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秘密任务
天气冷了, 季清月跟着宋燕买了个小炉子,只需要几块拳头大的碳,就能烧一整天。
白天他就带进工作间里, 取暖的同时还能顺便烧些茶水,非常方便。
进到屋里, 季清月就从小炉子上拿下来一个陶罐,掀开盖子, 浓郁的肉香便扑鼻而来。袁铭吞咽了下口水,打眼一看,里头煮的是排骨白萝卜汤,骨头已经炖烂了。
闻着闻着,他的肚子不禁咕咕叫起来,抬手一摸,还真是有些饿了。
季清月了然的看他一眼,将案板上切好的葱花下到汤里,又从锅里拿出来一个馒头。
“我就知道夫君回来会饿, 特意准备了夜宵。”袁铭洗手洗脸的时候,季清月将骨头汤和馒头一起摆在了桌子上。
袁铭捏了捏他的脸:“夫郎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一碗肉汤下肚,彻底驱走了寒冷, 四肢百骸都暖暖的, 生出昏昏沉沉的睡意来。
季清月瞧出他很困, 夺了他手中的碗筷, 说道:“一个碗而已, 我明天顺手就洗了,夫君快去休息吧。”
袁铭没有坚持, 和季清月一起来到了卧房。躺下之后,又没有那么困了。
他翻了个身, 搂着季清月的肩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在院长家里的事。
想到庸王就是后来买走季青月制香方子的东家,袁铭特意多说了些。
最后问道:“听说这位庸王殿下十分擅长经商,全国上下的胭脂铺子大半都是他的产业,清清可曾听岳母大人从前提起过?”
季清月摇头:“阿爹十分不喜阿娘制香,因此事多次争吵,看出我对制香一道的兴趣之后,她怕我被我阿爹厌弃,甚少在我面前提起与香料有关的事。”
袁铭点点头,这么说来,前世季清月和庸王合作只是巧合。
如此一来,他倒是放心许多。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如今的他尚没有能力户季清月周全,倘若季清月锋芒毕露,庸王想要故技重施,想要阻止也不是一件易事。
袁铭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困意。看来这次,他需得好好在庸王面前表现才是。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五人都抱团在一起,相互之间逐渐了解。
昨日一同听曲之后,李清舟他们三个情谊明显升温,逐渐形成小团体,到哪儿都在一起。
其余两人都是镇上寻常商户之子,袁飞和张必先。分别擅长骑射和棋艺。
现在袁铭知道了,镇守为什么能从四五十人中选出他们五个,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学问高人一筹,而是得益于他们都有一技之长。
赵玉成擅长吟诗作对,几步内便能出口成章,李青州具有迅速口算的天赋,再加上他在写字和作画上高人一筹。
他们五人合起来,正好包揽琴棋书画算术,无论雍王殿下到时兴起想看什么,都能一一应对。
两天高强度训练之后,他们五个明显看起来比之前好许多,无论是体态、谈吐还是在镇守考教对答方面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进步。
这天晚上,照常验收成果后,镇守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挨个在他们肩上拍了拍,笑得十分慈祥和善:“明日接待庸王,就靠你们了。”
约定好明日出发的时间,镇守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知道明天的重要性,没人敢在今晚放肆,路过青楼也不敢停留,在路口分开,都回家去了。
庸王走得是水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袁铭等人便在镇守和院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码头。
码头管事早早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供他们歇脚,江边昼夜温差大,风也很大,感觉比镇子里凉很多。
屋子里放了两个火盆,大家围坐在一起,暂时忘却面见王爷的压力,聊着闲话,竟让人生出些许温馨的错觉来。
袁铭已经想好要在庸王跟前露脸,此时一改往日边缘化的习惯,认真回应着镇守的每一个问题。
对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来说,想讨一个人欢心是极容易的,至少袁铭是这样。
说了没几句话,镇守就忍不住开怀大笑。
这时,管事小跑着进来,通报说已经看到王爷的船了。
镇守站起来,拍拍衣摆,将上面的褶皱全部收拾齐整,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改到你们好好表现的时候了,走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就往外走,院长紧随其后。
这还是学生们第一次见到比镇守还大的官,难免心生忐忑,步履亦有些沉重,战战兢兢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房门,镇守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袁铭,你到前面来,跟我们走在一起。”
闻言,几双眼睛都落在了袁铭身上,有震惊,又羡慕,还有不解。
反而是袁铭本人十分镇定,应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管事说看到王爷的船了,但是离他们还有些距离,来到码头上,只能看到一艘高大又豪华的巨轮正在朝他们缓缓驶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清,光从外形上就能看出那艘船极尽奢华,甲板上插着一面淡黄色的旗迎风招展,旗上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庸字。
袁铭看着那个字微微出神。
庸意为平凡,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没人希望自己的后代是个庸碌之辈,然而先皇在册封六皇子朱羡之的时候,偏偏取了这样一个字,立了庸王。
到底是出于何意?是认为朱羡之过于平庸难堪大任?还是希望他远离权力纷争,幸福过完一生?
这段时间袁铭查过许多关于朱羡之的资料,从他的生母到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只要是有记载的信息,全部看了个遍。
朱羡之是生母是皇商之女,按照祖制本不能入宫为妃,偏偏她生了一副倾世容颜,直接叫先皇情根深种,不惜为了她破例,为此惹得一众朝臣不满。
曾经愿意为了他的母亲冒天下之大不韪,看起来先皇没理由不喜欢朱羡之这个儿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镇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只能让他听清的声音说道:“王爷马上就要来了,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从他手中拿到玉矿开采权。”
袁铭:“?!”
第032章 庸王
袁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前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庸王不是无缘无故微服私访十方镇,镇守也不是无缘无故找几个人讨庸王欢心。
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十方镇的玉矿。
袁铭对这支玉矿早有耳闻, 只是重生后还没有想起来。
十方镇背靠的玉虚山并不是徒有其名,正是因为玉矿而得名。上辈子负责开采这支玉矿的官员都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印象中庸王并未参与。
镇守没有多说,眼看着船就要来了, 袁铭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不解,专心致志的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纤夫将粗重的纤绳绑在码头上,庸王的船靠岸了。
镇守转头看向他们几人,低声安抚道:“别忘了我教给你们的,既要做到恭敬,又要不卑不亢,至于其他的,有我和院长在,定不会轻易为难你们。”
一颗定心丸吃下, 几人的脸色有所好转,乖乖称是。
不一会儿,一队人便从巨轮上慢慢走下。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紫色锦袍的男子, 长相俊秀, 手中摇着折扇, 十分儒雅。
他径直走上码头, 来到袁铭等人面前。
镇守连忙招呼大家跪下行礼。
朱羡之摆了摆手, 笑着说道:“诸位不必多礼,本王此行还需仰仗麻烦诸位。”
镇守站起来, 连忙说道:“王爷言重了,王爷亲临, 是整个十方镇的荣幸。能接待王爷,也是下官的荣幸。您舟车劳顿,快快随我去府上休息休息,下官已命人备好宴席,全都是十方镇的特色美食,保证让王爷吃的开心。”
朱羡之哈哈大笑:“那就有劳付大人了。”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镇守身旁站着的袁铭,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位是?”
袁铭上前一步,对着朱羡之又行了一个学生礼:“草民袁铭,乃十方镇方圆学堂的学生。听闻王爷亲临,特意向院长讨了恩典,获得接待您的殊荣。”
“哦?”朱羡之轻轻一笑:“本王倒是不知,自己竟有此名声。”
说着,他看向袁铭身后的四个人,下巴微抬:“你们也是一样?”
赵玉成代表他们回道:“正是。”
朱羡之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看看袁铭,又看看镇守,嘴角上扬:“付大人真是会给本王惊喜,本王心情甚好。”
他右手一抬,身后一名带刀的侍卫走了上来,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
“小武,去船上搬一箱金子来,本王要赏赐他们。”
小武点头称是,迅速返回船上。
镇守和院长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但表面上人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道谢。
说是一箱金子还真是一箱金子,在场每人手上都发了一个沉甸甸的金条。
发完金子,朱羡之把折扇一收,抬脚往前走:“坐了几天船,还真是有些累了,去付大人府上瞧瞧这十方镇的特产都有什么。”
镇守和院长连忙跟了上去。
袁铭几人还站在原地,手里抱着金子,愣愣的不知如何反应。
李青州最先开口:“金子?庸王爷也太大方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追随他的两个小弟如梦方醒,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赵玉成提醒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这才刚刚开始,小心有命拿钱没命花。”
闻言,几个人很快冷静下来,肃着脸道了谢。
袁铭摩挲着金条,跟着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玉矿是十方镇的,但是镇守显然吃不下,他想要的只是开采权,庸王早就知道玉矿的存在,以钦差为名,目的则是山上的玉石。
他突然有些好奇,镇守凭什么觉得他们几个人就能让庸王松口。
马车就在码头外的街道上候着,人一到就能上车。
镇守和院长随着庸王上了一辆车,庸王随行的小五和车夫一起坐在了前面,后面一辆车是给袁铭他们几个学生留下的。
刚踩上踏板,庸王的声音响起:“袁铭,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坐。”
袁铭步子一顿,回头就看到了将脑袋探出车窗的庸王,两人视线相接,他明显感觉到对方别有深意的眨了眨眼。
“是。”
袁铭没有表现出惶恐,直接转身来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袁铭上了车,镇守不好意思的笑笑:“马车有点小,多亏王爷细心发现五个人坐不下,不然的话你们几个这一路恐怕要会很挤。”
一句话既恭维了庸王,又化解了马车不够大的尴尬。不得不说,镇守真是个人精。
庸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袁铭坐下来。
他倚靠在车壁上,眉目含笑:“本王一眼就觉得与袁铭十分投缘,如此一来倒是正合了本王的意。”
这话说得实在暧昧,很难不叫镇守多想。
他倒是希望袁铭能讨庸王欢心,但是袁铭已有家室,还是县令家的哥儿,倘若这里真出了什么事,县令不敢说庸王的不是,岂不是会把气都撒在他的身上?
镇守浑身一震,有些后悔选出了袁铭。
袁铭道了声谢,坐在了庸王身边,身体挺拔、目不斜视。
庸王带着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袁铭身上,一错不错,袁铭不动如山,仿佛视线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袁铭一点不慌,前世他虽然没有见过庸王,但是听到的有关于庸王的消息大都是正面的,尤其是庸王与其男妻的故事,在他失去季清月的日日夜夜里,每次听到都会嫉妒的眼睛发红。
他很镇定,但是镇守却不知道内情,沉默半晌后,忍不住说道:“王爷,袁铭确实是我们学堂最有天赋才学的学生,若非他已经迎娶夫郎,我定要招他为婿。”
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奇怪起来。
庸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镇守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干笑道:“下官失言,扰了王爷清静,还请王爷恕罪。”
“哪有那么多罪不罪的,付大人放松一点。”朱羡之说完就闭上了眼,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镇守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镇守的宅邸门前停下,小武扶着庸王下了车。
镇守说道:“寒舍比不上王爷府,还请王爷见谅。”
庸王嗯了一声:“有劳付大人带路。”
镇守特意收拾出来一套院子供庸王居住,院内不大,带着一个小花园,里头开着的花不少,看起来很是幽静。
庸王在院子里走了走,打开折扇,眼里带上了笑意:“不错,付大人费心了。”
闻言,镇守松了口气,连忙说都是应该的。
小武看了主子一眼,很快出门去安排人把船上的东西都搬过来。
待庸王四处都走遍了,没有兴致继续参观院子的时候,镇守问道:“宴席已经备好,王爷可要此时就用餐?”
