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乡下的日子简单又快乐, 可惜他们时间有限,住了三天就又回了镇上,袁铭和季清月都有很多朋友, 需要见一见。
一年时间改变了太多。
刘绍轩已经不读书了,跟着父亲管起了家里的生意, 家里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姑娘择日成婚。
李靖回到了小河村,做了村里的夫子。
至于赵玉成, 在县衙做县尉,与付芷嫣定居在了成县,县令还是季福来。
季福来虽然在家事上脑子不清楚,但是公事公办是个正直的领导,赵玉成处事圆滑,又聪明能干,在县衙混得很不错。
春节里,大家都在十方镇,聚集起来不算困难。
刚坐下时, 四人还有些愣神,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李靖和刘绍轩。袁铭和赵玉成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县衙, 早就和他们不在一条线上了。
赵玉成看向李绍轩, 笑着问道:“闻着你身上一股香味, 是刚从牡丹仙子的闺房里偷香回来吗?”
牡丹仙子是十方镇有名的舞姬, 读书的时候刘绍轩被家里管得严, 叛逆的时候就总叫嚣着要去牡丹仙子闺房里偷香。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他在书院里五年, 说了五年,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
此话一出, 熟悉感骤然回归。
刘绍轩弯着眼睛骂他:“当上了县尉,不会说好话净说坏话了。”
李靖和刘绍轩偶有交集,说道:“刘兄对宋小姐可稀罕着呢,什么牡丹仙子莲花仙子的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袁铭来了兴趣,问道:“李兄细说。”
其实这事一开始就是个乌龙。
刘绍轩时常跟着父亲出入生意伙伴的家里,认识了不少人,有一次参加一位世兄的婚宴时偶然见到了新娘的好友,一见钟情。
可是他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只能旁敲侧击跟那位师兄套近乎,谁知对方是个木讷的,总也看不出他这醉翁之意在何处。
后来家里安排了相亲,刘绍轩自是万分抗拒,但父命难违,便想着去见她一面,当面说清楚也好过耽误人家。
可谁知这次相亲的人就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可人!
李靖说完砸吧砸吧嘴:“刘兄此番经历,竟跟话本中的故事一样,羡煞旁人。”
刘绍轩深以为然,热着脸直点头。
聊完刘绍轩,又说起李靖。
李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们都离开了学堂,我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难以考取功名,便歇了继续读书的心思,好在有个秀才的名头,回老家当了夫子,还算过得去。”
众人点点头,赵玉成问道:“李兄也不小了,不知可有成家的打算?”
李靖嗯了一声:“我娘请人相看过,算是定下了,村医的女儿,我也挺喜欢的,约莫今年秋收之后就成亲。”
见大家有些沉默,李靖笑了笑。
“你们这是做什么?觉得我太可怜了?”
刘绍轩道:“若是你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靖扑哧一声:“好是好,不过你们也不要想太多,我没有那么可怜。如今当上了夫子,收来的束脩养活家里不成问题,还受人尊敬。至于我的婚事,虽然没有你们这般情深似海波澜壮阔,但是我们门当户对,互相看得上,谁说平淡安稳的生活就一定不是好事呢?”
袁铭道:“李兄说得对,是我浅薄了。”
几人又欢笑起来,一同追忆以往在学堂的趣事囧事。
与此同时,季清月也约上了自己的姐妹们,女子与男子不同,尤其是嫁人之后,不会有太多自由,因此这次来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
大家都从少女少哥儿变成了人妻、人夫,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
季清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他能改变的,于是努力将负面情绪压下。
他拿出一个个小盒子,分给了在场的人,里头装的是他自己做的香水。
在京城,这样一小罐,如今已经能买到两钱银子,季清月却毫不在意。
拿到礼物,大家都很高兴,一个劲夸赞季清月。
气氛热闹了许多,陌生感驱散不少。
柳如言是他们里面最大的,自觉担起了活跃气氛的责任,儿他们这些人,最爱讨论的话题便是金哥。
柳如言却叹了口气:“自从上一本完结之后,金哥已有半年未开新作,我们都猜测他是成家了,或许已经不在十方镇了,只是不知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写下去。”
金哥的上一本书的主角依然是一位哥儿,名叫韩雨,只是和以往悲剧色彩的故事风格不同,雨哥儿虽是农家出身,却家庭和睦,成年后嫁给本地的秀才,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因此大多数读者都才猜测他或许是成亲了,再不济也有了心仪之人,真心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会写的。”季清月道。
听到他无比笃定的回答,大家有些奇怪。
季清月也就不绕圈子了,神秘一笑,说道:“年前我收到了金哥的回信,他确实娶了夫郎,已经生下可爱的孩子。他说个人生活忙碌,但也不愿意辜负读者的喜爱,会在空闲时间继续写下去。”
“太好了!”云哥儿欢呼道。
刘新云是镇上丝绸庄的小哥儿,今年才入了金哥的坑,找到了组织之后却发现大多数人都比自己大些,有了家庭无暇顾及这边。要是金哥不再出书,他绝对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柳如言道:“月哥儿的运气真好,一年前也只有你收到了金哥的来信。”
闻言,季清月骄傲的仰头。
“那是因为我月复一月坚持给他写信,看得多了,想必是对我的妈名字熟悉。”
