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宣宣切大号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宁寻忽然注意到了年茗舟, 神色有点惊异,“你长得……”
“怎样?”年茗舟叉腰,“我一直都在这啊!”
宁寻冷哼一声, 不再看他,而是又骂宣病,“你本就狡诈, 亏我还以为当时你真回心转意了, 愿意和我成亲, 其实没有!你故意进入南海,还拿了鲛心……”
“闭嘴!”宣莫明显已经听够了,“不准再说我的父神!”
“你先住口,宣莫。”宣病好奇了, 他想起了那首歌, 问宁寻:“什么叫故意进入南海?”
如果那首歌是对的——黑金色的神坠入大海, 鲛心才认主,那原来的鲛人们在做什么?
他一问, 宁寻却不愿意多说了, 冷笑一声,又开始施法缓释自己身上的燃烧。
宣莫笑了,看向宣病, “父神, 你想知道吗?好呀,我告诉你。木偶死后,你从古书中得知,鲛心能为他创造身体, 便在一战中故意坠落南海,然后……宁寻得知你来了, 又跑来,但是呢,你没有见他,而是点化了南海的侍卫黑礁——带进了屋内。”
宣病欲言又止,但宣莫仿佛看出了他要说什么,笑了:“你是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和黑礁睡过么?父神,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从不在意这个。”
宣病一想也是,我又不是宣主,前世的事儿关我什么事,我在意什么?
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只是来了南海,这些人一直坚持说他是宣主。
那睡没睡过有什么关系?
“当然睡过!”宁寻又开口了——他显然对此事很是记恨,面色又阴沉起来,“他当着我的面把黑礁拉进房里!”
“不可能。”宣莫神像又一动,大海里的水面也波动了几分,“你别把什么战友之情都想成爱人,世上并不是只有那一种爱能让人至死追随,父神也不是什么三心二意的人。”
“他真的是……宣主吗?”玉瑾忽然又问宣莫。
宣莫扫了他一眼,神像的面色竟然显出几分睥睨,“是啊。柏妹的二夫。”
师无治:“……”
到底有几个,这是二夫,那正宫是谁?
“等会,”宣病有点不理解,“你说你是我儿子,然后我娘柏青又是你妹妹?”
什么稀里糊涂的辈分。
而且,玉瑾怎么也知道宣主?!
“轮回转世罢了,”宣莫喃喃,看着宣病,意味深长的道:“你身边的山神应该很懂何为轮回……宣病,看见你,我更清楚父神不会回来了……在轮回中抹去你的骨,那个狗东西的目的达到了……”
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像天谴。
神像沉默了。
宣病忽然想起,南疆庙里,那狐妖也是这样被警告过。
是天道吗?
“只是,尽管清楚,”宣莫抬起神像的手,动了动,“我也还是……忍不住把你当成父神……”
“轮回并不会抹去他最本身的东西。”师无治终于开口说话了,“宣莫,你错了——你不了解你的父神。”
“……我没错。”宣莫的声音里有几分苦涩。
“你知道柏青,那柏青去了哪儿?”玉瑾虽不懂为何宣莫会叫柏青妹妹,但还是抱了一丝希冀,“她还活着吗?”
宣莫:“父神死后,我守着鲛心两万年,没见过柏妹了,只是偶尔会看到她的红鸾星动,动得甚是频繁。”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知柏青近况。
师无治抬眸,看了玉瑾一眼,却道:“据我所知,她被封入了妖族秘境——玉瑾,你竟不知这件事么?你和柏青为何分开?”
说起此事,玉瑾闭了闭眼,更伤心了:“二十五年前,她说她不喜欢我了,说我体力不如魔族,年老色衰,要和我分手——说我每根头发丝都不如魔族。”
师无治:“……”
宣病:“……”
年茗舟:“什么?!宣病,你娘是柏青?怪不得你问我哥屋里的画像!”他后知后觉,又诧异了,“她还和魔族也有关系?”
“原来如此,”宁寻听着,忽地想起一事,“二十五年前那个在南海哭了一夜,引得渔民翻船的窝囊废是你啊。”
宣病看向玉瑾。
他头一次这么仔细的注意到玉瑾的模样,才发现他的头发里确实有不少的白发。
但,面容是不老的。
这都老,那魔族的得多好看?!
“他没我好看,”师无治忽然抬手遮住宣病的目光,“不许看。”
宣病:“?”
在师无治眼里,他已经到了这种伦也乱的地步吗?
“柏青,呵呵,”宁寻冷笑,“柏青算什么东西,三心二意,下贱!”
此话一出,宣病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倏地一下冲上脑袋。
“不准骂我娘——!”
玉瑾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宣病身形一闪,尾巴一游,兜头便是两巴掌上去!
鲛人大抵不明白,对子骂母,乃是大忌。
“你疯了吧?!”宁寻急忙抓住他,“你打我干什么?那又不是你亲娘?你还真护上了!”
“住、口!”宣病咬紧了后槽牙,眼睛里仿佛冒出了几分火焰,掌心出现了仙剑,挥起便是一剑——
宁寻原本不想伤他,但看这势头竟是奔着要他命来的,心里顿时也出现了一股怒气。
两万年前的旧恨涌上心头,他也忍不住掌心出现了琉璃火,丢向宣病,恼怒道,“你叫我住口?凭什么?你和她干的不也是同一件事吗?明明有婚约,还和那个木偶厮混!你置我于何地?置神界脸面于何地?”
宣病咬牙切齿,神色渐渐地漫上了狠意,双手拿起剑,轰的一声又斩向了宁寻!
那竟然是一道黑金色的剑意!
所有人都一愣。
师无治也一顿,冥冥之中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心脏骤然快速的跳动起来,倏然一闪到了宣病的面前——
可宣病和宁寻的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无人撼动的结界!
宣莫也感知到了什么,蓦然抬起头,那神像的身体竟然动了起来,一副很是愕然的模样——
刹那间蓝黑色的大海震荡了起来,天际雷声轰鸣不已,天变成了血红色,白色的雷光也成了血红色,一片片的似雪一样的东西落了下来。
海底的水竟倒灌向了天际,滔天的血雷落了下来,游动的鱼群们四下逃窜,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瞬间碾为飞灰!
