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陆风出现
黑压压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不适、窒息、压迫,心生恶念与怯意。
这是连魔主都还未见到,仅是魔气就带来极大的挑战。
炟他们还好, 好似已经习惯了, 依靠神光自有应对的手段。可是李云凇几人却是难受到没办法驱散心中那诸般心绪, 便是心境纯如瑶池也被勾起许多恶念。
宛如神识之下被埋藏起来的邪恶破土而出,在叫嚣着:臣服魔族。
“原来……我们心中也有魔是吗?”
身体中觉醒了神族血脉, 心中却残存有魔族恶念。
这便是人。
受压之际,魔气中有黑色粗线袭来。
“是魔茧, 快逃!”
突然的变故让炟来不及解释什么是魔茧,拼命朝远处逃去,众人见状也四散开来。
可是那魔线如滔天雨势倾轧下来,就像深渊巨口瞬间将众人全部吞食, 连炟都没有逃过去, 被魔线缠绕驱赶困在一起。
这种情况便是蒋育道他们都无法摆脱,被困入这漆黑的地方后,受魔气影响,脑海中有两道神念相互争夺抢占他们的主体意识。
一道清晰地明白魔族的危害,一道却觉得应该跟随魔族覆灭神族, 然后再无后顾之忧地踏平三千世界, 抽取本源塑造魔界,重造魔族乐土。
魔主的魔气就算是炟他们也承受不住侵蚀, 黑暗中有无数魔气融入身体里,受到魔气影响,众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在最后仅存的理智下, 他们亲眼看见与炟一起那位神被魔气彻底占据,魔性取代了他的神性, 导致身上神光消散。
不多时,他身上的魔气就变成由内而发,脸上瞬间爬满魔纹,笑容也变得嗜血,而后身体化作黑烟消失,为魔主提供养分。
见状,众人更加努力地稳住心智。
“堕魔!!”
“神也会堕魔吗?”
吴羽子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心智不坚、修为不够,才受魔气侵扰,没想到神也会堕魔,那岂不是说现在的很多魔族以前可能……都是神。
炟面对同伴的堕魔,面露悲痛,相比下反倒是蒋育道他们让他刮目相看。
他原本以为这些半神会比他们更先坚持不住,可是到现在蒋育道等人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身体和精神上备受折磨外,一点堕魔的征兆都没有。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蒋育道和吴羽子手里的一枚木牌、一把戒尺有关。
这两个东西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这人还是苣阳这三位的先生。
如此说来这位先生还真的是神通广大,不是蒋育道他们吹嘘的,可世上真的有能逆游时间的本事吗?
炟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这些半神口中的先生充满好奇。
“老蒋你先撑片刻,我将这魔茧给劈开。”
知道手中戒尺是魔气克星,吴羽子想起当初目睹的那倾天一剑。
他学了很久,但始终得不到其中精髓,后来渐渐就不练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向往那一剑。
只是过去没有机会施展,今日再不挥剑,那他这一生都没有再挥剑的机会了。
“你要劈开魔茧?”
炟只觉得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要知道便是神族被这些魔气缠上都没有逃脱的可能,哪里能叫一个半神劈开。”
之前他的同伴就是例子,而他早晚也会坚持不住。
“吾辈剑修,从不轻易言败。”
戒尺化长剑,威力放到最大,吴羽子持剑一步踏出。
“先生之剑,名为诛邪,今日我吴羽子,求剑!!!”
世人有求学求道,今日他也向陆风求取一剑,只为诛邪。
“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吴羽子手中长剑光芒大放,威力暴涨,嗡嗡剑鸣声瞬间击破不断侵扰蒋育道等人的魔气,为众人缓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吴羽子见状笑得开怀,“我有一剑,请诸君鉴赏!”
吴羽子白衣白发,衣发被剑气卷起狂舞,踏立虚空的恣意洒脱看得人眼热激动,这才是真正的仙风道骨。
“诛邪!!!”
魔茧外,神魔对垒,但突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魔茧,这样的魔茧在战场上有很多,里面不断有神族堕魔为魔主提供能量。
但是突然的,一个魔茧中传来极具威压的气息,那气息迫使神魔两族不得不停下来。
“那个魔茧中好像是那些刚来的半神。”
“莫非他们还能从魔茧中杀出来?”
“那真的还只是半神吗?”
大战后方有无数神女看着这一幕,她们便是专解魔茧的存在。
每一次大战起,魔茧都会瞬息出现,既难解,数量又多,她们解茧的速度往往决定大战的胜负,所以常常成为魔族的目标。
可是这麽久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从内部破茧而出。
但毫无疑问,神族是期待的,期待有神能打破这一常规。
一时间,吴羽子他们所在的魔茧几乎是万众瞩目,硝烟都为此而停。
终于,黑色魔茧中有白色剑芒透出,像是蛋壳一样出现裂痕。
“嗡!”
时间静止一刻,下一瞬,魔茧突然被巨大剑光劈开,几道身影从中跃出。
“你们听见没有!方才,那是先生的声音。”
吴羽子求剑的时候他们都听见了。
提起陆风,几人便难掩兴奋激动,结果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场景镇住。
诸多神魔的视线竟然都落到他们身上,无数高大巍峨的神魔法相遍布中心域,魔族的黑色多臂几首、面容狰狞凶恶,神族法相多彩绚烂明净,神光相随。
蒋育道众人初次面对如此多的法相威压,尤其是处在这些法相中心,就像是被困住的鸟雀,只待宰杀。
而魔族也是这么做的,只是看来他们并没有将蒋育道等人放在眼里,只是很随意的打算一掌拍死他们。
“师兄!”
苟余青三人最先冲过来,面对五位魔主的阻拦丝毫不惧,不惜让三座法相离身而出,来到蒋育道他们身边成三角之势,将魔手拦住。
但没了法相护身的他们此刻也在几个魔主的抨击中岌岌可危。
魔手被三座法相拦下,众魔主却不慌,皆抬起手欲要重复叠加。
好在旁边的众神及时出手,大战一触即发。
蒋育道等人也不坐以待毙,即使宛如蝼蚁也要拼尽全力。
“万剑归宗!”
经过方才的那一遭,吴羽子剑道大成,修为再涨,一剑比肩半个主神法相。
“这个时候,也不用藏着掩着了,做师兄的,哪有让师弟挡在前面的道理。”蒋育道一甩拂尘,双手捏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个大字盘旋而出减小了三座法身的压力。
“人族气运十分,我大祈皇朝独占其三,愿我人族,生生不息!”
主皇大印暴涨下,其庞大程度竟然能得神族法相的半成大,其上金色人族气运化龙盘踞,不甘地朝着头顶上的黑色大手怒吼。
墨棋、瑶池等人也不甘落后。
“原来……他们一直在隐藏真正实力,只是要以此对抗魔主,还是差太远了。”
炟感叹着,下一刻就跟着放出自己只有十丈的法相,“我也来!”
时间虽短,但他还挺喜欢这些半神的。
可结果就如他所言,神族式微,众神拦不下所有魔族,他们头顶的魔手得到助力,毫不费力的往下压来。
苟余青三人的法相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本尊受损严重,根本不敌对面五魔。
“风正!!!”
蒋育道听见声音回头看,就见风正上空有一头魔主法相,抬脚朝风正踩踏而去。
苟余青和苣阳也各自危已,只能眼睁睁看着相伴多年的挚友即将魂飞魄散。
可突然。
“风正,你的剑。”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众魔的行动顿生滞缓。
风正闻声看去,一把如山峰的锈剑出现在他的身旁。
“这……这剑不是被风正用来镇压天山的那个魔球了吗?”
苟余青一下就认出了风正的剑,哪怕它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是相伴多年,他们三个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把剑。
“只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正错愕地伸手一招,巨剑身躯颤动,其上锈块脱落,露出其中的寒冷剑光。
这剑对他来说如虎添翼,他拿到手里挽了个剑花,纵身劈退那法相,然后迅速退远。
风正确定这是自己的剑无疑,而刚刚那道声音。
“先生?”
……
“陆某来晚了,从几十万年前来到现在还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
一道剑光随着声音突然射来,一路击溃与苟余青他们缠斗的魔主,击溃压在蒋育道他们头顶的巨手。
剑光势如破竹击碎众多魔茧,打破神魔之战一边倒的局势,轻易在两族之间划出天堑。
众人大惊,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青色身影手拿青竹竿缓步而来。
他一步一步走在硝烟弥漫、飞沙走石的战场中,周遭魔气自动退避,臣服在地不敢动弹。
神魔法相位列两旁,皆齐齐看着这个淡然走入战场中心的男子,非神非魔亦非人,却与周遭浑然一体。
即使早有准备,但真到见面的那一刻,蒋育道他们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青衣墨发,悠然自得,不是温和有礼的陆风还能是谁。
“诸位,别来无恙。”
“拜见先生!!”
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蒋育道等人眼眶微红,收起各自法器对陆风拱手行礼。
有陆风在,哪里有他们出手的机会,而且陆风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了。
“先生……”
苟余青、风正、苣阳三人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陆风,“我们找您很久了……”
陆风看着三人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一招,三枚木牌从他们三人身上各自飞出。陆风接过令牌,“方才走得急,忘了给你们把阵法刻画上。”
说着就抬手从三枚木牌上划过,“下次找我就用令牌吧。”
“……”
三人接过令牌,目光呆滞,“方才?哪个方才?”
陆风给众人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踏步而上来到神魔之间。
“您……是谁?”
为首的主神从陆风出现开始就一直看着他,他从陆风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陆风看看面前的神族,没有从其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心下了然。
“看来初代神都已经消失,难怪你们这些小辈不认得我。”
众神疑惑:……
底下的蒋育道等人也同样没想到,这些主神在陆风面前竟然只是小辈。
陆风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也不作多余解释,而是转头看向众魔。
这一眼,让方才还势不可挡的几大魔主竟然眼露畏惧闪躲,法相畏畏缩缩的缩小,直到最后竟然消失不见。
“看来是还有神智尚存。”
众魔感到危机,想转身逃跑,陆风不急不慢地抬起手,直指魔物。
第232章 吊起来打
“去哪?”
陆风现在看这些神魔, 犹如看自家逆子,尤其是魔族,典型的盼着老父亲快死, 然后争家产争到家破人亡、为非作歹的地步。
他一看见, 心中就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听见陆风的话。
那些魔主强压下心中那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畏惧, 不屑地直视陆风,嘴硬道:“我们正找你呢, 可惜十魔过于愚蠢无能,没把你带回来就算了, 还折了黑幡和魔界虚影……不过既然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那便彻底留下吧!”
“……”陆风轻轻叹息一声,“不识好歹。”
十多位魔主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魔主极其不愿意地站了出来。
陆风收起竹竿, 可不管站出来的是谁, 直接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他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免得让他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了。
陆风挥手动作简单随意,只是在身前带起一丝微弱的风, 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蚊子。但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小觑, 而是抬头看着上方,只见一个白色巨掌悬浮在诸魔头顶, 然后——
轰!!!!
大掌落下,为首的、在魔族中有一点位置的,有一个算一个, 法相都被逼出来,然后被拍成碎片, 破碎的声音在中心域接连响起,听得众人胆寒。
所有人都被陆风这一掌给吓到了,众多法相竟然被他如此云淡风轻的抹除。那岂不是说,只要陆风想,一掌就可以灭掉这虚空域的所有人。
此刻,那些原本不当一回事、觉得对自己没有多少威胁的神族,在这一刻都悄悄摸摸将自己的法相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此前还对陆风抱有不解和审视的人都低下头颅,连带对蒋育道他们都多了份重视,态度转变之快令蒋育道等人颇有仗人势的爽感。
当然,除了畏惧惊骇外,诸神心中也有一点暗爽,那法相破碎的声音真的很清脆悦耳,但是不知陆风怎么想的,立场不明,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爽,只敢看着被巨手碾压的魔族嘴角微微上扬。
最厉害的所有大魔都被拍散了法相,那剩余的小魔数量虽多,黑压压的一大片,但是没有一个敢动,都挤在一起,像是战场上长出来一片黑幽幽的黑草随着风两头摇摆不定。
巨掌消失,被拍碎法相的大魔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但是此刻他们没有一点刚才与诸神斗法的得心应手,对陆风也不再趾高气昂,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然后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朝四面八方逃去。
大魔太多,数都数不清,一时间四散而逃,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
众神看着这一幕,心道这些大魔虽然被拍碎了法身,但是毕竟还是天地伴生的魔族,突然一起逃跑,便是陆风也难以全部拿下。
“前辈,我等助前辈一臂之力。”
一气宇轩昂的主神上前一步,没了法相他依旧气势蓬勃,刺眼神光缠绕,让人没办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一团神光。
如今必输的局面因为陆风的出现让神族绝地翻盘,诸魔法相被毁,正是他们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若是让他们逃了,那是神族不想看到的。
陆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主神,那神光在他眼中仿若不存在。
“不必。”
只见陆风抬起手,没有对准逃跑的魔物,而是对着虚空道:“收。”
在众人的不解和震惊下,这四面八方的虚空犹如绸缎一样向着陆风所在收来。
逃跑的魔族在虚空下被迫跟着倒退,宛如被铺天盖地的绸缎笼罩,有魔主试图劈开这绸缎,但是发出的攻击都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掌控……虚空……”
“这种手段便是初代神也不曾拥有,拥有这样手段的存在,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且还带着本源的气息。”
众人惊骇,显然陆风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缚!”
