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们一起名留青史[正文完]
如果不是这里不合适, 师无治真想捧着他的脸亲一下。
但他忍住了这个冲动,暗暗蓄力,想给宣病分担疼痛, 却被宣病发现了——
“真的不用,”宣病无奈了,传音道:“再这样, 我就把你锁起来。”
——师无治是立法者, 他得到了师无治的偏爱就够了, 不需要立法者的偏爱。
错了,就是错了。
他替师无治剜去腐蚀法则的蛀虫,师无治陪他携手成长至此。
挨三道雷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戌时二刻, 天际风飞云卷, 明明是黄昏, 雷光却涌动着、亮得像天明。
许多人都觉得他挨不过,纷纷不忍的闭上了眼。
那执行的弟子一边引雷, 一边又问:“宣病, 你可知是何人将你的通缉令篡改了?”
话音透过水镜,传到白家。
白家已大乱一片,白闻卿慌得没时间去管周挽尘了, 忙着四处打点关系。
周挽尘艰难的爬起来, 一抬头,便听到那人问宣病,立刻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在天下水镜前!
宣病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还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他有x瘾——
不, 不能让他说出来!
周挽尘有些慌了,祭出仙力, 想透过水镜去阻止,可他那点仙力简直杯水车薪,无法动摇半分。
“不,不要说,”周挽尘喃喃着,“不能说……”
那是他的秘密,要是这秘密被公之于众,那他这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仅会被狠狠拽下,还会被无数人骂成只会发情的禽兽……
他有些后悔了。
原来不堪的过往被扒出时,竟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周挽尘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些流言蜚语会怎么说他,脸色更苍白了,甚至落下泪来——
他的名声比命都重要。
这是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在告诉他的……他没了名声,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不知。”
水镜里的声音却说。
周挽尘一怔,惊悚的抬眸,不敢相信宣病竟然说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是谁篡改了通缉令……但那不重要了,”
天雷柱上,宣病掷地有声的道:“比起督查那个,我更希望你们能多花时间查查那些不翼而飞的卷宗,查那些价值百金、用以救助的丹药,是否落实……”
所有人都怔了怔。
那弟子也一呆,但紧接着旁边的钟声响了——
“戌时三刻到!天雷刑落!”白荣喊出来了。
“他那么急干什么?”水镜里,青云柯说:“这不是他该做的事吧?”
“白荣……”
——天际雷声轰鸣,一瞬间黑了,万物失色,如树枝节般的白色闪电爬满夜幕,化为一道粗壮的闪电狠狠掼入天雷柱!
刹那间宛若粉身碎骨的疼痛传来,宣病脸色更白了,头发散了,吐出一口血来——
师无治忍不住现出灵力,却被雪由知用尽全力拽住了,“师尊,不可以!”
师无治抬掌想甩开他,岂料雪由知这次狠心了,低声:“师尊,宣病入狱前和我说了,一定要拦住你!”
师无治眉头一皱。
“我问他为何要拦,他说……”雪由知红着眼睛,想起宣病入狱前——
“本就不是你的错,”雪由知看着宣病,“师尊要拦便拦了!”
“不,不能让他拦!师哥,我越过法则、替法行道,本就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认。”宣病看着他,“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在天下水镜前,若连立法者都偏向我,那这法则如何服众?!凌霜派如何服众?他师无治如何服众?!你必须帮我拦住他!”
师无治哑然了。
第二道雷落下来了,雨也落下来了。
入骨的冰冷和疼痛如影随形,宣病攥紧了手,血液从手腕上紧束的锁链里滑落,他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越发苍白,像一朵高傲的、经历暴雨冲洗却未曾跌落在地的花。
额间的碎发被雨淋得贴紧了面颊,乌黑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病态的漂亮。
“……第二道了。”
宣病喃喃着,盯着台上面如土色的白荣,像即将咬上猎物的蛇——
“来啊……第三道。”
他的目光有些可怕,仿佛能穿透浮华虚假的皮囊看见底下腐烂生臭的灵魂。
白荣微微颤抖起来,竟然有些害怕。
……不,不可能,第三道他一定会死的。
轰!!!
天际第三道雷落下来了,风雨太重,戒律庭的牌匾被吹得重重的跌落在地,场上那本《天下法则》的尘灰被彻底洗去,露出被纂刻得极深的一条条规则——
宣病没动了。
水镜里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吧?死了?废了?”
“这雷不对劲吧,我记得以前没有那么重啊……”
“嗤,本来还觉得有点意思呢,这就死了?”
