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街是整个维市最繁华的街道,同时也是最老的一条街道,高楼大厦和弄堂瓦巷交错,主车道上劳斯莱斯飞驰,人行道里收破烂的三轮车慢慢悠悠。
乘了快一小时的地铁,温把酒好不容易才算到了城南街。
走在街上,望着各色人群,温把酒心里其实隐约明白高风让她来这儿的原因。
一个人若是想要明确未来的目标,想要知道自己的梦想,那么首先就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追求什么。
城南街鱼龙混杂,有贫有富,各色各样的人群都有,高风想要她过来看看富人的生活,也想要她知道贫苦人家的日常。然后再仔细思考,她未来的道路。
路边有吆喝卖烤山芋的母亲,旁边五六岁的小孩搬着小板凳在旁边写作业,一人多高的铁桶热腾腾地冒着气,烤山芋的香味循着风钻进路人的鼻子里;宝马车主蹭坏了一辆大众,下了车没说两句便趾高气昂地骂对方寒酸;打扮艳丽浮夸的年轻女子扭着腰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在缺了条腿的二胡演奏老人面前……
温把酒这一条路一走便是三个小时,她没有停留,纷杂的世界仿若同她隔了一层透明玻璃,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隔着玻璃观察整个人世间。
脑子里隐隐有些东西冒出来,但又很快溜走,温把酒不甚在意,抓不住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座寺庙前。
寺庙的墙面上有地方掉了漆,露出里面的砖瓦来,牌匾倒是很新,上面用繁体的古文写着“永安寺”三个字,是个破旧且香火看起来也不大旺盛的寺庙。
有钟声从寺庙里传来,悠长肃穆,激荡了树中飞鸟,钟声回荡,恍惚间,温把酒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钟声里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好像哪里不对。
有言道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温把酒还没仔细思考这是不是让她入了空门的意思,便又听到一声自己的名字,还越来越大声。
她下意识地寻声望去,然后就发现徐举案站在寺庙的二楼边上对她招手,手上还挥舞着一大串的珠子。
原来不是佛祖呼唤她,是可歌可泣的同学情在呼唤她。
真是造孽。
温把酒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像是在天上看见了观音菩萨,正虔诚地跪下来磕头,结果发现这观音菩萨就是一纸风筝。
徐举案很快就从寺庙里出来了,跑得飞快,他穿着短褂僧服,小腿部分还绑了起来,偏偏胸口处还挂了个手机,看着有些滑稽。
“真是巧了,温把酒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就是沿着城南街一路走,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温把酒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下自己,没多解释自己来城南街的原因。
徐举案点点头,说道,“这样啊,不过城南街的尽头就是永安寺,你走到这儿也不奇怪。”
“不过徐举案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是这庙里的和尚?”温把酒又瞧了眼徐举案,还是没忍住,笑着问出口。
被问及这个问题,徐举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不算是,我就是跟着肆哥一块过来修身养性,秦老板和我妹是过来玩的。”
“沈肆?”
温把酒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沈肆这人额前的朱砂痣确实看着就像是和佛家道家很有缘的样子,还有他那盘核桃的爱好,确确实实和世俗的高中生不一样。
徐举案点头,脸上忽然扬起奇怪的笑容,“对了,不过肆哥现在不在庙里,他在河边钓鱼。我带你去看看?”
温把酒倒是真的挺像看看沈肆穿僧服的样子的,但是开学一星期,她就见了沈肆三面不说,还下阴招让人也跟着罚站,末了还缺德地说人睡得太少可能猝死。
温把酒用自己不太丰富的人情世故经历想了想,她去了可能沈肆下一秒就把她朝河里推。
“谢谢你了,可——”
温把酒正客套地想着如何拒绝,后面的“可是”还没说出口,徐举案便突然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
“哎呀客气什么,不用谢!我都懂的,肆哥这么优秀这么帅气,人之所向啊!”
温把酒:?
你懂什么?你懂我可能被你肆哥暗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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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举案一厢情愿地认为温把酒是奔着沈肆来的不是没有原因,尤其是他谈了一段自认为甜蜜的网恋后,就总觉得自己有了月老牵红线的本事。
他在永安寺楼上远远看到温把酒时就有了猜测,后来听到温把酒故意把话题引到沈肆身上时就更加确定了。
这肯定是为了沈肆来的,没跑了。
他和沈肆闲暇时候会在永安寺静静心,这事儿其实在师大附中不是秘密,只要用心打听都知道,高一时候喜欢沈肆的女生,不管是本校的还是外校的都会过来这儿堵人。虽然后来也不知道他肆哥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人消停了,但也不排除温把酒就是喜欢迎难而上呢?!