“每月都写信?”有人惊道:“你的夫君还真是大方开明,要是我家那个知道我每月给其他男子写信,定然会勃然大怒。”
季清月想了想,说道:“我夫君一开始时是不太乐意,我们开诚布公谈过之后,他就不在意了。”
“儿女双全,夫君上进,宽容开明,月哥儿你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季清月微微一笑:“个人有个人的福气,最重要的还是珍惜当下。”
柳如言道:“月哥儿说得对!”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就缩小了,聊到酣处,便想让季清月回家去把金哥的回信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虽然他们整天在看金哥写的书,却都是书店统一印制的,从未见过他的亲笔。
正好金哥第一次写给季清月的信就存放在十方镇的家中,季清月也想满足他们,便同意了。
饭吃足了,一行人便一同去往季清月家里。
都知道袁铭发达了,高中状元在京城做官,也想借此机会近距离看看。
“夫君不在家,也亏得不在家,不然要像猴子一样被你们围着了。”季清月笑着说。
柳如言道:“我们可不敢,那可是状元郎!远远看上一眼就够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季清月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此时曹氏和两个孩子都在家,见来的是一群女子哥儿,便也没躲到屋里去。
雪球和雪宝长得白中透粉,圆嘟嘟的脸蛋,实在讨人喜欢,别管是成没成过亲,生没生过孩子,一群人的母爱顿时被激发出来,争着要抱。
曹氏也不恼,笑呵呵的知道他们。
季清月便去了书房。
这书房是他和袁铭共用的,不过他的东西少,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找到存放信件文书的箱子,季清月打开,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锦盒,取出了那封信。
只是在关上箱子之前,一个更大的锦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102章 第 102 章
季清月把大一些的锦盒拿了起来, 发现上面挂着一把锁。书房这个角落放的都是他的东西,还有一些是搬家时没来得及收拾的旧书信。
可是他怎么不记得这个锦盒里放的是什么了?
正想着要不要打开看看,门外想起了曹氏的声音:“月哥儿, 雪球尿了,我去换个尿布, 雪宝还在院子里跟你带来的客人们玩着呢,你找完东西就去看着免得摔了。”
季清月应道:“我知道了。”
说罢, 将锦盒又装了回去,包着小的那个走出了书房。
金哥的回信不多,几年间总共也就不到十封,但已经足以让众人嫉妒得眼睛发红了!
季清月把这些书信保存的很好,锦盒里放了好几个防腐防潮的香包,一群人安安静静的读信,季清月就抱着雪宝在旁边凑热闹。
雪宝连话都没不会说呢,却对那些信十分感兴趣,蹬着阿爹的胸膛伸长了脖子。
柳如言最先看完, 心中对季清月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
“信中提到月哥儿每月不中断寄信,其中所言对金哥文章的评说全都深得金哥欣赏,也难怪他会给你回信。虽然我也喜欢看他的书, 但要我为此写篇文章出来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其他人纷纷发出相似的感叹。
季清月抿唇笑了笑:“我做这些也不是完全无所图, 金哥第一次给我回信时说, 作者与读者相互成就, 看到我那么喜欢他写的东西, 他就会更有动力。而且后来,他还把我写的评说一并交到了书店, 刊印在十日易读的侧面,我还因此收到了稿费。”
闻言大家更为震惊。
十日易读每次刊印金哥的作品时, 后面就会坠上一篇不短的小记,原本他们都以为是书店特意请人写的,没想到竟是出自于季清月之手!
当然,震惊钦佩之余,有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我也想把自己写的评说发表出来,不知金哥是否会帮忙引荐。”
说话是一个很有文人气质的哥儿,名叫春意,春哥儿是秀才的孩子,很有写诗读书的天赋,只可新是个哥儿,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他爹屡试不第,如今年老体弱,家里的情况不太好。
他想发表评说,多半是因为季清月提到的稿费。
毕竟在这个世道,若是哥儿本人去投稿,多半是没人搭理的,很残酷很现实。
季清月很同情他的境况,但金哥如何想如何做是他左右不了的,不免有些为难。
春哥儿忽然笑了笑:“我就是开个玩笑,一时不小心说错了话,叫月哥哥为难了,是我的错。”
一直到他们走了,季清月复又皱起了眉。
在十方镇时,他去帮助那些苦命的哥儿和女子,可是这世间哥儿和女子即使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要想凭借自己过上好日子也属实艰难。
他马上要走了,谁都帮不了。
陷入自我怀疑之中的季清月耷拉着眉眼,袁铭回来时给他带了最爱吃的豌豆黄都难以让他展颜。
温柔小意的哄了许久,终于让季清月开了口。
袁铭没想到还跟自己有关,进入刑部之后,他就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写话本了,不过他当初开始写话本就是为了季清月,如今的季清月已经不需要通过读故事来改变什么,他也不缺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毕竟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
所以金哥必然是不会给那位哥儿帮忙的。
季清月不知他心中所想,问他:“夫君你说金哥会答应吗?我一面希望金哥施以援手一面又觉得不该道德绑架他,要不是我说出来,春哥儿也就不会产生希望。不管金哥会不会帮忙,都是我的不是了。”
他懊恼的低下了头。
袁铭摸了摸他的发顶:“我的夫郎本就是善良热心的人,听到别人身陷囹圄不愿坐视不理是正常的。不过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金哥毕竟是外人,由你说这些不合适。”
闻言,季清月的表情更加颓丧。
“我有另一个办法。”袁铭道。
季清月猛地抬起头:“什么办法?”
