥去,是他没捂住的半边脸。
她身子比表妹好,力道应该比表妹大,这一掌满是怒意。
谢漪澜不想再看见陈世平,扇了一耳光后就往茶楼走。
谢漪澜扬长而去,月吟顿了顿,也跟着离开茶楼。
陈世平两边脸都挨了耳光,打得他耳畔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脑子发蒙。
柳婉星的突然出现,突然约他茶楼相见,谈起他们山盟海誓的往事。
今日种种是个局?是设计好的了?
他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像只猴子一样被两人耍。
不对,耍他主谋,应该是柳婉星,因为谢漪澜有气当场就发作了,根本不会等这么久。
陈世平怒火中烧,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捂着两边打疼的脸颊,震怒的陈世平看向远去的那碧襦橘裙身影。
这身影跟他记忆里的柳婉星好像不一样,要纤瘦许多。
他耳畔回响起柳婉星的声音,声音和今日的她截然不同,完完全全是两个人的声音。
陈世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惊讶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星儿”和谢行之并肩走在一起。
他又想起两人羞臊的亲热声,气得直发抖。
蓦地,气急败坏的陈世平大步流星冲过去,拉住月吟手臂。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幂篱,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揭掉她头上将面庞遮挡严实的幂篱。
月吟不料陈世平会突然冲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被陈世平抓得牢牢。
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时间,在她惊惧之下,幂篱被他抓住。
月吟惊慌失措,心害怕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幂篱被揭掉的瞬间,她急忙扭头,大力挣脱开钳制,下意识缩进谢行之怀里。
月吟胆战心寒,整张脸埋进谢行之怀里,双臂环住他腰肢,心脏砰砰直跳。
“你不是星儿!你究竟是谁!”
陈世平气急败坏说道,大有玉石俱焚的意味。
第40章
“你不是星儿!你究竟是谁!”
幂篱被陈世平揭下,月吟立刻就藏进了谢行之怀里,她怕得紧,不知道面容有没有被陈世平看去。
尤其是陈世平说出这么一番话后,月吟呼吸一窒,悬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谢漪澜还没走出茶楼,自然听见了陈世平的话,她气得柳眉倒竖,双眼圆睁,转过身去呵斥道:“陈世平,我以为你只贪慕虚荣,没有男子的大担当,谁知你气急败坏下竟开始随口污蔑了!”
“你这是怒极诬陷!”谢漪澜看见陈世平面目狰狞地逼近表妹,手里还拿着表妹的幂篱,表妹被他吓得无处可躲,只能投向哥哥的怀中。
哥哥面色冷沉看着陈世平,凌厉的目光如寒刀。
谢漪澜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怒道:“陈世平,你这张嘴就没有一句真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为了荣华富贵,早早就抛弃了掏心掏肺对你的表妹。表妹与你定了终生,你说抛弃便抛弃,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谢行之冷眸扫过陈世平,长臂一伸,长袖将表妹微微颤抖的身子遮住,不允许陈世平窥探到半分。
谢行之不置一言,也无需与谢漪澜解释半句,在两人的目光中揽着表妹纤薄的肩膀,揽着怀里的人离开茶楼。
依着她步伐,带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没有催促。
依偎在谢行之宽阔紧实的胸膛,明明没有多余的言语,月吟却莫名感到踏实,提到嗓子眼心,随着被谢行之一步一步带离陈世平,慢慢收了回去。
在初夏日渐燥热的时候,心尖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比吃了拔丝糖葫芦还要甜。
谢行之护着月吟离开后,谢漪澜对陈世平恨得咬牙切齿,原本就没平息的怒气因为这一茬又升了起来。
她抬手,一巴掌扇在陈世平满是五指印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表妹打的!表妹岂能让你随便污蔑?!”
谢漪澜拂袖而去,周身带着怒气。
陈世平耳畔轰鸣,嗡嗡作响,像是钻进了马蜂窝,耳边是马蜂煽动翅膀的嗡嗡声,脸上就跟被马蜂扎了一样,火辣辣的刺痛。
他捂着被扇耳光的脸颊,维持这个姿势在原处站了良久,另一边脸颊是五根手指的红印。
即便耳畔没了那轰鸣的嗡嗡声,也没有动弹分毫。
蓦地,他捂着半边脸,直起身子来,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
“好啊,竟然被戏耍了,这处戏真是妙啊妙!”