“走吧,正好有些饿了。”
今晚上的宴席是给庸王的洗尘宴,没有请无关紧要的人,只有两桌。
一桌是庸王和镇守、院长。
另一桌的人就多了,除了袁铭他们五个,还有庸王随行的护卫,一共五人。
其中有四人袁铭都是见过的,小武就是其一,唯有一个人显得格外特殊。
他全身都穿着黑色的风衣,发冠高高束起,脸上戴着半个银色的面具,只有嘴和鼻子露在外面。
袁铭看着他,他也在看着袁铭。
明明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总觉得对方对他有种隐隐约约的敌意。
很奇怪,有敌意却没有杀意,不像是坏人。
“袁铭,你坐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庸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桌其他人都看向了袁铭,尤其是银色面具男的目光犹如实质,利刃一般刺向了他。
袁铭挑眉,所以他对自己有敌意,是因为庸王对他格外不一样?
这倒是有意思了,王爷的一个贴身侍卫,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吗?还是说,他对庸王本就存着别样的心思?
袁铭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丝毫不显。
他拿着自己的碗筷,来到了前面的桌子上,丝毫不意外的在庸王身旁看到了一个空着的凳子。
“坐到这里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袁铭点了点头,径直坐了下来。
“付大人在安排位置这件事情上,似乎很不擅长,方才坐马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如此。这么一大桌菜,就我们四个人吃,岂不是浪费了?”庸王状似苦恼道。
“这……”镇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传闻中庸王十分注重尊卑礼制,所以他在细枝末节上尤为注重,结果却要弄巧成拙了?
不等镇守开口,袁铭替他解围道:“王爷,大人只是担心我们行为粗俗,坏了您的胃口。不过既然您不拘小节,不妨就从那张桌子上再叫两人过来。”
庸王来了兴趣,笑着问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只是那边桌子上还有九人,一碗水如何端平?”
“不难,一个学生一个侍卫,公平公正。”袁铭道:“至于其他人……王爷与他们的距离不过一里,想来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难过。”
庸王被他的话逗笑了:“你这么说好像跟本王同桌吃饭,是天大的好事。”
“那是自然。”
袁铭面色不变,转头看向那一桌人:“方才王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机会只有一个,先到先得。”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个身影便如迅速起身,眨眼间已经坐在了庸王的另一边。
正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侍卫。
第033章 第 33 章
袁铭注意到, 当银色面具男坐到用庸王身边的时候,庸王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方才虚虚搭在他椅背上的手也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不过银色面具男的动作极大缓解了原名的窘境, 他刚才说大家都已能够坐在庸王身边用餐为荣,倘若这时候没人主动上前, 他都能想到庸王会做出何等表情。
袁铭悄悄勾起嘴角,看来他猜的不错, 银色面具男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卫。
只是侍卫来了,还差一个学生。
赵玉成走了过来,对着庸王作揖:“多谢王爷恩典。”
庸王微微颔首,赵玉成便坐在了袁铭身边。
两桌人都安排妥当,镇守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连忙举起酒杯:“下官敬王爷一杯。”
所幸庸王没想再做什么,接了这杯酒。
这次宴席镇守花了不少心思,端上来的菜都精致可口,而且极具地方特色, 庸王每尝一个都赞不绝口。
镇守见状腰杆子硬了起来,终于敢抬头说话。
一顿饭吃完,太阳已经爬到了正天空上。
庸王随着镇守来到凉亭休息, 懒懒的靠在躺椅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棋盘。
镇守适时说道:“这一届的学生里有一个叫张必先, 围棋下得不错, 王爷可要叫他过来陪你一起下?”
“哦?”庸王坐直了身子, 兴致盎然:“把他们都叫过来,正好让本王认认人。”
镇守连忙应下。
不一会儿, 他就带着他们来了。
五个人站成一排,立在棋桌对面, 庸王的目光一一扫过。
他们没人敢和庸王对视,纷纷低下头,唯有袁铭一人毫无怯意。
庸王笑了笑,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摇着,额角的龙须随着微风浮动,问道:“张必先是哪个?”
方才镇守已经通知他们庸王叫他们来是下棋的,张必先已有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回王爷的话,草民张必先。”
“听说你的围棋下的不错。”庸王将装着白色棋子的碗推到了另一边,示意他坐下:“恰巧本王也挺喜欢下棋,这一路上都没个陪下的人,今日我们好好切磋切磋。”
张必先应了声,在庸王对面坐下。
随着第一颗棋子落下,两人都露出严肃的表情,小亭里其他人也不敢发出声音,安安静静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变化。一时间安静非常,耳边只剩下呼呼的微风。
小半个时辰后,第一局结束,庸王胜。
庸王哈哈大笑:“来之前就听说十方镇山灵水秀,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张必先额头上冒汗,连说不敢。
袁铭发现了,张必先在下棋一道上却有很大天赋,因此也只有在下棋的过程中才气定神闲,专心致志的忘记对面的人是王爷。可是棋局一结束,他的气势就倒了,又变回那个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人。
庸王挑了挑眉:“太谦虚了,我们继续。”
两人下着棋渐入佳境,旁边的人不敢打扰,只能安静站着。还好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亭子里还有微风拂过,不算难熬。
一个多时辰后,庸王看着棋盘笑了起来。
张必先说道:“王爷棋艺高超,草莓自愧不如。”
庸王靠回躺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让着我?”
张必先一惊,直接跪了下来:“王爷明鉴,草民只是计不如人,王爷怎么会需要草民让呢?”
突然闹这一出,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庸王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然后弯腰把他扶了起来:“动不动就跪可不是个好习惯,本王就是开个玩笑,希望你不要见怪。”
张必先擦擦汗,连连说不敢。
庸王不再看他,转而对袁铭说道:“总是和一个人下棋没什么意思,你来陪我下。”
袁铭回道:“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草民只会读书作画,对下棋一窍不通。”
“你不是要参加科举吗?君子六艺缺一不可,怎么可能不会下棋?”
袁铭抿了抿唇。
他当然是会下棋的,前世在县城的书院特意花钱学过,后来步入官场,多的是与各位达官显贵下棋喝茶的机会,但现在的他确实不会。
院长替他解围道:“王爷有所不知,十方镇地方小,学堂里也没有开设棋班,科举的学生都是考上秀才后去县里学下棋的。”
庸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本王可以教你,相信以袁铭你的聪明才智,不出一会儿,就能学会。”
围棋棋盘复杂,行走方式更是千变万化,从未学过下棋的人怎么可能一时半刻就掌握?
谁都知道这是庸王在故意刁难他。
宴席之前,原名让庸王吃了个闷亏,在这里就要讨回来了。
赵玉成有些着急,正想说点儿什么,就感觉到一双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袁铭的脸正对着雍王的方向,藏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扯了扯他,失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赵玉成只能先按捺下来。
袁铭说道:“王爷慧眼识人,草民十分敬佩,也相信王爷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教会草民。不过草民以为,这都有些无趣了,恰巧草民从其他地方听说过棋子的另一种玩法,不知王爷可有兴趣,让草民教你。”
庸王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要做他的老师,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连公民都没有的学生。
镇守不禁有些着急,连忙说道:“王爷恕罪,袁铭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无意间冲撞了王爷,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庸王抬手打断他:“付大人不必多说,本王早就说了对袁铭一见如故,当然不会怪他。”
说完,他又看向袁铭:“我对你口中的玩法很感兴趣,但是,如果你教会了我却玩不赢我,恐怕要受些惩罚。”
他含笑着说出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人全都白了脸。
来自庸王的惩罚,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断手断脚或者直接丢掉性命。
然而袁铭却依然面不改色,“好啊,那就听王爷的。”
庸王对此十分满意,挥手叫人将棋子都收起来。
两人对坐在棋桌两边,袁铭执白子,庸王执黑子。
袁铭将第一枚棋子放在棋盘最中间,说道:“草民要教王爷下得棋名叫五子棋,顾名思义,只要其他一人将五枚棋子连成一条线,即为胜利。”
“连成一条线?”庸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比划:“横竖斜都可?”
“正是。”
庸王笑着说:“这种玩法倒是简单,只是从前从没听说过,袁铭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袁铭之所以敢提五子棋,就是因为他笃定在场无人知晓。
这种玩法记载在一本志怪杂谈里,说的是一名书生求学途中误入歧途,却意外发现仙人留下神秘古籍和金山银山的洞穴。
这处洞穴位于深山峡谷之中,里面还有灵兽看管,只有破解仙人留下的谜题才能获得古籍和黄金。
书生在此地艰苦钻研数日,不知疲惫饥饿,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终于将谜题解开,谜底很简单,就是将五枚棋子连成一条线。
进到洞穴内,他拿到了古籍和黄金,不仅在科举中拔得头筹,更是凭借那些黄金一跃成为有钱人。
然而书生并不快乐,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会梦到给予自己古籍和黄金和仙人,并且在梦中与之对弈,但他却始终赢不了仙人,每次都会被噩梦惊醒,再难入眠。
如此折磨了大半个月,书生的精神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尝试着将五枚棋子连成一条线,仙人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赢了,随后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书生再没做过类似的噩梦,却始终心有余悸,并且将五子棋的玩法记了下来,传给了身边的人。
殿试之上,在皇上询问各位有何新奇涉猎的时候,有位学生将五子棋的玩法讲了出来,皇上颇感兴趣,在全国内推行,自此五子棋便在全国内火起来。
那本杂谈属实冷僻,甚少有人看过,在他印象中,就没有人听说过,庸王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袁铭回道:“是很简单,但是相比于围棋,我觉得五子棋更加益智休闲,能放松又能休息,放学回家后,草民时常与夫郎一起玩。”
庸王点点头:“你和夫郎的感情还真是好,本王从没听说过会陪夫郎棋子下棋的人。”
“是我夫郎陪我。”袁铭难得露出几份少年意气:“他不怎么喜欢玩,每次都需要我哄着才愿意。”
庸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见他们二人的气氛如此和谐,其他人都放下心来。
五子棋一盘接着一盘玩得极快,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的人已经对弈数十次,输赢对半,谁都不觉得生气。
又下完一局,袁铭道:”我觉得这样玩缺少趣味性,输赢意义不大,不如让其他同学都加入进来,输了就换人,王爷以为如何?”
庸王拍手:“好主意,就这么办!”
于是,赵玉成他们四个都加入到了游戏中,一开始都很拘谨,玩了几局渐渐熟悉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忘掉了他们和庸王之间的地位差别,一颗心都扑在游戏上。
第034章 第 34 章
时间悄悄溜走, 这一玩儿就是一个下午。
又玩完一局,庸王伸直双臂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天色, 嘴角微勾:“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银色面具男从外面跑了进来, 站在庸王身后,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排好了, 那就走吧。”
庸王看向袁铭:“五子棋很好玩,可惜太简单了,本王都快玩困了。”
袁铭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刚才在棋盘上庸王似乎玩的比谁都尽兴,颇有种吃干马净不负责任的错觉。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敢当着庸王的面说,低下头告罪:“王爷说的是,草民眼界狭窄,没见过世面。”
庸王摆摆手:“那你就跟本王走,本王带你见见世面。”
说着他率先站起来, 往凉亭外走去。
镇守懵了,有些茫然的说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就到晚饭时间了,下官已命人备好宴席, 不如用了晚上再出去。”
“今晚就不劳烦付大人了, 有人说要请本王吃饭。”他转头, 对着镇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本王正要去韩怀英家中, 不如付大人跟着一同去?”