“青山书店背后的东家是庸王,我为庸王做事期间,在掌柜面前露过好几次面,相信他会给我一点面子。”
季清月思索片刻,踌躇道:“夫君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出面跟青山书店的掌柜谈一个版面,专门在十日易读上面收录金哥的评说?”
他说着眼睛越来越亮:“要是这个版面做得好,收获到稳定的读者,再写别的故事或者文章也都是可以的!”
袁铭眼中带上了欣赏:“夫郎聪明,只是书店是做生意的,要想掌柜的同意,恐怕要花上一笔不少的钱。”
“这有什么?”季清月眉间充满了自信:“我的香水店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说不上日进斗金,买一个版面肯定绰绰有余,而且我相信这不是无底洞,假以时日他们肯定能给我赚回来!”
袁铭笑了:“夫郎说得对。”
离开的日子在即,第二天一大早季清月就迫不及待去了青山书店。
袁铭和赵掌柜早就说好在有别人的时候不会暴露他是金哥的事实,因此只当他是东家一个朋友,极尽恭敬。
事情商谈得极为顺利,最后定了一期一百文的价格,算是季清月对十日易读的投资,从第三个月开始给他分红。至于被看中的稿件稿费就交由掌柜和作者去谈。
这件事也不全是掌柜卖他们面子,金哥的文章都是从哥儿的角度出发,吸引了大批女子和哥儿读者,发展一个专供女子哥儿写作的版面,对他来说可不算是坏事。
了结了一桩心事,季清月走出青山书店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袁铭问道:“按照计划,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清清不如今日就去找那位哥儿,让他准备好投稿。”
没想到季清月竟然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朋友,如果知道了是我出钱让他发表文章,必然对我产生愧疚感,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平等了。”季清月道:“春哥儿聪明伶俐,最晚到下下一期,他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的。”
袁铭对此毫无异义。
卸下了心理负担,在最后的一天,两人好好在镇上逛了逛,以前去过的山坡河湖、吃过的小摊酒楼,全都走了一趟,忆及曾经的岁月,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不过晚饭还是在家里吃的,曹氏下厨,知道她是想好好为他们饯行,袁铭和季清月十分捧场,多吃了半碗饭。
值得一说的是,雪宝也抱着一根排骨津津有味的啃了一晚上。
只是以他现在的小米粒一样的牙齿,根本咬不动,只能嗦嗦味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开春时节路上不安全,袁铭特意雇了一支运镖队,一个冬天没有活干,这群人养足了精神,再加上全身健硕的肌肉,一路上不知吓退了多少虎视眈眈的贼寇,顺顺利利回到了京城。
这一回来袁铭就忙了起来,刑部可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年假,只是因为他第一年任职,按例多给了一个月的探亲假。
积压在手边的活有些多,忙得脚不沾地。
季清月的店铺生意也好,经过一个春节口口相传,找他来大笔订购香水的人又变多了。季清月又是欢喜又是愁,制香是精细活,就算是日夜加班也做不完。
袁铭便建议他开一个香坊,流水线工作,效率就会大大提升,季清月也能轻松一些。
季清月深以为然,大手一挥,香坊便如火如荼建造起来,地址在京郊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里。
第103章 掉马
三月初三, 开年后第一次上朝,皇帝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冬季赈灾款被贪污一事。
这样的事情在朝堂上并不鲜见,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 皇帝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不一样,西部大雪, 又遇饥荒,本该派发给灾民的赈灾银全都落到了官员手中,层层盘剥之下,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有人带头,便起了暴乱。
袁铭只是个七品小官,若非刑部尚书带着,连进大殿的机会都没有,眼下就站在最外围的地方, 站在他前面的官员纷纷俯首帖耳,曲着身子不敢对上皇帝震怒的目光。
赈灾一事是户部主办,闹大了, 自然要有人担责, 户部尚书当场就被摘了官帽, 关进了大牢。
皇帝一甩袖子宣布退朝, 指导完全离开了大殿, 跪着的官员们才缓慢起身,唉声叹气往外走。就连宰相袁善喜都紧皱着眉, 身边二官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却好像充耳不闻。
袁铭跟着厉青刚走出了大殿。
到了无人处,厉青刚低声道:“赈灾看似是户部主办, 实则掌权的是丞相。看他今天的样子不似往日那般胸有成竹,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在皇上跟前加把火。”
袁铭点头:“大人说得是。”
厉青刚又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波云诡谲的天空,说道:“要变天了。”
袁铭知道他说的不只是天气,自那次与庸王会面之后,厉青刚暗地里派了人去西南边关查探过,几次秘密进宫面圣,这次皇帝大怒恐怕不只是赈灾这一件事。
只是丞相在朝中的根基深厚,就算是皇上想动手,也必须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朝中风云涌动,京城的百姓对此毫无所觉,商业繁荣发达的大街上,才过了年依然热闹非凡。
要说最近这条街上最受人欢迎的铺子,那必然是季清月的香水店。