“她怎么可能是柳婉星呢?”
“她不是柳婉星。”
陈世平笑着笑着又自言自语,她绝对不可能是柳婉星。
他偷偷传信回扬州,传给柳婉星那不对付的庶妹,告诉了柳二姑娘一些事情,按照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柳婉星怎么可能平安无事?还离开扬州来了京城?
眼看着在他榜后的人都有了官职,官职虽不大,但好歹也是个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世平却一直没有授官,他慌了心神。
在一场宴会上,陈世平误打误撞认识了谢漪澜,两人的相遇让他想起了和柳婉星的种种。
便就是有了柳婉星的相助,他不仅有了套上等的笔墨砚台,还凑够来京城的盘缠,一举高中,榜上有名。
他动了念头,倘若攀上谢漪澜,有了定远侯这层关系,他又岂会迟迟不被授官?
但谢漪澜比柳婉星难拿捏,陈世平低眉顺眼地讨好,终于让两人的关系近了。
有了谢漪澜,陈世平哪里还需要柳婉星?
但他早和柳婉星私定了终生,这事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也像一个炮仗埋在陈世平心里,不知何时就炸了。
他担心柳婉星出现,担心事情被捅出去。
一时间,只有让柳婉星自顾不暇,她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坏他好事。
陈世平知道柳婉星在柳家备受苛待,庶妹一家常欺负到她头上,无人问责。
于是,他偷偷写信给柳二姑娘,告诉了柳二姑娘,柳婉星等着他有了官职,让他为她做主。
信年初就寄出去了,就是不知是事情结局如何。
但不管怎样,柳家人是不会让柳婉星来京城寻他的。
那冒出柳婉星的陌生姑娘究竟是谁?
玉瓶好像跟这姑娘很熟悉一样,竟配合着她演戏。
陈世平发疯似的笑起来,好好好唱了一出好戏,那他得想想该怎么回礼。
他要揭穿那个冒牌货!!
两辆华贵的马车一前一后往定远侯府驶去。
马车中一片静谧,静得有些可怕。
幂篱被月吟握在手中,她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在这片宁静中开口,反倒是谢漪澜先开口。
谢漪澜凑近了些,坐在月吟旁边,安慰道:“表妹,切莫把陈世平的话放心上。”
月吟抬头,愕然地看着谢漪澜,没承想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谢漪澜握住她垂放在膝上的手,“表妹,陈世平不值得你这般伤心。”
月吟摇摇头,“我跟陈世平早没关系了,更不会因他伤心难过。”
她抿唇,解释道:“其实在祖母寿辰那日,我悄悄跟着表姐去了花园,躲在假山后面看见了陈世平。”
谢漪澜轻呀一声,“原来那日假山后面真的藏了人!”
她当时一看到廊下的哥哥,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哪还有闲心去管假山后面是不是藏了人。
月吟说道:“当时表姐和陈世平正甜蜜恩爱,而且连大舅母和哥哥都拦不住你和陈世平相见,更何况我这个外人,我担心表姐不相信我说的话,迫不得已下才有了今日之事,打算让表姐亲耳听见陈世平虚情假意的话,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对不起,表姐。”
谢漪澜轻轻抚摸表妹肩膀,说道:“表妹别自责,若非表妹今日的法子,我还不知被那人蒙骗多久!”
话至此处,谢漪澜脸上慢慢有了怒气,“我真是眼瞎了才被那人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
谢漪澜敛了敛眉,坦白道:“有点奇怪,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不算伤心,更多的是愤怒。”
谢漪澜有些别捏,抿了抿唇,道:“我想,我应该不爱陈世平。”
月吟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就是陈世平模样还算周正,对我百依百顺,很听我的话。”
谢漪澜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这事太丢人了,张开的唇又合了上来,难为情地t低下头。
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娇宠着长大,性子娇纵了些,只有旁人劝哄她的份,可没有她向人低头的时候。
故而,谢漪澜就算是出嫁,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恰恰这时候遇到了对她百依百顺的陈世平。
想来她是把这种感觉,误当成了对陈世平的喜欢。
谢漪澜敛了敛眉,如今再想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太蠢了!被蒙蔽这般久。
她瞧了眼表妹,面色复杂。起初,她感觉表妹和哥哥般配,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可没想到表妹来京城前早就和陈世平私定了终身,连生辰贴都交换了。
表妹和陈世平之间有过一段情,是真情实意爱过的,那表妹在看见陈世平背叛后,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事后还强颜欢笑问了她许多和陈世平的种种。
千错万错都是陈世平的错!