“他死了?不要啊……”
“天道保佑……别死啊……”
白荣瞬间大喜,极度的兴奋在这一瞬席卷全身,他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自量力!!!”
但,宣病动了。
雨还在落,他抬起了头,受刑完毕后那锁链不再束缚他了。
身上的白衣染了血,他站了起来,抬手抚开了眼前的乱发——
“……我说了,”宣病看着白荣,轻笑一声:“这不会是我的葬礼。”
水镜里也爆出一阵欢呼,夹杂着尖叫——
“他身已明,他无罪了!!”
“白荣呢!白荣呢!!”
“白荣,你儿子呢?”
惊惧和耳边的话语在这一瞬交加起来,白荣将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更加惨白了。
忽然,他脸上出现疯狂之色,抬起手来,一团白色的光芒再次窜向天际——
“他又引了一道雷!”
“失心疯了吧?!”
“不好,这不是普通的雷!!他用了仙族死咒!”
庭上长老纷纷惊讶的瞪大眼睛,正想出手阻止,可那雷却已经从天际汇聚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红光,成了一道血红的雷,即将落进天雷柱——
千钧一发之际,师无治也动了,可天际又是一声巨大的惊雷,云层不断的翻涌着,一道金色的光芒落了下来,那金色的天雷比谁的动作都快,狠狠地劈向了宣病!
刹那间,天地间无形的灵力涌动起来,在这一瞬汇聚着冲向了宣病——
宣病只觉得身体有点轻飘飘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被填满,轻盈了起来,他身上的白袍被光辉映照着,洗去了那些血液,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灵力的光辉——
“……他这是……”
“突破了?”
“不——不止是突破——你看那雷,那雷在迎接他——”
“是神!!!”
“……这么小,就飞升了?”
“这比师无治还要怪物啊!!!”
这一声惊叫落下,各门各派都坐不住了,有的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在地,有的则快速的闪来了戒律庭。
而戒律庭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师无治眼中也只有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宣病感受着灵力抚平经络,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跳动着,他听到了一个仁慈而中性的声音,雌雄莫辨,很是温柔——
“来吧,上神界来。”
宣病一怔,头也不抬,“等会。”
——他大概是第一个敢让天道等他的人。
天道却没再容忍他,宣病只觉得神识一闪,他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神台前。
他看到了一只涌动着的云洞,里面有个声音传出——
“欢迎回家。”天道说。
宣病一愣,低头一看,戒律庭上的时光好像停留在了金雷加身的那一刻——
“不必在意那里,宣病,你现在要做一个选择了。”天道嗓音温柔,宛若母亲一般。
宣病抬眸,看着那只云洞,“什么选择?”
“成神,还是放弃成神。”天道问他,“你曾在我身边诵读过半月的圣人书,那时你说神悯万物,若有一日你成了神,必定会让所有人善有善报。”
宣病一怔。
他忽然想起,宣主时是有这么一件事。
也是在这个神台上,那时他大概才十六岁,穿着白金色的袍子,腰间有个精致的布袋子,里面放了一只木偶。
“你讨厌现在的神界主吗?”那时,天道问他,“你看到他为主时,人间是怎么样的炼狱吗?”
宣儿不假思索的说:“当然讨厌。”
天道又问他,“若你成神,你会让他们变成什么样呢?”
宣儿想了想,“至少善有善报吧,他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吃那么多的苦呢?”
天道那时没说话,大概在想,乱世你最先死。
可现在……
宣病看着天道,说:“我改主意了——神悯万物,悯万物生、万物苦,但万物的悲苦自有因果,不是靠怜悯便能改变的。要站到高处,要有实际的力量,握以刀刃,该挖就挖,否则,只有怜悯是会将自己拖入深渊的。”
天道笑了,“看来,轮回百转,你还是学到了东西——那么,你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宣病眼眸一动,垂下眼神,“我要成神——但我也有个问题,我成神后,你也还在吗?”
天道:“当然。”
宣病沉默了一下。
“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天道说:“我会在冥冥中监督你,若世间回归炼狱,怨气纵横——譬如你养父那时,便会有新的人顺势而生,像你一样,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宣病眼前一亮,“那我愿意成神。”
天道笑了,“但那要待在神界,不许下去了。”
宣病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戒律庭上,他看到了师无治。
“……他会成神吗?”他问。
天道知道他问的是谁,又笑了,却很坚定:“不会。”
宣病一呆,有些愕然,“为什么?他的善报和福报是够的!”