“这是怎么回事?”年茗舟连忙稳住身形,“宣病怎么了?”
玉瑾感觉眼前有白色的似雪一样的东西落下,他眼眸一动,发现原来那不是雪,而是落下的、白色的莲花瓣。
宣病身上的气息变了,那把剑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他的鱼尾成了双腿,身上的白袍成了一件玄色烫金王袍——
他睁开眼睛,衣袍翻飞,身形一闪,长剑一动——
竟生生刺入了宁寻的身体!
“本王与你的婚约,早已作废。”
一道清冷而不怒自威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海。
海底的人鱼们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震动,也听到了这句声音。
“……宣主?”宁寻喃喃着,蓦然抬眸看向对面那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的宣病,“你居然真的……没有死。”
黑金色王袍的青年露出不屑的笑,长发有些凌乱了。
“怎么,这天地之怒,还不够你认出本王吗?”
他目光一动,看向那颗在宁寻掌心的鲛心,抬手一招——
“过来。”
奇异的是,那怎么也不肯离开宁寻的金色鲛心这一次竟然离开了,它闪着金色的光芒,飞向了宣病。
熟悉的气息漫入身体,鲛心的力量漫进了心脏。
男人扭了扭头,脖骨发出了一点声音——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瞬间,宣莫回过神,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扑了上去——
“宣主……怎么会……父神——父神!!!真的是你吗——”
血雷涌动,海水倒灌,鱼群破碎,天落莲花——是为天地之怒。
也是他看着父神步入轮回时,见到的最后一点、属于他的影子。
巨大的神像太笨重了,他跑不了,他怕再迟些便赶不上去——
神像里划出了一道金光,那也是个青年的模样。
他扑向了宣病。
可宣病却没有在意他,而是……
“唔……”宣病转过身,看向师无治,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悲悯而又包容万物。
尽管,他身后的血雷还在凶残的涌动。
“阿——治。”
他看着那双自己极其喜爱的金色眼眸,轻轻的说。
一眼万年。
“好久……”
天际有一声雷落进了他的身体,宣病眼前一黑,只觉得身体忽然在剧烈的落下——
师无治身形一跃,扑过去抱住了那坠落下来的少年。
“……好久不见。”师无治喃喃着接上他的未尽之言,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脸。
怀中的少年似乎因为这份力量太强大了承受不住,竟昏了过去。
那漂亮的眉眼沉睡了,又显得像他的小宣儿了。
“父神!!!”宣莫扑过来,却迟了,青年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彷徨。
师无治抬眸,金色的眼睛看着这倒霉孩子,冷漠无比。
“父神,”宣莫喃喃着,伸手摸上了宣病的脸,“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师无治占有欲很强的紧了紧怀里的少年,冷冷的说:“收回去。再碰,剁手。”
宣莫一顿,抬眸,竟又有恨意——
“怎么,”师无治冷笑,“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他死了吗?觉得他配不上你心里伟岸的‘父神’吗?”
宣莫动了动唇,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这样柔弱的少年,怎么可能是那个天地共主?
可是天地之怒,又确实只有宣主才能使出。
而这些事发生的瞬间,玉瑾只呆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什么,现出琉璃火,捉住了宁寻,鱼尾一动,啪啪啪的扇了上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愤不平——
“你才是贱东西,你才是窝囊废!”
宁寻眼中现出愤怒,刚想反抗,却又被年茗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铐子给铐住了。
“别反抗了!脏东西!”
*
宣病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像被碾碎了,他睁开眼,发现已经回了琉璃宫殿。
但这宫殿上……有许多小人鱼在端着东西修修补补那些破碎的裂缝?
“嘶……好疼……”
宣病喃喃出声,身边瞬间便有个带着莲花香的人抱住了他。
这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了不少,顺着抬眼,看见了师无治。
师无治换了身白金色长袍,像个谪仙,头发也束起了。
“啊……师尊……”他连忙凑进师无治怀里,“我怎么……在这里啊?”
师无治蹙眉,抱住他腰,“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那仿佛全身都被碾碎的痛苦其实在慢慢的减轻,但宣病习惯对他撒娇了,呜了一声,抱住他,“哪里都不舒服……像被你下了椿药,干了八百次。”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捏碎了。
宣病一怔,这才转身,然后看见了玉瑾。
“……”
眼见玉瑾的神色越来越危险,宣病莫名心虚,连忙说:“你怎么也在这?!”
玉瑾的鱼尾也成了双腿,穿了件流光溢彩的袍子,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缓缓质问:“下、药?”
师无治:“……”
他真该管管宣病这下意识依赖他的习性了。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没没没下药,”宣病连忙起身,护住师无治,“我是胡说的……”
“你闭嘴!我听他说!”玉瑾简直恨铁不成钢,在他眼里,这孩子大概是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玉瑾!”宣病立刻叫他大名,“你别忘了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爹,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玉瑾忍无可忍:“他比你大三百岁,你这么护着他干什么?你图他什么?年纪大不洗澡?!”
师无治:“……”
宣病顿了下,想说师无治没有那些缺点而且还格外俊,但玉瑾却又抓住了他的肩膀——
“宣儿,我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爹,你都要明白,你母亲将你定为混血,要的就是你能在这天上地下都尽情遨游,不受任何拘束——这是你母亲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应当好好的利用,别把自己搭在一个老男人身上!”
师无治再度:“……”
玉瑾大概真的很生气,把他的手臂都掐疼了,宣病闻言沉默了一下,却说:“……可是,我前十四年,是乞丐,你们都失职了。”
玉瑾一怔。
“而师尊不嫌我是乞丐,”宣病看着他,神色有点认真:“纵使我身微如尘泥,他仍愿捧我入云霄。”
玉瑾:“……”
玉瑾闭了闭眼,松开他,咬牙切齿,在屋内跺来跺去,最终又闪回来,一把掐住师无治。
自从继任掌门后,还没人这样掐过他。
师无治顿了顿,没反抗。
宣病眼眸瞪大了,“你松开他,别碰他——你才是真有病吧?!”
他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临时起意的亲情了。
以一种爱的名义又去伤害他更爱的人!