有了香坊供应,不用再担心供不应求的问题,季清月当机立断在北城区开了一家分店,开业这天,老客们纷纷过来凑热闹,人来人往,生意喜人。
袁铭要在刑部处理春节期间堆积的案子,没时间陪着季清月,好在香水店的老顾客们都很给他面子,纷纷前来祝贺。
新店的掌柜和伙计都是有工作经验的,眼里有活,十分麻利,季清月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纰漏,就把店铺放心的交给了他们,自己端着茶水来到了里面的包厢。
兰宜公主、厉青刚的夫人都来了。
她们都是好性子的人,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差距看不起季清月,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与他相处,季清月十分珍惜。
兰宜公主接过他手中的茶壶,给自己和厉夫人倒了杯茶,说道:“你今天这么忙,就不用特意进来招呼我们了。”
季清月笑着说:“外面都忙完了,你们不介意我招待不周就好。”
“那当然不会。”兰宜看了厉夫人一眼,突然笑起来:“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送我们一套金哥的手签书。”
“手签书?”季清月愣住,“我从没听说过金哥对外出售过,公主说笑了,我手里怎么会有呢?”
厉夫人喝了口茶:“这个我们知道,正是因为没有出售过,我们才来找你。”
季清月闻言更加不解。
兰宜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沉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问对你一向不差,只是让你夫君在书上签个字作为收藏,又不会转卖出去,何故装傻?”
厉夫人按住她:“公主先别急,月哥儿不是那样的人,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季清月却是完全愣住了。
让夫君在书上签字?
不是金哥的手签吗?怎么又让他夫君签字了?
电光石火间,季清月想到了自己在十方镇家中看到的锦盒,那里面的东西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兰宜公主和厉夫人送出去的,浑浑噩噩一阵,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新请来照顾两个孩子的下人是个大龄哥儿,名叫苏锦,年轻的时候家道中落,凭借着一手好字才把自己养活。只可惜运气不好,父母接连得病去世,欠了不少银子,就将自己卖给了牙行,幸亏遇到了季清月,才不至于流落到风月之地。
季清月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才买下了锦哥儿,想让他照顾孩子们的同时为两个孩子启蒙,要知道这个年代,哥儿是不被允许进入私塾书院的,只能请先生上门。
他可不想雪球比雪宝差。
孩子们还没学会走路,苏锦怀里抱着一个,另一个放在婴儿车里推着,低声吟唱小曲。
看见季清月有些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夫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怀里的雪球看到熟悉的爹爹,伸长了两只藕段一般的胳膊往他身上扑腾。
季清月打起精神把孩子揽了过来,对苏锦道:“我没事,你们吃过饭了吗?”
苏锦点点头:“羊奶喂了两次,午后婶子蒸了辅食,两个孩子都吃得很欢。”
闻言,季清月脸上带了笑:“那就好。”说着,在雪球唇边的小坑上按了按。
雪宝和雪球是双生子,全身上下都一模一样,唯有一处不同,那就是雪球多了一对酒窝。之前他还跟袁铭说过,要是酒窝长在雪宝脸上就好了,哥儿有酒窝好看,男子有个酒窝就显得过分精致了。
想起袁铭,季清月脸上的笑意淡了。
苏锦道:“夫郎忙了一天了,不如回房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够了。”
季清月没推辞,在两个孩子脸上亲了亲,就走了。
不过他没去后院,径直来到了前院的书房,袁铭的书本书信都在里面,担心下人弄乱,平日里都是他亲自打扫整理。
季清月知道他的书信都放在书架后面的壁龛里,他的收纳习惯很好,书信都是分门别类收起来的,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季清月瘫坐在地。
越往下翻,他的手抖得越厉害,一颗心彻底沉了底,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每个月我都会写一封信寄给金哥,到了京城也没有放弃。为了保证信件顺利送到十方镇,每次都是他亲自跑去驿馆,亲自跟信差交代。但是他从未想到,兜兜转转,这些信又回了家里。
迷雾剥开,他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嫁给袁铭之后,袁铭莫名其妙赚到了很多钱,受到了很多贵人赏识,他还傻傻的以为都是运气好。
赵掌柜的亲近、庸王的青睐,都是因为它不仅仅是袁铭,还是金哥。
季清月捂住脸,他到底有多傻,才会被骗这么多年。
袁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最近刑部很忙,一方面是因为春节堆积的案子,一方面则是袁善喜。
厉青刚牟足了劲,似乎是想趁此机会一举将袁善喜拉下马,他不知道厉青刚和皇帝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只是看厉青刚的手腕和行动,应是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袁铭对此乐见其成,不遗余力。
不过官场上的事务再忙,也不能忽视了家里人。袁铭记挂着今日是香水店分店开业,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到了堂屋。
然而里面只有两个下人,在给孩子们喂饭。
袁铭皱眉问道:“夫郎还没回来吗?”