闻言, 镇守的脸一白。
韩怀英是十方镇最大的富商,手下有十几家镖局, 都以行走峻险难行的山路水路著名。十方镇正好在运河交汇处,靠着护送码头上的货船, 这些年他赚的盆满钵满。
不仅如此,韩怀英的大女婿在京城做官,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条盘踞在十方镇的大蛇,就算是镇守也不敢轻易得罪。
十方镇有大玉矿的消息就是韩怀英跟他说的,而且韩怀英也有意承包玉矿开采。
镇守没料到庸王的消息这么灵通,才刚到十方镇不到一天,就已经掌握了这里的大概情况,清楚他和韩怀英之间彼此敌对制衡的关系,趁着他们下棋的时间,声东击西,直接绕过他亲自找到了韩怀英。
镇守摸不准庸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要跟上去才行。
于是,他干巴巴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是要去韩老爷家里,下官与韩老爷交情还算不错,作为东道主,理当跟随王爷一道。”
庸王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走出镇衙府,要上马车的时候,庸王突然脚步一顿,转身说道:“本王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些重要的事要与镇守商议,其他人就不要跟着了。”
说完,他单独对袁铭说道:“明日本王再与你切磋书画。”
袁铭自无不可,应了下来。
随后他们几人就站在了门口,没有跟着上车,看着王爷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放松身体。
李清州夸张的动了动身子,又跺跺脚,抱怨道:“服侍王爷真是个苦差事,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干,浑身累的跟犁了二里地一样。”
余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兄形容得可真形象。”
很快,他脸上挂上苦涩,悠悠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在王爷面前露了脸,唯独我连一句话都没说。”
“余兄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张必先擦了擦脑门儿上不存在的汗:“王爷叫我跟他下棋的时候,我的腿就抖的跟筛糠一样。”
说完,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玉成说道:“听王爷的意思,今晚上不打算再见我们,正好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大家点点头,情绪都有些沉闷。
袁铭见状,将口袋里的金条拿出来,说道:“不管怎么样,钱已经到手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他这话很快赢得大家的共鸣,纷纷点头称是。
之后他们没有在这里多留,都各自回家去了。
袁明今天回家的时间比以前放学的时候要早,厨房的烟囱还没有开始冒烟,季清月就待在他的工作间里。
袁铭刻意放轻了脚步,来到了工作间的窗边。
隔着窗子,他看到纪清月正在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新买来的器具,说是用来研制香水的。原名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大个笨重的底盘上,竖着好几个管子,蜡烛的火焰燎在这些管子上,一滴一滴的水珠从管子另一端流出,汇集在底盘上的小碗里。
袁铭看得认真,还是季清月回头的时候菜发现他。
“夫君,你回来了。”季清月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他毫不留恋的放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到窗边,趴在窗台上看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庸王爷为难你了吗?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做晚饭。”
连珠炮一样的一串问题下来,袁铭有些哭笑不得。
“你问这么多,想让我回答哪个?”
季清月吐了吐舌头,又从门口出来,跑到了袁铭身边,扑进了他的怀中。
“听说那些王爷皇子没一个好伺候的,夫君辛苦了。”
袁铭点点头:“没错,不过你夫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难倒?”
季清月嘻嘻笑着:“夫君说的对。”
两人手牵着手往厨房走。
“今晚我下厨,清清想吃什么尽管说。”
“唔,想喝排骨汤,蛋炒饭,还有凉拌黄瓜。”
“昨晚有剩饭吗?”
“……都吃完了。”
“那就做不了蛋炒饭了,今天先吃大米饭,我多做一些,剩下来的明天做蛋炒饭给你。”
季清月仰着头看他,眼里堆叠着笑意:“好,我都听夫君的。”
这段时间下来,季清月的厨艺获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袁铭知道他并不擅长此道,可想而知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内心十分感动。
今天说是要自己下厨,就完全没有让季清月插手。
不过季青月也没闲着,他从宋燕那里学到了一种水果茶的制作方法。
正好家里还有些苹果和梨,他拿出来一些,在小灶前面折腾起来。袁铭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想做什么都行。
袁铭的厨艺发挥得非常稳定,两大盆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米饭还剩下不少,铲出来放在篮子里通风,留着第二天做蛋炒饭。
吃完饭天还是亮的,两人就搬了张躺椅坐在了院子中间的果树下面,秋风带着些许凉意,他们身上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不冷不热,非常舒服。
季清月躺在袁铭怀里,袁铭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顿时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夫君,我问你一件事情。”
袁铭随意的点点头。
季清月抿唇,转身面对着他,情绪有些不高:“燕子姐姐怀孕了。”
袁铭骤然睁开眼睛,不解道:“这不是大喜事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季清月抽了抽鼻子:“燕子姐姐说不想要。”
袁铭哑然。
以杨超家里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个养孩子的好时机。面店才刚刚起步,为此欠了不少外债,整个厨房全靠宋燕撑着。
倘若宋燕要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店里帮忙,生意很可能因此一落千丈。
季清月继续说道:“燕子姐姐说店里生意很好,再有两个月,他们就能还完债。但是铺子的租金不低,必须保证店里的生意一直这么好,他们才能撑下去。”
季清月抓紧了他的袖子,语气艰涩:“那可是他和杨二哥的孩子啊,如果就这么堕胎,以后的几十年都肯定心里不安。”
袁铭摸了摸他的头:“我明白,但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我知道,所以在他们面前我什么都没说,燕子姐姐好难过,杨哥也很难过。”
“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们真的把孩子生了下来,店里的生意却差了,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来养活孩子,对那个孩子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袁铭说道。
季清月点了点头,将脑袋放在袁铭的胸膛前面,重重的抹了两下。
半晌,他终于坚定下来,抬起头说道:“夫君,以后我们不要再做那件事了。”
袁铭:“???”这关他什么事?
袁铭极度不解,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季清月说道:“因为如果我有了和夫君的宝宝,我肯定舍不得打掉他。”
袁铭:“?”
季清月没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说道:“夫君现在还没有考上秀才,未来还要考举人,考进士,你要忙着学习,还要赚钱养家,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将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袁铭的心情有些复杂,放在一个月前,他万万想不到这些话会从季清月嘴中说出来。
在他看不到的时间里,季清月真的默默成长了许多。
但是袁铭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要不是因为嫁给了他,季清月还是那个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哥儿。
压下心里的苦涩,他把季清月紧紧搂在怀中,柔声安抚道:“乖清清,我不会让你把孩子打掉的,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一定会开心的谢天谢地,怎么可能会让你打掉他?而且我娘也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季清月犹豫道:“夫君还没有取得功名,倘若就生了孩子,岂不是会拖累你?”
“清清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袁铭掐了掐他的脸蛋,继续说:“而且拖累这种鬼话,根本就是那些想要通过功名来抛弃糟糠之妻,顺利迎娶大家闺秀的书生乱说的。对我来说,不管是你还是孩子都绝对不是拖累。”
季清月瞪大了眼睛,竟然没想到是这样。
“抛弃糟糠之妻?”
袁铭看着他这个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说道:“对啊,成婚多年无所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就能以七出之过来休妻。”
季清月抓紧了他的手,愤愤道:“那夫君平步青云之后会抛弃我吗?”
“你是我的糟糠之妻吗?”不给他回答的时间,袁铭坚定而郑重的说道:“能娶到你,是在下高攀了。”
说完,将他打横抱起,走进了卧房。
第035章 第 35 章
累出了一身汗, 袁铭用被子把季清月一整个裹住,然后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擦洗的时候也没让季清月下床, 就怕他着凉感染了风寒。
季清月窝在被子里,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面。
袁铭收拾完自己, 进来就看到季清月拿着那块金子摸来摸去。
“夫君,这块金子给我了能随我处置吗?”季清月听到他进门的动静, 问道。
袁铭嗯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伸出手却不是为了拿金子,而是把季清月的手包了起来:“你想买什么?”
季清月摇了摇头:“不是为了买东西,金哥在话本中说指环是一种非常好的定情之物,我想用这块金子打造两枚指环,刻有我们的名字的那种。”
袁铭愣了愣。
他在话本里确实这么写过,没想到季清月看书如此仔细,一直记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行动, 倒显得他木讷没有情调了。
想了想,袁铭道:“这块金子上刻有庸王府的记号,不如留下来, 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至于指环, 明日我带你去首饰铺子里亲自挑。”
季清月有些激动:“真的?夫君不会觉得我相信话本里写的东西, 太傻了吗?”
袁铭状似苦恼的思考了一会儿, 说道:“那能怎么办?这么傻的清清已经是我的夫郎了, 况且要是你不傻,我怎么把你骗回来。”
“夫君!”
季清月脸蛋红红, 脑袋埋在袁铭胸前,心跳的飞快。
明明不是夸他的话, 为什么他听了之后这么开心呢?
第二天一大早,袁铭吃过早饭,就又去了镇衙。他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到了,坐在后院堂屋喝茶。
管家带着小厮端上了几碗热气腾腾的油茶,还配了几叠小甜点。
“昨晚王爷和大人都喝了酒,都还没起,这是厨房准备的早餐,特意找了西北的厨子做得新口味,几位公子先尝尝。”
袁铭几人一一道谢。
等管家下去,才端起手边的油茶仔细端详起来。
袁铭也在看,不过他对这东西很熟悉,要把茶叶放进锅里,加上猪油和白面,炒出香味之后,再放进陶罐里煮,这样煮出来的茶汤既有猪油的香味,又有茶叶解腻,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这是西北的特产,高盐高油,非常适合那里的气候。
京城地处中原,广泛吸纳各地美食,油茶就是其中之一。前世在京城,袁铭在早餐菜谱上尝尝看到这道美食。
“喝着有点奇怪,但是越喝越香。”李青州猛喝了一大口,评价道。
余飞点头:“很好喝。”
一碗热腾腾的油茶下肚,大家都有了饱腹感,心情也变得放松许多,甚至敢在这里聊聊闲话。
大家都在说昨天把金子带回去家里人的反应,庸王赏赐的那块金子不小,有五两多,就算是在场最有钱的赵玉成家里,也抵得上大半年的花用。
他们这些读书的半大小子,平时都是从家里要钱的,第一次往家里带钱,而且一下子这么多,一家人都惊喜的问东问西,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玉成坐在袁铭身边,调笑道:“袁兄带着金条回去,夫郎是不是开心的亲了你一口?”
袁铭挑眉,可不只是亲一口。
他喝了些清茶漱口,说道:“赵兄心情似乎不错,难不成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赵玉成的表情略有停顿,很快恢复正常,低着头笑了:“袁兄还真是长了一双慧眼,什么都瞒不了你。”
袁铭看着他:“愿闻其详。”
赵玉成道:“昨晚深夜时,镇守派人召我爹进府,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了。当时大人已经喝多了,说话都有些含糊,但是神情很是激动兴奋,似乎办成了一件大事,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大人并未明说,我爹也不愿意跟我透露。”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见李青州三人的注意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之后我爹随着大人进了内室,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密谈了将近半个时辰,今天一大早我爹就着急忙慌的出了门。”
袁铭转了转眼珠,猜想赵玉成说的大事肯定和玉矿开采权有关。
但如果开采权这么容易就能拿到,镇守又何必训练他们几个讨庸王欢心,而且还神神秘秘的告诉了他一个人。
袁铭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如果事情就这么成了,就免了他的麻烦,如果不成,后续镇守肯定还会再找他。
如此想着,袁铭舒展了眉头,说道:“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总归和我们无关。”
赵玉成点头。
一刻钟后,镇守迈着虚浮的步伐走进了堂屋。
在小厮的搀扶下,镇守坐在了上首。看着大家长叹了一口气:“本官真是老了,身体大不如前,昨晚熬了夜,今天就感觉很是力不从心,羡慕你们年轻人身体好。”
闻言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赵玉成说道:“大人正值盛年,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镇守摆摆手,又叹了口气,问旁边的管家:“今日庸王的行程是什么?”