脚踏两只船,薄情寡义之徒!
“其实,表姐……”
月吟唇瓣抿了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要不要跟谢漪澜坦白。
谢漪澜见她这副模样,便猜她可能是藏了事情,“表妹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们都是谢家的血脉,哪能因为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就坏了我们的关系。”
月吟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继续说道:“其实在扬州,我与陈世平私定终身是有原因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想等陈世平有个一官半职后,替故去的母亲做主,惩戒坏人。”
谢漪澜愣怔,“什么意思?五姑姑的死,另有隐情?”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街上,如今已近黄昏,喧嚣了一整日的长街逐渐安静下来。
月吟将有些事情娓娓道来。
她把有记忆以来,柳伯母在柳家受的欺负全道了出来,包括柳父是如何宠妾灭妻,宋姨娘是如何仗着诞下柳家独子在正妻面前耀武扬威,柳家祖母是如同讨厌柳伯母这从京城娶回来的儿媳娇生惯养,柳伯母小产过后身子是如何大不如前的,又是如何病故的。
唯独有一件事,月吟还不敢坦白,那便是她这个假冒的身份。
“肯定是宋姨娘在母亲常用的熏香里动了手脚,才让母亲越发孱弱的。”月吟眼睛红红的,那锦帕掩了掩鼻唇,道:“熏香中夹杂的味道,和外祖母昏迷不醒时,那熏香味一模一样。”
谢漪澜惊讶,仿佛是听到了惊天秘密,“难怪只有表妹察觉到了是祖母屋子里的熏香出了问题。”
“我便想等陈世平有了官职,替母亲做主,将宋姨娘绳之以法。”月吟坦白说道,省去了姐姐曾经对陈世平的心动。
陈世平不配得到姐姐的爱。
“五姑姑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谢漪澜没见过五姑姑,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在,她听表妹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
妾室都欺负到正妻头上来了,丈夫不仅纵容,甚至还向着妾室。那柳家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竟还厌嫌谢家出来的姑娘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连伺候人的活都不会。
谢家的姑娘就是娇生惯养,是她们柳家养不起的!
谢家的姑娘有一群丫鬟伺候着,伺候人的活岂是她们谢家姑娘干的?
谢漪澜本想说几句柳家人的不是,但想到表妹也姓柳,有些话她不便当着面说出口。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等回了侯府,让祖母给五姑姑做主!”