说着就像往外走,天已经黑了,分店离家远,让季清月独自驾着马车回来,他放心不下。
第104章 抄家
"大人别急, 夫郎下午就回家了,这会儿应当在房间里躺着。"苏锦将下午季清月回来时的情景说了出来,补充道:“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晚饭也没吃,一回来就进了屋, 我和草哥儿去敲了几次都没人应。”
袁铭步履匆匆走进后院,推开卧房的门, 就看到床上被子里一个鼓起的弧度。
在床边坐下,袁铭伸出手在季清月额头探了探:“听家里的下人说,你身体不舒服,是我不好,这段时间着实是累着你了。还好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吧,陪雪宝雪球好好玩玩。”
季清月没动,也没说话。
袁铭皱了皱眉:“是不是生病了,我去请大夫。”
他站起身, 手却被紧紧拉住了。
回头看到季清月满脸泪痕,袁铭心头一震,连忙回握住他的手, 蹲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季清月执拗的看着他, 不说话, 只是流泪。
这时, 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隔壁就是婴儿房, 是苏锦在安抚两个孩子睡觉。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季清月哭的更凶了。
袁铭无心出门去看孩子, 只能把季清月搂在怀里,细声细语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 季清月抬起头,一双眼里写满了神伤。
他说:“你说过,夫夫之间坦诚相待,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
袁铭愣住,自始至终他欺骗季清月的就只有一件事。
在季清月松开他的手之前,袁铭道:“你都知道了,是我食言了,我就是金哥。”
他的话脱口的一瞬间,季清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不说?看着我痴迷于你的话本的时候,听到那些崇拜你仰慕你的话,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嘲笑我像个傻子?”
袁铭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见你那么喜欢那些话本,我一点也没觉得得意,我害怕的要死,害怕你知道真相,害怕你生气,我慌极了!”
季清月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动容,执拗的看着他:“你到底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
一开始选择写话本,是因为生计所迫,更是因为担心季清月重蹈覆辙,前世种种不但没有因为时间淡忘,反而时常出现在梦魇中。
有时候半夜惊醒,看着身侧恬睡的人,他都会感到恐慌,到底哪个才是梦?
“又不说话了?”季清月喃喃道:“不说就算了,你出去吧,我自己静静。”
袁铭神色痛苦,将额头贴在季清月的手背上,嗓音暗哑:“事到如今,我全部都告诉你,成亲那日,我做了个梦,又不像梦,真实的曾经经历过一样……”
手背传来濡湿感,季清月被烫了一下,心里愈发疼,停下了抽手的动作。
袁铭讲了个很长的故事,是他们两个的一生,和现在全然不同。故事里的他十分悲惨,跟不上丈夫的脚步,舍不下黑心的家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短短一生惨淡收场。
季清月久久不能回神,卸去了全身了力气,任由袁铭抱着。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过于荒诞,甚至会以为是我编出来的故事,有时候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我真正经历过的,还是一个梦或者说是我幻想出来的。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之所以骗你就是因为那个梦,我一直都在害怕,怕你变成梦中那个样子,怕我留不住你。”
过了好一会儿,季清月才低声问道:“那个孩子……我失去那个孩子的晚上,你当时在做什么?”
袁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迅速回答,不敢有半点隐瞒:“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那天晚上上官派我查找旧案中关于丞相受贿的证据,我就在公懈待了一整晚,绝对没有去寻花问柳!”