简直荒谬!
玉瑾没有打师无治,而是咬牙切齿,用密音传道——
“你叫师无治,对吧?我不管你是什么天下第一还是狗第一,如果——宣儿在你面前受到委屈,哪怕只有半分,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师无治:“好。我答应你。”
宣病还以为他要真的打,急得差点从榻边扑下来,师无治却闪过去接住他。
“他没打我,”师无治说,“他打不过我。”
玉瑾:“……”
宣病抬手挑起师无治的下巴,仔细看了下那张脸没受伤,他被掐的地方也没有红,这才松了口气,幽幽的看向玉瑾,“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可怕。”
玉瑾气得七窍生烟,这就心疼了?!
他越想越气,冷冷的道:“我这就叫可怕了?你娘要是从秘境里清醒过来,把他抽得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宣病一噎,刚想说那我帮他求情——
“她会连你也抽!”玉瑾立刻又说,“比你大那么多的男人,有什么好?!你们谁经常是1?1和0还是都0.5?!”
宣病听不懂,“什么1?”
玉瑾眼前一黑,觉得谁是1这显而易见了。
“不懂。”师无治也抬眸,淡淡道,“听不懂瑾叔的话。”
刻意咬重了叔这个字。
玉瑾比宁寻还大,岁数万岁往上了,叫一声叔也无可厚非。
“谁是被.干的。”玉瑾看向宣病,眼神复杂,“你干.过他吗?”
宣病终于明白了,一愣,回过神便指了指自己,又指师无治,“我???干?他?”
玉瑾:“也不是没有过矮弱的。”
万一他儿子那方面很行呢?
宣病哽了哽,耳朵一烫,摇摇头,“……那太累了。”
他想起前世魔宫里,他记得师无治每次都要抱着他,他无意识睡过去了,师无治还要给他沐浴抹药换衣服。
想想就好累!
师无治还那么大一个,怎么可能抱得动?
就算不论这个,那从床榻到地上,到墙边,窗边,到浴池……
甚至桌上,他哪有那体力去抱师无治?
想到此处,宣病越发摇头,“不,我没想过。”
师无治眉头一挑,又把宣病往怀里带了下,顺势吻了下他的额头。
这体型差……玉瑾闭了闭眼,心说算了。
他不该指望自己这种性格和基因,能有柏青那样的风骨。
柏青……
“说正经的,”玉瑾神色一肃,坐了下来,“你和小治,为什么会来南海?宁寻那孩子打死都不说他是怎么知道你们会上船的,还正好派苍鲨抓你们。”
宣病想了想,把狐妖的事说了。
“狐妖……”玉瑾蹙眉,忽地看向宣病的脑袋,“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兽型?”
宣病点点头,想了想,“还有个狐狸……不,那应该是猫耳朵和猫尾巴吧?但比寻常的猫大许多呢。”
玉瑾:“让我看看。”
宣病懵了,“这怎么看?我并不会把它自主转换呀,人鱼尾巴我也不会!”
玉瑾眉头蹙起,“你在心里想一下……应该能变出来。”
宣病一怔,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
师无治只觉得一瞬,脸上就被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下。
他垂眸一看,心间一动。
宣病脑袋上的猫耳又出现了,还有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摇了摇,无意识的缠住了师无治的腰。
师无治眼眸一暗。
“耶!”宣病扭头一看,“真的可以?”
他又依次试了试人鱼,果然也可以,又变回了猫尾状态。
玉瑾眼神一软,“当年,你娘也会这样……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宣病和师无治同时看向他。
“这还要从我在海上唱歌,遇到柏青说起……”
玉瑾是在两百多年前遇到柏青的。
那时夜色深沉,繁星闪烁,他坐在海中礁石上,哼着歌。
所有的鲛人都听不懂他哼的是什么歌,玉瑾也习惯了。
毕竟,他并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独自哼着歌,像找寻共鸣的鲸,在某一天深夜,真的找到了那只能和自己共鸣的‘鱼’。
柏青满脸金色纹路,脑袋上却有非常可爱的猫耳。
玉瑾看着她,心脏忽而跳得很快。
“你在等谁呢?”柏青问他。
玉瑾脸颊有点烫,他从礁石上一跃而下,钻入海底。
没曾想,柏青也跳了下来,“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跳水啊……哦,你是人鱼?”
她大概以为他要自杀,但不知那身体之下是鱼尾。
“……没等谁,”玉瑾抬眸,“你能听懂我的歌吗?”
柏青接着哼了一段,“当然。”
玉瑾一怔。
“你好特别,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柏青又眯起眼睛说,“你想和妖女,做那种事吗?”
玉瑾脸色一红,不承认自己已经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连忙又要泅进海水。
柏青抓住他,直接亲了上去——
玉瑾瞳孔骤然缩大,忍不住回应起来。
“……呃,”临门一脚,柏青忽然问:“你有人型,对吧?”
玉瑾愣了下,立刻变了双腿。
是赤.裸的。
柏青眉头一挑,“哦,这样才对……来,宝贝,我疼疼你……”
她抓住了玉瑾。
“——后来,我把她带入了海底,”玉瑾垂下眼睛,又在伤心的掉珍珠,“我们过了很久的幸福日子……每天看海,听渔民唱歌。可每次我想和她交.配时,她都说不行,一次就够了。”
“?”宣病听得正入迷,没忍住问:“为何?”
“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只能一次。”玉瑾缓缓说,“但,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了你。”
师无治一顿,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查过的古书。
书里写了,柏青所属的狸猫一族,好像能储存,造人的血液?
第72章 绿茶师无治
“他今年才十九, 柏青怎么会那么早就有了他?”师无治却提出了疑问。
宣病原本都要信了,这样一看又觉得有些不对,猫耳朵也折了一下:“对哇, 我才十九!”