谢漪澜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坏人都送去官府。
月吟道;“不瞒表姐,我来侯府以后,便想着有朝一日让外祖母给母亲主持公道。但外祖母对母亲的态度,表姐是知道的,外祖母如今真的消气了吗?母亲当时不听劝,执意低嫁,可结果嫁去扬州后,在柳家没过几天好日子,我担心现在将种种告知外祖母后,外祖母忆起往事,又开始恼母亲了。”
谢漪澜敛了敛眉,表妹说的并无道理,就连她听了这一番话后,也觉得五姑姑之前太任性了,亲手断送了后半生的幸福,更何况一手带大五姑姑的祖母。
“我听母亲她们的闲聊,祖母当年有意将五姑姑许配给吏部员外郎,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谢漪澜说道:“赵黎的父亲,赵尚书。祖母识人眼光准,当年便觉得赵大人勤勉上进,十年后小小的吏部员外郎成了吏部尚书。我听母亲说,当年两家父母都有意促成这段姻缘,但这时五姑姑和……”
谢漪澜停顿了两个字,继续道:“私会的消息传了出去,那只有苗头的婚事便就此作罢。”
有段时间里,祖母都不好意思跟赵家长辈见面。
祖母自然是生五姑姑的气。
闻言,月吟眉头拧了拧,原来当年是这么一回事,难怪谢老夫人会如此生气。
她以为寿宴讨了谢老夫人高兴以后,该向谢老夫人坦白了,可谢漪澜这般一说,月吟感觉时机还是不对。
保不齐会让谢老夫人更生气,有种怒其不争的气愤。
月吟看向谢漪澜,真诚地恳请道:“表姐,往后你能不能帮我试探试探外祖母的态度?我想确保万无一失。”
谢漪澜握住她手,轻轻拍了拍,笑着说道:“表妹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
表妹太不容易了,娇弱的身躯上竟抗了这么重的担子,谢漪澜心疼。今后在府上,她一定要保护好表妹,别让她受了委屈。
微风吹动帘子,露出马车外的一角。
谢行之的马车拐入另一条街,她们的马车紧随其后,也准备拐弯了。
谢漪澜透过被吹开的帘子,瞧见前面谢行之都马车,她忽然想起方才在茶楼哥哥把表妹护在怀里的情景,唇不由往上扬了扬。
谢漪澜还是头次见哥哥没把姑娘推开,哥哥对表妹应该是有感觉的,否则也不会揽着表妹离开,维护表妹。
表妹被陈世平伤了心,这个时候倘若哥哥对表妹再关切些,表妹会不会对哥哥有一丝心动?
若是哥哥和表妹结了良缘……
谢漪澜光想着,心里就生出了甜意。
马车稳稳停在侯府正门,已是黄昏时分,月上柳梢,天边的霞光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三人一同回了侯府大房。
行至谢漪澜院子和鹫梧院的岔路时,谢漪澜举起手发誓,“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见陈世平了,回去就把陈世平送的东西全扔了。”
她笑了笑,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央求谢行之道:“哥哥就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娘,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谢行之从进了裕华茶楼到现在,脸色一直冷沉着,“下不为例。”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谢漪澜笑着把谢行之往月吟身旁拉近了,“表妹今日也受惊了,那就劳烦哥哥送表妹有一截,我现在就回去面壁思过。”
谢漪澜说完,拎着裙裾一溜烟就离开了,生怕晚了哥哥就拿陈世平的事情斥责她了,眨眼间背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谢行之看了眼面前微微低垂着头的月吟,沉声道:“妹妹认错的态度尚可,表妹比妹妹乖顺,大抵是不会让我失望。”
“对否,星儿……”谢行之蓦地一顿,跟前的姑娘身子明显一僵,他唇微微扬起,继续道:“表妹。”
星儿表妹。
月吟将停顿前后的两个字连在一起,她心跳蓦地慢了半拍。
表妹前面加了星儿两个字,让她莫名有种纠缠不清的暧昧,这样的谢行之让她害怕,感觉到危险正渐渐朝她逼近。
谢行之一声极浅的轻笑传入她耳中,月吟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埋低了头。须臾后,他那双华贵的锦靴离她远了,不重不缓的脚步声响起,月吟悄悄抬头,发现谢行之往鹫梧院去了。
她揉了揉脸颊,缓步跟了上去。
夕阳西下,一片霞光中,将青石板路上的两道斜斜的影子拉得细长。
男子高大的影子在前面,后面映着女子娇小的影子,当前面的人脚步慢了,两道影子快挨到一起时,月吟忽然停住步子,控制着不让她的影子碰到谢行之的影子。待影子之间的距离拉开后,她又重新起步,但步子却慢了下来,唯恐两道影子又碰到了一起。
月吟小心谨慎地跟在谢行之身后,他好似是发现了她的心思一样,忽然停了步子,可却没有回头,头小幅度动了动,似乎是在看地上相隔静止的两个影子。
约莫等了十个数,谢行之才敛了目光,重新迈出步子,步伐大了些,直奔鹫梧院去。
月吟莫名松了一口气,不急不缓跟了上去。
她本以为紧张的心在到了皎月阁外,与谢行t之分别后便能卸下来了,哪知谢行之并未回鹫梧院,反而在皎月阁外的主道上停驻,等她过来。
落日余晖中,谢行之盯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月吟惧怯,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欠身道:“大表哥,我先回去了。”
谢行之单手置腹,垂落的长袖遮住了腰间的环佩,淡声道:“不急。”
谢行之垂眸,和善温润的目光看向她干净整洁的衣襟,道:“表妹的东西还落在了我这里,随我来取。”
月吟脸色骤然煞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一时间莫大的羞耻感涌了上来,面颊也慢慢烫了起来,双脚被定在原处,不愿跟着他去。
谢行之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还在原处,道:“表妹不来取,那我只好差人送过来了。”
月吟面颊更烫了,那东西被旁人看见了还得了!