随着陆风的话音落下,一道光束从指尖射出成扇形之态向诸魔笼罩而去。
法相消失,诸魔实力整体跌落一半,前一秒还在为自己逃出生天感到高兴,下一秒就被功德化成的白绳捆住成排吊在半空中。
陆风手中出现一把戒尺,与吴羽子的有几分相似,但是威力远超吴羽子的那把。
只见陆风对着被吊起来的众魔扬起戒尺。
“贪图本源!”
“啪!!”
“对苍生出手!”
“啪!”
“屠杀万物!”
“啪!”
“让天地崩毁!使天道沉睡!”
“啪!”
……
一句话一条罪状,一罪换一戒尺。每一戒尺都平等地落到了众魔身上,打得魔气消散露出原型,整个虚空域只能听见挨打声和哀嚎声。
那戒尺强得可怕,魔族修为集体下跌,一层一层地跌落,看得人心惊胆战。
旁边看着的蒋育道他们,此刻都有些同情那些被吊起来收拾的魔族了,再多挨几下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死。
要么被直接打死,要么被打成废物,然后被神族弄死。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先生,生这么大的气。”
“据我所知,第一个被吊起来打的是平生,”吴羽子说着的同时不忘给苟余青他们解释道:“也就是你们二师兄,而这些魔族是第二个。”
闻言,苟余青三人打了个寒颤,“徒弟也这么揍啊……”
蒋育道这时开口:“三位师弟不必害怕,二师兄是因为年少不知事才被罚的……哦对,先生的弟子中我排第四,没有意外的话你们三人便是第五六七,我之上还有三位师兄……”
“不过三是师兄已经……”
说起这个蒋育道心中就不是滋味。
苟余青三人见状便猜到了什么,拱手问:“敢问师兄,三师兄是遭谁毒手,便是上天入地我们都要报这个仇!”
蒋育道叹息一声:“罪魁祸首在那吊着呢。”
被吊起来的魔族已经被打得只剩半条命,那些没被捆的小魔越发瑟瑟发抖,害怕地垒成一团。
诸神见状真的怕了,陆风此举跟打孙子一样,他们看得肝胆俱颤,现在也不敢御空了,小心收起神光落到地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几个平时与苟余青他们有交情的主神悄摸挪到众人身边。
“那前辈就是你们三人的师父?”
相处这麽久,虚空域的人都知道苟余青三人有师父,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后来时间长了,连苟余青他们自己都不再提起。
所以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来路。
虽然现在问太晚了,但还是有必要问一问的。
“我们能听听前辈的事迹吗?”
“呃……”
见到高不可攀的主神突然变得这么平易近人,在场没有一个人适应,但是听着那边传来的挨打声,众人表示也能理解。
但要说事迹,苟余青他们也所知不多,他们对陆风的记忆也仅仅是淮水河畔那讲道的七年而已,其实他们也很想知道陆风的事迹。
蒋育道他们倒是知道的多一点,但是具体说出陆风来路,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强大的陆风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从前种种揣测现在看来都是在低估陆风。
抽打声停止,陆风终于停手了。
那些被吊起来的魔物此刻都像是软年糕一样啪啪地接连落到地上,双眼无神,充满绝望,身躯不受控制地时不时抽搐一下,口吐白沫。
“嘶~”
众人见状都倒吸一口凉气,不可一世的魔族竟然被一起揍成这个样子。
其中有几个最强大的魔族倒是还有一些神智,但是对上陆风的眼神后又颤颤巍巍躲开,匍匐在地,结结巴巴道:“渠,拜见……始祖……”
“想起来了?”
陆风收起戒尺,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负手打量那叫渠的魔主。
渠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疼,但是看着云淡风轻的陆风脑子却无比清醒,“始祖饶命。”
“渠?始祖?”
远处听见这话的那些主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露出惊诧。
“渠不是早就神魂寂灭了吗?为什么会变成魔主?”
“而且始祖……是初代神史上,记载的那个始祖吗?”
众神皆知,神族出现时,始祖巨树就已经存在不知多久了,未开智的时候神族只能依靠始祖巨树成长,后来开智后开始修炼,但也是围绕着巨树生活,后来神魔大战,始祖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初代神史上记载的有关始祖的寥寥数语。
至于渠,那是初代神之一,但初代神都死光了,为什么现在会以魔族的身份出现?
不过既然如此……
“原来是祖神,难怪我们与魔族斗了这麽久,总是斗不过。”
这么说来就清楚了,谁能干得过老祖宗啊!
渠扫视神族众人,想起自己手上沾有神族血,脸色变得尤为难看,恢复神智,还不如被陆风直接拍死。
陆风自然知道渠在想什么,微偏头对众神道:“渠确实已经死了,只是当初拉着初代魔同归于尽时,仅存神智被魔气吞噬同化,化作了新的魔主。”
说到底,这不是渠的错,渠那残缺的神智根本不能主导这魔躯。
不仅是渠,其他有一半魔族都是这样。
诸神明白陆风话里的意思,心中觉得不是滋味,他们战了这麽久,到头来都在自相残杀,感觉过往那个岁月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把那些初代神的神智提出来主宰现在的魔躯后,陆风不再多说,对着那虚空抬手一划。
只见之前众魔一起出手都奈何不得的虚空竟然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陆风伸手一送,一截璀璨神秘的树枝来到渠的面前。
“带着魔族去自立魔界,虚空域留给神族,今后魔神人鬼四族各主一界,不可再生事端。”
这最后一句话同样是对神族说的。
“此处事了,陆某也要回去了。”
混元界还有人在等着他呢。
第233章 久别重逢
陆风性子平淡温和, 本就不喜参与到争端中去。
所以他选择用简单粗暴的手段解决虚空域的事。
“先生这就要走了吗?”
刚刚重逢陆风就要离开,蒋育道他们心中还挺不舍的。
渠握着手中树枝,对着陆风拜了又拜, 然后就带着众魔离去。
众神还在发愣, 没想法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陆风飘然落地, 缓步来到蒋育道他们面前,众神小心翼翼行礼, 斟酌着说词。
“无需紧张,”陆风对那些主神随意摆摆手, 然后负手对蒋育道几师兄弟道:“神族百废待兴,此处将来便是神域,对你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若是愿意就留下,若不愿意, 游历虚空也可, 压制修为进入其他未曾去过的世界也可,切记行事问心无愧。”
“不过虚空域外并不简单,深处还有未知异族,游历时需自己小心。”
蒋育道他们立即拱手行礼,“是。”
苟余青三人看着陆风, 犹豫着问:“先生是要回混元吗?我们能去找您吗?”
“自然可以, ”陆风抬手示意。
四人腰间木牌上有一缕白丝飞出,皆是指向陆风。
“若是想找我, 跟着这木牌走就是。”
几人见状面露喜色,有木牌在手,便是陆风离开混元遁入虚空他们也不怕找不到陆风。
见师徒话说完, 那主神总算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拱手道:“还请始祖主持神族大局。”
“陆某非神族, 也不喜繁杂之事,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做决定便是,只当陆某不存在吧。”
“呃……”
自己人主自己事固然好,但是要当陆风不存在,这谁人敢。
“告辞。”
见陆风归心似箭,众人也不再说什么,齐齐拱手。
“恭送先生。”
陆风驾云而起,绿色身影向着虚空而去,见人越走越远,吴羽子突然朗声道:“先生,我和老袁在树下埋了两坛好酒……”
话未说尽,陆风就已经消失不见,不过虚空中倒是飘来一句:“陆某等你们归来那日。”
众人目送陆风离去,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陆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诸神心中留下众多疑问和震撼。
许久后,那为首的主神突然走到苟余青他们身边,态度热络亲和,细细打听起与陆风有关的一切,就连墨棋他们也被其他神亲切地拉走。
独留炟站在原地。
这几日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像是被人施了幻术一般,本该惨烈收场的大战草草结束了,魔族突然消失在虚空域,那人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炟回头看陆风消失的方向,心想他也应该去混元界看看。
而在混元界外,混乱的罡风依旧存在,如同乱流一样将混元包裹,不过那些破碎道则已经恢复重新融入三千世界之中。
陆风轻松穿过罡风,看着来接他的人面露笑意。
墟看着陆风,眼中有些怀念,“你回来了。”
陆风点点头,颇感兴趣道:“你不是剥离了七情六欲吗?为何还有这样的情绪。”
墟幻化出来的老者微微一笑,“剥离的是后来生出的,对你,我从来没有变过。”
“你倒是装的挺好。”陆风无奈一笑。
他和墟一起渡过无数岁月,自是知道墟的实力没有那么弱,哪怕与他所创造的世界融为一体了,也不可能会因为世界崩毁祂就跟着沉睡,除非是祂有意为之。
如今见自己回归,祂也就跟着恢复了。
对此墟只是笑笑,“我也只是顺其自然罢了。”
说着祂拿出一个黑色的蛋和一只缩回壳里的乌龟递给陆风,“它们很担心你,一直嚷着要去报仇,很是闹腾,你快把它们领走吧。”
陆风一眼便看出赑屃只是沉睡,至于黑蛋,它的龙骨龙筋都回来了,如今在重塑,待破壳之日就是完全回归之时,一切又好像从头来过。
“多谢,紫雷它……”
“一道拿去吧。”
一块紫黑令牌被扔到陆风怀里,三小只这便齐聚了。
陆风离开之时,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的那个问题,因为答案祂其实已经知晓了。
混元界,大虞王朝。
斗转星移,四季轮回,又是一年冬,大雪纷纷扬扬。
一辆马车在大雪中从长街尽头幽幽驶来,而后停在了一个烧饼摊前,不多时,一个身着红色官服,外披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对驾车的人道:“你先回府吧,我一会儿自己走回去。”
“老爷,雪大,带把伞。”
中年男子本想说不用,但是见伞都递来了,便顺手撑开支在头顶。“回吧。”
说完便撑着伞走到烧饼摊。
“大人最近来得越来越晚了。”
卖饼的妇人熟练地捡两个热乎的饼子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笑着付完钱,拿着烧饼转身离开。
厚厚的雪被踩得嘎吱作响,深一脚浅一脚留下一串脚印。
雪幕厚重,男子既要小心脚下又要小心前方,免得撞上行人。
恍惚间就见前方有一青色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男子咬了口饼子本要避开,在低头的瞬间却突然愣住,然后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头。
“呼……呼呼……”
寒风呼呼地吹,卷得大雪像白帐一样摇晃飘荡,而雪帐后的人影似虚似幻。
纪明悟隔着大雪看来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
双脚在雪地中久站后有些麻木,每一步他都走得极为艰难,走了好久才走到陆风面前。
“先生回来了。”
“嗯。”
陆风身上积有一层雪,看来在这里已经等很久了,纪明悟将伞撑到陆风上空,平静道:“回家吧。”
说着还递了个饼子给陆风,“还热乎的,先生暖暖手。”
陆风笑着接过,跟着纪明悟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就察觉不对劲,偏头一看纪明悟双眼通红,鼻子也是。
“先生别看我。”
陆风拿着饼子哭笑不得,但也不再看他,只是在心中感叹纪明悟这一点倒是没有变,还和小时候一样。
方才看见纪明悟的第一眼他还在感叹岁月催人老呢。
两人冒雪走过长街,最后停在丞相府门前,管家早早在此等候,见纪明悟回来就带着下人送来暖手炉子。
“老爷,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嗯,添副碗筷。”说完就对陆风道:“先生这边走。”
纪明悟那隐晦的心情已经恢复如初,陆风拿着竹竿跟在他的身边,听他细细介绍这府院,每一处都十分仔细。
周围人见状疑惑不已,不明白堂堂四相之首,身负盛名的纪明悟为什么对这个年轻的男子这幅态度。
陆风俩人穿过被雪覆盖的亭台楼阁,走过庭院进入书房。
“先生先吃点东西吧,我去换身衣服。”
朝服厚重严肃,纪明悟此刻只想轻轻松松的。
“去吧。”
得了陆风的应允,纪明悟才离开书房。
只是出门后,他在转角处站定,看着檐外落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任由刺骨的寒风扑面,然后无声的笑着,鼻子一酸就花了眼。
但见有下人过来又连忙收住情绪,快步去换衣服。
看着纪明悟匆忙的身影,管家疑惑,“今天老爷好像特别高兴。”
……
纪明悟动作很快,换了身常服回到暖和的书房时,陆风正负手看墙上挂着的画。
“我画技不精,让先生见笑了。”
陆风闻言转过身,“怎么不画全?”
画上人一身青衣,手执竹竿,能看出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是少了五官。
纪明悟关上门隔绝屋外寒风,招呼陆风用饭的同时道:“画来怎么都不如意,最后索性不画了。”
他也不是没有请画技高超的人画过,只是画来都和陆风大相径庭,最后也只能作罢。
陆风看着纪明悟,长久后感叹一声,“明悟你变老了。”
半手长的胡子,两鬓斑白的头发,脸上皱纹肉眼可见。
纪明悟闻言倒是不见多少愁绪,笑着道:“先生你已经离开三十一年有余,而明悟今年五十六岁,再过几年便是花甲之年了……”
“三十一年……”
陆风默默念着这个数字,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实质感,一切都恍如昨日,可这三十一年对纪明悟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便是半生。
“怎么没娶妻呢?早该在拿到十国魁首那会儿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世间好女子很多,纪明悟这样的条件想来娶妻并不难,夫妻俩相互扶持也比他这形单影只的热闹。
纪明悟没想到陆风会问这茬,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了长辈看顾的感觉,心中一暖。
只是这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但因为是陆风问的,也只能细细思索,然后回道:
“从前那会儿确实有,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大事我还是想等先生点头,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年,再相见便是在大荒山……”
相见就是别离,陆风这一走就再无归期。
“后来国事繁忙,我渐渐的就没有这心思了,也习惯一个人。”
“先生不必为此忧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毕竟这个相位也不好做,威胁不少,孑然一身反倒能放手做很多事。”
见纪明悟语气诚恳,心智坚定,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取舍,陆风也不再多言,转而问起了其他的。
俩人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管家送来火炉,他们就着炉子闲话家常,仿佛回到了草堂的时候。
门外大雪簌簌,屋内炭火噼啪作响。
“先生去见过二师弟了吗?”