徐举案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就在群里发了消息,【肆哥!!温把酒追你追到这儿了!我现在就把人带过来!】
秦究嫌钓鱼无聊,早就扔了鱼竿玩手机,秒回信息,【一中那个第一?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徐举案立马啪啪啪打字,【永安寺这破地方这么偏僻,温把酒说是无意间走来的你信吗?况且,就情人节那天,肆哥还帮她家奶茶店解决了一个初中小破孩的没事找事,四舍五入就是英雄救美了!而且肆哥这么帅,是个正常人都会心动!!】
秦究其实不太信徐举案的鬼话的,让一个“流氓”称号飘扬整个学校的女生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心动?说是专门过来调戏沈肆,都比徐举案这动心的理由强。
他笑眯眯地朝沈肆的鱼竿方向扔了块石头,吹了声口哨,“徐举案说有美女追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石头砰地一声入水,河面上立刻荡起一圈涟漪,沈肆原本要上钩的鱼也被惊跑了。
他偏过头,神色不悦,“秦究,你找死吗?”
秦究和沈肆多少年的交情了,半点不怕他现在的神情,甚至还能继续皮一下。
“我认真的,哎,你说你每周都过来钓鱼喂这群野猫有什么用?我看你上课都没这么积极,搞得都和上班似的,每周固定时间打卡。”
回答秦究的是一条鱼,新鲜钓上来的。
早就饿昏头的野猫立马蜂拥而上,有的甚至跳进了秦究的怀里。
“卧槽沈肆你他妈太坏了!”秦究直接跳起来,蹦跶了有十多米远,用生命呐喊道,“老子怕猫!老子怕猫!你他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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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把酒已经沿着城南街走了三小时的路了,她其实不太想多动弹,但架不住徐举案太过热情,一路上把温温的茶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吹捧的太厉害,温把酒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跟着徐举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沈肆钓鱼的地方距离寺庙不算远,不过地方比较偏,四周都是农田,春日里农人都在辛勤耕种,不远处还有炊烟袅袅升起,沈肆就在坐在池塘边,安安静静地执着鱼竿。
他也穿了僧服,不过是长褂的僧服,棉麻材质,浅灰色,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明明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僧服,却被他穿得仿佛得道高人,坐在那钓鱼都有一股扫地僧的味儿,就是这扫地僧周围猫多了点。
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吸猫体质,粗略数了数周围竟然有十多只猫在他周围打转,像是保驾护航似的。
隔着十多米距离还有个不明属性的人员,气急败坏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肆哥!看看谁来了!”
徐举案热情招手,激动的像只哈士奇,也不管他这么大声会不会把惊了水里的鱼。
沈肆握鱼竿的动作都没变,偏过头望了一眼,就见到徐举案身旁站着个穿棕色呢子外套的小姑娘,脸上皮肤白的能反光,是他的新同桌。
新同桌温把酒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丝毫不见外地同他挥了挥爪子。
“朋友,好巧啊!”
沈肆没和她挥爪子,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转动鱼竿收线。
现在已经接近五点,太阳渐渐落下,河面也铺满了一层暖金色,徐举案过来其实就是来喊他们回去吃斋饭,顺便把自己那个还在田里捉黄鳝的妹妹带回去。
秦究动作快,和徐举案两人飞奔着便跑了,池塘边就剩下温把酒和沈肆两人。
沈肆还在慢悠悠地收拾鱼竿和其他钓具,温把酒摸摸鼻尖,一步步靠近。
其实在课上坑了一把沈肆后,温把酒在有点愧疚了,那点愧疚在沈肆帮忙解决了没事找事的初中生后更是到达了顶峰。
况且,她这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爽快人,既然是她一时冲动害沈肆罚站,那怎么说也该道歉。
清了清喉咙,温把酒一口气道,“沈肆同学,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一年半的时间里,七班的第一第二都是我们俩,所以作为半永久的同桌,我是真诚地想要和你处好关系的。我为之前课上的鲁莽行为向你道歉。”
沈肆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没停,简单地“嗯”了声。
这个“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温把酒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道歉成功了,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的很。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沈肆就算不原谅也是应该的,毕竟她这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又不是金子,能换他罚站一节课,况且国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做错事了只要道歉那么对方就必须要接受。
温把酒不喜欢道德绑架,她讲究你情我愿,双方皆好。
她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当然,我这人喜欢平等交换,所以我不会逼迫你强行接受我的歉意。这样吧,你蹲下,我拿个东西换你的原谅可以吗?”
沈肆挑了挑眉,没应声,但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话,扔下手中收拾到一半的东西蹲坐下来。
他才坐下来,温把酒就忽然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五指伸直,手心向内,然后她突然猛地一收掌,五指紧紧握拳,像是凭空抓住了什么。
“叭!”
温把酒自己给自己做了个特效声音,握起的手指又突然伸直,这回不再是光秃秃的手掌了,她食指和中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夹了块奶糖,柠檬味的。
她手指灵活地转动那块奶糖,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糖纸献宝似地递到沈肆面前。
“怎么样,我用一块魔法奶糖换你一个原谅,不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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