玉瑾摇摇头,“她和我说过,她的身体可以储存血液, 将血液混合起来, 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混合的血合成胚胎孕育在腹中。那样就可以控制孩子出生的日期, 但如果她一直都不想让孩子出生,怀一两百年、甚至千年,因为她的腹部并不会变大,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她还问过我, 介不介意。”
玉瑾说到此处顿了顿,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她, 她又说,介不介意都不关你的事, 我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并非你的……我不会留一个人鱼的孩子。”
师无治:“……”
八成是因为玉瑾没回答及时, 惹恼了柏青吧。
基因这东西真有几分玄学在身上——至少师无治这样认为。
比如,宣病很喜欢吃鸡肉和鱼。
再比如,宣病也会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生闷气。
惹恼了, 那他的心门就会关上, 那他看见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和你说,可能还会炸毛刺你几句。
除非你强制性的让他说出口。
师无治眯起眼睛,这玉瑾看起来是个不太会哄人的直男呢。
——虽然最开始他在当华宥志时, 也不太会哄宣病,但他会找经验、会观察别家的道侣。
而且……
“你们是一见面就双修了吗?还是过了段时间?”师无治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疑惑。
宣病闻言一怔,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柏青和玉瑾的相遇太奇怪了,说好听了是一见钟情,说不好听了,柏青简直像带着目的来的。
毕竟因为一见钟情,直接滚到床上去的可能很小。
玉瑾不假思索,“自然是干柴烈火,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便……咳。”
他耳朵有点红了。
师无治见状眉头一挑,目光微微下垂,扫视过了玉瑾的全身,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在他看来,柏青修炼多年,性格孤傲,不大可能一见面就疯狂的爱上了某一个人,甚至直接就地双修的地步。
除非,柏青本身就带着目的而来,又或者,当时的她需要玉瑾身上的东西。
师无治眯眼思考如何说话,没曾想,宣病先开口了——
“一见钟情也挺好……对了,鲛人的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呀?”
他抬眸看向玉瑾,脑袋微微歪了一下,看上去纯白无辜,格外可爱。
也格外令人放松警惕。
师无治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忽然一顿,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宣病这性子……
“不能算是特殊,但和平常的人确实不一样。”玉瑾见他如此可爱,果然放松了心绪,坐到了宣病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宣病眨眨眼睛,“所以是什么呢?”
——仅仅瞬间,师无治越发觉得不对。
他陷入其中时,没觉得宣病这性格和话语有什么不对。
可作为旁观者时,他便敏锐的察觉了宣病身上的一点矛盾。
在他面前,宣病一直很天真,他也觉得宣病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算有了前世的经历——他也依然认为宣儿是个孩子。
毕竟,‘华宥志’护了他二十年,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可现在……是他的错觉么?
那天真可爱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藏不住了?
不然,宣病为什么用这种诱哄他的语气去对玉瑾说话?
师无治默默想到。
空气中好像出现了一丝醋味,若隐若现,没人察觉。
宣病更不知道师无治现在的眼神是什么模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思考如何让玉瑾觉得他天真,好不要防备他,乖乖的给他回答问题。
“人鱼血有两样益处,一是延缓容貌衰老,二是温养魂魄。”玉瑾说,“不过这两个东西对我没什么益处。”
人鱼的容貌衰老很是缓慢,再加上他的魂魄又没有伤口,那血拿来也无用。
“怎么忽然问这个?”玉瑾眼神慈爱的看着宣病。
“没什么呀,就是忽然想起,你不是说琉璃火只有纯血能用得好么?那我能修炼嘛?”宣病回道。
玉瑾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思索了一下,掌心出现一团蓝色的琉璃火,“伸出手碰碰,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宣病一怔,却还有点怀疑:“不会烫到我吧?”
玉瑾柔和一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宣病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便抬手摸了摸那蓝色的火焰。
一种温润的、像水一样的柔和触感缓缓袭上心头,宣病有些晕了,“这……呃啊!”
他浑身一麻,像被电了。
“怎么了?”师无治也没心思去计较他身上的那些矛盾了,连忙抱住他。
宣病眼前出现了小星星,“好奇怪,我是不是飘到云上了?”
然而玉瑾却又笑了,“它不排斥你,便代表你可以修炼。”
师无治蹙眉,“他体内不是有好几种血吗?怎么也能用?你们这琉璃火怎么还看人下菜碟?不会是什么禁术吧?宣病可禁不起禁术的折腾。”
宣病:“……”
宣病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魔族学了不少禁术。
完了,他在师无治眼里真成了瓷娃娃了。
玉瑾闻言有些无语,看着师无治,眯起眼睛,一种微妙的火花好像在他们中间燃烧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不是很满意?我是他亲生的父亲,难道会害他吗?”
师无治挪开目光,“你的错觉。”
——虽然他也确实不太信任玉瑾。
父子相残的局面,他见过不少。
甚至,宣主和天道,也是相残的关系。
宣病这下有些为难了,连猫耳朵都垂了下来,感觉自己偏着谁,都不太好,遂转移话题:“那你认识那只狐妖吗?”
玉瑾刚才问出师无治那个问题后,其实也有些觉得自己太敏感了,闻言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嗯。当时就是她来接的柏青,她是她的好朋友。”
“她本名叫什么?”宣病又问。
“越青姬。”玉瑾说了个名字,“是狐族的帝姬,来时对我……很不尊重。”
他顿了顿,宣病也迷茫了下,“为何?”
玉瑾这次却沉默了,他看着宣病,眼眸动了动,约莫沉默了一刻钟,才道——
“她不喜欢我,更喜欢你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体内,也有越青姬的血,否则你的兽型不会有些偏狐狸。”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宣病呆了呆,恍惚道:“你的意思是……她和我娘也睡过吗?”
师无治:“……”
玉瑾抿了抿唇,忽然对师无治道,“你回避一下。”
“为何?”师无治理所当然道,“他的事,我没什么不能听的。”
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他不认为宣病还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地方。
玉瑾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沉了,显然对师无治有点不满意。
那么老就算了!占有欲还这么强!
他儿子在那过的什么日子!
宣病敏锐的嗅到可能要吵架的气息,心说怪不得古往今来话本里的小媳妇都在受气。
敢情是爹娘不通人情!玉瑾真是一点也不大度!