“尚未来得及。”
“二师弟最近好像有事在忙,我也联系不上他。”
否则早该在陆风回来时便告知他了。
陆风掐指一算便笑道:“明日我去寻他。”
就在二人闲谈之时,下人来报,说有客人来访,看模样非富即贵。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夜里雪路不好走,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来才是。
思索间,纪明悟站起身对陆风拱手道:“先生,我去看看。”
“去吧,我再坐坐。”
“先生若是觉得无趣,屋中书籍随便看。”
若不是怕错过大事,纪明悟更想同陆风多坐一会儿。
“去吧,是个贵人,寒冬腊月不可让人在外久等。”
陆风看一眼府门方向就知道来人是谁,“自家人,不用在意我。”
“是。”
纪明悟也知是这个理,太客气反倒生疏,便不再多说,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雪夜寒风从窗外吹进来,屋里烛火忽明忽暗,眼看火苗就要熄灭,陆风及时抬手轻轻一挥,那窗户就自己合上,烛火也终于稳定下来。
陆风用柴火棍轻轻翻动炭火,滚烫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暖又明亮。放下棍子,陆风随手一招就有一本书从书架上飞到他的手里。
他就这么就着火光翻看起来。
不多时,书房外的廊下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书房门被人叩响。
“先生,能进来吗?”
“进来吧。”
陆风话刚落,书房门就被推开,抬眼望去,就见纪明悟走在前面,身旁跟着一个气质不凡的紫袍男子,后面还有修士随侍其后。
那修士还不是普通修真者,气息浑厚,看来在修行路上有所得。
陆风收起书站起身,对着来人简单拱拱手。
那男子上下打量陆风,见是个读书人后,只是点头笑笑,倒是那身后的修士看着陆风眉头微皱,不自觉走起了神。
书房内气息温暖静谧,陆风持书站在火炉边宛如一幅宁静的画卷,让人感到轻松自在。
“这屋子暖和,来到这里就让人不想走了。”
男子走进屋中,立马有下人搬来椅子。
“都坐吧。”
纪明悟看向陆风,陆风温和地笑笑,重新坐了下去,几人就这么围炉而坐。
第234章 雪夜夜话
下人合上门离开, 但听脚步声并未走远,都在外面候着,其中还夹杂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其主人应当是气血浓厚的武者, 看样子是跟随屋里的这紫袍男子而来。
男子身上紫气升腾, 陆风早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并未在意。
倒是那男子多看了陆风几眼, 见其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不似普通人, 便不动声色地看向纪明悟。
纪明悟方才从陆风的神情就已经知道,陆风并不介意与皇帝同坐,想来也不会介意与其交谈几句,便拱手道:“陛下, 这位先生是臣家中长辈, 今日刚到王都。”
闻言,刘乾愣了一下,仔细看看陆风。
见其知道自己是皇帝后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没有其他人那样的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便高看陆风一眼。
“朕瞧先生还年轻。”
怎么看纪明悟这五十多岁的容貌都更像长辈, 不过想到百姓家中多子, 有的人甚至比自己的小叔还要年长几岁,如此看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想到如此年轻就能养出这一身沉稳儒雅的气质, 便觉陆风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先生如今何处高就,为何没在王都听说过先生这样的人物?”
见陛下起了爱才之心,纪明悟略显尴尬。
“陆某闲散人一个, 喜好四处游历,不曾在此常住。”陆风百无聊赖地将书收起来, 放到一旁。
“原来如此……”
刘乾惋惜地呢喃一声,“原来是常在外游历,那想来是见过不少奇人轶事的,难怪……”
难怪见到他这个皇帝不曾有一丝寻常百姓该有的情绪表现。
“真是羡慕先生,想来那三大皇朝先生都去过,说不定还见过不少得道高人吧。”
听出刘乾话中的艳羡之意,纪明悟不禁在心中叹气。
刘乾如今三十多岁,登基十来年了,他这前半生一直在为担负起江山社稷做准备,年纪尚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登基后更是连皇城都鲜少离开,从未拥有过同龄人有的简单快乐。
陆风饶有趣味地抬头看向刘乾。
刘乾与那清明的眼神对视上,不禁心中咯噔,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仿佛回到了被拷问学识的时候。
“确实见过不少修真异士、山精鬼怪。陆某去过大祈,到过大贞,也游历过赤燕这样的王朝,同鬼神打过交道,踏足过地府……陛下可是对这些感兴趣?”
对刘乾他们来说,陆风的话有些骇人听闻了。
前面还好,只是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切实际,听着十分虚假。
刘乾因此对陆风的好感下降了一分,不过他身后的那个修士却是眉头越来越皱,走神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明悟对陆风的本事早就有所认知,对陆风说的话也深信不疑、习以为常,对此并没有露出一丝情绪变化。
“先生不妨说来听听,这一路究竟遇上了什么。”
可是刘乾忍不住,他倒是想听听陆风这话中的真假。
他虽没有离开过王都几次,但是作为一国之主,那也是耳听八方,自认能辨别出陆风话里的真假。
而且若是从前,能看见山精鬼怪并不奇怪,但是自从地府出现后,这些东西就很少出现在世人眼皮子底下了。
更别说是与鬼神打交道,就是他这样的一国之主想要见这王都的城隍那也是十分不易的事,更何论是踏足地府。
你找得到地方吗?
纪明悟知道刘乾在想什么,不禁暗道:你这回真是问对人了。
陆风也不在意他在的想法,端过一旁的茶杯,喝了杯暖茶后将经历过的缓缓道来。
“陆某遇见过水泽精怪、山野鬼魅,见过能口吐人言的青牛,哄骗凡人的猛虎以及潜河过江的黑蛟……”
见陆风越说越多,许多都是刘乾没有听过的,刘乾也辨不出真假,急忙打住,“那先生说的踏足地府,与鬼神打交道具体是如何?”
“地府鬼神众多,陆某便捡其中一个道来。那是陆某游历到赤燕之时遇见的一个鬼物,当时对方还不是城隍,相反,那是为祸一方的厉鬼……”
闻言,刘乾身后的修士没有忍住开口道:“能被敕封为一地城隍的,无不是德高望重、积德行善之辈。这为祸一方的厉鬼怎么可能会成为城隍,得百姓香火!地府绝对不会容许有这样鬼物存在!”
这修士语气微微激动,此话倒像是不许陆风诋毁地府一般,被刘乾看了一眼后才闭上嘴不再开口。
不过刘乾转头对陆风道:“这也是朕想问的。”
他此刻自认是抓住了陆风的错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同在课堂上指出教书先生的错误那样有成就感,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陆风倒也不恼,反倒温和的笑着,从这修士的三言两语中,他能感觉到地府的威信已经深入人心,世人对地府的信仰、畏惧、敬重达到了一个顶高的高度。
世人相信它,甚至把地府当作一个照妖镜,能成鬼神的,一定是个好人。受到严惩的,一定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可见如今地府的存在已经无可取代了。
满打满算地府也才出现不足四十年,这样的成功真是难得。
欣慰之余陆风道:“这自然是与这厉鬼生前的行事有关。”
陆风说的是鸣章县的常德银,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城隍形象,善恶都集于一身,在众城隍中十分少见。
都说商人奸诈狡猾,在士农工商中排在末位,常德银此人也是一副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样。
可是他生前所行之事谁人不称赞一句勇猛侠义,只是结果并不好,沦落厉鬼走上歧途,对此谁人又不说一声可悲可叹。
好在后来遇上陆风,终于得来一个赎罪的机会,成为宫巡缮刀中鬼物,跟随他四处捉鬼救人,在兖州府大劫时也不曾退缩,多年积攒这才有了这个城隍之位。
陆风语气温和平缓,说起故事也是娓娓道来,几人不自觉地沉浸在故事中。
炉中木炭上已经悄无声息覆盖上一层灰白的柴灰,旁边烛台上的蜡烛燃尽大半,蜡油顺着烛台流下,仿若无声垂泪。
刘乾、纪明悟以及那个修士听到高潮处也不禁感叹故事中的人命运多舛,让人惋惜。
“虽是商人,但是却有侠肝义胆之举,实在令人敬佩。”
“如此说来,他能得一县城隍之位也是情理之中。”
刘乾此刻已经忘了他问陆风这些故事的初衷。
纪明悟看他完全沉浸的模样微微一笑,觉得刘乾虽然已经称帝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听一个故事就立场不坚定,看来还需历练。
当然,对方是陆风,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门外大雪已停,堆满院的雪泛着冷冷寒光,刘乾得回皇宫了。
“每一次出宫都觉光阴似箭,这次更甚,”刘乾对陆风道:“先生说的故事深入人心,见识更是常人所不能及,真不考虑入朝为官吗?”
陆风微微一笑,“陆某闲散惯了,不过陆某这里有一本记事用的手札,陛下若是喜欢这样的故事,陆某就将它赠与陛下。”
刘乾闻言眸光一亮,游记他也看过许多,但是感觉都不如陆风说的有趣,想来手札中的故事也不会逊色,随即连忙接过。
“也罢,”刘乾收到东西,也不再提入朝为官之事,对着纪明悟微微拱手,“学生告辞,先生留步。”
私底下,刘乾经常这样称呼纪明悟。
目送人走远消失在夜色中后,纪明悟才转身看向陆风,“多谢先生。”
陆风负手而笑,“他是你的学生,做先生的,送小辈一个见面礼而已。明悟啊,你这个学生教的不错,是个好皇帝。”
“也是先生教得好。”
“你这自夸一点都不隐晦。”
“那也是先生教得好!”
“哈哈哈哈哈。”
得到陆风的夸奖,纵使年过半百,纪明悟还是会因为这句话感到开心,他抬脚跟在陆风身边,提着灯笼照在陆风脚下,两人一起穿过廊檐,迎着雪色往内院走去。
管家远远看着,感叹:“老爷好久没有这么笑了。”
……
回皇宫的长街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刘乾借着雪色艰难地看着手札上的字,又因看不大清楚而百抓挠心。
这时,那修士突然掀开马车帘子,焦急到忘了行礼。
“陛下,纪相大人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长辈?”
闻言,刘乾拿书的手顿了一下,头猛地抬起来。
纪明悟的身世并非什么秘事,朝中大臣和民间百姓都知道。
可要细说起来,纪明悟也是有位长辈,而这位长辈,跟在纪明悟身边多年的刘乾最是清楚。
那便是纪明悟的先生。
方才纪明悟也是这样称呼那个青衫男子的。
可是……被纪明悟念了几十年的先生,又怎会如此年轻。
“传闻,纪相是仙人的弟子,虽然不得其证,几十年了也没有见过那所谓的仙人,但是……”
纪明悟确实随身带有一支竹笔,听说是个法宝,而且方才陆风的言行举止、游历所见之事,包括说的鬼神地府,这都不是一个寻常读书人能看见的。
“莫非,那先生就是销声匿迹许久的仙人?!”
“臣看八成是,”修士道:“我从看见那先生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先生身上毫无异样,气息朴实如凡人,但是先生本身看着就不普通,谁敢相信如此儒雅平和的人身上居然没有一丝文气、修真气甚至是红尘中的烟火气。”
越说,那修士越发肯定陆风就是仙人。
种种迹象也表明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结论让刘乾两人激动不已,回过神后惊讶地发现,他们方才竟然与仙人说上话了,而且……
刘乾看着自己手的书,手指都在颤抖。
“仙人赠我宝贝了!!!”