庸王此行是以钦差之名,当然要干些实事,等回了京城,才好跟皇上交代。
管家弯下腰,回道:“昨日王爷的侍卫来通报,今日主要去方圆学堂参观,用完午膳之后去各个村庄视察农作物,以及村子后山的经济作业生常情况。”
话落,镇守的脸色变得为难。
“今日我身体不适,恐怕没办法陪同王爷了。”
说完,他看了众人一眼,最终用目光锁定赵玉成:“玉成贤侄,本官命你今日带队,管理好几位同窗,尽可能让王爷满意,有任何变故,都要尽快找人告诉我。”
赵玉成连忙道:“学生明白,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镇守点点头,脸色稍有缓和,对他们挥挥手:“王爷该起了,你们直接去他的院子,若是王爷问起我,如实回秉即可。”
说完,他就站起来,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了堂屋。
他走后,管家走进来,笑着说:“小的带各位公子去王爷的院子。”
王爷的院子守卫很森严,光是外围就有十几个来回巡逻的侍卫,大门口的侍卫之一他们都很熟悉,正是昨日给他们分发金子的小武。
管家把他们带来这里就走了。
赵玉成上前,对着小武作揖:“打扰了,我们奉命前面伺候王爷,不知道王爷可起身了?”
小武认识他们,并未刁难,回道:“还未,不过王爷吩咐过几位公子可以进去院子里等候。”
“多谢王爷,有劳小武官爷。”几人齐声说着。
小武带着他们来到小花园里面的凉亭,说道:“几位公子在此处等候即可,院子里兄弟多,许多人没见过诸位,未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各位公子不要任意走动。”
赵玉成点头称是。
小武对他们保拳,随即离开了。
凉亭里微风习习,此时太阳还不大,坐在里面很是舒服。
小武说不让他们乱走,他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凉亭里。
袁铭绕着凉亭走了一圈,最终在北边停下,指着远处那间正房,说道:“那就是王爷住的地方。”
赵玉成点头:“应该是。”
较为稀疏的树叶掩映之下,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那间屋子。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散发着泠冽的光。
李青州奇怪道:“贴身伺候王爷起居的竟然不是丫头,而是个硬邦邦的侍卫,王爷是怎么想的?”
袁铭一时无言,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提醒道:“王爷怎么样都是他的事,我们少看少说,免得惹祸上身。”
李清洲被吓了一跳:“只是说说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对方可是王爷,弄死我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还是小心为上。”赵玉成说道。
李清洲连连点头:“袁兄赵兄说得有理,我不看了,也不说了。”
话毕,直接转头移开了视线,一点也不想看王爷的屋子了。
庸王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银色面具男出来没多久,他也出来了。
今日他换了一件极为亮眼的衣服,内衬呈白色,外衫是暖黄色,配上把柄从不离手的折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年轻有活力。
听赵玉成的意思,庸王和镇守昨晚都熬夜喝了酒,今日的转态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庸王慢悠悠来到凉亭的时候,李清洲等人都有些看呆了。
今日的庸王褪去一身上位者的威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叫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看来本王今日的装束很不错,都叫你们看呆住了。”庸王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句话顿时把他们拉到了现实,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不禁冷汗涔涔。
李清洲连忙跪下,慌张解释道:“王爷恕罪,草民绝对没有亵渎王爷的意思,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谪仙般的人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请王爷见谅!”
第036章 东港渔村
庸王将折扇抵在嘴边, 轻轻笑了,虚扶他一把:“你夸本王,本王开心还来不及, 怎么会怪你,快起来吧。”
李清洲似信非信, 向袁铭投去求救的目光。随后试探性站起来,果真没见庸王生气, 这才松了口气,把自己藏在了最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庸王还没吃早饭,不多时,一群小厮便端着餐盘上来,在凉亭里摆了满满一桌。
“你们吃过了吗?陪本王再吃些。”庸王招呼道。
他们自然不敢反驳,乖巧的坐了下来,不过他们在堂屋就已经吃饱了,并没有多动筷子, 庸王也不介意,自顾自享受着美食。吃到新奇又好吃的东西就会吩咐手下,叫他们随行的厨子学上一学, 并且让厨房多做一些给他的侍卫们也尝尝。
袁铭道:“王爷果真是心善, 对手下十分宽厚仁和。”
庸王笑笑:“毕竟本王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对他们好些也是应该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武连忙表忠心:“属下定会保护主子周全。”
一顿饭吃完, 已经是半上午了, 庸王不再耽搁,叫马车在门外候着, 今天第一个视察的地方就是十方镇的方圆学堂。
他们到学堂的时候,院长就站在大门口, 不知是提前得了消息还是等了许久。
院长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举人,庸王对他很是客气,不仅免了他的礼数,而且像普通晚辈对长辈一样尊敬。
学堂按照成绩不同分成了十八个班,袁铭他们所在的青苗班是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还未走到门口,就能听到郎朗的读书声。
院长不常来学堂,当然是他们这几个青苗班的学生最清楚实际情况。于是,赵玉成便当上了临时导游,走在最前面,带着庸王在学堂里转悠,顺便做一些讲解。
学堂不算大,但是正好位于山脚下,后山风景很是不错,庸王来了兴致想在里面走走,大家自然跟随。
一圈逛下来,除了随时有人搀扶递水的庸王,都累得够呛。
院长腿脚不好,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爬山,最后反倒成了一群人里精神最好的。
午饭是院长准备的,偏健康清淡的饮食,突然吃一顿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庸王看大家状态都不好,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回去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直接在十方镇城门口集合。
众人连连道谢,袁铭觉得,这次是除了送金子之后最真诚的一次道谢。
告辞了同学,袁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季清月刚吃完饭,正要洗碗,看到他回来,不由得惊讶:“夫君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王爷让我回来午休,我想着正好带你去首饰店买戒指。”袁铭道。
季清月手里还沾着皂荚的泡沫,就这么被袁铭拉出了厨房。
他踉跄几步终于站定,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黑色麻衣:“就这么去?不会被伙计赶出来吗?”这是他制香的时候穿的衣服,不怕弄脏弄坏。
袁铭想了想,说道:“那就去换一套。”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时间紧任务重。”袁铭一边说一边把季清月推进了卧房。
季清月再次出来的时候穿了一身姜黄色的濡衫,衣服略厚,把他纤细的身体曲线包裹起来,笑脸微红,倒是显得他圆润许多。
“这件衣服好看,走吧。”
季清月点点头,牵住袁铭的手,让他带着自己走。
他落后半步,看着袁铭的后脑勺,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昨日夫君答应他要来买戒指,但是一整天都没时间,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上午制香的效率都变低了许多。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袁铭突然回来了,急匆匆要他换衣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从家里来到了首饰店门口。
站在朱红色的牌匾下,季清月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大中午首饰店没什么生意,伙计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操着洪亮的声音道:“两位客官里面请,买首饰还是看样子,本店各种新到款式京城里的贵人都觉得好看。”
袁铭道:“看两枚戒指。”
伙计一看他们紧握的手就知道他们是要买定情的戒指,嘴巴咧到了耳后根,要说谁的生意最好做,当然是带着夫郎妻子来买东西的人了,只要不是贵的离谱,咬咬牙也会买下来充面子。
“本店有金戒指、银戒指,二位想要素圈还是镶玉镶宝石的?要我说,您二人都生的白,镶宝石的更衬肤色,也更能突出气质。”
伙计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嘴快手更快,眨眼间,他们面前的柜台上已经摆上了好几个款式的戒指,个个都好看,熠熠生辉。
“二位看看喜欢哪个,我把空间留给你们,有任何需要及时喊我。”伙计说完,就弯下腰走了,站在店门口继续物色新的客户。
袁铭和季清月在柜台前面的凳子上坐下,都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袁铭道:“清清挑个镶宝石的吧,给我一个素圈的,平日里都可以戴着,任谁看了都知道我们是一对。”
“好!”季清月重重点头。
两人的手指都比较修长,几款戒指没有戴不上的,仔细试戴之后,季清月选了一枚镶有淡青色宝石的金戒指,袁铭选了一个金素圈。
前去结账的时候,伙计的脸都快笑烂了。从业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做过这么好做的生意,准备好的话都没用上不说,最后价格也没什么讲。
出店里出来,两人的无名指上都多了一枚戒指,嘴角压都压不住。
看戒指花的时间有点久,回到家没怎么休息,袁铭就出门了。
城门口,庸王和带着银色面具的侍卫上了第一辆马车,袁铭五个人紧跟着上了后面一辆,这些马车是庸王的手下专门买的,很是宽敞,坐五个人绰绰有余。
很快,被数十名侍卫包围保护着的马车缓缓启动,向十方镇下面的一个村子——东港渔村驶去。
东港渔村是位于入海口,是十方镇最大的渔村,整个镇子的海鲜鱼虾都来自这里。为了增大捕捞的效率,几年前经镇守申请朝廷拨款,在这里建了好几艘大型渔船,每日固定航线,由专门的水手负责开船,力求避免极端天气下渔民的伤亡,同时保持捕捞量。
东港渔村离十方镇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马车摇摇晃晃,众人都快睡着的时候,鼻尖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鱼腥味,正是从渔村飘来的。
马车里许多人都没见过海,一时间都有些激动兴奋。
村长早早得了命令带着村民在村口等着他们,一群从没见过世面的渔民,看到陌生的马车驶来,就跪倒了一大片。
庸王显然没料到如此的阵仗,赶紧下车,走到村长身边,想要扶他起来:“乡亲们不必多礼,本官奉朝廷之命前来巡查,给各位添麻烦了。”
然而,村民们并没有因为他的善意而感到放松,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村长被他抓住了手臂,颤颤巍巍站起来,眼里写满了惊慌和恐惧。
庸王眉头一皱,想说点什么,看着跪倒在地的一大片人,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找两个人带我们去看看渔船。”本来的计划是由村长带领他们,顺便介绍建船以来村里的发展变化,但眼下这情况显然不对劲,庸王无疑为难年逾古稀的老村长,补充道:“找两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
闻言,村长眼里的担忧更深,但他又不敢忤逆钦差,还能从人群里挑出两个人,说道:“阿华,阿道,你们两个带大人去看渔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跪在第一排的两个小山一样的汉子站了起来:“知道了,爹。”
原来是村长的儿子。
村里的人不平整走不了马车,大家就都下了车,在阿华和阿道的带领下,往海滩的方向走去。
渔村藏着秘密,阿华和阿道到底没有村长老练,庸王糖果炮弹齐下,很快,他们两个没有一开始警惕了。
海滩离村口有些距离,途中庸王一直跟他们聊天,探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大渔船造出来之后,几个船头瓜分了掌控权,手把着渔船,他们这些普通渔民不仅上船的时候需要交坐船费,下船的时候还得交保护费。
再比如说有了大船,渔民们却越来越穷了,很多人甚至一年到头都在饿肚子。
还有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哥儿,不管他们自身愿不愿意,许多都被船头和他们的亲戚朋友抢去做了小妾,下场无不凄惨。
这些话大多数都是阿华说的,别看他个头大,但是只有十六岁,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阿华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两家人早就相看过,本来计划在去年年底成亲,结果出去一趟女孩就被大船头看上了,两人的婚事只能作罢,那个女孩虽然还没有被拉走,却是日日坐在家中以泪洗面。
庸王听完这些事情,面色铁青。
渔船是朝廷花钱建来改善渔民的关系的,没想到反过来成了危害他们的祸根。
“看来我这一趟并不算白来。”他冷笑着说道。
第037章 眼睛不要了(倒v结束)
白茫茫的海滩上, 一群打着赤膊、裸露上半身的渔民赤着脚来来回回,十分忙碌。他们的脊背被沉重的背篓压弯,天气微凉却汗流如注。
阿华顺着庸王的视线看过去, 解释道:“他们是在晒盐,等到了冬天就没有大太阳了, 必须赶在秋雨之前阵风多秒晒盐。”
庸王点点头,脸上表情有些沉重。
这些盐工常年从事超强度体力劳动, 腰杆很难再直起来,哪怕卸下了背篓,依然弯着腰走路。而且他们都不穿鞋,脚面皲裂十分严重,纵横的沟壑里填满了泥沙。
旁人只是看着就眉头紧皱,而这些真正从事脏活累活的人却脸色十分正常,或者准确来说,他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像个只会干活的提线木偶。
他们一群人突然出现在沙滩上还是很引人注意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就跑了过来。
庸王的侍卫拦住了他们,一番交流后, 侍卫过来通报:“大人, 他们是这里的管事, 说已经给您搭建好了临时乘凉的亭子, 请您过去休息, 顺便听他们报告工作。”
庸王点点头,问身边的阿华:“那两个人, 你认识吗?”