季清月流产,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另一方面则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当时他的上官故意给他工作让他回不了家,又营造出带他一同嫖妓的假象,然后传到了季清月的耳朵里。
因此袁铭才知道他的上官明面上与丞相作对,实际上就是丞相按插在政敌身边的暗探。
可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洗清自己的罪责,要不是他,季清月不会流产,更不会那么早撒手人寰。
袁铭说完眼睛通红,不敢与季清月对视。
季清月却深深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哪怕只是梦。
在袁铭继续开口前,季清月阻止了他:“让我一个人静静。”
袁铭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心中不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几天,袁铭和季清月就分房睡了。
季清月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袁铭却不愿意进去,宁愿在书房的小榻上将就。季清月哪里不明白他这是苦肉计,便由着他去了。
袁铭一天比一天回家早,但是季清月有心躲着他,好几天过去了,两人一面都没见上。
刑部已经掌握了丞相这些年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证据,双方争斗进入了白热化,袁铭要更加忙了。
为了跟季清月见一面,袁铭请了半天假,排队买到了季清月最喜欢吃的点心,坐在院子里等他。
快吃晚饭时,季清月回来了。径直从袁铭身边走过,头都没抬。
袁铭心中隐隐作痛,拉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跟我说话,但是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季清月坐下了。
袁铭将提前摆好的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倒了茶水,轻声道:“是你最喜欢的桂圆糕,你每天忙着铺子里的事,也没时间去买,今天多吃点。”
季清月没理他,他的表情未变,继续道:“最近朝中会有大的变动,局势不稳,我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对你和孩子们下手,从厉大人那边借了身手不错的侍卫,平日里就在屋子周围守着,只是要委屈清清,接下来几天尽量不要出门。就算一定要去铺子里,身边也要带个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这几天会比较忙,可能会在公懈过夜,但是请你放心,绝对不会做任何出格之事。”
季清月轻轻的应了声,没有多说别的,袁铭却觉得无比满足,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照顾好自己,不要气坏了身子。”袁铭道。
季清月鼻头一酸,偏开头。
袁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进门之前,季清月突然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袁铭猛地回头,只见季清月已经抱着那盘点心离开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天后,皇帝身边的公公端着一封圣旨,带着军队,直接将相府围了起来,百姓皆来围观。不多时,丞相和一众党羽被押了出来,府中家眷下人纷纷吓破了胆子。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昔日光鲜亮丽,让人望而生畏的丞相府沦为禁地。
袁铭跟着厉青刚处理相府后续事宜,听着里面家眷的哭声,眉头就没放下来。
“放心吧,皇上仁善,除了嫡系血亲,前丞相的旁支宗族并不会受此牵连。”厉青刚说道。
袁铭却不这么认为,袁善喜在高位多年,旁支因他积攒了泼天的财富,全部打包送到了皇宫,说是主动上缴,其实就是自己的买命钱。
不过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第105章 跟踪
厉青刚是查抄相府的正督, 需要一直留在这边,袁铭本没有必要过来,但还是跟着来了, 因为他要找到曹氏的卖身契。
这件事并没有告诉厉青刚,袁铭来到了库房, 负责看守的是个眼熟的小将。
袁铭是厉青刚跟前的红人,这些人都有目共睹, 他要进去,当人没人拦着,甚至连理由都没问。有价值的大件都已经登记在册,倒是不用担心袁铭偷拿。
偌大的相府,下人数以百计。
找到存放卖身契的柜子,袁铭一张张看过去,终于在最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找到了曹氏那张。
几十年过去,这张纸已经变得枯黄,字迹模糊。
这时, 门外响起拜见厉大人的声音。
“谁在里面?”
“是袁大人。”
袁铭迅速将这张纸卷入袖中,回头对着厉青刚行礼。
厉青刚看着架子上的珍惜名器,不禁感慨:“都说丞相府富可敌国, 从前我还不以为意, 没想到除了金银珠宝, 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他说完, 问袁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想要的?这次能顺利将丞相拉下马, 你是头功,我去跟皇上说说, 只要不太过分,应该能为你争取到, ”
袁铭摇头:“金银珠宝乃是身外之物,大家名器置于我那陋室实属委屈,多谢大人,不过我没有想要的。”
厉青刚哈哈大笑起来,对袁铭更为赞赏。
“你手里拿的什么?”
袁铭道:“是相府下人的卖身契,本朝律例并未明确规定罪臣家中奴仆的去向,皇上也未追究前丞相九族之祸,不知道大人能否在皇上面前求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厉青刚意外地看向他。
据他所知,袁铭虽然初入仕途却没有一般新人的优柔寡断、过分善良,怎么这时候突然大发善心了。
只听到袁铭说:“并非是我有多善良,而是因为一个亲戚,亲戚家里穷,日子不好过。为了保住家里其他人的命,被卖到一个官员家中为婢,后来官员犯了罪,那个亲戚也受此牵连发卖,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刚才在院子里,我看到有个小孩,才长到我的腰那么高,若是被冠以罪臣家奴的帽子,这辈子怕是还没开始就是结束了。”
厉青刚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家夫人身子不好,小儿子生来就体弱,看到弱小的幼儿,他又何尝不会觉得可怜?
“此事我会报请皇上,只是结果如何,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
袁铭对他抱拳:“多谢厉大人!”
天快黑时,袁铭才从公懈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将曹氏的卖身契再次拿出来,这次他看也没看,直接撕成了碎片。从此之后,他还有他娘,就和袁善喜没有半点关系了。
袁铭深深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他就感觉到不对,身后有人跟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袁铭的手稍稍握紧,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下脚的速度也没有变慢。
这个时候不由得他不多想,他不能回家了,不能让季清月和孩子们遇到危险。
正好走到岔路口,袁铭脚步一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毫不意外地,身后那个人也跟了上来。
这条巷子他很熟,以前办案的时候来过,再走一阵就会进入一个棚户区,流民乞丐大多都聚集在这里。进到里面,他就安全了。
然而,后面的人好像知道了他的打算,突然加快了步子,一个飞身站在了袁铭面前。
来人背对着袁铭,蒙着面,看身形是个年轻人。
“你是袁善喜的儿子。”这是一个陈述句。
袁铭皱起眉,没有否认。
“为什么?既然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跟厉青刚一起对付他?”来人又问道。
对方似乎没想这么快杀了他,袁铭稍稍安心,沉吟片刻,说道:“阁下深夜跟踪我,是为了原丞相,但是又不想杀我,难不成就就是为了这个?你如此肯定想必已经掌握证据,为什么还要问我?”