第235章 你是假的
翌日一早,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陆风和纪明悟一同向王都城门口走去。
俩人徒步而行,一路有不少人同纪明悟打招呼, 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旁边的陆风。
陆风并不在意这些视线, 温言问纪明悟如今积攒的文气如何了。
“大儒之身。”
纪明悟虽然国事繁忙, 但是这文气积累倒是不少。
对于纪明悟成就大儒的事陆风倒是不意外,他昨天看见纪明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身上的浩然正气十分浓厚了, 就像一个小太阳那般耀眼炙热,无论是和鬼妖都不敢近他的身, 百米外都是能避则避。
“目前儒修虽不及修士那般耀眼,拥有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手段,但是文气和浩然正气若是用得妥当,也能攻防一体。”
“不需要其他东西辅助吗?比如像山河图那样的东西。”
“不需要, 文气和浩然正气本就无懈可击, 又何须他物辅佐。”
纪明悟闻言怔愣一瞬,他是知道浩然正气这种东西的,听说拥有的人都能鬼邪不侵,但没听说过能主动攻击的。
师弟安从郡不算,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手中都有陆风赠予的法宝, 主要还是依赖法宝行事。
陆风说着就为纪明悟演示起来。
只见他指尖上出现一缕金黄的文气, 一会儿变成枪,一会儿变成剑, 那文气或爆射而出,或招手收回,陆风都控制自如, 上面的纹路更是十分清晰,宛如名匠用黄金耗尽十年光□□心打造。
“书读多了, 心中可见锦绣山河,用心便可找到自身文气所在,所以文气威能与自身息息相关。”
说着,文气剑就竖着飞划过街道,连带旁边摆摊用的桌椅,伸长的屋檐,堆积的杂物全部都被划作两半。
动作轻柔仿佛一阵风轻轻吹过,但是纪明悟却亲眼看见那桌子已经被划成两瓣了,切口干净利落。只是在那摊主端碗上桌时,那桌子又恢复如初,不见一点划痕。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虽然见过陆风施展过神通了,但是再次看见,纪明悟还是咽了咽口水,尤其这东西还是自己可以学的。
“你来试试。”
文气剑消失,陆风神情淡然,依旧在缓步向前走去,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任何异常。
“是。”
纪明悟对自身文气非常熟悉,在大荒之时他就已经有催动文气的经验,只是他从未像陆风这般运用过。
只见一缕文气出现在他的手中,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一把小剑。
只是这文气所变化出来的小剑模样不如陆风那般凝实,体积也没有陆风的大。
好比陆风变出来的是四寸长剑,他变出来的就只是一把短剑,模样还有些模糊。
想要这小剑随自己的心意而动不容易,在寒风萧瑟的天,纪明悟额头冒出细汗。
在他的不断尝试下,小剑终于动了动,然后向着前方路旁的枯枝斩去。
一剑划过,枯枝微微晃动,却没有被斩断,而且那小剑一剑斩出后就溃散了。
纪明悟看见自己的成果叹了一口气。
他见陆风施展时轻松自如,没想到到自己这里竟然如此艰难。
“第一次便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好了,日后无事时要强加练习。”
陆风说完,再次伸出手,耀眼的浩然正气出现在手中。
“浩然正气可化盾,可成结界……”
陆风边说,手中浩然正气边应声而变,先化作一面坚实的盾守护在两人面前,后又变成一个结界将他们两人照在结界中。
“若是浩然正气足够,它不仅可护自己,还可护一城,乃至护一界。”
罩住两人的结界突然变大罩住整个王都,又突然变大布满天际。
纪明悟抬头看,只见那青天之下有一面类似在阳光下水光流动的湖面,无边无际的真把混元界全部罩住了。
全程变化都只有纪明悟能看见,旁边行人对他们二人都视而不见。
“你再试试。”
一句话唤回纪明悟的心神,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凝聚。
动用浩然正气远比动用文气困难,不过纪明悟总算是成功凝聚出来,只是那盾同样很小,最后耗尽全力凝聚结界也只是一个半人高的结界,连他自身都容纳不下。
可对此陆风却是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等日后熟练,这一攻一守加上竹笔,世间就无人能伤你分毫,那文气虫也要好好养着。”
闻言,纪明悟心中一暖,“是。”
话落,两人刚好到达城门口,一步不差。
“见到师弟后先生要回小山村吗?”
“嗯,但过些日子会出躺远门,若有事,用木牌唤我便是。”
“是,”纪明悟拱手行礼,“恭送先生。”
“回吧。”
陆风摆摆手,撑着竹竿负手向城外走去,走着走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与周围人擦肩而过却无人发觉。
半晌后,纪明悟依旧站在城门口,远方已经没有陆风身影,但是他迟迟不愿转身离开。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香火之气。
纪明悟回头看向来人,笑着拱手行礼:“城隍大人何故来此?”
那城隍同样拱手一拜,态度十分恭敬,语气难掩激动地解释道:“方才见一道浩然正气冲天而起,庞大程度前所未见,令人咋舌,这才来此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是纪相。”
地府鬼神皆知阴天子与这大虞丞相是师兄弟的关系,又同出陆风门下,对地府来说,纪明悟身份同样尊贵,便是地府阎王也不敢怠慢。
纪明悟能理解眼前城隍的激动。
这城隍身前也是文武双全,他饱读诗书,为官忠正清廉,是难得的青天老爷,后为民情愿,下场难逃凄惨。
听说其一生著书无数,兵书都有不少,自是知道这浩然正气的。
如今感受到如此磅礴的浩然正气,作为读书人难免激动。
“可惜这浩然正气非在下所聚……”
“嗯?”
城隍四处看看,确定自己并没有找错方向,那浩然正气便是这方向传开的,而此地只有纪明悟一人。
此前他也确实犹豫了一瞬,想到纪明悟目前只是大儒,应当没有这么多的浩然正气才是,但是一想到他是陆风的弟子,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城隍的疑惑,纪明悟也是笑笑,“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们就知道了。”
陆风没有主动开口,他也不好说陆风已经回来了的事。
……
离开王都,陆风腾云而上,一路朝着与小山村相反的方向而去,也不知跨过多少高山,直至离开大虞进入相邻的王朝境内,他总算是看见了两道争斗不休的身影。
陆风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在云上静静等着、看着。
远处两鬼并没有发现陆风的存在,眨眼间就交手数百个来回,在浓郁的黑气之中宛如两道闪电在激烈碰撞,带出轰轰巨响。
鬼气之下绵延不绝是大山,交手不会殃及凡人,那大山外的人看见也只会觉得是要下雨了,并不能联想到是两只鬼帝级别的鬼物在山中争斗。
陆风看着其中一道身影,欣慰地笑了笑,他最不放心的那个反倒变化最大。
平生能成长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昨夜纪明悟与他说过这些年混元的变化,首当其冲提起的自然是平生,虽然他早就预料,但是亲眼看见还是有些意外的。
与平生交手的那个鬼帝实力并不弱,可平生要更胜一筹,几乎是他在掌控整个战局,既不杀也不擒,但也没有要放过那鬼帝的意思,生生耗得对方没了脾气,只想求一个痛快。
可就在两人交手正酣时,那藏在鬼气下的一群大鬼却伺机偷袭平生。
陆风看了一眼,便见对方恶业缠身。
他对这种鬼物向来是不留情面的,一挥手便有功德长绳飞出利落将那些鬼物困住一坨。
那些鬼物的出现自然是逃不过平生和那鬼帝的眼,自然也看见那些鬼物被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法器捆住,顿时立马明白周围还有第三人的存在,而他们却毫无察觉。
那鬼帝顿时慌张不已。
而相比起鬼帝的惊恐,平生看见那困住鬼物的功德绳时却是愣住。
那鬼帝见平生突然失神,就抓住这个时机朝着远方遁逃,丝毫不管那些被捆住的鬼物。
看着鬼帝越来越远的身影,平生动了一下,不再隐藏地将生死簿拿出来,朝着鬼帝的方向将生死簿抛至高空。
生死簿大放光芒,驱散了周围鬼气,那远处的鬼帝也被定住身形,瞬间被吸入生死簿中关起来。
那一坨被捆住的鬼物也没有放过。
只是那坨鬼物被收走后,原地却留下了那根功德绳,平生对那东西很熟悉。
可是他既没有回头看功德绳飞来的方向,也没有上前去将功德绳捡起,而是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陆风见状叹息一声,驾云落到平生身后,抬手一招收回功德绳,平生这才跟着功德绳转过身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陆风。
平生如今模样大变,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曾经在小山村时无忧无虑的样子。
鬼帝的他将身形控制在二十多岁,一身黑衣衬得他沉稳冷静,鬼帝的修为加上那不苟言笑的气质,整个人已经颇具阴天子的气势,没有感情的眼神看着特别唬人。
陆风险些没有认出来。
见平生愣愣地看着自己,陆风笑了笑,“不认识先生了?”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平生就突然蓄力向他冲来,“区区幻境,休想蒙骗我!”
陆风脸色一黑,站着不动,在平生来到眼前时才幻化出功德戒尺,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敲在平生头上。
“啪!”
“没大没小!”
挨了打,平生手中蓄力消失,就站在陆风面前不动了,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根本不看陆风也不说话。
陆风看得皱眉,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了,竟然也会露出如此别扭的姿态。
他想上前去看,但他靠近一步平生就退一步。
再进再退。
“啧~站住。”陆风很是没好气道。
平生这才站着不动,等陆风走近后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是因为不敢看自己才偏着头的。
想到刚才还大杀四方的人此刻倔犟地扭着头哭,陆风无声叹息,温声道:“先生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
谁知平生依旧倔犟,“你是假的,之前遇见的幻境也是这样。”
陆风哭笑不得,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先生走了。”
说罢,转身驾云就朝着大虞璋县而去,没走多久平生就追了上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陆风心中又叹息一声。
他最近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上来。”
云团突然变大,陆风朝后面的平生招呼道。
平生犹豫了一会儿就跃上云团,像根黑色杆子一样杵着。
陆风见状也不再逗他,开口问:“怎么不一开始就收服对方呢,打这三天三夜。”
云团飞过山川河流,一青一黑两道身影站立其上,冬日寒风拂面,衣摆如流云摆动。
平生看了一眼陆风,好似在想要怎么说。
但是陆风却先一步开口道:“是想磨练自己,想变得更强,不想依靠生死簿和功德笔?”
“嗯。”
“为什么呢?是怕自己太弱掌管不了地府,给先生丢脸?”
“嗯。”
“还有吗?”
“……想去找先生。”
听见这个回答,陆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去哪里找?”
“不知道。”
就是觉得只要变成最强,一定能找到陆风。
“哎~平生长大了,都不爱和先生说话了。”
陆风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然后就看见故作成熟的阴天子抓耳挠腮。
“好了,回小山村吧。”
第236章 物是人非
云团落到草堂外。
陆风和平生看着被大雪覆盖的草堂, 久久未挪动。
平生是在等陆风,而陆风则是有一瞬的愣神,明明从大荒山到现在对他来说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但是所有人和事物都在提醒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浮云一别后, 流水十年间,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纪明悟的老去, 平生的成长,如今再看熟悉的草堂, 他在这里感受不到人气,只有荒废已久的荒凉萧瑟。
若非平生他们有心维护,想来这草堂都不能如此挺立了。
陆风缓步来到院子外,伸手推开老旧的院栏, 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
寒风一吹, 满树积雪稀落,飘洒在小院中,屋檐下挂着的冰锥落到地上碎成几块。
大青槐树下的石桌尚在,只是上面堆满了冬雪,其中还可见枯黄的槐树落叶。
“以前村长经常来打扫, 后来村长寿尽, 时间久了,渐渐就没有人来了。”
平生看着这个与荒废挂上钩的草堂, 昔日种种热闹浮现在心头,一时也很心酸。
可事实就是这般,如果陆风再回来晚一些, 那岁月就会抹去他的存在,记得陆风的人会越来越少, 就算多年后有人提起,后世的人也难辨仙人真假,只当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先生,我来收拾收拾。”
说着平生就抬起手,打算用法力拂去这些时间留下的痕迹,以免陆风看了伤心,但是陆风却抬手制止,“不着急。”
说罢,他穿过院子,路过沉睡的池塘,走过静止不动的水车,缓步来到牛棚前。
牛棚已经塌了,大雪和废草下有一个鼓包,没几个人知道,其下掩埋的是一头孤零零等待主人归来的老青牛。
陆风叹息一声,蹲下身拂去盖住大青牛的厚雪。
在触碰的瞬间,他透过时间看见大青牛在此处一动不动地睡了三十多个春去秋来。
寒来暑往,春秋交替。
妖的一生要比凡人更长,而陆风十分肯定,若是自己不回来的话,大青牛或许会一直这样。
平生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和纪明悟每三年会回来一次,大青牛的状况他们最是清楚。
陆风抬手覆在那牛头之上,一缕功德从掌心溢出流遍大青牛全身,而后聚集在那微弱跳动的心脏上。
渐渐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陆风收回手站起身,静静等待着。
终于,大青牛的眼睛睁开,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露出短暂的迷茫。
“先生?”
陆风负手一笑,“让你久等了。”
大青牛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看见陆风身旁的平生它才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站起来。
“您真的回来了!”
陆风点点头,挥手间那倒塌的牛棚如时光倒流一样重新支起,片刻就恢复如初。
接着他摊开手,紫雷和赑屃盘着一颗黑蛋出现在他的手中。
两个小家伙将黑蛋抱得很紧,睡得很熟,直到陆风将它们放出来才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见是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紫雷和赑屃十分高兴,抬着黑蛋一跃至大青牛的头上,高兴地打转,仿佛回到了当初陆风在外游历时,它们挂在大青牛牛角上玩耍的时候。
直到此刻,大青牛才算是真有陆风回来了的感觉。
平生见到这几个小家伙也难得笑了笑,“先生,黑蛋它怎么了?”
“刚找回自己的身体,需要融合重新成长。”
“原来如此,”说着,平生好奇地往蛋壳中定睛一瞧,“黑蛋是龙?”
他有些意外,龙这东西他听过不少,却是没有见过。
“嗯。”陆风点点头,并没有多说。
让大青牛和赑屃它们聚聚,陆风转身来到池塘旁。
这池塘的水面上凝有冰块,生机不显,不过陆风还是能感受到冰面下依旧有白莲气韵流转,只是能量微弱,所以才会在寒冬中沉睡。
陆风往池塘中伸手一指,只见一道白光穿过冰面准确无误地注入那深藏池底的莲藕中。
刹那间,寒冰消融,万物复苏。
感受到异动,大青牛驮着赑屃它们走了过来。
只见赑屃趴在黑蛋上,其龟壳上还顶着紫雷,三个小家伙一个叠一个地立在大青牛的头上看热闹。
“嗡嗡嗡~”
池面上的冰块从中心化开,片刻就消失不见,然后紧接着有一朵白色莲花从水底冒出来,不畏严寒地盛开,花瓣舒展时透出阵阵令人心情舒畅的清香。
白莲绽放之后,又冒出无数荷叶和花骨朵。
如死水一样的池塘突然就变得生机盎然,连带池子边上的那些积雪都融化了,浓郁的生机使周围冒出许多嫩草,翠绿的颜色在这冰天雪地中十分亮眼。
随着那白莲中的生机向着四周溢散,以池塘为中心,冰雪快速消融,野花绿草相继从土里冒出头,就连旁边的大青槐树都发出一阵绿光。
树上白雪突然消失,大槐树瞬时变得精神无比,任凭寒风如何动摇都不再落一片叶子。
“咔,咔咔咔~”
池水流动,水车被一点一点带动起来,不多时就开始旋转。
这才眨眼的功夫,草堂就已经恢复如初,白莲溢散的生机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平生他们见状高兴不已,陆风回来,草堂才算是活过来了。
“你们往后退一退。”
陆风对平生他们交代一句。虽然不知道陆风要做什么,但是平生和大青牛还是听话地退开。
“人兮归来……”
只见陆风抬起手,山河图从袖中飞出悬空打开,了。
在平生诧异的注视下,一缕无所依傍的残魂从画中飞出,脆弱到一阵寒风都能将其吹散。
没想到安从郡竟然还有这样一缕残魂被收入画中,看得平生着急不已。
“先生,先生,三师弟!”