明明师无治就是这性子。
当然了,其实也好哄……
宣病眼眸一抬,拉过师无治的手,撒娇道:“师尊,你先出去嘛,你去找找年茗舟。”
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眼眸,不说话,面色却好像有一点委屈。
宣病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好像他之前和宫观棋玩、不待在师无治身边的时候,师无治就会这样。
“先去先去,”宣病起身,凑近他,尾巴一摇,吻了下他的脸,“师尊~”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师无治看着对面不远处的玉瑾,眉头一挑。
眼神挑衅。
哪里还有刚才委屈的样子?
玉瑾:“……”
他觉得这小子在炫耀!
“好啦。”宣病亲完,又抬手捏捏师无治的脸,完全不知道刚才师无治做了什么。
“嗯。”师无治脸色好了许多,“那我去外面等你。”
他终于出去了。
玉瑾没忍住看向宣病,抓住他手臂,摇了摇:“你到底图他什么?钱?脸?人?他那死面瘫脸,哪里好了!还闷骚!不尊长辈!”
他一眼就看出了师无治的本质。
宣病瞟了他一眼,“因为你没养我长大啊,他的态度是根据我的态度来变的。”
就像他和宫观棋是好朋友,师无治就从没给过宫观棋冷脸。
玉瑾一噎,被这话一击毙命,差点又要掉小珍珠了。
“好了,有什么事非要避着他说?”宣病盘腿坐下,语气都变了不少。
玉瑾又一顿,“你的性子……”
他记得刚才也不是这样的啊!
宣病:“别管。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快说。”
玉瑾听着他冰冷的语气,感觉有凉凉的海水在自己脸上拍。
早知道不让师无治出去了,这样宣病还能维持几分父子温情!
“你方才昏迷的时候……我试了一下你的血,你应该还有一位魔族的父亲,”玉瑾说起正事,不敢伤心了,看着他,脸色有些严肃了:“我听说仙魔不两立,你那师尊是个纯种仙族吧?他知道你有魔的血脉吗?”
这话正好戳中了宣病近日以来担忧的地方。
他皱起眉头,没有开口。
见他神色并不惊讶,玉瑾立刻明白宣病对自己的情况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或许,他这孩子,也并不是表面那么的天真?
玉瑾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不知道。”宣病垂眸,“我也在担忧这个。”
还更担忧师无治知道他杀人的过往。
第73章 又醋了
人动了情, 软肋可太多了。
以前宣病从未思考过身份这一点——毕竟自从重生以来,他一直都坚持不想和师无治有关系。
现如今误会解除,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以后, 他却很担忧师无治看见真实的他。
宣病甚至还想过逃避——毕竟就算逃避了,他也有办法让师无治找不到他。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逃,他贪恋师无治的一切。
可师无治爱他的前提是他单纯, 无辜, 可爱——但这张白纸一旦被彻底揭开后, 他能肯定,师无治绝对不会再这样视他如珍宝。
宫观棋是这样、年茗舟也是这样,他们能和他做好朋友是因为他单纯的像白纸,可无人知道这张白纸其实本身就不是白色。
而是灰色, 甚至黑色。
只不过, 他自己往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涂料, 骗得自己都要信了。
但那些偶尔冒出来的邪恶却将他打回原形。
为何对狐妖那样剔骨,因为他本质残忍。
为何师无治都说爱他了, 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怀疑师无治的目的。
因为多疑。
师无治没给他安全感吗?当然给了。
可宣病的骨子里不相信——他见过很多被丢弃的猫。
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会养猫, 但猫一旦不如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丢掉。
而被丢掉的猫,大多流浪街头, 饿死于某个冬日。
少部分被新的主人捡回去, 然后改变本性,变得乖巧粘人,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强行附和主人的思想。
因为只有那样不会再被丢弃。
对师无治而言, 宣病觉得也是如此。
他要乖巧无辜纯白,才会被师无治在意、珍重。
可这份爱太深处时, 宣病又有点失神落魄,他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本性,又怕师无治厌恶的眼神。
就像野猫忍不住在夜晚露出爪牙,磨爪霍霍向主人。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宣病喃喃着,看向玉瑾,“我就离开他。”
玉瑾一怔,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如果被发现是魔族,那宣病就会离开。
“好!!可以!”玉瑾忍住激动,如果面前有张桌子的话,他一定都拍上去了——
“到时候回人鱼族来,爸爸……咳,爹永远在这里!”
宣病摇头,“不来。”
他不见得对这里就有安全感。
这是他第一次来南海,他对这里的归属感还不如在魔族。
当然了,最好的还是在师无治身边,能抱到他、摸到他,亲到他,感受到他。
——玉瑾瞬间蔫了,突然有点想让鱼吞了师无治。
反正他和鲨鱼是好朋友。
“宣病,”他欲言又止,“爹跟你说正经的。”
宣病抿唇,抬眸看他。
“那个老男人——”玉瑾话音一顿,看见宣病骤然变化的眼神时,咳了一下,改口了,“那个师无治,他比你大那么多,也许你和他之间就不是爱,是他对你进行心理引诱。”
宣病:“……”
宣病幽幽叹气,“是我先爬的他的床,我还强吻他。”
玉瑾瞳孔地震。
“我还故意穿个白衣服,淋了雨跑去见他,”宣病继续阐述事实,看着玉瑾,回忆了下前世自己干过的混账事,耳朵也羞得烫了一下,“……还装醉,坐在他怀里乱蹭,把他当认识的朋友捏他脸。”
还有很多,比如说——
端着酒想灌师无治,结果‘笨笨的’把红色的果酒倒在了师无治的衣襟里。
给师无治做点心,故意加苦花瓣,然后又眨着眼问:“师尊,是不是有点苦呀?这里有果子!”
然后趁着师无治没反应过来,抬手给他塞个小果子进去。
指尖刻意擦过师无治的嘴唇。
宣病那段时间真是胆子大了,仗着师无治第一次没罚他,便越来越过分。
反正师无治不会日他。
但现在想来,他怀疑在魔宫里自己会被师无治各种各样的“惩罚”,也有大半是他自己做的孽呢。
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毁了师无治。
所以真的不是师无治引诱他啊!
他不明白玉瑾这是什么心态,怎么总觉得是师无治的错。
玉瑾的眼神从惊讶到麻木,最后缓缓的疑惑——
“你从……哪里学的?”