——宣主落入人间后,成神的前提便改了,不再依靠血脉,而是靠救人的因果。
师无治可比他多太多了,他为何不能?
天道笑而不语。
宣病心间一乱,更不明白了。
天道见状叹息了,“宣儿,他不成,你也不成吗?”
宣病皱眉,忽然想起青姬说他会跳下神台……
原来如此。
“……如果不成神,我现在的力量会被收回去吗?”他看着天道。
天道一顿,“不会。”
宣病:“那我要回去。”
他转身就跳——
“等等,”天道制止了他,“成神后可是不老不死的,仙族若没了仙力还是会死——你不想长生吗?不想重新成为天地之主吗?”
宣病笑了,“不想了。我已见过那是何等光景。”
天道苦笑了:“世道变了,这位置现在没人要了……”
宣病一顿,“长生不死,对于有思想的人来说,其实是诅咒。”
天道叹息。
它不能否认这一点。
“去趟地府吧。”它又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师无治不能成神吗?”
宣病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写过一个命簿!
命簿上他安排得那么好,可他们怎么成了这样呢?
“我会去的,谢谢你告诉我。”宣病对天道说,而后转身一跳——
地府原是三宫十殿四判官,但千年前宣主陨落,神力遍布人间,不仅更改了成神法则,也更改了地府制度。
现如今,地府只有一位阎王,名为阎询。
地府中,幽冥之火熊熊燃烧,有飘荡的、无下半身的鬼魂被拔了舌头,推入其中,此乃犯口业者之刑。
冥府中,功德簿在空中齐飞,一名右眼乌青的黑袍者坐在那里,桌上是生死簿,旁边是绿脸红须的判官,他眯着眼睛看功德簿,底下的阴差们时不时嘀咕一句:
“这人苦了二十多年还得癌症了,太惨了吧……哦?原来前世有罪孽,下辈子会幸福美满?这谁说得准。”
“这孩扶老奶奶过马路?等会让他捡点钱吧。”
“咦惹,生在豪门有什么苦……什么?!爹不疼娘不爱还被猥亵差点跳楼?我勒个豆啊,这豪门不如不生。”
“地府wifi密码怎么又换了?!”
“新密码八个4。”
“咦?你也不去投胎啊。”
“人家不爱生了,就不投了呗。”
“去别的轮回呗,不一定去现代呀,去古代。”
“古代也满了,好多逆天改因果的投去古代重生了,还搁旁边系统大厅分了俩系统去。”
“嗐那就在地府也挺好,七险一金,死饭碗。”
阴差们一边看功德簿,一边互相蛐蛐。
忽然,一道白骨刃穿透了冥府之门,带着迅疾的风声,扎向了桌边的黑袍人——
“阎询!!!”
青年一声厉喝,桌边的黑袍人呆住了,白骨刃扎透了他手上一张轻薄的纸——
宣病身形一闪,一掌拍上了长桌。
“宣宣宣宣主——”判官认出了他,先呆了,连忙对底下的人说,“都出去出去!”
底下的阴差们瞬间溜了。
“你怎么在这?”判官问他,“你现在应该在神界呀。”
人之所为因果,冥冥中自有记录。
宣病冷着脸,却瞪那黑袍阎王,“——师无治的功德簿呢!给我看看!”
阎询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把那张破了的生死簿举到他面前:“宣儿,你看看你又闯祸了!把人的生死簿扎坏了!”
宣病一惊,抬头一看,顿时无语:“你的因果到底是怎么判定的?这个什么月清和槐燃明明挺惨——”
“喂喂喂!不许说了!”阎王连忙把那纸一收,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青黑,“看见这个了吗?”
宣病扫了一眼,“怎么?”
“你家木偶今天来打的。”阎询语出惊人。
宣病:“……”
“是的,”判官叹气:“他非要从炼狱里揪魂魄出来问记忆,我家王上不让,就打起来了。”
“但我知道他拿来做什么以后,还是给他了,”阎询没忍住:“可他要是早点说给你用,我不就不用挨这打了吗?!”
宣病呵呵一笑,伸出手:“别转移话题了,我要师无治的功德簿。”
阎询叹气,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封皮上是师无治的名字,宣病扫了一眼,没什么不对劲,便开始翻阅,可翻开的一瞬间,他顿住了——
每一页,都是空白。
“为什么不记录他的功德福报?”宣病有些愕然的抬眸。
阎询无奈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你确定你要知道吗?”