“认识,一个是海船上的管事, 一个是盐工的管事。”阿华的表情很是愤怒:“就是他,抢走了我的未婚妻。”
阿华的手指着的是其中较为矮小的那个,离得远还看不清他们的脸。
庸王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说的话属实,本官今日就为你讨回公道。”
阿华喜极而泣,直接跪了下来,阿道比他年长些,心思也更重,闻言眸子里满是担忧。钦差可以帮他们一次,但是帮不了一辈子,等他走了,那些人卷土重来,对他们的报复只怕会更甚。
不过眼下这情景,并不适宜说这些,阿道只能按捺下来,忧心忡忡的跟在他们身后。
海边有几棵生长得极为高大茂盛的树,管事口中乘凉的茶棚就安置在树下。
庸王没有坐他们准备好的竹椅,侍卫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个很大的躺椅,庸王半躺下,懒懒的说道:“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太阳这么大,坐一会儿就是满身的汗。”
闻言,两个管事的脸上笑意更深,恭恭敬敬的递上两三本比手掌更厚的账本,谄媚道:“大人,这是近三年渔船和盐场的收支情况,我们老爷听说您要来视察工作,特意早早的准备好了给您过目。”
小武接过他手中的账本,递给了庸王。
庸王手下的店铺无数,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瞧见里面漏洞重重地作假。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嘴上道:“收入合理,支出合理,这账本倒是细致。”
“是朝廷的恩德,南港渔村才有了今日的辉煌,小人们丝毫不敢怠慢。”管事高声道。
听他这么说,庸王说了一声很好。
阿华眼里顿时冒了火,恨不得大骂他胡言乱语,但是想到父亲在家里接连的叮嘱,他只能紧紧握着拳头,咬紧牙根不敢说话。最后将希望都寄托到庸王身上,毕竟他之前可是说过的,要为他做主。
只见庸王啪的一声合上账本,对地上跪着的两名管事说道:”做得不错,都起来吧。”
管事们连连道谢,欣喜不已,看着庸王的眼神越发恭敬,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分到阿华和阿道身上,对他们投以蔑视的目光。
可是就在他们准备拿回账本的时候,庸王却把账本交给了旁边的侍卫。
端起一杯茶,慢悠悠撇去浮沫,说道:“本官不会看账本,还是拿回去给专门的人看吧,要是有什么问题,自会找你们核算。”
那两个管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账本实际上有什么问题他们还不明白吗?钦差不是内行看不出来,但要是他手下专门管账的人来看,岂不是一看一个准。
“大人,账本有关海上的机密,而且是每日都要用的,您要是想看随时来来找小人即可,但就这样被你们拿走,怕是……”
庸王脸上的笑容顿收,冷冷的看着他:“本官乃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又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听你的意思,想要过文一个小小渔村的账本,都没有资格?”
他容貌隽秀精致,但是真正严肃起来也很唬人,两个管事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呼不敢。
庸王冷哼一声:“不敢就好,去把开船的水手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较为矮小的管事领命匆匆离开,不多时,他带着一个赤着上身、身材魁梧但明显有些贼眉鼠眼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大人,这是两艘船的船头赵二,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
赵二跪在地上行了大礼,不等庸王说让他起来就擅自抬起了头,一双淫邪的眸子在庸王身上流连。
庸王面色不变,嗤了一声。
听到一声破空的剑声,戴着银色面具的侍卫神龙见首不见尾,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剑尖直指男人的眼睛。
“啊啊啊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两只眼球掉在了地上,男人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疯狂打滚。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戴着银色面具的侍卫居高临下的望着男人,冷冷的说出了第一句话:“眼睛不想要就别要。”
庸王面色如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亲近的嗔怪道:“就这样的货色,也值得你动手?你现在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银色面具男闻言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三两下跳到庸王身后的树林里,又消失不见了。
众人的心为他这胆大的行为悬了起来,怕他一下子惹的王爷不高兴,这里又要见血。然而庸王对他的行为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笑了笑。
地上的男人还在不停的嚎叫,庸王皱了皱眉:“聒噪,吵的本官心烦,带下去吧。”
说完他看向了跪在血迹旁边的管事。
管事的表情还是呆呆愣愣的,一副被吓着了还没有回神的模样。
第038章 第 38 章
“据本官所知, 一艘船上配四个水手,前后各二,南港渔村的水手都是由郑守亲自招募考核的, 本官要你带他们来见我,你却阳奉阴违带了个不知所谓的船头过来。”庸王冷笑一声:“你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了吗?他想做什么?”
管事吓得瑟瑟发抖, 连忙道:“这这这……是小人失察,没有发现他竟是这样的人, 大人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庸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手中的扇子,好像那是刀刃一样。
另一个管事连忙跪下,言辞恳切的说道:“请大人明查,我们兄弟两个只是普通的管事,每日在这海滩上监督工人干活,至于船头水手都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
庸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问道:“那你告诉本官,本官应该找谁?”
管事梗着脖子不说话。
庸王道:“算了,我相信你们就是一条普通的狗, 本官自有定夺,去把水手叫来。”
管事为难的抬起头:“他们都已经出海了,一时半刻恐怕回不来。”
庸王闻言笑了笑, 把腿抬起来, 放在竹椅上, 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本官有的是时间, 今日就在这儿等着了。”
管事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拽住, 轻轻摇了摇头。
庸王说等着却不会干等着,他手下的侍卫个个无影无踪, 神出鬼没,在四处巡视着。
不多时,一名侍卫就揪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矮小男人走了过来。
他把男人摔到地上,对庸王说道:“大人,此人一直徘徊在海滩边缘,鬼鬼祟祟的向这边看。”
庸王一听就来了兴趣,坐直了起来:“说吧,谁派你来的?”
男人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连连摆手:“我就是南港渔村的村民,听说今天村里来了贵人,一时兴起就来看看热闹,没有人派我来。”
说完,他对着庸王谄媚的笑了笑:“想必您就是此次巡视的钦差大人,瞧您如比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就不是凡人会有的样子。”
庸王用折扇挡住口鼻,嫌弃似的挥了挥手:“没想到你这人浑身臭哄哄的,嘴不仅不臭还挺会说。”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恼怒,反而自豪的笑了笑,挺着胸脯说:“我赵二的嘴皮子功夫可是众人皆知的。”
庸王也跟着笑,但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他招了招手,示意阿华和阿道走上来,问道:“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阿华一言难尽的点点头:“他是我们村有名的无赖,整日游手好闲,胡言乱语,骗吃骗喝。”
阿道跟着说道:“赵二狡猾的很,嘴里没一句真话,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
“我呸!”赵二对着他们狠狠啐了一口:“你们两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在这儿污蔑我,改日我叫你们老爹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阿华满脸愤怒,碍于庸王在场才没有上前踹他一脚。
“你刚才那口痰是给谁吐的?”庸王的神色淡淡。
赵二脸色一僵,他无赖惯了,坏习惯如影随形,刚才一时没忍住。
“李管事,你给他说说,刚才那个只是用恶臭的眼神看我的人有什么下场。”
李管事面露惊惧,抖着嘴唇说道:“您……您命人挖了他的眼睛。”
赵二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为自己辩解。
可是庸王根本就不听他说的,只见寒光一闪,戴着银色面具的侍卫随之出现。
“呜呜呜呜!”赵二的舌头被割了下来,嘴里满是血,却连喊叫声都发不出来。
他在地上扑腾着,弹起的尘土挥到了庸王的鞋面上。
庸王眉头一皱,嫌弃的啧了一声,“小武,他身上实在是臭的厉害,带他去海里洗一洗。”
“是!”
小武一只手抓着男人的衣领,丝毫不管他鬼哭狼嚎,大步走到海边,直接扔了下去,鲜红的血液刹时间染红了一小片海面。
庸王的眉头舒展开来:“问他话的时候不好好回答,舌头留着是没用了。”
地上的两个管事顿时汗如雨下,他们不敢回头,却能清晰的听到赵二扑腾着水面的声音。不出片刻功夫,就彻底崩溃了。
李管事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说道:“求大人开恩,小人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本官累了,想休息会儿。”他靠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两个管事面如土色。
“不过如果你们真有诚意的话,就直接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让他来见我。”
“好好好!”管是惊喜非常,不停的磕头道谢。
庸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们如蒙大赦,赶紧往村里跑去了。
碍眼的人都走了,庸王便又恢复了惯常慵懒的模样,小声抱怨道:“我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他们偏偏不配合。”
众人齐齐汗颜,不敢吱声。
“等他们回来估计还有一会儿,”庸王看向袁铭,说道:“你来陪我下两盘棋,五子棋还没玩尽兴。”
袁铭点点头。
很快,庸王随身的侍卫便把便携式的棋桌端了上来,放在了他们中间。
清脆的落子声中,众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庸王叹了口气:“你们可是觉得我太过残忍,对他们过于心狠手辣了?”
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袁铭回道:“草民以为大人所做之事并不过分,方才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日被他们欺负压迫的普通人数不胜数,今日这般,不过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草民始终认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待大奸大恶之人就得采用非常规手段,这样不仅能帮别人出一口恶气,而且能省时省力,最快解决问题。”
庸王愣了愣,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若非我早就查过你们的底细,肯定不会会以为你只是十方镇的一个小小的书生。”
袁铭笑了笑:“草民就当大人是在夸草民。”
两人气氛和谐融洽,直接看呆了其他几个人。尤其是赵玉成他们,简直对袁铭五体投地,才刚看到庸王如此残暴的一面,没有叫出来就已经算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了。
结果袁铭才是真厉害,都这样了,还能气定神闲的和庸王对弈。
庸王看出其他人都有点怕他,十分好心的没换人,就和袁铭两个一盘接一盘玩着。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管事们带着人来了。
来人是个肥胖臃肿、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
远远地,他就哭嚎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庸王面前,声泪俱下:“大人!草民有罪,不该听信极品亲戚的谗言把没用的人放在船头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实在是愧对朝廷和镇守大人的信任。”
庸王朝袁铭摆摆手,随后靠在了躺椅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你这是唱的哪出?”