那人低头轻笑:“难怪厉青刚这么看重你,还真是不一般。”
说着,他解下了面罩,转身看向袁铭,脸上覆盖着一张闪着寒光的的银色面具。
袁铭瞳孔一缩,双手下意识握成拳,他是庸王身边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神秘侍卫。
“是王爷让我来的。”
袁铭并不意外:“所以?”
神秘侍卫啧了一声:“放心吧,要是王爷因此对你有什么意见,这次我来就不会是问句话这么简单了。”
袁铭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知道庸王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
“不过,我猜皇上那边就不好说了,他对袁家的后代很是忌惮,如果他知道了,你的仕途或许就不会顺利了。”
何止是不顺利,皇帝疑心重,要是让他猜到自己这些年的谋划,再加上季清月在京城风头大盛,恐怕会颇为忌惮,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袁铭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直接问道:“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西南战事吃紧,叛军与前朝余党勾结一气,皇上却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甚至连兵马粮草都需要王爷自行贴补。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这不是长久之计。”
袁铭皱眉。
侍卫继续说道:“令夫郎制香天赋极高,远在西南的王爷都有所耳闻,听说已经开了一家分店,生意十分红火。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京城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你分别人的蛋糕,别人怎会坐视不理?”
袁铭猛然抬头:“香水店自开业以来生意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遇到挑衅之人,难不成是王爷在背后支持?”
“和聪明对话就是简单。”
袁铭却松了口气,以庸王的权利地位,大可以直接威胁他让他做事,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拐弯抹角,甚至是王爷先有恩于他们,想来他还是那个为国为民的庸王,还没有变。
虽说眼下时局,不管站到谁的队伍都不是好事,但能和有底线的人合作总好过与虎谋皮。
想通之后,袁铭便不再纠结,拱手道:“多谢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侍卫见他态度转变,嘴角微勾。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灯已经全都灭了。
袁铭站在大门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门已经锁了,只能动手敲门。
“谁啊?”是新找的护院的声音。
袁铭道:“是我。”
只听到那人大喊了一声:“是大人回来了!”
很快,院子里的灯火尽数点亮,不等袁铭反应过来,大门打开,一人直直扑进了他的怀中。
季清月紧紧抱着他,声音微微发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吓死我了!坏蛋!”
袁铭一愣,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快过大脑,迅速将季清月抱住。
进到里面,袁铭才知道,今天他刚从公懈离开,厉青刚就差人传话,要他明日一同进宫,然而扑了空。季清月便替他应下,让人回去了。
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始终不见袁铭回来。
一开始季清月还有些生气,埋怨他除了公懈没有立即回家,慢慢的就开始担心。
联想到袁铭对他的嘱咐,季清月心急如焚,一边担心袁铭出事,一边按照袁铭说的,将家里的烛火全部熄灭,管好门窗,绝对不给贼人伤害他和孩子们的机会。
袁铭听完心疼不已。
“丞相的案子已经了结了,对不起,是我的错,害你担心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季清月嘟着嘴从他怀里出来,作势继续生气,可是袁铭不给他机会。
第106章 要钱还是要命
“清清,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有任何不满不开心都可以直接跟我说,至于你说你想自己冷静一下, 我也给你时间了,八天已经够了。我们是夫夫, 未来还有几十年要相守,我希望我们能积极解决问题, 而不是逃避。”袁铭认真说道。
下人们闻言,识趣的退下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季清月回头看向他,本就通红的眼睛更红了,水雾缭绕,随时都能哭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
重生的事都已经说了,袁铭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索性将自己写话本的初衷,以及后面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季清月听完, 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袁铭是真的骗了他,也是真的为了他考虑。要他完全不介意他做不到,但要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又很难。
好在袁铭想到了这一点, 说道:“你理解你暂时没办法接受, 我可以给你时间, 但你不能跟之前一样拿我当陌生人。”
季清月骤然松了口气, 这样是最好的。
见他点头,袁铭终于笑了出来, 但是很快又收敛了笑意:“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香水店的。”
庸王缺钱, 而且是大笔的钱,而香水店就是一个吞金兽。
他要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帮季清月在全国开分店,建造香坊,只需要分得三成的利润。
季清月听完有些惊讶,他喜欢香更喜欢研究新的香,做过长远的规划,有一天能在全国开分店是他的梦想、奋斗目标。
然而这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未来,竟然这么容易就要实现了?