宣病沉默了。
聪慧如他,一瞬间便联想到了这一次的重生。
毕竟,宣主也是‘神陨万物生’。
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那命簿呢?我画了九百个顺遂咒的那个!”宣病嗓音有点哑了。
阎询看着他,却说,“对不起。”
宣病有些心凉,竟不知道说什么。
判官见状开口了:“山神那世的术士成了怨灵,闹过地府,把那个命簿丢进了火海。”
宣病闭了闭眼,忽然笑了,“阎询,让你保管个东西都保管不了……你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阎询叹气:“你那时有前世记忆,可你爹在天雷落下的那一刻,他也恢复了记忆——那是曾经的天地之主,又成了怨灵,我怎么打得过他?天道是公平的,它不可能让你事事都尽善尽美。”
宣病不说话了。
阎询有些不忍——他知道那个命簿宣病是花了多少心思的。
“我……”
“他还活着吗?”宣病却问。
阎询一怔,“天道没告诉你吗?三百年前他身为师无治的师尊,身上背了许多由他而死的因果,飞升后没过天道三问,已经彻底死了。”
宣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公平。
“是的。”判官也说:“他为了造杀器,牵连了很多无辜的因果——他给自己留了个好名声,以为自己能飞升,但他不知道天道判定成神前是要先问地府的,所以功德簿一放上去,他便原形毕露了。”
宣病拔下白骨刃,转身走了。
“宣儿,”阎询没忍住追了出去,宣病已越到火海了,“你去哪儿?回神界吗?”
地府的幽冥之火还在燃烧,照亮了这一路,桥边是一口轮回井,井边坐了个老婆婆,手里端着汤。
阎询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宣主给了他两分神力,当作保管命簿的报酬,然后就跳入了轮回井。
这事是他对不起他们——享受了力量,却没有尽到职责。
宣病顿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回人间。”
阎询一愣,“不成神了?”
宣病笑了,身边的幽冥之火照得这笑容十分璀璨。
“不成了。”他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身形一闪,“我答应师无治,要娶他。”
命途严酷,非人力可改。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践行自己的承诺。
*
云洞之中,金色的光芒涌向了雷柱之上,天雷柱上,宣病睁开了双眼。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天际雷声轰鸣,水镜里也嗡嗡嗡的——
“这是……成神了,还是怎么了?”有人茫然的看着金光从天际飞回。
仙族对于神的渴望和畏惧已深入骨髓,白荣惊得呆住了。
宣病抬起手,轻轻一动。
白荣的身体被一道金色的力量从庭上拖拽到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白荣色厉内荏,看着那张脸,“宣病!”
宣病身上白袍的光辉褪去后,成了一件繁华的、金红两色交杂的长袍,他身上因天雷所受的伤也好了,苍白的面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眼下出现了一滴金色的泪印。
神悯万物。
那是怜悯之泪。
千年前,人们对神的想象便是如此,头顶金冠,衣着繁华张扬。
“他的修为……”有人注意到了,“怎么、怎么和师无治差不多了?”
“不……是更甚。”
“我干什么?”宣病笑了,抓起了白荣的脖颈,眼下金色的泪印一闪,“我错了我认了——白荣,你呢?”
白荣头皮一麻。
“身居高位的你敢对天发誓你有按法则行事吗?”
“贫民死于闹市纵马,孤儿寡母上监察司讨要公道,被打死于冬日时——你有按立法者定下的法条彻查吗?”
“少女被诱拐他乡、成为他人禁娈,奄奄一息爬出府宅,敲响监察司冤案锣鼓却被监察司送回府宅之时,你有按立法者定下的法条彻查吗?”
“你说我错了,我认错了,受罚了——那死人的公道呢?是不是也该还给他们?!”
天际又一声惊雷,像是在呼应宣病的话。
白荣咬牙,聚起仙力,念动禁咒,“哈哈哈我有错?那师无治就更错!——要怪你就怪师无治,师无治站那么高,他就没有错吗?!!”
他一拳捣上了宣病的身躯,竟是想抹杀他。
宣病身躯一退,甩开了他,风声呼啸间,他衣诀翻飞,嗓音严肃:“师无治最多是督察不力,而你们却是踩着他的成果,鱼肉百姓!”
白荣脸色一青,“闭嘴!我没错!!”
“那你敢对着天道发誓,说你曾经所作所为皆是善念,从不伤无辜,说你没错——你敢吗?!”