“草民魏福生,是南港渔村海滩事务的总负责。”他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说道:“草民重病在身,又年事已高,恐怕难以在胜任这一要职,恳请大人开恩,允许草民撤掉职务回家养病。”
他哑着嗓子说完这些话,便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庸王勾了勾嘴角很快落下去,扇子骨轻轻敲击着桌子,发生规律清脆的扣扣声:“魏福生,本官倒是从付大人口中听过你的名字,这几年一直管理南岗渔村的一切经济往来,虽没有半点功劳,但苦劳还是有的。”
闻言,魏福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什么叫没有半点功劳。
“你年老有病,本官自然不会不体谅,只是人走茶凉,该清理的垃圾却要清理好。”
魏福生一个激灵,他这样的老狐狸哪里听不出庸王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连忙应道:“草民懂得,请大人给草民一天时间,明日这个时候草民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那本官就不送了。”
魏福生颤颤巍巍爬起来,由李管事扶着,慢吞吞离开了。
庸王抻了抻腰背,站了起来:“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也该走了。”
阿华年纪小沉不住气,忍不住说道:“大人!你就这么走了?您是不是被魏老头的样子给骗了?他有的是手段,现在这样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万一您不在的时候对村民们做什么,可怎么办?”
庸王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今天你们一直跟我在一起,魏福生动动脚指头也知道村里的事都是你吗告诉我的,事后肯定找你们算账,害怕了?”
“我不怕!”阿华梗着脖子。
庸王笑了笑,说道:“今天你都看到了,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他忽悠住的,他说明天给我交代,那我就给他一天时间。总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晚上回到家中,阿华和阿道盘腿坐在炕上,村长和几个叔伯围着他们坐了一排。
说完,阿华垂下头,嗫喏道:“对不起阿爹,是我太冲动了,你昨日仔细叮嘱我们勿要多言,我一激动就全忘了。”
阿道忍不住替他说话:“阿华是冲动了些,但是我看这次来的钦差是个狠角色,他今天在海滩上的行为,已经和魏福生完全撕破了脸,说不定他真能解决了这个毒瘤。”
“哼!”村长还没说话,旁边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用烟枪重重的敲了一下桌面,冷冷说道:“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你怎知今日之事不是他们串通在一起演给我们看的?难不成你们都忘了,三年前那件事了?”
听他提起三年前,大家都沉默了。
三年前十方镇的镇守还不是付瓒。那时南港渔村的渔船和晒盐地刚刚修好,渔民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在他们看来,有大船就意味着再也不会空手而归,遇到风浪也不用担心掀翻渔船。而盐就更重要了,官盐贵得要命,而现在要自己晒盐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吃不起盐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那一天,镇守带着魏福生来到了渔村,大手一挥,说以后在这里就交给他管了。
彼时的渔民们还不知道,魏福生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多年的噩梦。
魏福生接管了渔船,更换了船头,每日上船打渔的渔民就要交给他大部分海货作为上供,而那些晒盐的村民就更惨了,管事每日规定盐量,要是达不到不标准,就要扣工钱,至于盐价,甚至比官盐还要高上不少。
南港渔村的村民们怨声载道,写下血书,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镇衙请愿查处魏福生。
谁知他们见到的根本就不是镇守,而是魏福生。
魏福生嘴边噙着胜利者的笑容,带着衙役将他们全部抓了起来,村长的手被踩在脚下。
“镇守是我的亲妹夫,我一个月能给他几十两金子。你说,他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们?”
一众村民都进了大狱,挨家挨户砸锅卖铁凑够了赎金才把他们放出来,那个冬天东港渔村的许多人家都因为买不起炭火冻死了人。
方才出言反驳阿道的老者全家十口人,一个冬天过去,只剩下五个病秧子。
东港渔村的渔民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自那之后,就再也不奢望会有人给他们讨回公道,默默抗下一切,苟且偷生。
沉默半晌,阿华小声道:“我觉得这位钦差大人和镇守不一样,他说了会帮我,而且不会让小玲嫁到李家去。”
老者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那就等着看吧。”
渔村里发生的事,庸王他们并不知情,他们今天还有一项行程,要去小河村后山查看新推广的经济作物的生长情况。
小河村是十方镇下面四个村子里里镇子最近的,交通较为便利,经济发展比其他几个村子要好很多。这也是当全国推广种植的时候,十方镇选择小河村作为示范点的原因。
和东港渔村的情况不同,小河村十分正常,村长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在村口接到他们之后,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村里的小饭馆。
饭馆位于村尾,在小河村去十方镇的必经之路上,也是小河村后山的山脚。
饭馆不大,用竹子和树枝搭成的棚子上铺了稻草,仅仅能避雨,连遮风都做不到,不过这会儿天气晴好,众人坐在泛着稻草香的棚子下面,别有一番野趣。
庸王道:“郝村长应该已经听说本官在南港渔村做的事了,莫不是想要用一顿饭提前收买我?”
“大人说笑了。”郝村长是个很喜欢笑的老头,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这会儿他把酒葫芦拿了下来,给庸王倒酒:“如果草民要收买您,怎么也要请您去镇上的大饭店吃顿好的,怎么可能来这等鄙陋之地。”
“尝尝这果酒,是草民亲自摘得野果子酿的,每年都有不同的滋味,今年这一桶格外香醇。我当是自己的手艺突然长进了,原来是有贵客要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郝村长不仅笑眯眯的,而且话也说得相当漂亮,庸王跟着笑起来,等侍卫试过酒没问题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村长没有骗人,滋味真不错,再给本官来一杯。”
“好!哈哈哈哈!”
饭菜早就备好,不多时,热腾腾的四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香辣手撕兔、风干鸡、豆腐炖泥鳅、凉拌野菜还有一碗奶白色的丝瓜鸡蛋汤。
在南港渔村折腾了那么久,大家都饿了,庸王说动筷之后,大家都迅速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饭菜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两桌菜都是用大盆装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郝村长不敢再耽搁,带着他们上了山。
小河村的后山没有名字,因为村里姓郝的人家最多,大家都叫它郝家山。
这次他们要去看的是生长在山上梯田中的一种山参。
以前小河村的人也种参,但那是长在高山峻岭中的,两年一熟,而且因为对环境要求太高,产量始终上不起,对村民来说,种植的难度太大了。
在除草和采收的时节,甚至需要住在山上十多天。
而现在大规模种植的小山参是优化品种,不挑环境,一年一熟,大大降低了投入成本。
众人站在一处矮崖边上,下方一块块的梯田中,一行一列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参苗正在微风中轻轻摆头。
“再有一个月,就能收获了,今年是个丰收年,村民们日子能好过些。”郝村长由衷的露出了笑容。
这时,一道响亮的狗叫声响起,循声望去,一块地里几人一狗正在奔跑。
庸王皱起眉:“那是做什么的人?这么晚了,地里还有人干活?”
他现在被渔村的事情整的有些草木皆兵,害怕小河村也跟渔村一样,其实村民根本落不到一点好处,反而没日没夜的劳作。
郝村长定睛一看,一拍大腿:“是村里的半大小伙子,叫他们不要来地里打猎又偷着来了!”
见庸王面露怀疑,村长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种小山参不仅对人来说是好东西,而且十分吸引野鸡野兔等野生小动物。村里的半大小伙子总是计算着要来地里抓野兔,但是跑的过程中很容易伤了参苗,所以我们都是明令禁止的,没想到他们趁着夜色又上了山。”
说完,他叉着腰往下大喊了一声:“诶!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今天被我逮了个正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奔跑的小汉子们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他们的村长,顿时惊慌极了,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大人看到了吧?这些野小子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服管教。”
庸王点点头,心中的疑虑散去。
众人又跟着村长去其他地头转了转,山参长得都很不错,根苗粗壮,叶片稍微泛黄,是成熟的标志。
一圈走下来,天色已经黑了。
郝村长热情的邀请他们去村里住一晚,庸王没答应,一来二去,最后拿了村长满满一葫芦的果酒,他才答应放行。
回到马车上,庸王特意吩咐侍卫将这一葫芦的果酒好好保存起来。
袁铭看在眼里,想着这位王爷虽然时常捉弄他们,但是很是心软善良。
到了十方镇,庸王便吩咐他们各自回家,自己带着侍卫回了镇守府邸。
今天的所见所闻对这几个从小到大都待在学堂里,没怎么见过世事人情的书生来说,冲击很大。结伴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
“夫子常教导我们,学问不能仅仅从书中得到,必须常去外面看看。以前我不懂其中的含义,今日好像突然破开了朦朦胧胧的障壁。”余飞说道。
他的话立马得到了李清州和张必先的认同。
李清州拍了拍大腿:“南港渔村明明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从来没想到那里面的人正在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也从来没想去看看。”
听到这儿,张必先忍不住说道:“我们不知道,但是镇守大人呢?他是十方镇的父母官,理应护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南港渔村出了个魏福生,他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赵玉成。
所有人都知道,赵玉成的爹赵瓒就在镇衙当幕首,专门负责整个十方镇的刑民案件。”
赵玉成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袁铭道:“这件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而且魏福生出现的时候,镇守大人也不是现在这个,与其在这里妄自猜测,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随着王爷去南岗渔村一看便知真相如何。”
闻言,大家都冷静下来,各自告辞了。
赵玉成站在原地没动,沉默半晌,对袁铭说道:“多谢袁兄替我解围。”
“我自然相信赵兄的人品,也愿意相信赵伯父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不过官场之上,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更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镇守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明日就见分晓。”
赵玉成点点头:“我明白。”
和赵玉成告别后,袁铭加快步子回到了家里,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盏灯都没亮。
袁铭心里咯噔一下,衣服鞋子都来不及换,连忙跑进卧房。
当看到床上被子里微微隆起的时候,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夫君回来了?”床上隆起的轮廓动了动,季清月的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
袁铭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身体不舒服吗?”
季清月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
袁铭皱起眉,把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好像是有点烫。”
季清月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裹紧了被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没事的,夫君快去洗漱,我等你回来。”
“要是不舒服就带你去医馆看看,最近变天,很容易得风寒。”
“哎呀,我真没事。你快去洗漱吧,早点回来。”
袁铭拗不过他,只能先出去洗脸洗手。
迅速洗漱完毕,换了身贴身的衣服,他又回到了卧房。季清月和他出去之前的动作一模一样,平躺在床上,紧紧抓着被角,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清清,要是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好吗?”袁铭很是担心,怕他因为自己这几天忙而委屈自己。
季清月红着脸嗯了一声。
袁铭见状叹了口气,不逼他说什么,也打算上床睡觉了。
刚掀开被子,就听到记清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袁铭的手碰到了一片温凉的皮肤,僵住了。
“清清?”