宣病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
“儿啊,”玉瑾忽然想起他当过乞丐,又掉珍珠了,“你到底受了多少苦?你不会还……”
他的表情越发悲伤。
宣病:“……你是想问我卖没卖身吗。”
他面色困惑,“怎么你们都这样觉得?”
前世那些人骂他也是这样骂。
但其实是因为他学的猫啊!
他在人间见过一只被娇宠的猫,那只猫很爱蹭主人,故意发出绵软的叫声,还舔主人的嘴唇、手臂,脖颈,还趴在主人的脖颈上。
每一次,主人都笑眯眯的给它吃喜欢的东西,戴些链子,很是可爱。
宣病那时候穷困潦倒,很羡慕那只猫。
“没卖身,”宣病解释,“那些人会得病,治不好,很难看。”
身为乞丐时他见过得花柳病的,口舌生疮、满身恶臭,脸上也毁了。
宣病挺喜欢自己这张脸——毕竟他连死到临头了都要笑,自然不可能用这张脸去干那种事。
但少不了是要装无辜,多讨些吃食的。
玉瑾闻言松了一口气,红了的眼睛也恢复正常,“那就好,不然你娘会抽死我的……可能不止我,另外几个也一起抽。”
宣病没忍住:“到底有几个?”
玉瑾眼神一黯,“我知道的有两个。仙族有一个,魔族有一个。”
“你排老二啊?”宣病犹豫着问。
他忽然想起那个海里的神像说,柏青的红鸾星动得格外频繁。
那就说明是真的喜爱了。
玉瑾抬头望了望天——可能是想把眼泪憋回去。
“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死了。当时越青姬把她带回去时,说柏青要死了,让我忘了她。”
宣病:“这一看就是借口。”
“可我出不了这片海域,我能怎么办呢?”玉瑾低下头了,“我没办法——只以为是她厌倦我了,毕竟她还对我说,我比不过魔族那样的话。”
他明白,柏青是一阵热烈的风,能吹过天南地北,却唯独落不到海底。
宣病哽了哽,没说话了。
他觉得他这个爹,比詹家那个好一些,但性格有点奇怪。
若是师无治爱了别人,那他肯定不会再给师无治机会了,可能还会费尽心思把师无治弄死,哪怕两败俱伤,也要把变心了的师无治杀掉。
师无治不能爱着他的同时也爱别人。
他要独一无二的偏爱。
就像现在师无治对他这样。
但玉瑾似乎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个客栈,柏青想起他了就来歇一歇,没想起来,他就等着。
“你要去找你魔族的爹吗?”玉瑾问,“能不能帮我带一句话?”
“什么话?”宣病抬眸,“不一定能带到。”
玉瑾攥紧拳头,缓缓开口,神情极其严肃——
“我要做正宫。”
宣病:“……哦。”
他还真是半辈子都在找爹娘了。
狐妖也不知怎么回事,把他引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那个宣主,真的是他的远古时候吗?
话说,他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来着?
“那鲛心归谁了?”宣病问,“被你收了?”
玉瑾一愣,“你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宣病摇头,眼神有点迷茫。
“鲛心在你的身体里,你需要时他会给你力量。”玉瑾说着,又想起一事,掌心中变出一本薄册,“这是你那个小朋友要的东西,他不是想为爱人造一具身体吗?届时你配合这个册子,用鲛心辅助他。”
宣病点头,“宁寻呢?”
“王上——”
琉璃殿外,忽而有人鱼敲门,“黑礁要撑不住了。”
玉瑾一顿,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抓住宣病,“方才忘了同你说,黑礁要见你最后一面!”
*
海底的监牢潮湿阴暗,木质的牢门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生物,墙壁上也长满了一块块的乌黑贝壳,时不时滴落绿色黏液。
今日守门的是鱼头人身的怪物,还有只上半为人、下半身十几条腿的水母怪。
地面上湿漉漉的,长了许多青黑色的藓。
宣病刚进来,差点一路滑了下去——好在师无治及时拽住他。
“还说不让我来,”师无治冷冷的:“若我没来,你就滑到那头摔成猫饼了。”
虽说这尾巴耳朵已经被他强制宣病变了回去,不能叫猫饼了。
毕竟他才不想让黑礁看到宣病这么可爱的模样。
若看到了,保不齐那战友情就变质了。
师无治也还不确定,黑礁和宣病到底是不是战友情。
宣病垂眸,眼眸一抬,小声叨叨:“不让你来是怕你吃醋……”
师无治冷笑,“谁在意了?”
分明就在吃醋!宣病忍住笑意,继续进去。
“在这里,”怪鱼指了指其中一个牢房,语气却犹豫,“不过他的模样被折腾的不太好,你确定还要看吗?”
宣病一怔,忽然想起宁寻的话,那不会是真的吧?
他顿了顿,“无妨,带我进去吧。”
师无治眉头蹙起,“你爹怎么不把他弄出来,非要你来这?”
他有点担心宣病见太多血,会觉得血恶心。
宣病也奇怪,但进去后他就知道了。
牢房里,黑礁被绑在了一个刑架上。
而他下半身的鱼尾上,被数十根银丝一样的线穿透了,动一下,便会痛苦万分。
宣病惊得瞪大了眼睛,诧异出声,“黑礁……”
上一次见面时,黑礁还很正常,怎么突然这样了?
似乎察觉到了来人,架上的人睁开眼睛。
“殿下,你来了。”黑礁的声音很小。
宣病忍不住靠近他,“是宁寻做的吗?这些丝线是什么?怎么才能救你?”
黑礁抬起头,颇有破碎美感,“殿下,我虽无缘与你结连理……”
宣病:“……”
说好的战友情呢?
师无治呵呵一笑。
“但能再见你一面,我就很满足了。”黑礁喃喃着,看着宣病。
宣病无奈了,“闭嘴,我去找宁寻给你解开——是他给你弄的吧?别让我找错人。”
黑礁一顿。
“别多嘴了,等会明明能救,被你几句话硬拖死了,”宣病叹气,“是他弄的吗?”
黑礁苦笑着点头。
宣病拉着师无治,扭头就走,再待下去他怕黑礁念酸诗。
天地良心,他对这些人真的没有兴趣!