白荣当然不敢,咆哮着又用法力和宣病缠打起来,“我不敢,你就敢吗?!”
天际金色的神雷还在涌动,天道会因为说谎而真的劈死他。
他不敢赌。
“我敢。”宣病竟说。
水镜之中,人群里,寒松等人深呼吸一口气——
“督察司主!”
“——我拥立宣病为督察司主!!!”
每一面水镜中都传出了不同的声音,念着的却是同一种意思。
“不对吧,他太小了……”也有人质疑。
狂热的人听不进去,遍地都在打天雷,雨那么凉,可他们的血却是热的。
“有何不对?!他修为不够吗?!”
“够……”
“够不够,自有天道判定。”
“他敢立誓,便有选举资格。”
水镜里,有道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否决。
有人一怔,是啊,又不是说举就举,还得看后续判定呢。
“你!!!”白荣恨极了,忽地将所有灵力汇聚起来,天地间的灵力涌到他身,却是血红色的。
砰的一声,场上所有的水镜爆开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宣病一怔,看着面前的人,没太明白这人的皮肤怎么突然涨红起来——要变异吗?
“小心!他要自爆金丹!”
淡淡的雪莲花香落下,宣病腰间被揽住了,他抬眸,却见师无治那双琉璃金的眼睛里划过一抹锐利。
他出手了。
没了那么多双眼睛,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偏爱他。
一个散发着法力光辉的雪莲花印在这天地间落了下来,强行将白荣自爆的灵力制止住了。
宣病迅速回神,白骨刃一动,狠狠一扎——
白骨刃穿透了白荣的大腿,将他订在了天雷柱上!
白荣全身鲜血,却朝庭上怒吼:“高觞!!!水镜没了,你还不敢出来吗?!”
一道紫红色的灵力蓦然覆住这方天地,还带着堕魔的气息。
是高觞。
他脸上仍有着不阴不阳的笑容,一身绛紫色长袍,脸上却出现了魔的纹路。
“你何时堕的魔?”师无治皱眉。
宣病:“你管他呢,先打再说!”
高觞果然没有那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现出长剑便开始现出杀招。
而台下,年茗舟、雪由知等人都呆了呆——
身边的戒律庭弟子忽然拔剑指向了他们。
“卧槽!戒律庭原来有这么多人吗?”年茗舟情不自禁的喃喃。
众人纷纷现出法器,扭打起来,场内一时各种光芒盛极。
而水镜爆开的那一刻,魔族里,安擎急了,身形一闪——
玉瑾也闪了。
靠在软榻上观望着水镜的女人也抬起了眼眸,起身了。
底下的妖怪们疑惑不已,却听女人道:“……你儿子真会惹祸。”
她身形一闪,到了一处冰雪覆盖的山洞,上面映出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张和青姬差不多的脸。
她掌心一动,开了山洞,里面现出一口冰棺。
冰棺里,是个满面金纹的女人。
而戒律庭上,已是大乱一片。
“你一个没到金丹期的修士,也敢掺和这种事?”戒律庭弟子嗤笑一声,剑指宫观棋,居高临下的道:“你他娘的傻逼吧,我们可大多都是分神期!”
宫观棋面色一红,他知道他天赋不如别人,但他也不是孬种。
“分神就分神,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咬牙,聚起仙力反抗。
那弟子嗤笑一声,轻轻的抬手——
阿花本忙着打斗,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这边,瞬间吓得肝胆俱裂,掌心中忙不迭出现一把蛊虫,撒向了宫观棋这边,那蛊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了满天。
那弟子眼前一花,却见宫观棋已不见了。
“人呢?!”
阿花拽着宫观棋,躲进庭后一处僻静地方,那里有一棵树。
他把宫观棋扶到树边,抱住他,道:“我们都别动了,他们的修为太高了……”
宫观棋疼得嘶了一声,肋骨上有个被剑穿透的坑。
阿花掏出药给他猛灌,“你可不能死啊!我还没见到你爹娘呢!”
宫观棋眼前有点晕乎乎的,恍惚间身后的树好像动了——
“死不了。”
一道女声从树里传出,阿花抬头一看,树上不知何时站了只猫。
“你……”阿花还没来得及说完话,那猫身上一闪,忽地在原地成了个脸带金纹的女人——
与此同时,树根里竟跑出一只狐狸来。
“卧槽了仙族外面放那么多收妖咒干什么——害得我只能去找树灵传送……嘶,你愣着干嘛呢?!是从秘境里出来还不适应吗?”