要不是之前陆风让他们退开,他现在都要冲上前去好好护住那缕残魂,“可千万别被风吹散了。”
陆风能理解平生紧张的心情,也不说什么,只抬手一招,那残魂就像烟雾一样流向他的手中。
太弱,这残魂实在是太羸弱了。
陆风也不敢让其在外面多待,伸手将残魂送入盛开的白莲之中。
说来也是缘分,那山河图原本画的只是一口枯井,后来柳生虽然将画给补成山河图了,但枯井却依旧留下。
也正是因为这口枯井,在安从郡魂飞魄散之时留住了一缕残魂,让其在枯井中将养三十多年。
“先生,三师弟会活过来吗?”
平生看见陆风的举动,想到白莲中那蕴含的浓郁生机,不禁对安从郡复活这事抱有幻想。
残魂进入白莲就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到莲心,无论外面如何狂风阵阵都稳住不动。
莲心生机最是浓郁,将残魂包裹时把无色魂魄都染成了绿色。
若是吴羽子他们在此处,定然会被陆风这手段给震惊到,然后羡慕不已。
被如此生机滋养,和重生、返老还童等有什么区别。
陆风见安从郡在白莲中安稳下来,心中也松了口气,这回答起平生的问题。
“幸得这白莲种得早,生出了莲藕莲叶莲心,等你师弟魂魄养好之后,可重塑身躯,只是何时才养好,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平生闻言大喜,“等得起,百年、千年我们都等得起!”
陆风见状微微一笑,“倒也不用这麽久。”
呢喃一声,陆风就对赑屃它们嘱咐道:“以后你们在这池塘里玩时可要小心。”
赑屃它们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扛着黑蛋一跃从牛头上噗通一声跳到池塘里。
两个小家伙抬着黑蛋调皮地丢来丢去,陆风无奈一笑。
不过这池塘中的生机对黑蛋也有好处,能加快它破壳。
所以陆风也不阻止,不过见两个小家伙对黑蛋为所欲为,就好心提醒一句:“黑蛋若是破壳,你们可不是它的对手。”
紫雷和赑屃身躯一僵,黑蛋就被它们丢进了水里,俩家伙反应过来后连忙潜入水里去找。
终于了了一桩心事,陆风感觉轻松许多,伸个懒腰朝着屋里走去。
这时平生突然开口,“先生,我先把鬼物送回地府……”
他说的是之前被收入生死簿中的鬼帝和那群鬼物。
只是看平生的脸色,他显然是不想离开草堂的。
陆风无奈安慰,“去吧,先生跑不了。”
“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一拱手就消失在原地。
那急急忙忙的模样让陆风觉得,其实平生也没有成长多少。
日落西山。
平生终究是没有去去就回,看来是被地府中的事给缠住了,毕竟是地府阴天子,哪里能有多少自由快活。
陆风在屋中休息够了,就换了身利落常服,象征性为寒冬生盆火,然后拿起墙角扫帚开始清理院中落叶。
大青牛在池塘旁躺着,翠绿的鲜草就在他的嘴边,只要张嘴就能吃饱,它高兴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看扫地的陆风一眼。
草堂的异样自然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莫非是有人住进草堂去了?”
“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这几十年,村里人陆续嫁娶生死,不少老人离世,又新添了很多不熟悉小山村的人。
太平书院依旧在,名声还不小,托纪明悟、高天明这些当朝大员的福,也可谓是风头无两。
所以即使陆风不在,即使长生殿不再神异,这小山村也不曾落寞,反倒是越来越好了,新添了不少人,人多得不像一个村子。
但是村里一直都有一个无形的规矩,便是不能踏足村边上的草堂。
起初还有很多新进村的人不理解,但是村中老人坚持,加之这地方从前确实有不凡,不仅与仙人有关,还是当今大虞文相的故居,大虞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哪怕是修士对仙人很好奇,也要掂量一下陆风对混元界的意义,那可是以一己之力挽狂澜的、混元界所有人的恩人。
虽然世间不缺忘恩负义的人,但也得问问道一圣地和道门弟子同不同意,大虞的读书人同不同意。
所以这规矩就被当作某种信仰、习惯沿袭下来了。
如今见草堂突然升起缕缕炊烟,便觉得是有人趁村里人不注意,打破草堂的安宁去了。
“去看看。”
王有壮如今黄土埋到脖子,是村中的老人,每天给那些不知道小山村往事的人讲故事都能挣一把茶水钱。
大家都认得他。
一挥手便十多人随他一起朝着草堂而去。
这还没有走近,远远就见那高大的青槐树随风摇曳,树上没有一片雪花在上面。
“哎?”
有人四处张望,见周围树上、山上、屋顶上都是有雪的,不禁感到奇怪。
“那么大的树,怎么不积雪呢!?”
“难道……”
王有壮和人群中的几个人莫名觉得此景很是熟悉。
冰天雪地中,草堂四季如春,这场景只有陆风在的时候才……
思及此,王有壮几人心跳都快了几分。
王有壮更是腿也不颤了,拐杖也不需要了,急急忙忙朝草堂走去。
“叔,你们急什么呢?”
靠近草堂,那大槐树下的花草繁荣、温暖鲜活的景色让人瞪大眼睛。
“这是……我娘好像说过什么来着?”
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抓抓脑袋。
他们这一拨孩子自小就是听着草堂的故事长大的,自然也听说过草堂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都有莲花盛开,香传千里的奇事。
但是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更是想象不出故事中的草堂,所以乍然看见这寒冬春日图,一时只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比起这些年轻人的迷茫,王有壮几个老村里人却是激动到手都在颤抖。
他们走到院子外,就见院中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清扫院子,一举一动悠闲又自在,好似扫地也是什么很有意思的趣事。
看见那年轻人的长相,王有壮他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没,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
“先,先……”
“叔?你们认识?”
见王有壮老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几个年轻人不明所以,再看其他几个叔伯都这样说不出话,心中不禁暗暗揣测。
这草堂每隔几年就会有人回来,来人还是大虞的丞相,见王有壮他们这样,几个年轻人就以为那在院里扫地的年轻人是当今文相的人。
但是眼下场面总是要有人打破的。
陆风将扫帚放来靠着树下石桌,然后对着众人拱手,“不如进来坐坐?”
那些年轻人见陆风举止不像普通人,就更加坚信心中想法,连忙给丞相的亲信回礼,“叨扰了,叨扰了……”
说着就要往院子里走,但是却突然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叔!你打我干什么!?”
“你们都给我回去,不许打扰先生!”
王有壮也开口,“对!你们先回去。”
几个年轻人就这么不明所以地被赶走了。
陆风也不阻拦,只是温和地笑着。
“您,真的是先生吗?”王有壮小心开口。
“进来坐吧。”陆风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那一举一动都和他们记忆的一样。
王有壮他们也不再犹豫,激动地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天要黑了,我们就不打扰先生了……先生刚回来,可缺什么不?”
“多谢,但是目前不用。”
“好好好,那我们先走了,先走了。”
见几人浑浑噩噩离开,陆风无奈摇摇头。
终究还是物是人非,王有壮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曾经和王小福他们一道,在草堂这个院子里学文识字过,但是如今却连踏入这个院子的勇气都没有。
“哎~”
村子里,那先离开的几个年轻人就陆风的身份议论纷纷。
“我方才听见叔叫那人先生来着,这莫非是太平书院新来的先生?”
“哪有什么新先生,我看说不定是咱们文相大人的亲眷,回来打扫故居的。”
“可是那草堂的模样不是普通人能扫出来的吧。”
“对啊,忘记那草堂了!”
说起这个,几个年轻人就兴奋起来,“你们都看见了吧!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四季如春,而且方才我虽然没有看见莲花,但是也确实闻到清香了,那香味……”
那人说着就深吸一口气,仿佛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依旧在鼻尖萦绕。
“啊!!!”
一个少年突然大叫,吓得旁边几人跳起来。
“你做什么?”
“我,我,那个人和长生殿后院的那座石像长得好像!”
闻言,几人像突然清醒一样,总算是想起了关键处。
“对,仙人,仙人!”
后院石像面容虽然模糊陈旧,但是那气质神韵及衣着确实和那草堂中的年轻人太像了。
四季如春,仙人居所,仙人……种种情况瞬时就联系起来了。
这时,王有壮几人也从后面赶来,几个年轻人连忙围上去,忐忑又激动地问:“叔!刚刚那人是不是……”
“嘘!不可无礼。”
王有壮拉住那些年轻人,“快回去告诉大家,都来长生殿!快快快!”
见状,几个年轻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往各家各户奔去。
不多时,所有村民都挤在长生殿中。
“是真的吗?先生真的回来?村长你们没看错吧!”
“先生和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样,我们怎么会看错!”
“和三十多年前一样,那……”
“愣着干什么!快拜仙人啊!”
“……”
草堂,坐在院中享受安宁的陆风身上突然生出缕缕香火,白色烟雾缠绕在身,使得他的身影似虚似幻,下一刻就随着一缕青烟消失在院中。
下一刻,陆风虚幻的身影就出现在那长生殿里。
看着底下虔诚跪拜的人心有所感。
他回头看着那已经回归平凡的长生牌位,轻弹一指。
霎时,长生牌位大放光芒,照亮了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大殿中跪拜的人都抬起了头,恍惚间看见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站在他们的面前,然后消失不见。
好些还记得陆风的人立马激动起来。
“先生!真的是先生,先生真的回来!”
“先生终于回来了!”
“……”
陆风离开大殿后负手向后院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这长生殿被打扫得十分干净,看来是有人经常过来的,那长生牌位前的香火也从未断过,不禁心生暖意。
来到后院暗淡的石像面前,陆风不由得想到昔日立像的光景。
“小神,拜见先生。”
陆风回过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他的身边。
身上神韵显然是此方小土地。
陆风看见来人,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了,村长。”
土地呵呵呵地笑着,“我已经不是这小山村的村长了,托先生的福,得这一村土地神位,继续守护村子和长生殿。”
“辛苦你了,草堂多亏有你看顾。”
“先生言重了。”土地拱手一拜,“不过我瞧先生似乎不太开心?”
“没什么,只是深感物是人非罢了。”
土地看了陆风一眼,感觉有些意外。
他以为陆风不是会因为这些东西而产生心绪浮动的人,不过既然陆风都说出来了,他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小神也有这感觉。”
土地缓缓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在村里的好友越来越少,村里嫁进嫁出,来来往往的添了不少陌生人。送最后一个老友下葬后,那是小神第一次觉得这村子陌生,就是先生说的物是人非的感觉。”
“后来……我也死了。”
“托先生的福,我成了这村子的土地,又去了地府,遇见许多熟人,也结交了新的朋友……我也成了新添的陌生人,然后就看开了。”
陆风闻言,笑着回头看土地。
土地一愣,连忙拱手,“是小神多言了。”
“无妨。”
陆风温和笑着,不知为何突然释怀,抬手一点那石像,石像周身闪过神光。
“……我回来了。”陆风呢喃。
下一刻,他有了与石像融为一体的感觉,视觉突然高了许多丈,将小山村乃至更宽阔的地方收入眼中。
在石像恢复神异的那一刻,地府的赏善罚恶殿中,长生牌位突然神光闪烁,整个冥界都发生了异动,所有鬼神心有所感,那缺失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仿佛被突然填满。
成履、康笙他们出现在陶愚松身边,脸上难掩激动。
“先生,是先生!”
“我能感觉到是先生回来了!”
下一瞬,那从赏善罚恶中传来的阵阵钟声穿透冥界,从鬼门关传到黄泉边上,从地狱传到阎王殿。
与此同时。
混元界各地,但凡有城隍、土地庙的,庙中都突然香火大盛,像极了某种大兴之势。
兖州府。
城隍蔡世均带着诸多鬼神出现在城隍庙外,看向小山村的方向,神情激动。
大祈皇都的土地荀元,遇春山的山神山秽,几乎都有一样的情绪波动。
赤燕王朝,鸣章县的城隍常德银犹豫再三,还是对身边的文判道,“我去一趟地府,片刻便回。”
“是。”
第237章 守约孤魂
小山村神光冲天, 长生殿再复往昔神异,诸多神明庙宇发生异动的消息在混元界不胫而走,只需一日就传遍天际。
翌日, 仙人归来的消息满天飞, 混元各地有不少人不约而同地往大虞而来。
而本就身在大虞的人则是聚在了璋县, 小山村更是人满为患。
“我们在这山脚下转了几圈了,莲香倒是有闻见, 可是这草堂在哪啊?”