只见季清月深吸一口气,猛的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堆叠在腰部。
袁铭看着他,瞳孔微缩。
昏暗的烛光下,季清月白皙的皮肤泛着光,温润如玉。他的手轻轻一碰,就会激起短促的战栗。
袁铭的目光烫的吓人,季清月的脸和脖子红了个彻底。他不自在的垂下头,手扯着短的不足以盖住他上半身的小片衣服,轻声说道:“夫君,你送我的戒指我很喜欢。这是我给你的回礼,你喜欢吗?”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恍惚浮沉中,季清月觉得燕子姐姐说的真没错,夫君真的很喜欢他这样穿。
第二天,季清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他揉了揉酸胀的大腿,不是清醒得眨眼睛。
昨夜荒唐的情景骤然涌入脑海,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忍不住害羞的用被子捂住了头。
回味良久,他恋恋不舍的起了床。
转头就看到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纸条,是袁铭留给他的。
“清清的礼物我很喜欢,今后可以继续保持。早餐就温在灶台上,起来了记得先吃饭。今天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等我回来。”
看着熟悉的字迹,季清月嘴里泛着密密的甜。
他把这张纸小心收好折起来,然后下床换衣。
早餐很丰盛,除了袁铭亲手熬的粥,还有巷子口大娘卖的包子和油饼,并两个凉拌小菜。
咬开包子,吃到一大口豆腐肉沫,这是他最喜欢的馅,卖的最快最好,平时都抢不上。
季清月吃着早饭,忍不住嘿嘿傻乐。
吃完早饭,他的身体确实酸胀的厉害,就没去工作间,在院子里转了转,觉得无聊,正好看到他之前种在小院子里的月季花开了,便摘了几朵,想拿去送给宋燕。
面馆今天没开门,季清月觉得有些奇怪,绕到了后面,敲了敲大门。
很久都没人开门,就在他以为杨超夫妻两个不在家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杨超的脸色有些不好,眼下一片青黑,看到是他,强扯出一抹笑容:“原来是月哥儿,快进来吧,燕子她在屋里躺着呢。”
季清月没动,把手里的花递了出去:“杨二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面馆都没开门,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这是我自己种的月季花,帮我转交给燕子姐姐。”
“月哥儿,你进来吧。燕子心情不好,你陪她说说话,中午就在家里吃,我去厨房给你们煮面。”
说完,杨超就把他拉了进来,然后走进了厨房。
季清月觉得更奇怪了,熟门熟路的走到宋燕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月哥儿进来吧。”
季清月推门进去,房间的窗户都紧闭着,屋里有些闷有些黑,感觉十分压抑。
“燕子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去医馆看一下?”
宋燕看着他不说话,眼圈红通通一片。
季清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担忧道:“到底怎么了?杨二哥的脸色也很不对,你们吵架了?还是说他欺负你了?”
宋燕狠命的摇头,紧紧抓着季清月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过了许久,她才放声哭起来,抱着膝盖,悲恸的说道:“我的孩子,没有了。”
季清月的心猛的一沉。
昨天他们见面的时候,宋燕还说没有想好,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已经把孩子打了。
猜出他内心的想法,宋燕解释道:“不是我们打的。昨天晚上我和超子收拾店铺的时候,踩到了厨房里的水摔了一跤,肚子正好垫在了灶台上。”
季清月听着,眼里也蓄上了泪水。
他紧握着宋燕的手,安慰道:“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对你们来说现在还不适合要孩子,这样也好,总好过亲手杀了他。”
“超子也是这么说的。”宋燕白着脸说道:“可是昨天晚上我睡着之后,听到他一直在哭,他很想要这个孩子,都是我的错。”
“不是!”门外的杨超听到这话赶紧破门而入,飞快解释的:“孩子没了我们都有错,我很遗憾,但绝对没有怪你,是我没能力保护好你,相比于没见过面的孩子,我更心疼你。”
宋燕文言哭的更凶了,季清月站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走出房间,他就听到屋子里两个人低低的哭泣声。
擦了擦眼角,走进了厨房,宋燕免费教他做了那么多菜,今天就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另一边,袁铭等人跟着庸王又一次来到了南港渔村。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一晚上过去,阿华和阿道对他们更加警惕了,不该说的一句都不多说。
庸王对此毫无反应,也不多问,就让他们带着自己在村子里逛起来。
和小叶村不一样,南岗渔村处处都透着穷,路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积水到处都是,走过去就是一脚底的泥。
庸王当然不会受这委屈,他的侍卫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软轿,几乎没让他的脚落过地。
途经许多户人家,都房门紧闭,偶尔看到有人隔着窗户看他们,但只要和他们的视线相接就会迅速走开,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
阿华说道:“村子里没什么好逛的,不如直接去海滩上。”
“怎么没有?我听着前面好像就有动静。”
随着他的话,大家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
走的近了些,大家都听清楚了,是一个女人在哭。
阿华和阿道听到声音却脸色大变,庸王说道:“你们想去就去。”
两人面上踌躇一番,最后还是对着庸王道了歉,然后迅速跑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庸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面无表情的说道:“今天天气不太好,得早点回去才行,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侍卫们自然听令。
李青州脚步微顿,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入秋以来少有的好天气,庸王怎么说今天天气不太好呢?
没人给他答案,看着身边的人都走远了,李青州连忙跟上。
他们跟着阿华和阿道拐进了一个农家院子,这家人似乎很穷困,大门摇摇欲坠,院子只是用低矮的篱笆围了起来,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大致情况。
三间紧挨着的低矮平房都是用木头和石头简易搭建出来的,有种危房的感觉。
院子里,湿漉漉的地面上,一个女人坐在泥里,不住的用手掌拍打地面,嘴里大声哭泣着。
阿华和阿道站在她两边,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女人一动不动,他们没了主意,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好直接去拉扯她,只能焦急的站在一边。
“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们来管,今天你们要是敢碰到贱人一根手指,明天我就去村长家说你们玷污了我的媳妇。要么赔钱,要么就把人接回去,我是一天也不想看到她了。”
堂屋里,一个浑浊的男声咒骂着。
阿华和阿道闻言脸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你把小翠藏哪里去了?”阿华愤怒的问道。
“当然是卖到窑子里了,现在李管事不要他了,难不成我还要把她留在家里吗?什么都不会干,吃的倒是不少。”
阿华大叫一声,直接冲进屋子里把男人踢了出来,甩到地上。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否则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男人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听到这话却大笑起来:“在这儿装什么情深,当初李管事来抢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欺软怕硬的怂货,就凭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翠被李管事选中的时候,阿华没能挺身而出,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听男人这么说,他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一把揪着男人的领子,吼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随时都可以舍弃她。”男人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这样的。”阿道替自己的弟弟解释道:“当初阿华非要不顾一切带着小翠走,是我和阿爹阻止了他,他们两个还那么小,离开了南港渔村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说以李管事的手段,他们根本就跑不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你们自己受到牵连?”
阿华彻底被激怒,仰起拳头就要砸他的脸,阿道连忙阻止他:“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翠。”
阿华点点头,提着男人的衣领让他的脸逼近自己,问道:“小翠到底在哪里?”
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里满是挑衅,就是不说话。
阿华见状又扬起了拳头,只是拳头还没落到男人脸上,就被庸王喝止了。
“住手!”
这时两兄弟才发现庸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外,阿道连忙推开阿华,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不是要找小翠姑娘吗?她就在地窖里。”
在阿华和阿道惊异的眼神中,庸王款款而至,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在你们做无谓争吵的时间里把这里搜了一遍。”
闻言,阿华赶紧转身跑向了后院的地窖。
庸王则坐在了侍卫搬来的躺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男人:“据本官所知,这渔村里被李管事定下的姑娘可没人敢卖,小翠姑娘在家里待嫁已经有半年之久,你怎么突然起了卖他的心思?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他说话慢慢悠悠,好像毫无压迫感,但男人却从他上位者的气息中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降临,顿时汗如雨下。
尤其在两个带刀侍卫往前一步的时候,他直接瘫坐在地,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和阿华对峙的气势,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晚上李管事就来村里通知他,说自己已经不打算要小翠了,要他赶紧把欠下的赌债都补上。
男人在赌坊里前前后后输了近二十里银子,家里早就揭不开锅,哪里有钱还他。
可是李管事积威深重,男人根本不敢忤逆他。
当时小翠刚得到这个好消息,和母亲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下一刻,男人就拿着麻绳把他捆了起来,扔进地窖里,堵住了入口。
小翠的母亲听说他要把女儿卖去妓院,顿时急了,两人厮打起来,可是以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就这么在泥地里躺了整整一个晚上。
早上醒来没见到小翠,以为她已经被送走了,这才大哭大闹起来,招来了他们。
第039章 第 39 章
清钦差大人进了村里, 还正好撞见了村里的丑事,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一直关注着钦差动向的村长耳中。
他带着几位族老来到小翠家里的时候,小翠已经被放出来了, 和母亲抱作一团,哭得极为伤心。
阿华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小翠和母亲身后, 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却不敢上去安慰。
至于庸王, 就显得闲适多了,慵懒的半躺在椅子上,刚搭起来的小茶桌上,茶水冒着热气,侍卫又摆上来几碟精致的点心。
几位族老还没见过庸王,此时看他这番极尽奢侈的作态,纷纷面露疑色。他这样子比魏福生还不靠谱,都开始觉得阿华和阿道是年纪小被他蒙蔽了。
“草民见过大人。”村长带着几位族老过来行礼,差点又要跪下去, 几个侍卫迅速靠近将他们扶了起来。
庸王道:“本官说过了不必多礼。”
村长闻言不再跪下去,当然也是因为被人托着跪不下去。
“村长来得正好。”庸王说道:“按照本朝律例,擅自买卖二女需由当地村长族老先行处置, 处置不了的才交给官府。本官虽是八府巡按, 行的是监察的职责, 自然不就越俎代庖。今日这案, 就交给村长定夺。”
说完, 他就躺了下去,一副绝不插手过问的模样。
村长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领命开始断案。
小翠的父亲已经供认不讳,案子并无悬疑, 不多时,就处理完了。
“将李老大逐出南港渔村,家里的住房、存款、田地全部转到李翠名下。大人以为,草民这样断案,可公平合理?”
庸王闻言收起几分不正经,回道:“对李翠母女而言公平,但对李老大来说却不合理。”
村长心里一沉,不禁开始为李翠担心,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老大卖女儿是为了还债,赌债依然受法律保护,将李老大逐出村子是否会导致找上李翠母女?”他看向李老大,目光含笑:“倒不如让他去晒盐地终身服役,赚的钱直接由村长代为还债,也好免去一项隐患。”
李老大脸色大变,他本来就是赖子,是否逐出村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要把他卖给晒盐地当苦力,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等村长回应,他飞快说道:“我是在村里的黑赌坊欠的钱,把我赶走就行了,他们不会找小翠她们的!”
村长眉头一皱,黑赌坊的债是不受法律保护,但是那些人的手段更加阴狠毒辣,上门的时候可不会讲道理。而且魏福生手下不仅有赌坊,还有青楼,当年他亲眼看见过赌坊的人强行带走了赌鬼的女儿去青楼抵债。
但是,钦差大人说会处置魏福生……
村长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了庸王。
只见庸王轻啜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黑赌坊?本官倒是不知,一个小小的渔村还有资格私办赌坊。你带路,本官要亲眼见识见识。”
侍卫听令抓住了李老大的衣领,李老大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的称是。
村长瞧着庸王闲适起身,由侍卫扶着走上了软轿,突然心里涌上来一个荒谬的想法。
也许这些事他早就知道,来这里根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他真正的目的就在魏家的赌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庸王转头看向他:“村长不跟我们一起去吗?严格来说,在村里私设赌坊该由村长来管,你置之不理,很难说没有包庇纵容之嫌。”
村长叹了口气:“草民随大人一同前往。”
庸王走了,袁铭等人自然跟上。
阿华的一颗心完全黏在了小翠身上,阿道见状也不打算逼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跟着父亲去赌坊,这里就交给你了。”
阿华对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点了点头。
赌坊的位置比较偏僻,位于村子深处,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下面。
李老大指了路,侍卫手起掌落将他拍晕,随后几个人齐齐冲了进去。
庸王就坐在软轿上,对众人说道:“这里面又黑又脏,还闹得慌,我们就不下去了,在这里等着就好。”
没过一会儿,小武就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李管事。
经过昨日的事,李管事看见庸王就吓得脚都软了,侍卫一松手,他就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又见面了。”庸王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李管事脸上冷汗涔涔,连连告罪:“大人饶命,赌坊是魏福生的,我只是过来帮他清点银两债务,和我没有关系啊!求大人明查!”