宫观棋一呆,却见那金纹的女人盯着自己。
她盯了片刻,“你的气息……宣儿——”
“喂!他不是你儿子,”狐狸预判道,“你儿子在庭外!那个红不溜秋的!”
宫观棋&阿花:“?”
金纹女人一呆,身形一闪——
戒律庭广场上。
雪由知白衣染血,连着好几个分神期一起打他,他有些撑不住了。
“师尊……”
他看向远处正在缠斗的三道光芒,“我……尽力了!”
“凌霜派的大师兄就这?”围在他身前的五名弟子冷笑,“不过如……!”
他们的话音戛然而止,一道迅疾风声传来,细长的、带着旺盛妖力的东西卷住了他们,狠狠一丢!
“啪!!”
这里怎么会有妖气?雪由知一呆,扭头一看,竟是一只女妖。
女妖还穿着盛装,像是刚从什么大典下来,一手长鞭出神入化,抽得戒律庭的弟子吱哇乱叫。
她拽起雪由知,看了看脸,“宣儿……”
“这不是宣儿!!!”狐狸崩溃了,“你这脸盲什么时候能好啊!只认漂亮的吗?”
女妖也绷不住冷脸了,“不是你说是红色的吗?!”
雪由知:“前、前辈……你先把我放下来,我身上的红是血染的……”
女妖:“……”
而上空中,剑招与法诀齐飞,金色的、白色的,紫红色的法力光芒缠斗在一起。
宣病拎着白骨刃,气息有些乱了:“这厮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缠……”
高觞身上的紫红色长袍已经被血染透了,身上是大大小小的血洞,是被白骨刃和雪莲剑刺的。
按理来说,寻常人最多扛个十几道,可高觞都快被戳成筛子了,竟然还能和他们打。
师无治眉头微拧,“他不像是堕魔……或许是用了短时间里提升仙力的丹药、禁咒?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话?宣病眼眸微微睁大了,明白了什么——
前世高觞是突然出现的……
仙族没有人清楚他的过往……
“他是傀儡!”宣病立刻说:“操纵者——”
“哈……哈哈哈,”天雷柱上,白荣大笑起来,周身冒出血色光芒,俨然在短时间里完成了堕魔:“是我!!!”
“是又如何!”
宣病震声一吼,红色身形一闪,白骨刃挥了起来,天际风飞云卷,雷声轰鸣,天雷阵阵,云层里竟然落下了白色的花瓣——
师无治脑海里灵光一闪,也明白了什么——
骨刃和带着雪莲花的剑同时刺进了白荣的身体,天际的血雷落进了雷柱,劈得白荣浑身剧痛,粉身碎骨。
大雨冲刷了一切。
“……我和师无治会名留青史,”宣病轻笑一声,看着那尸体,拔出了白骨刃——
“而你会成为法则下的囚徒。”师无治淡淡的接上了他的话。
天际的血雷声音小了,白荣跌落在刑台上,没了声息。
高觞也眼眸一黑,跌落在地。
白色的细小花瓣还在落下,宣病抬眸一看,忽然觉得这个时机很合适。
再合适不过了!
“师无治!!”宣病闪了过去,眼底好像盈满了万千细碎星光,“你愿意嫁给我吗!”
师无治一愣。
他看到宣病眼睫上落了花瓣——他们的距离此刻近在咫尺。
唇上忽然传来了一点湿润。
宣病吻住了他。
这刑台太高,底下厮杀的人看不见。
“我们会名留青史,”他分开这个短暂的、没人注意的吻,看着师无治那双琉璃金的眼眸,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师尊。”
师无治手间一凉,垂眸一看,眼眸倏然瞪大了——
那是一只戒指。
他的手指上,被套上了一枚银戒。
“……还有一只呢?”师无治喃喃,
宣病一笑,掌心出现了自己那枚银戒,“在这!我可喜欢了……”
他正准备自己套上,可师无治却夺过了戒指。
彼时天际的血雷微响,细小的白花瓣落下了,宣病看到了师无治头发上的花瓣,有些花瓣甚至落进了他头上银色的发冠里。
宣病睁大了眼睛——
“……我愿意,”师无治半跪了下来,看着他,替他戴上戒指,“……师无治是你的,立法者也是你的,法则之上是你;法则之下,是众生,但你是我越过法则也会偏向的人。”
“我们一起名留青史。”
“无论是何种身份,我们的名字永远挨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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