“哎~只怕是仙人不想见我们。”
说着男人就失望地叹气。
来人是俩个身上裹着厚实大氅,头戴貂帽, 脚踩厚靴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排下人抬着十多个沉重的红漆箱。
一行人在这冰天雪地中转了几圈后额头都出了不少细汗,口吐白雾四处瞧瞧看看,然后面露失望之色。
“算了, 回去吧。”
土地隐在一旁看着, 无奈叹气,这已经是第七波人了,没想到才三十多年过去,那只拜长生、不扰草堂的规矩就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若是普通人他还可设障眼法阻拦,可若是修士到此, 他这小小术法可拦不住。
正想着呢, 远处又有两人走来。
看那腰间大刀和浓厚煞气就知道来者非凡人。
果不其然,两人一眼就看见了障眼法的存在。
土地叹息一声, 正想现身阻止,却突然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而他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 那两人就对着草堂的方向拱手行礼。
“先生,陶咏和赵绰求见!”
土地见来人自报家门, 那语气听着像是与陆风认识似的,便止住了动作,下一刻就听见和煦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得了陆风的允许,陶咏和赵绰松了一口气,土地见状也抬手解开了障眼法。
陶咏两人郑重地理了理衣服,这才抬脚往前走。
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两人来过几回小山村,还和自己打过照面。
“原来真是先生的熟人。”
土地嘀咕一声,忽地听见陆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无需守着草堂,自去忙吧。”
陆风发话,土地自是不敢违背,拱手道:“是。”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原地。
在土地走后,障眼法自然也消失不见,草堂终于从山脚下显露出来,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一棵参天大槐树,看不到确切的草堂,唯有莲香袭人。
有后来者想要靠近,却发现草堂的存在就犹如月亮一般你进它退,你退它进,明明看着近在眼前,却是远在天边。
“仙人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陶咏俩人走到小院外,就见陆风坐在树下石桌旁看书,一旁池塘中传来戏水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安宁又祥和。
“坐吧。”
“叨扰先生了。”
见陆风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两人的紧张就散去很多,伸手推开院栏来到桌边行礼后坐下。
“想起先生爱喝茶,我们来的路上就带了些。”
陶咏说着就将手中茶叶和一包糕点放在桌上。
茶叶说不上名贵,但是胜在新鲜,在寒冬里有这鲜茶很难得。
陆风一眼就看见那叶子上有雪化成的水珠,想来这两人是在摘下茶叶后连夜赶来的。
“有心了。”
冬茶带着一股冷香,用院中井水来泡就很不错。
陆风一边泡茶一边道:“陆某看你们两个现在已是金牌捉鬼人,可喜可贺。”
闻言,两人叹息一声,“不值一提,如今捉鬼人远不如从前,虽同是金牌,但我们的金牌与当初宫大人的金牌完全不可比。”
对此陆风微微一笑,“淡茶有淡茶的味,浓茶有浓茶的香,时势不同,何须相提并论。”
“先生说得是”
紫黑的茶壶在陆风手中冒出蒸腾白汽,携带着茶香弥漫在树下。
陆风泡茶没那么多讲究,闻见香味就提起茶壶给二人杯中斟茶,颜色从浅到深势必都要尝一尝。
赵绰和陶咏抬起茶杯,心中回忆方才陆风无火烹茶的一幕,想着回去也学学看,哪怕学不得陆风七分儒雅,也要学来三分宁静,也好综合一下自身煞气,免得煞气积多了伤己误人。
明白二人来此并没有什么要紧事,陆风就开口问他们这些年可有什么趣事能说与他听。
见陆风是真的对他们的经历感兴趣,两人便捡有意思的部分徐徐道来。
“我二人除了大虞,也去过别的地方,曾经就遇见过一凶残水鬼,说起来还得多谢当初先生赠予我们护身令牌,这才令我们多次死里逃生……”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搭着腔,将险象环生的事细细道来,说得口干舌燥,没发现一直都是陆风在给他们添茶。
而时间也在这树下悄然流逝。
从两人话中得知混元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捉鬼人势弱,道门却崛起势猛,一些道观颇为有名,因为精通卜算之数,香火都不错,加之弄了各种物美价廉的符咒,所以很受百姓喜欢,尤其是那平安符。
“道门涉猎广阔,那平安符虽然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但是我们看过,确实是小有威能,对寻常百姓家来说也够用了。”
“不过道门与先生关系匪浅,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奇怪。”
道门第一人的蒋育道正是陆风的弟子,要是道门太差劲了反倒说不过去。
“道观……”
陆风闻言,思绪有些飘远。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名字了,不禁心生怀念。
就在三人谈话间,院里突然吹起一阵风,一个黑色身影凭空出现在树下,正是从地府返回的平生。
陶咏二人虽然对平生并不熟悉,但是也知道平生的一些事,加之身上那冷冽浑厚的修为不弱于鬼皇,二人心都提了起来。
“先生。”
平生对陆风一拱手,然后就带着倦意一同坐了下来。
陆风见状,安慰道:“地府事务繁忙,辛苦你了。”
见到陆风,平生就恢复大半精神,“有许尽书和几位判官在,倒也还好,只是昨日赤燕王朝的鸣章县城隍过来了,说想求见先生。”
“他要说的事我知道,你且让人告知他,过几日我会亲自去鸣章走一趟。”
“先生又要出远门?”
陆风抬起杯子轻嗅茶香,意思不言而喻。
平生叹气,“我能和先生一起吗?”
“小时候不觉得,怎么长大后反倒粘人起来了。”陆风轻笑。
平生被笑得不大好意思,只推脱是这里一人待着无聊。
陶咏他们在一旁听着,从听见许尽书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后就已经猜到了平生的身份了。
近年来阴天子之名早有人传,没想到他们今日就遇见了,难怪气息如此恐怖,可是感觉在陆风面前,这位大人还是像个孩子。
晚间,陶咏二人辞别陆风,从小山村离开。
翌日陆风也带着大青牛一道出远门了,平生终究是没能跟着,因为那莲池需要有人守着,免得安从郡的魂魄出岔子。
三日后,陆风落地鸣章县。
这县城变化不大,不过陆风能感受到此地人气与上一次来的人气不同,上次城中人气驳杂混乱,并不清澈单纯,掺杂了缕缕污秽之气,人气并不兴旺,城中处处都是衰败之像。
但是如今再来,已经不是过去那番光景,看来这新任县令要比那韩曲江强上许多。
陆风敲着竹竿走在城中,大青牛跟在身边,一人一牛脚步平缓,与外乡来的赶路人不同,加上那惹眼气质,一路有不少人悄悄打量。
陆风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正要寻城隍庙所在时,面前就有两个日巡游飘忽而过。
“二位留步。”
陆风突然开口,两位日巡游本不该回头的,毕竟哪里会有凡人叫他们两个鬼神留步的。
可是在听见那话后,两位巡游下意识都停住脚步,回头朝陆风看去。
这一看就愣住,只见陆风正笑着看向他们。
其中一位巡游四处看看,然后诧异地问:“这位先生看得见我们?”
陆风点点头,“陆某想见此地城隍,还请两位巡游带路通报一声。”
闻言,那两位巡游对视一眼,见陆风气息寻常,看不出深浅,倒是旁边那青牛颇具灵气,已成气候。
地府虽不管人间事,但是阳间鬼神免不得要和活人打招呼,尤其是这些修道有成的人。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两位巡游略一思索便对陆风道:“先生这边请。”
有巡游带路,陆风不多时就来到城隍庙外。
陆风抬头看着城隍庙上空,那里香火之气盘旋,神光若隐若现,可见城隍未成渎职。
而在城隍庙中,一巡游穿过人群而来,站在城隍塑像下拱手行礼道:“大人,有一姓陆的先生说要见您。”
“姓陆?”
鸣章城隍疑惑一瞬,下一刻想起什么似的从塑像中出来,对满殿鬼神道:“快随我出去见先生。”
文武判官等鬼神见城隍如此郑重,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不多时就出现在庙宇外。
鸣章城隍一见那背影就立马肯定了陆风的身份,赶忙上前拱手行礼。
“鸣章城隍携众神拜见先生。”
“拜见先生。”
身后众鬼神早就知道陆风要来的消息,此刻亲眼看见,难掩激动。
“无需多礼。”陆风笑着摆摆手,只是在来上香的凡人眼中,他这自言自语的举动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城隍见状忙引陆风往后院走。
见一众鬼神跟着,陆风挥手叫他们自去做自己的事,这么多人跟着,他属实是不习惯。
来到后院,陆风让城隍同坐,但是常德银却是郑重对着陆风一拜。
“昔日承蒙先生指路,下官才迷途知返,先生还给下官父母建冢立碑,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说完便行大礼。
陆风也不阻止,受了这一拜。
“此外,下官求见先生还有一事。”
“在我鸣章下辖内有一下溪村,村中有个孤魂常年徘徊在村口,不肯同鬼差去地府,说是……与您有约。”
城隍说着小心打量陆风。
他是怕自己猜错了人,因为那孤魂确实是在等人赴约,但是并未说是在等陆风。
他也只是凭借村口的树和孤魂口中的三言两语与时间,推测那孤魂等的人是陆风。
说起这孤魂的来路也是令人唏嘘,谁能想到这人生前乃是一朝大臣,可惜劝君不成反被冷落,后被污蔑斩首而死。
数年后虽然洗清冤屈,但是也因为曾经得罪过皇帝而无法得鬼神之位,如今又为了一个约定在阳间徘徊不去,迟早支撑不住魂飞魄散。
好人没有好下场,同病相怜的常德银生出恻隐之心,又敬佩这人守约之举,这才任由那孤魂一直徘徊在村口。
知道陆风回归后,他又第一时间求见,想的便是不管要赴约的人是不是陆风,都想为那孤魂求个机缘。
陆风一眼就看出常德银心中所想,对此倒也不喜不怒,直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
第238章 先生赴约
知晓陆风来意, 常德银便松了一口气。
晚间,陆风带着大青牛从城隍庙的后院腾云离去。
众神行礼,“恭送先生。”
陆风离开许久后, 一众鬼神还在院中站着, 心情都有些激动。
下溪村, 乡间小道上。
一精瘦汉子扛着捆柴往村子走去,可就在他低头喘口气的功夫, 前方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青衫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头摇着尾巴的大青牛。
“奇了怪了~”
汉子嘀咕一声, 明明方才他前面还一个人影都没有,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突兀地出现一人一牛。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便扛着柴跟上去看看。
那青衫男子走得慢,他没两下就追上人了, 但走近一看便愣住。
面前男子不染尘埃, 未化完的白雪铺在脚下,负手而行时在雪上留下的脚印都很浅,不像他一脚踩下去,提脚时脚上都是雪和湿土。
眼下四处无人,这人和牛出现得又如此突然, 衣着还如此单薄, 身体像是没什么重量,走路轻飘飘的。
一股寒风吹来, 汉子打了个冷颤,想到什么似的歇了打招呼的心思,扛着柴火快速从旁边走过, 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跑出去很远。
回到村子, 汉子总算是安心了些,扛着柴火往家中去。
家中妻子见他满头大汗,把柴火放墙角处就狂喝几碗水,不禁感到疑惑。
“你这是怎么了,被鬼追了不成?”
汉子闻言身躯一抖,将头探出门外紧张地四处看看,见院外什么都没有才赶紧关上房门,回头对妻子道:“小声些,别把那东西引来了。”
见自家汉子这副模样,那妇人脸色一白,“你真遇见……了?”
“哎~但愿不是。”
汉子擦着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道:“给我些钱,明日我买些香烛去土地爷那里拜拜。”
“也好,拜拜心安些。”妇人摆下碗筷,“先吃饭吧,吃完就睡,免得心中悸悸的。”
就在夫妻二人端碗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啊!”
汉子放下碗没防备地起身开门,见到门前人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你,你……”
“在下路过此地,恰逢天色暗淡,便想求个落脚处,讨碗热水喝。”
屋中妇人见自家相公脸色不对,便走近一看,见是一个儒雅的青衫先生,疑惑汉子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相公?”