“宁寻在哪儿?”宣病问那怪鱼。
来时,玉瑾告诉他,宁寻也被关在此处。
怪鱼指了另一头的牢房,提醒道:“他现在的姿态很难看,见人就发疯。”
宁寻现在的姿态果然很难看——他被烧去的半边身体开始遵循自然规律腐烂了,整个牢房里漫着一股恶臭。
“我就猜到是你,”宁寻抬起头,他有半边脸也烧到了,此刻这动作显得他整个人更为诡异阴暗。
“你是来让我救黑礁的,对吗?”
宣病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想让我救他,就过来。”宁寻看着对面一身白金长袍的宣病,神色中隐藏了些许疯狂,“殿下……过来。”
宣病犹豫了下,过去了。
黑礁虽和他不熟,但至少给他上过药,也没做过对他不好的事,能救则救。
“就这样吧,”宣病警惕的和他间隔了半米,“把黑礁身上的东西弄下来。”
宁寻动了动唇,“再近些。”
宣病一愣,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宁寻看着他,眼里忽然盈满了泪水,放低了声音:“成王败寇,我一个将死之人,不会骗你——我答应你,只要你过来,我会解了黑礁的刑罚。”
宣病眯起眼睛,谨慎的朝他的那一边挪动了一下。
宁寻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他脸上都还挂着泪,现在又笑了,更奇怪了。
像绝望的困兽,像将落入海底的鸟。
“宣主。”宁寻也开始说意义不明的酸话,“我后悔了。我那天不该告诉你爹……我不该和他一起逼你,你能原谅我吗?”
宣病觉得他可笑。
宁寻好像总喜欢干这种事——趁人睡觉了道歉,还有死了以后,忽然又后悔了。
“有用吗?”宣病看着他,平静道:“宣主已经死了。”
“不,”宁寻喃喃着,“他就是你——他还活着!”
他的声音骤然疯狂起来,刹那间某种直觉让宣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迟了。
宁寻忽然挣脱了手上的锁链,拼尽力气,抓住了他的下颌——
看上去竟是要吻他!
说时迟那时快,宣病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夺了过去,瞬间落入莲花香的怀抱,牢房里也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啪!!!”
师无治狠狠地给了宁寻一巴掌。
第74章 我想和你下葬
这一巴掌响起, 宣病都呆了下。
“他的仁慈不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师无治冷冷的质问宁寻,“他仁慈,我不仁慈;他想救黑礁, 我不想。”
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冷漠而带着杀气。
宁寻挨了这一巴掌,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忽然笑了:“木偶啊, 你是喜欢宣主, 还是把宣病当成那位主呢?”
宣病轻微的一怔。
师无治对他的偏向是因为他可能是宣主吗?
总觉得师无治知道好多他不清楚的东西……
“不必多费口舌, 反正他不会喜欢你。”师无治道,“至于黑礁,你爱救不救。”
他拉着宣病,身形一闪, 出了监牢。
不多时, 玉瑾便发来了传音, 说黑礁得救了。
宣病回过神,却突然发现自己被拉着到了一处陌生的房间。
他有点疑惑, “这是哪儿?”
师无治抬手抚了下宣病的发丝, 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年茗舟在里面,玉瑾给他找了朵花,说等他把形状雕刻好后, 你便能用鲛心借此复生年绾儿。现在算算时间, 差不多了。”
他平日里话少,对着宣病却滔滔不绝。
“!”宣病有点惊讶,“这么快呀?”
师无治嗯了声,拉着他的手进了屋子。
这间屋里亮着人鱼烛, 年茗舟在桌前,无比认真的雕着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被切了块。
“你们终于来了!”年茗舟抬头,宣病注意到他手上全是细碎的刻刀伤口,“快帮我看看,你们觉得这怎么样?”
宣病垂眸一看,愣住了。
——他手里那块东西,两个眼睛一只鼻子,像泥巴一样坑坑洼洼,显然年茗舟还不熟练。
“你妹妹在你眼里长这样?”师无治先问了,显然怀疑得很,“你现在雕出来是什么样,到时候宣病给你用鲛心分离妹妹魂魄的时候,你妹妹就是这具身体、这个模样了。”
宣病夫唱夫随的点点头,但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师无治怎么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师无治好像还有许多瞒着他的事儿……
年茗舟一僵,“可是我不会雕啊!我只能做成这样了!”
师无治蹙眉,“去找玉瑾,他不是刻了许多活灵活现的狸猫么?”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病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在说什么狸猫?”
年茗舟:“你爹给你娘刻了一堆狸猫珊瑚像,可好看了——玉瑾没告诉你啊?”
宣病摇头表示没有,又有点想看,便问:“在哪儿?”
“就隔壁,”年茗舟苦着脸,“你们要看就去吧,我继续练练——你们不着急出南海吧?”
宣病和师无治对视了一眼。
困扰着他们身上的谜题还有很多,但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小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师无治问。
宣病想了想,“我想解封柏青,问她我为什么会流落人间。”
年茗舟困惑的看着他们,“你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去妖族?可她不是好像还和魔族有关系吗?不先去魔族?”
宣病一顿,不忘了坚定师无治的想法,再次无辜的道:“我找不到魔族呀,再说了,我不想找爹了,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少个爹——还是问娘比较清楚。不过,你们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还不知道妖族大本营在何处,要让人去查一查。
“你暂时不想去妖族,也不找魔族,”年茗舟疑惑,“那你们想做什么?宣病,你要留在海底继承王位吗?”
宣病摇摇头。
师无治闻言沉思了一会,忽然说:“你们的修为,都没有长进。”
宣病:“……”
怎的又说这事?!
年茗舟抬手,“等等,华兄,我知道你喜欢天赋高的孩子——但我不是,我修为卡了是因为我自己的蛊术,你不必督促我。”
师无治看向了宣病,眼神写满了‘那你呢’。
宣病心间一动,忽然想起,海底的时间和上修界一样吗?
师无治陪了他这么久,是不是还要忙着回去处理凌霜派的事?
回凌霜派,灵力充足,有利于仙族修炼……师无治也能着手处理一些门派的事吧?