“你们先回去。”
月吟吩咐玉瓶玉盏,怕谢行之耐心耗尽,低头急急跟了上去。
晚风轻轻吹,是带着惬意的凉爽,月吟胸脯却一凉,耳尖很快便红了起来。
她抬手,掌心攥住衣襟,唯恐带着凉意的晚风透过衣襟往里灌。
那原本束缚在胸脯的刺绣菡萏小衣,早不在她身上了。
此时是藏在了谢行之长袖中,还是被他攥在了手里?
月吟边走,边盯着谢行之背在身后的手,总感觉他长袖里的手攥着她的小衣。
她面热耳赤,又揉了揉脸,才勉强将升起的羞臊压了下去。
……
月吟不是第一次来谢行之的房间,随他踏入房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静放着的梨木花雕摇椅。
她蓦地脸红,心跳如擂,急急挪开视线的同时,下意识并拢双膝。
房门被谢行之关上,月吟的心跟着突然响起的关门声颤了颤,尚未等她回过神来,肩头被谢行之按住,一股大力将她推向房门。
有谢行之一只手掌护着后背,她倒是没被撞疼,只是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呼出声来。
谢行之便趁着她张唇呼声时,含住她唇,撬开贝齿,舌哺出一片柔软。
唇齿相依,交缠。
谢行之的理智,在碰到她唇的那刻,荡然无存。
月吟双腿慢慢软了,险些站不住,被谢行之揽着腰肢,稳住身子。
“大表哥,不是还小衣给我么?”
谢行之握住她纤颈,虎口抵着她下颌,迫着她仰头承他的吻,“表妹没穿小衣吗?我得检查检查是不是在说谎。”
他长指搭落她衣襟,忽地被她按住手指。月吟摇头,婉声央求,“大表哥,还没入夜。”
谢行之吻上她说话的唇,将她娇婉的声音尽数吞入腹中。
“那便抱着表妹去摇椅上坐会儿,等天黑。”
谢行之拦腰将她抱起,往摇椅去。
他坐在摇椅上,抱她坐在膝上,摇椅因坐了两人忽然变得摇晃。
谢行之挽着她腰,长指捻着丝绦,轻声安抚道:“表妹莫怕,我扶着表妹,表妹不会摇椅上落下。”
摇椅摇晃,绣着菡萏的小衣从谢行之长袖里落下。
有过了一阵,那碧色丝绦也被抛到地上。
橘色罗裙随着霞光照入房中,也落到了地上。
声声娇吟尚未从唇角溢。出,便被谢行之堵了回去。
夕阳落下时,摇晃的摇椅渐渐静止,床榻映下来的剪影却是耳厮鬓摩,难舍难分。
洁净的被单生出一朵艳丽的红花,只在夜里绽放。
……
夜色渐暗,谢行之看着怀里泪痕涟涟熟睡的人,含眸浅笑。
他在雪白的肩头落下一吻,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怀里的姑娘,从地上捡了件外裳随便穿在身上。
谢行之轻手轻脚离开屋子,将正德叫来书房。
谢行之轻呷一口凉水,压了尚未散去的燥热,转身去到书案,撩了衣袍落座。
他取来笔架上的毛笔,托袖蘸墨,提笔在白纸上落下几字。
“派人悄悄去扬州查探信上之人,以及与她要好的姑娘,年纪在十五六岁。”
正德接过,愣忡一阵。
纸上是表姑娘的芳名。
世子在调查表姑娘?
谢行之:“一个月后,我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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