“啊?对,先生里面请。”汉子回魂,看着陆风深吸一口气,心中怕拒了惹其发怒,只能硬着头皮将人请进来。
趁陆风坐下的功夫,汉子拉着妇人走到外面,将陆风可能是鬼的想法说与妇人听。
那妇人十分诧异,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端坐有礼的陆风,“不能吧,我瞧他脚下有影子,举止也有礼,怎么会是……”
汉子也看了一眼,心中狐疑起来,“莫非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听村中老人说过,有些鬼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吃喝睡都一直按照活人的方式来。
“试探一番,若真是如此,好好把人送走就是,可千万不能点破。”
两人一合计便决定就这么做。
再回到饭桌上时,妇人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自然,小心地把盛满饭的碗递到陆风面前。
“有劳。”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汉子吃饭如嚼蜡那样小心地问:“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家住大虞,为寻友人来到此处,冰天雪地的,还得多谢二位收留。”
见陆风说话条理清晰,温和有礼,汉子疑虑消了一些,“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先生不必客气,见先生衣着单薄,一路走来也不容易。”
陆风笑道:“陆某学过一些拳脚手段,所以不像常人那般畏寒。”
闻言,汉子恍然大悟,“原来先生是武人,难怪!是我想多了,还以为先生是鬼,先生勿怪。”
如此就说得通了,夫妻俩长舒一口气。
陆风对此哭笑不得,并未多加解释。
蜡烛对山野的寻常人家来说是稀有东西,所以吃完饭见天黑就要早早休息了。
睡前那汉子还嘱咐陆风,若是夜间听见什么声响可千万别出去,只当没有听见,被子蒙头一觉睡到天亮。
陆风好奇为什么,那汉子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隐晦道:“村里这些年不太平。”
夜色见深,陆风负手站在窗前并未睡下,不多时,就真如那汉子说的那样不安生起来,村里犬吠声一阵高过一阵,但又很突然地集体安静下来。
陆风向前一步,身体穿过墙壁向外面走去,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夜晚风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有俩个鬼差从陆风面前飘过,丝毫没有察觉到陆风就在身边。
陆风负手跟上俩鬼差,步履缓慢却不曾落那俩鬼一步。
鬼差在村中巡视一番,所到之处犬物噤声,瑟瑟发抖。
见无异常后便去向着村外走去。
陆风站在村口的百年老树下,见俩鬼差走后就显露身形在树下等着,不多时,一个孤魂从村中出来,见鬼差走后就要栖身到老树中去。
那孤魂还是死时的模样,一身白色污脏里衣,脖颈的切口并不整齐,砍下来头被抱在臂弯里,黑白参半的发丝凌乱挂在脸庞两侧,面色白如纸。
一个抱着自己的头在村中游荡的鬼物,难怪村中不安生。
突然,断头鬼脚步一顿,错愕地看着树下负手而立的人,而那人也在看着他。
“别来无恙,郑兄。”
“你,你看得见我?”郑谦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看得见自己。
陆风拱手,带着歉意道:“劳郑兄久等。”
闻言,郑谦皱着眉飘上前,把头捧在手中凑近打量陆风,而后惊愕地后退一步,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能看得见我!三十多年未见,陆兄容颜依旧,难怪,难怪……”
“是我当日眼拙,没有看出陆兄的神异。”
郑谦看着陆风叹息,自嘲一笑,“我原本还在担心我们重逢时阴阳相隔,说不上话,又担心陆兄你早已身去,不能赴约,却是独独没有想过陆兄你是得道高人。”
“只是一些寻常手段罢了,”陆风挥手间一方矮桌出现在树下,“陆某请郑兄喝杯酒赔罪如何?”
“陆兄说笑了,我这模样要怎么喝?”
郑谦把自己的头提着放在桌上,头身分离的模样看着有些渗人。
“且看陆某的。”陆风一挥手,白光包裹郑谦的头飞落到他的脖颈上,等白光消散,头身已经长好了,一点砍头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郑谦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自己的头,惊喜非常,“陆兄不知道,那刽子手的刀不知道是不是人砍多了,刀刃都卷起来了,给我砍了三四下才砍断,当时我可是被疼死的。”
说完又激动道:“陆兄这一杯酒可抵消不了你来迟的五六年。”
郑谦说着就在陆风对面坐下,显然对陆风的身份已经不大在意了。
“我也未曾预料到。”陆风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个酒葫芦,这酒还是之前剩余的一点。
哗哗酒水声在树下响起,配着这雪色饮冷酒,堪称绝唱。
“郑兄当年说要站在万人之上扬名天下,要赤燕摆脱末流王朝之名,要天下百姓心安理得地享受安宁……这些不知实现与否?”
闻言,郑谦抬着酒杯的手一顿,而后失意地笑出声,“难得陆兄还记得我那酒醉之言,不过可真应了别人的话,我就是个半步丞相。”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郑谦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尝到酒的味道。
“陆兄的酒是好酒,我许久没喝到了。”
“喝酒误事。”陆风如此说着,却依旧在给郑谦斟酒。
“是啊,喝酒误事。”
他便是在家中喝醉酒说了不该说的话,加之得罪了人,这才沦落到身首异处的地步。
郑谦借着酒意将过去半生经历一一说与陆风听。辉煌的、失意的,如今再回头看都如黄粱一梦。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了。”
志向、功名、抱负……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半步丞相名副其实。
郑谦叹息着,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大丈夫,绝不回头!就是可惜了,没能像大虞的那位纪相一样大展拳脚,流芳百世。”
说起来,大虞的那位纪相年纪与他相仿,甚至还小几岁。
“不谈我这些不值一提的事了,说说陆兄吧,仙乡何处?”
郑谦是见过修士的,他瞧陆风要比那些普通散修厉害,应当是有宗门的。
可陆风却说,“无门无派,就是一个小山村的教书先生……现在也不算了,当个闲散游人。”
他如今已经不是教书先生了。
……
酒过三巡,郑谦还是像从前那样不胜酒力,倒在桌上喃喃自语。
“见了陆兄,约定已了,我也该走了,不用再躲着那些鬼差了。”
闻言,陆风端着酒杯笑道:“鬼差若是要捉拿你,自有无数办法叫你逃脱不得。”
闻言,郑谦拍拍天旋地转的头,细细思索陆风话中的意思后,开怀大笑。
“人间常说鬼神无情,可明明能做鬼神的都是有情有义之辈,看来还是世人眼拙,不冤,我不冤,哈哈哈哈哈。”
天边翻起鱼肚,头顶树叶被寒风裹挟沙沙作响,郑谦倒在桌上神志不清。
陆风抬头看着老树,见其树干中心有微薄灵气如水光流动,不禁感叹缘分的神奇。
当初郑谦喝醉打翻山神所酿的酒,滋养了这棵老树,如今这老树为郑谦提供栖身之地。
一恩一报,还是那句话——
“时也,命也。”
天将白,遗愿已了,郑谦该去地府了。
陆风剑指立在胸前,轻道:“召来!”
他声音平静,却传至千里,那原本已经走远的俩个鬼差,身体不受控制地突然出现在村口老树下。
俩鬼差对自己突然移位的事又惊愕又不解。
这时树下的陆风突然开口:“带他回地府。”
说着,一枚正神令牌出现在手中,俩鬼差原本还在疑惑陆风是谁,但是在迷茫中看了令牌一眼后,便立马正色起来,对着陆风拱手行礼。
陆风将正神令牌放在郑谦手中,然后对俩鬼差挥挥手。
鬼差见状对视一眼,明白倒在这桌上的醉鬼醒来后,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天色蒙蒙亮,陆风回到那户农家,在桌上留下银两和字条便带着大青牛离开。
离开村子后,迎着晨光继续向前走去。
三月春。
冰雪消融。
陆风来到淮南城,听闻这里有座香火不错的道观,就想来此看看。
好巧不巧,他刚到城门口就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揭下了城墙上贴着的捉鬼告示。
并扬言道:“这鬼,道爷我捉定了!”
第239章 道士管之
“这位道友, 陆某初到贵宝地,身无分文,这捉鬼的告示可否让陆某看一眼, 也好换口饭吃。”
管之手拿告示回头看去, 就见一个青衫先生看着他手中的告示。
“这位先生你可看清楚了, 这是捉鬼的告示,不是什么比写字作画的擂台, 一不小心会丧命的。”
陆风笑着拱手,“这捉鬼两字倒是看清楚了, 就是其中内容并未瞧见,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告示并非是贴给他一个人看的,管之思及此,将手中告示递给了陆风, “也好, 先生看清楚后就打消那念头吧。”
告示被捏出褶皱,但是展开后里面内容依旧清楚。
原来是这城中一户姓白的人家中有位老爷要办八十大寿,但是这几日白府中突然变得不大安生,为了寿宴能顺利,这才贴出告示寻求江湖侠士的帮助。
告示内容十分简单, 并没有细说府中究竟是如何不安生, 不过看样子这告示已经贴有一两日了。
“多谢。”
陆风将告示还给管之。
“先生还是要去?”管之收起告示,握了握身后背着的剑。
“听说白老爷要办寿宴, 想来那席上饭菜应当不错。”
原来是来混吃混喝的。
管之在心中嘀咕一声,不过并没有因此对陆风抱有什么偏见,反倒是觉得陆风这人十分有意思, 他还没有见过一个混吃混喝的人能像他这么坦然,大多人都要正义凌然地装一番的。
“既然如此, 那就一起吧。”
说罢就领着陆风一道向城中走去。
“先生既然是为了裹腹,那我得提醒先生一句,白府闹鬼之事城中人尽皆知,已经闹了有些日子了,但是这麽久了都还没有解决,就说明那绝不是一般鬼物。”
“所以先生也别想着吃寿宴了,今天去蹭顿饱饭就找机会离开吧,免得为了口吃的将命搭进去。”
“多谢提醒。”陆风依旧温和地笑着,“陆某看道友倒是胸有成足。”
“那是自然,”管之拍拍身后背着的剑,剑被灰色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那剑就是他信心的来源。
“除了我这祖传的宝剑,我可还带了许多宝贝。”
管之扯开腰间挂着的布袋,撑开给陆风一看。
只见那里面都是黄色符纸,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一个罗盘样的东西让陆风颇感兴趣。
“没见过吧,这是我道观研制的寻踪罗盘,易携好用,口诀念对了普通人都能掌握,”管之宝贝地将布袋重新系好,脸上带着骄傲之色,“先生你呢?可带什么宝贝没有?”
“我?”
陆风好像还真没有。
“嘶~”管之上下打量陆风,见其赤手空拳,眉头一皱,“你这模样任谁看都不是能捉鬼的,只怕白府的人不会让你进去。”
“这论坑蒙拐……混饭吃还得看道爷的。”
管之说着就摸出一把木剑扔给陆风,“拿着,好歹装装样子。”
木剑是用普通桃木削成,轻盈趁手,用布一裹倒是像模像样的,尤其拿在陆风手里,自有一种飘然剑仙的韵味,看得管之都有些嫉妒了。
“明明我背的才是真剑,怎么这气势感觉还比不上拿木剑的你。”
“”
白府门口有些冷清,行人都绕府而行。
陆风二人看着那朱红的高门,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
“先生你选择来此混吃真是没选错。”
这种大户人家,吃一顿都够寻常百姓家吃一年了。
陆风笑了笑并没有回话,而是抬头看着那白府上空,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从表面来看白府人气有些紊乱,但那只是府中人心不安的原因,此外他并没有看见任何邪祟鬼气,有些奇怪。
“二位可是揭了告示?”
白府大门打开,眼底挂着乌青的管家看着陆风和管之,眼神中是毫不避讳的打量。
一个拿着剑的青衫先生;一个身着深蓝色利落短道袍,腰间挂着酒壶和布袋,看着有些不着调的道士。
两相对比下,管家也看不出这两人谁更厉害。
那道士身上的东西很多,看起来有万千手段,但是旁边这先生气质出尘、气定神闲,也不像是来混吃混喝的。
管之将告示拿出撑开在管家面前,“快带我们进去吧。”
“敢问两位谁主事?”
管之上前一步,“自然是道爷我!”
“这位道长可是来自城外敬亭山的长清观?”
提起长清观,管之的头都微微扬起,“正是。”
“原来是长清观的道长到了,二位里面请。”管家态度热络了一些,侧身请二人进府。
“之前老爷派人去长清观求助未果,还以为道长们不会来了。”
“去道观求助的百姓多,很难抽出人手。”
管之倒是没有说瞎话,道观中确实抽不出人手,一是里面有本事的人没有多少,偏上山求助的人却有很多。
而且有一事他没有说,他是偷跑出来的,并非是道观派来的。
“是是是,道长说得是。”
管之朝着陆风使了个得意的眼神,大致意思便是让陆风放心,他会罩着他。
陆风笑了笑,将大青牛交给白府下人后跟着往府中走去。
一进去,他们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管家之前对他们的态度不咸不淡了,因为这府中已经来了很多揭告示的人,捉鬼人和修士都有好几个,可谓是神仙打擂。
那些人听说有长清观的道士都一同朝管之看来,眼神中多有打量,相比之下,气息普普通通的陆风就不大引人注意。
陆风跟在管家身旁,疑惑地问:“淮南城乃是一州大府城,此地当有城隍、土地坐镇,贵府为何不去求助城隍?”
那管家闻言,无奈摇摇头。
“我家老爷自去求过,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原来如此”
说话间,管家领着两人来到客房前,“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老爷事务繁忙,一会儿晚间开饭时老爷再来见各位。”
“有劳。”
两人一拱手,看着管家离去后才打量起这屋子。
管之拿出布袋中的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但是在屋里院外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白府给我的感觉很是奇怪,但是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还得等到晚上才能见分晓。”
管之收起罗盘,啪嗒一声躺在床上,见陆风坐在桌边沉默不语,好奇地问:“先生在想什么?莫非是此地城隍的事?”
说实话,他觉得陆风有点杞人忧天了,城隍之事哪里是陆风能管得到的。
“要我说先生就不必想这些,城隍爷既然知道了,那必定是自有打算,说不定这府中并没有什么鬼祸,都是人心作祟罢了。”
陆风闻言回头看向管之,“看来道友对城隍很是信任。”
“那是自然,我道门和地府可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信自家人还能信谁!”
管之说着就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对陆风道:“先生知道我道门的祖师爷不,说起来那也是地府的祖师爷,所以说我们是一家人嘛。”
“这么说来自然是一家人。”陆风笑道
晚间,白府下人来请,让众人前厅用饭。
陆风随着管之一起进入前厅,就见足摆了两三桌饭菜,这接捉鬼活儿的竟然有十七八个人,只是这其中有真本事的看着也就十来个。
三个捉鬼人,四个修士,加上管之和陆风自己,以及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应当是哪个家族出来历练的。
那白老爷精神不济,对刚来的陆风几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早早离开了。
“我瞧这白府中人好像都不大精神的样子。”
管之视线从白府众人的身上扫过,边吃边对陆风道,“你还别说,不愧是大户人家,这味道真是少吃一口都亏了。”
管之对着满桌饭菜忙得不可开交,但也没忘了此行目的,单手掏出布袋里的罗盘左右看看。
旁边那年轻人见状就凑了过来。
“别找了,找不到的,我们在府中住有一两日了,但是一点鬼气都没有发现,反倒连自己都着了道,所以我劝你们一会儿晚上可别睡觉。”
管之有点诧异,“连你们都着道了?”