庸王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卫就拿了块抹布堵住了李管事的嘴。他这才满意的点头:“真相如何,本官自会查明。”
很快,其他几个侍卫相继出来,两人一起抬着一口巨大的箱子。
箱子放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打开一看全是铜板。
李管事看到这些箱子,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庸王只看了那些箱子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招呼侍卫们抬起软轿,说道:“把赃物都带回去,小小一个渔村倒是挺能藏污纳垢。告诉魏福生,本官在镇衙等他。”
最后一句话是对李管事说的。
一路奔波,到了镇上时已过了饭点,庸王大手一挥请大家先去酒楼吃饭。
带着银色面具的侍卫似乎没有跟来,袁铭五个人和庸王坐了一桌。
刚坐下,庸王就长叹一口气,嫌弃道:“本王这一趟,本来只是想来游山玩水,瞧瞧风土人情,没成想又办上案子了,真是一点也不让人休息。”
伙计上了酒水,赵玉成顺势接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说道:“王爷为国为民,为南港渔村的村民们讨回公道,他们肯定会感谢您的。”
“但愿吧。”他随口说道。
吃完饭,精神缓过来不少,庸王的神色也变好了许多,他手里把玩着酒杯,目光在桌上每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了眼前的酒杯上。
“一个小小的渔村也敢私设赌坊,本王不信魏福生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本王初来乍到,并且了解这里的人和事,你们谁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目的很直接,就是询问大家对镇守的看法。
但问题是,他们只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学生,有谁敢直接说镇守的不是?除非他们不想在方圆学堂继续待了。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大家都能放下了筷子,默默注视着面前的饭碗。
庸王轻笑一声:“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说着他看向了身旁的赵玉成,“本王听说,玉成的父亲就在镇衙当差颇受镇守器重,你在今年的菊花宴上拔得头筹,引得镇守连连称赞,依你之见,镇守会徇私枉法吗?”
赵玉成慢慢抱拳,举过头顶,犹豫着说道:“草民的父亲让我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其他事了解并不多。”
庸王道:“科举考的是书本没错,但如果只从书本上学习,未免太浅薄了些。”
赵玉成抿唇:“草民知道,多谢王爷指教。”
庸王摆手:“本王可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只是本王又听说,玉成你与镇守家的千金似乎交往甚密,可有结亲的打算?”
赵玉成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回道:“草民尚且没有功名在身,修身都没做到,谈婚论嫁还早了些。”
“此言差矣,袁铭不就已经成婚了吗?”
袁铭听到这针对性满满的话,不仅没有恼怒,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好像庸王从见到他们开始,就有意无意针对他,看似格外赏识看重,看其实每一步都在给他挖坑。
袁铭有些不解,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完全没可能得罪庸王,庸王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
“草民觉得赵雄说得有理,君子应当先立业后成家,不过草民不是君子,而是凡夫俗子,逃不开七情六欲的束缚。”袁铭说道。
庸王挑起一边的眉毛,但是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眼里的笑意真诚了许多。
这时,镇守匆匆赶来,跪在了庸王面前。
“下官有罪,请王爷处置。”
酒楼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一行人回到了镇衙。
明镜高悬四个字下,往日里坐着镇守的地方变成了庸王,审问犯人的人此时就跪在堂下,他的身边还有魏福生和两个管事。
“袁铭,拿纸笔替本王手书认罪书。”庸王说道。
袁铭点点头,坐在了他右手边的书案上,很快就有小厮端来笔墨纸砚。
“付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王一向付大人当做朋友,大人怎可跪着,起来吧。”
镇守的身体晃了晃,连忙道:“下官有罪。”
“哦?”即使是坐在这把审判椅上,庸王依旧端的是慵懒闲适的姿态:“付大人何罪之有?”
镇守看了眼身旁的魏福生,自从对方知道这次的钦差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的时候,他就变得无比呆滞,甚至连眼珠子都转不动。
“启禀王爷,下官贪图享乐、胆小怕事,明知手下有人作乱为祸一方百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实事,任其发展,未尽到父母官应尽的职责,罪该万死!”
他说的情真意切,丝毫不为自己开脱,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上手的庸王,不知他会如何定夺。
庸王屈指在惊堂木上敲了敲,出人意料的是,他完全没有治罪的意思,说道:“付大人心怀百姓,良苦用心本王都知道,即使犯了些小错,也不是完全不能饶恕,你先起来。”
众人皆惊。
尤其是南港渔村的几个人直接眼睛都红了,庸王这样处置镇守,岂不是将他的包庇之心全然显露了出来,他们的希望又要落空了吗?
村长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长叹了一口气。
阿华却说道:“再等等,我觉得这位钦差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了会为我讨回公道,黑赌坊已经被查封了,他没道理和魏福生是的一伙人。”
看着他眼里的执拗和信任,村长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镇守听话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只听到砰的一声,惊堂木被重重的敲了下去。
庸王对魏福生和他的手下说道:“付大人已经认错,轮到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就静静的看着他们。
魏福生心里非常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判案子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有问有答吗?怎么就只让他说了?
镇守的案例在前,魏福生心存一点侥幸。
他把脑袋磕在地上,声泪俱下:“草民知错,草民认罪。是草民见钱眼开,胆大包天。握着海滩和晒盐地的控制权却只想从中谋利,辜负官府的信任和栽培,对手下看管不力,放纵他们伤人害人,求大人降罪。”
第040章 第 40 章
“贿赂上官, 私设赌场,买卖人口,贩卖私盐。”庸王笑的很是残忍:“这桩桩件件你是一字不提, 真会避重就轻。”
魏福生的脸惨白一片,原来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 根本看不上他给出去的那些钱,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想到那个人, 魏福生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明察,草民罪孽深重,但这一切都不是草民的本意,我只是替人办事而已,海船和晒盐地赚的钱也都到了别人口袋里。草民恳请大人将所有家产财物充公,放草民一条生路。”
庸王嗤笑一声:“你口中的那个人莫不就是户部侍郎侯正?”
听他精准说出侯正的名字,魏福生心里咯噔一下。
此情此景,他不敢再说一句假话, 索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五年前,侯正还是十方镇的镇守,是他手下的幕友发现了南港渔村巨大的经济价值。上书朝廷, 得经允许后开辟了好几块晒盐地, 随后又建立了两艘巨大的海船。
侯正因为这个点子得到上官看重赏识, 连升三级, 直接从一个小小的镇守变为了州府长官。
也正是因为这次, 他尝到了捷径的甜头,各种钻营取巧, 将自己的亲信派去南港渔村,接受海船和晒盐地, 从中捞取大量金钱,铺成了一条通往户部侍郎的青云之路。
只是他很不幸撞到了庸王的枪口上,户部侍郎的位子还没捂热,就得连滚带爬的下来。
庸王给旁边的小武使了个眼色。
小武会意,大声说道:“三日前,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户部侍郎侯正结党营私,贪污贿赂,在其位不谋其职,现已褫夺公权,下狱听候发落。”
闻言,袁铭猛的抬头看向庸王。对方的侧脸线条极为流畅,嘴角微微勾起,整张脸上都充斥着稳操胜券的表情。
他真是小看他了。
三天前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就是说在庸王来十方镇之前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而他这两天在这里的表现却好像一切都只是巧合一样。
环顾周围人的表情,都是惊讶与畅快,丝毫没有对坐在高位的那个人的意图产生怀疑。
这时,庸王忽然转头,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撞上。
“都记下来了吗?还有什么疑问?”庸王问道。
袁铭摇头,垂首再次书写起来。
暂不论他心中如何百转千回,眼前这个案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定论。
罪状书写好整整一页,每一条每一项都是会下狱的大罪,魏福生接过来看了一眼,默默的画了押。
“很好,既然罪人已认罪,就带下去吧,一切依照律法处置。”庸王说道:“魏福生是南港渔村海船和晒盐地的总负责人,出了这样的事,须得另寻他人接替他的位置。”
此言一出,台下南港渔村的村民全都凝神屏气起来。
扳倒了一个魏福生,但要是再扶起来一个李福生王福生,对他们来说依然是暗无天日。
庸王说道:“南港渔村的海域和沙滩虽然都是官家的产权,但历代生活在那里的渔村应当受到庇荫。本官宣布,从今日起,由每任村长兼任晒盐地负责人,海船则由本村另一大姓族老负责,二人互相帮助,互相监督,力图为本村村民争取更大的利益。”
他的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岩地和渔船虽不能说日进斗金,但其中的利润之大依然是难以估量的,否则的话侯正也不能仅仅在三年内就高升至侍郎之位。
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藏在人群中的南港渔村村民都在欢欣鼓舞,他们尖叫着,拥抱着。在这一刻,此前数年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挫折皆可释然。
村长已然热泪盈眶,带着几个村民走至堂前,对着庸王大行叩拜之礼。
庸王知道,这次他们跪的心甘情愿,因此并没有出声阻止。
退堂后,众人跟着庸王来到镇衙后院。
庸王再次坐进了那间小亭子里,一如两天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累了一天了,谁来陪本王下盘棋?”
张必先上前一步:“王爷想下围棋还是五子棋?”
庸王嘴角漾出一点笑意,回道:“围棋吧。”
两人对坐下来,你来我往。大家都围了过去,安静的观看着。
袁铭和赵玉成站在最外层,袁铭小声地说道:“这位王爷可不是一般人,之前在酒楼里,他逼问你如何看待镇守,想必也不是我们猜的那样。”
赵玉成怔了怔,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
——
杨超家里。
季清月的厨艺已经大涨,但眼下这个情景并不是做大餐的好时机,他从院子里摘了点青菜,煎了两个鸡蛋,做了一锅简简单单的鸡蛋面。
每次来到卧房门口,里面的哭声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杨超夫妇俩低低的谈话声。季清月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不过听起来情绪是稳定了些。
他松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扬声道:“杨二哥,燕子姐姐,面做好了,先出来吃点儿东西吧。”
“这就来!”杨超应道。
随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清月先行回了厨房。
很快,杨超就扶着宋燕来了。
季清月将两碗面捞好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宋燕:“燕子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
宋燕虚弱的笑了笑:“辛苦月哥儿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吃完面,杨超去店里准备明天开店的食材,季清月不放心宋燕,就留下来陪她。
一人一张躺椅,紧挨着坐在厨房前面的空地上。
晒了会儿太阳,宋燕苍白的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
问起昨晚的事,季清月的脸蛋红红,“夫君他应该是喜欢的。”
宋燕看到他领子遮挡的地方微微露出的红印,忍不住笑了笑。
“男人就是这样的,再专一再老实的也喜欢新鲜感,时不时给他们一点甜头,不但能够让你们的感情更好,而且能够防止他们把精力放在外面的人身上。”
季清月虚心点头,杨超和宋燕结婚已经多年,但是他们的感情非常好,想来是非常有经验的。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做好保护措施,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她的话顿了顿,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还没有做好做父母的准备,就不要随随便便把一个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眼见着宋燕又想到了伤心事,季清月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一束花。
宋燕很喜欢花,但是没精力照顾也没地方种,看到季清月带来的那些,顿时来了兴趣。
季清月想了想,跑进厨房找了一个空着的陶罐,将那束花插进去,摆在了厨房的窗台上,这样宋艳每天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
宋燕眼中含泪,说道:“谢谢你月哥儿,我很喜欢。”
季清月今天身子也不太利索,索性就在宋燕家里陪了她一下午。
宋燕不识字,季清月就把自己看过的话本讲给他听,说的全都是金哥写的书,现在宋燕也是金哥的一枚铁粉了。
杨超收拾完店里的活回来,撸起袖子要去厨房给他们做饭,季清月推辞说自己还要回去给袁铭做饭。
杨超却不让他走,说到时候把原名一道叫来就行。
他们夫妇两个实在太过热情,宋燕一直拉着他,季清月不敢用力推开,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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