至于三成的利润,季清月完全可以接受,在他的计划中,也从来没想过把那些香水店全部控制在自己手里。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条件。”袁铭道。
季清月看向他。
袁铭道:“庸王看中你制香的天赋,希望你多花一些时间在研制新的香水上面,能够保证每个季度都有新品引入市场。”
听完他的话,季清月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
在商言商,尤其是双方地位并不对等的情况下,庸王给他的条件太好,他才会不安心。
袁铭道:“庸王人品不错,是几位皇子中唯一一位又有才能又心系百姓的,若是真到了站队的时候,他会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季清月没想到那么深,顿时担忧起来,不由得攥紧了袁铭的手。
“可万一选错了……”
袁铭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不管是谁,都得掂量掂量。”
季清月眼中闪过挣扎,片刻后彻底坚定下来:“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多攒些钱,到时候也会多一条退路。”
“我们一起努力。”两人看着对方点头。
说出这句话,尘舸在袁铭心中多年的郁气稍稍得到释放。这一次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他和季清月携手一起面对。
丞相党羽众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核心,皇帝并非嗜杀之人,眼下时局不稳更不能妄动国本,除了实实在在参与其中的核心人物,大多数人都只是小惩大诫一番。
下朝后,袁铭跟着厉青刚走出大殿。
皇帝在早朝发了很大的火,官员们无一不是噤若寒蝉,更别说那说直面龙颜大怒而受罚的人了,都缩得跟鹌鹑一样。
厉青刚道:“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这次的事牵连甚广,袁善喜在朝中根基颇深,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全铲除的,改啥的人太多了,那些下人算不了什么,皇上也不想落得个滥杀无辜的骂名,准许他们各自回家了。”
袁铭展颜:“皇上仁德是百姓之福,大人亦是宽厚善良,为他们着想。”
厉青刚摆摆手:“只是这件事我没在皇上跟上提你的名字,你的品级太低,不宜太过露头,不过你尽管放心,你的功劳不会少。”
“袁铭明白,多谢大人费心。”袁铭谦恭道。
厉青刚满意的点点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叹了口气:“袁善喜私自养兵,虽然已被尽数收缴,但是他的粮草从何来说尚且没有线索,想让他开口,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袁铭想了想,说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可将此事交给我。”
厉青刚点点头:“我当然信你。”
而且正有此意,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袁铭面前提了。
刑部两个侍郎都和袁善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厉青刚多有制肘,眼下终于将人清理了,但是想要提拔袁铭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从资历来说,他就差得远。
所以厉青刚有意让他多做些事、多立功,以抵消资历不足的缺点。
接了个大活,袁铭一点也不急,先回家跟季清月和孩子们吃了顿饭。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孩子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才满一岁,不仅会喊爹爹和父亲了,还能吃些简单的辅食。
袁铭和季清月觉得惊喜不已,一人抱着一个,千哄万哄给他们喂饭,只要吃下一口,就高兴地不行。
一顿饭吃完,袁铭觉得放松不已,心情也好了,这次乘坐马车去关押袁善喜的大牢。
袁善喜身份地位不一般,又是重犯,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袁铭去也方便。
大牢建在地下,从楼梯下去,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直入骨髓。
狱卒早知道他要来,急忙赶来迎接:“袁大人来了!您要提审的罪犯已经押到刑讯间了,只等您过去。”
袁铭道:“带他到我的休息室。”
狱卒面露难色:“这……不合规。”
袁铭从腰间接下来一个钱袋,沉甸甸的,直接放在他手里:“袁善喜的案子厉大人已经全权交给我了,今日我过来他都知道,你尽管放心,出了任何事都由我一力承担。”
狱卒握着钱袋,面露挣扎,最终还是点头。
“袁大人要审讯犯人去哪里都一样,只是此人身份特殊,关系重大,每两个时辰就换一波人看守,再有一个时辰就要轮岗,希望大人能在换岗之前将人带出来。”
袁铭道:“没问题。”
在休息室坐下,袁铭用自己带来的茶叶泡了一壶茶,袁善喜被押进来的时候,茶香已经飘出来了。
狱卒将人推进来,就关上了门。
在此之前袁善喜已经经历过审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迹脏污不堪,灰白的头发缠绕成一团。
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抬起头看到袁铭,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
袁铭弯了弯嘴角:“丞相以为是谁?难不成这个时候你还奢望着能有人救你出去?”
袁善喜的呼吸粗重,重重的喘着气。
“你来做什么?如果是和前面那波人一样,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罪臣已经伏诛,同党尽数剿灭,皇上英明神武,要杀要剐,老夫毫无怨言。”
袁铭没说话,倒了两杯茶。
一杯推到了对面,示意袁善喜坐下:“是今年新出的猴魁,味道很不错,我记得丞相大人最喜欢喝这个。”
袁善喜警惕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铭道:“据我所知,袁大人四处留情,儿子到处都是。可是自己爱的人生的儿子和随随便便一个下人生的儿子,总归是不一样的,我说的对吗?”
袁善喜的眼神越发不善,从上到下将他审视一番,突然恍然大悟。
“从前就有人跟我说,你和我长得像,我从来没有当回事,原来是这样。你帮着厉青刚对付我,是因为恨我,想报复我?”
袁铭神色如常:“我当然恨你,但是你没有心,我不会跟一个没心的人讨论我的感情,那就是浪费时间。我今天来是为了让你做个选择,要钱还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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