他说的自然不是那骗吃骗喝的,而是这几个修士和捉鬼人。
一银牌捉鬼人点点头,面色严肃,“若今夜还是一无所获,我们……”
自然是该离开了,免得哪天被这吃人的宅子吞了都不知道。
有几个来混吃喝的在听见这话后脸色一白,说出去方便就再也没有回来。
夜晚。
陆风在庭院中散步消食,走到角落处就看见又有好几个人从那墙角的狗洞离开。
“先生还不走?”
管之见陆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笑着拍拍陆风的肩膀,安慰道:“事急从权,现在钻狗洞也没什么,先生尽管去,我不会告诉别人先生钻狗洞的。”
陆风:……
之前还一口一个祖师爷,现在就叫人钻狗洞。陆风无奈摇摇头,“此处风吹不着,雨打不到,陆某为何要走。”
“行吧,那先生可别乱走。”
管之想到这人是和自己一道进府的,就从布袋中拿出两张符纸递给陆风。
“一会儿先生若是遇见不对劲的,点燃这张符纸我就能知道,另外这张是平安符,先生可要戴好了。”
陆风接过那平安符一看,发现和自己画的平安符倒是有七八分像。
管之离开后,陆风心念一动就将白府情况全部尽收眼底。
那四个修士守外围的东西南北四角,三个捉鬼人守内院,管之和那年轻人就在府中巡逻,分配倒是合理,就是从头到尾都将自己给排除在外了。
陆风对此只是一笑,去后院看看大青牛后便回客房看书。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白府外传来的叫卖声因为宵禁而消失。
淮南成渐渐地变成一片寂静。
“天寒地冻,熄灯关门!”
黑夜过半。
街上打更人的梆子声一慢三快,管之打着呵欠与年轻人同坐在院中凉亭里,无神地撑着下巴,“已经四更天了,一点影子也没有看见。”
他们倒是不怕冷,在外面连坐几夜也冻不着,但这干坐着实在无趣。
年轻人看着客房方向,只见那里灯火通明,陆风看书的影子被烛火投射在窗户上。
“那位先生是要参加科举吗?”
“不知道,大概是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逐渐消了声。
年轻人眼皮耷拉,困倦至极,头一点就睡了过去。
管之原本要将人叫醒,但是那睡意就仿佛会传染一般,他眼睛一闭,也倒在了那年轻人身上。
下一刻凉亭中鼾声如雷。
与此同时,原本守在屋顶的几个捉鬼人和修士也同时睡了过去。
陆风所在的客房中烛火摇曳,一阵阵凉风从窗户处吹进来。
眼看烛火就要熄灭,陆风一挥手就将那阵风给打了回去。
“嗡!!!”
管之突然从凉亭中惊醒,仅是这片刻的功夫他就双眼通红,按着背后嗡嗡作响的剑,警惕地看着周围。
第240章 凶物仿神
凉亭中, 管之抱着自己的剑又惊又骇。
他们这些人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这么睡过去了,若不是傍身的剑突然示警,他只怕也是悄无声息着了道。
“方忌, 醒醒!”
管之将旁边的年轻人叫醒, 二人面面相觑, 快速回神。
手中罗盘因为凶物的出现而产生剧烈震感,管之将之紧紧握在手中, 单手提剑一震,那包裹剑身的麻布如脆弱薄冰一样咔咔碎开, 露出里面刻有七星连珠的剑鞘。
“你去叫醒别人,我去看看。”
利剑终于重见天日,激荡的剑气袭扫凉亭周围,看得方忌又羡慕又敬畏。
看管之离开, 他也不想跟着拖后腿, 便一跃上屋顶去叫醒其他人。
管之跟着罗盘指引寻去,晃眼一瞥发现陆风屋里的烛火并未熄灭,窗边倒影依旧时不时翻动手里的书。
“……”
管之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但眼下他也来不及多想便朝着罗盘所指提剑而去。
罗盘带着管之来到一处大院中,越是靠近那房间, 罗盘动静越大。
“何方鬼物胆敢放肆, 看我道爷收了你!”
利剑出鞘,管之提剑轻松踹开房门, 一个纵身进入才发现此处是间大书房,但屋内一点影子都没有。
冷冷月色从屋外撒进来,衬得这书房静得骇人。
管之眉头一皱, 还算冷静,急忙从随身的布袋中抓出一把符纸凌空甩出。
符纸带着金色光芒如箭矢一样钉在这书房的各处角落, 瞬间就形成一个金色法阵。
阵法将书房中的一切都笼罩,光芒所到之处鬼妖现形。管之拿着罗盘仔细辨别,最终视线落到一副画卷之上。
“找到你了。”
管之心中激动,提着剑迅速刺去。
但那画卷突然飞了起来,躲过剑锋后飘到空中。
“哗哗哗……”
画纸如波浪流动,下一秒,一个黑影从中飞出,朝着屋顶爆射而去,瞬间就将屋顶撞出一个大洞,月色从上射进来。
“休走!”
管之懊悔自己还是太嫩了,贴符纸时竟然忘了屋顶,导致这凶物轻易离开,这真是个教训。
好在屋外还有其他人守着,他离开书房就见那凶物已经被捉鬼人的阵法控制住。
方忌见管之提着剑出来,羡慕地朝那剑上看一眼。
“还是道友厉害,我们守了几日也没能让它露出一丝马脚,没想到道友一来就找到了这畜牲的藏身处,真不愧是长清观的道长!”
“还是别高兴太早,我感觉……不大对。”
那银牌捉鬼人看着在阵法中横冲直撞的凶物眉头紧皱。
他不像管之和方忌这样年轻,经历的东西要比他们多得多,所以看着这轻易被拿下的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修士开口,“奇怪,它怎么一点战意都没有?”
“自然是知道在我们手中必败无疑,所以不做反抗!”
方忌对管之崇拜道:“有管道友在此,它也知道自己翻不出风浪!”
管之看着方忌,有种终于遇上知心人的感觉,心想此事了后定要和他方忌把酒言欢。
可这时一个修士也突然道:“我也觉得不对劲,这家伙能藏这么久,那一定是有些手段的,怎么会如此轻易暴露,一心只想逃离……莫非这里有高人能威胁到它?”
“啧~”方忌咋着嘴,指着管之道:“这里,高人在这里呢!”
那修士闻言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明显有些犹豫,因为在他们的感知中管之并没有那种高人气息,之所以厉害,他手中的那把剑要占五成原因。
另外其他宝物符纸和管之加起来才占五成。
可就算心中是如此想的,他们也不敢说出来。
一是管之出自长清观,得罪不起;二是怕自己看走了眼,毕竟有些人就喜欢扮猪吃虎,隐藏自身威能。
管之自然也看出了这几人心中所想,顿时生出几分不服,誓要让这些人好好看看。
于是他突然提剑跃起朝着阵法中的家伙杀去。
“铛!!!”
阵法破碎,管之感觉自己像是一剑砍在了寒铁上,震得他虎口都裂开了。
“不好!一起上!!”
凶物突然变大,渐渐露出人形,其他人见状便知大事不好,选择一拥而上,想用这多人的猛烈攻势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轰轰轰!”
捉鬼人、修真者都各显神通,刀剑的攻击落到一处产生巨大响声,能量相撞摩擦出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白府。
“你们找死!”
那爆炸中心传来管之的声音,这让外围的管之愣了一下,下一刻,一道恐怖气浪将那些刀剑法器全部弹开。
气浪以不可抵挡之势无差别地轰击周围所有人。
“啊啊啊啊!!!”
方忌他们被震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出,有狼狈落入池塘中的,有将院墙撞毁的,也有撞到假山石上当场晕厥的,只有管之得手中剑帮他卸掉大半部分的威能,倒飞出去后还能稳住身形。
但眨眼间,一行人就失去了大半的战力。
“竟然这么强……”
管之擦去嘴角鲜血,抬头惊愕地看着那上空,只见硝烟散去后,另外一个管之从中走出。
“这!!!”
仿佛照镜子一样,如果不是那“管之”身上黑气缠绕,他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在做梦了。
只见凶物张开双手,身上气息鼓动,这府中就有许多道精气从四面八方飞出,然后被那凶物尽数吸食。
“不好!这是要鱼死网破了,白府中人会被吸成干尸的!”
一捉鬼人大喊。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这凶物不干脆离去,另寻目标,反正他们也阻拦不了它。
而是选择用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就好像它知道自己逃不掉一样。
“孽畜!住手!”
管之大喝一声,长剑举起,剑光冲天,无数符纸环绕暴增管之修为。
在剑与符纸的加持下,管之战力暴涨,顿时杀向那凶物。
可是凶物像影子一样,他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威力还要比他更恐怖。
结果毫无意外的是管之被轻易击退。
“再来!”
管之战意不减,再次迎战。
“啪啪啪啪啪!”
一时间白府中只能听见管之挨打的声音,打得他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带着满身伤痕狼狈落到地上。
“再来!”
管之心中不服,在道观他就是垫底的那个,好不容易出一次门,还要被“自己”爆打,他是越想越不服气。
这番不甘下,他哪怕浑身浴血也嚷着再来。
可是那凶物显然不想再和他纠缠,这次终于提起了与管之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剑。
管之一看剑锋指着自己,畏惧就突然如附骨之蛆一样紧紧将他的身体锁死,原本高涨的战意和勇气也像潮水一样退去。
“道友小心!”
“快退!”
任凭周围人如何呼唤他都提不起剑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浓厚的香火之气瞬间覆盖白府上空,一身红袍的城隍携带诸多鬼神出现在白府。
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锁定那悬空的凶物。
城隍一掌打开凶物的剑锋,救下魂不守舍的管之后,立马对周围鬼神道:“拿下!!!”
霎时。
白府上空金光闪烁,香火之气化作锁链从众鬼神手中飞出,凶物立马被困住。
底下还有意识的几人看着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常说鬼神鬼神,却是第一次见。
鬼神之威严不可冒犯,比他们想的要强大许多。
可就在众人松口气时,那凶物突然挣爆香火化成的锁链,再出现时就是那淮南府城隍的模样。
众鬼神见状大惊,感受到了这凶物的难缠,要不是香火之气不能模仿,他们都分辨不出这两个城隍的真假。
淮南府城隍见状大怒,身上香火神光鼓荡。
“放肆!一府城隍正神你也敢亵渎,不拿你,我地府威严何在!!!”
话落,城隍手中玉色笏板化成长剑,剑身裹满香火神光,城隍立即持剑朝那凶物杀去。
一时间,白府上空雷霆作响,正神之怒引天地共鸣,降下雷霆欲诛凶物。
轰轰隆隆的爆鸣声中,一黑一白的两道城隍虚影争斗不休,引得狂风大作。
文武判官见状立马施法将此方空间封锁起来,免得扰了淮南府城的百姓。
他们并不担忧城隍大人,因为那凶物虽能化成城隍模样,模仿其手段,但正神威能岂是一只凶物能仿造的。
事实也如此,那凶物在城隍手中节节败退。
“之前寻你不得,这才让你嚣张日久,不知天高地厚!”
城隍说着,眼中神光闪过,大喝一声高举长剑。
凶物感受到死亡威胁,城隍模样终于维持不住,化作一团黑烟逃窜,朝着屋里遁逃。
“又要藏起来!!!”
又是这藏匿的手段,城隍等一众鬼神看得火大,要不是这凶物有这种藏匿手段,难缠得很,早就被他们拿下了,何须等到今日。
“快阻止他!”
文判一声令下,鬼差、巡游等众鬼神齐齐动身,化作无数道神光朝着那凶物冲去。
可突然。
那团黑雾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化作黑色人影一步一步后退,好似看见了什么大恐怖。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只见一个青衫先生负手从暗处走出,他每向前一步,那凶物就后退一步,众人都感受到了它的不安,目光齐刷刷落到青衫先生的身上。
好奇的、疑惑的、戒备的……
诸多视线齐聚。
凶物身形疯狂扭动,看来是想故技重施,幻化成陆风的样子。
但是诡异的,无论它怎么做,哪怕把身体扭到变形都变不成一点陆风的样子,身体直接乱作一团。
突然。
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霆毫无征兆的落下,狠狠劈在凶物身上,好似它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身为万物生灵中的一员,天地此刻都容不下它。
“你……是谁?”凶物艰难开口。
一个连一方城隍正神都能复刻的,竟然复刻不了眼前气息寻常的人。
被雷霆击伤的凶物大悟,“是你,之前是你暴露了我的所在!”
一旁城隍看着陆风,片刻功夫后眼神微震,忙收起长剑,拿着笏板来到陆风面前拱手行礼。
“淮南府城隍简冲之,拜见先生。”
一旁众鬼神见状,立马上前一步,齐声拱手道:“我等拜见先生!!!”
此刻,白府中寂静无声,管之等人看着城隍一众鬼神对陆风俯首,满脑子都是疑问震撼。
陆风随意抬手,“不必多礼。”
“是。”
城隍收起笏板退至一旁,没有再对那凶物出手,其他鬼神见状都退下,静待陆风的动作。
“管之。”
被陆风突然叫到的管之此刻还是云里雾里,今夜诸多打击和转折让他脑子卡顿,根本转不过弯来。
此刻突然听见陆风叫他,他才机械地扭转一下脖子,迷茫地看着陆风。
陆风一指凶物,道:“拿下他。”
“什么……”管之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指着自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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