就像前世那样。
师无治处理公务,他在一旁默默当书童,时不时被问几句关于仙族局势的看法。
那样的日子也不错?短短一瞬,宣病就做好了决定。
“那就先帮你把妹妹复生,我和师尊回凌霜派去。”他道,“顺便回去修炼,多学些东西。”
年茗舟一顿,有些惊讶:“你不待在这里啊?玉瑾不是你爹吗?”
宣病疑惑,“那又怎么样?”
“哦,”年茗舟眉头一挑,“我还以为你要继承海域不回去了呢。毕竟凌霜派的人可没这里好。”
师无治:“……”
宣病心说年茗舟真是直啊,人掌门还在这儿呢,就敢指桑骂槐了。
“千人千面,不一定全是坏人。”宣病打破冰冷的气氛,为师尊正名,“各修己身,不想那些东西才容易进步。”
年茗舟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劝了,改口:“也行,好久没见观棋了,不知道他回门派没……唔,妹妹没去过凌霜派,到时候我带她过去,能有个住的地方不?华兄~”
他看向师无治,眼神带着希冀。
“你不回风云宗?”师无治却问。
年茗舟身子一僵,“不回。他们那边也不怎么待见我,说我男穿女装,是变态。”
在那边,他都很少让妹妹出来听那些污言秽语。
怕她伤心。
师无治眯起眼睛,“但我不保证凌霜派没有这种人。”
这便是答应了。
年茗舟连忙谢天谢地的开了口,“无妨!能给个地方住就行——我要是真在意他们那些说法,那我早就死八百次了!”
宣病有些羡慕这心态。
唉,怎么他就不行呢。
他太在意师无治的看法了,尤其是杀人的事……
那像一把悬在他脖颈上的刀。
师无治越珍重他,他越觉得恐慌。
“那就这样定了。”师无治道,“快些找玉瑾来帮你雕刻,刻完回凌霜派。”
他给玉瑾发了个传音。
宣病察觉出来他似乎有些急躁,蹙眉扫了师无治一眼。
这是真的有事赶着回去处理?
这疑惑一直维持到了师无治把他带出了门,回了玉瑾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屋里燃了蜡烛,还有熏香,闻起来很宁人。
宣病甚至还记得,玉瑾对他说,不许贪欢。
他倒想贪,但师无治那不是……不干么!
宣病哼了声,又瞥向师无治,问:“你忙着回凌霜派么?是那边有事要处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这也能被宣病看出来。
这也有些太敏感了吧?
身体敏感就算了,怎么心思也这样细?
师无治无奈的把他抱住,“是,我有一点点事要回去。”
过段时间,可就是宣病的生辰了。
生辰礼……他还得挑挑。
这个拥抱让宣病心中的不安散去了几分,他忍不住细细嗅了下师无治身上的莲花香。
“师尊……”宣病喃喃着,突如其来的问了句:“如果我是个坏孩子,你也爱我吗?”
师无治一顿,没懂他为何这么问。
宣病抬眸,看着他,眼睛里雾蒙蒙的,还放软了声音:“嗯?”
师无治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吃这一套,闻言轻笑了一下,却不说话。
宣病不满意了,蹙起眉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想咬他鼻子一口。
笑什么笑!能不能回答问题?!
“多坏的孩子?”师无治揽住他的腰,往上一提,强迫他把双腿分开,勾在自己的腰上。
所幸,屋内也只有他们二人。
宣病的神智还没清楚,便已无意识的攀在他身上了。
他很喜欢面对面看着师无治。
因为!
师无治!他俊!
我这辈子就栽这张脸上了。回过神的宣病心如死灰的想。
“呃,就是很坏的……”宣病耳朵有点烫,眼神乱瞟——
这个姿态,他没办法稳定心绪,更组织不了语言。
他怕多说多错,却又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本性。
他想试探师无治。
“比你强吻我还坏么?”师无治吻住他的脖颈,一点点往上,咬住他的耳垂,喃喃细语。
所过之处,都落下了轻微的红色吻痕。
宣病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不知作何解释,师无治却又发问了——
“再坏也没我坏,”他抬起金色的眼眸,看着宣病,“你知道吗……今天在牢里,我就很想让宁寻看看,你在我怀里有多可口、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那样,”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眸,逡巡过他的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可以了吧?”
……他还说刚才师无治怎么没吃黑礁的醋,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宣病腹诽着,却又听他说——
“让师尊亲你一下好不好?想看你被我亲得双眼发红的样子,想听你乖乖的喊我师尊……或者……”
师无治诡异的顿了顿,“叫我老公也可以。”
脑海里随着他的话音产生了一些旖旎的想法,宣病眼眸一动,望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微微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动作让师无治眼眸一暗,将这个吻更加深入,手掌也越发按上了宣病的腰。
“师尊……”宣病喃喃着,眼尾果然很快就红了,他抬手揽住师无治的脖颈,蹭了蹭,“……老公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总让我这样叫你?”
这语气又软又轻,师无治眼眸越发暗了,忽地往前一进,将宣病抵在了桌上。
背后传来坚硬的触感,宣病的头发乱了,还没回过神,师无治已又压了上来,开始铺天盖地的吻他。
“唔……”
宣病下意识的抬腿,勾上他的腰,不仅脸上烫了,心也剧烈的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心里流淌。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魔宫……师无治教他画阵法时,说是画阵,其实画到最后,写了一大片的‘师无治’。
他恼羞成怒的问师无治到底要干什么,然后师无治也是这样抵住他……
然后那些写了名字的纸就脏了。
他记得那些纸,只一张就价值千金,却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你猜猜是什么意思?”师无治抵住他鼻尖,“猜一猜?好不好?”
宣病眉头一蹙,别开目光,“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他大概只是想躲,却不知自己如今的模样在师无治眼里有多可口。
白金色的衣袍乱了,腰带也被师无治扯了,松松垮垮的,还敢拿腿勾身上的人。
眼神一垂,倒像一只做了坏事的猫,不敢面对主人。
师无治低笑一声,忽然抬手顺着腰带摸进了宣病的里衣……
“!!”宣病瞬间眼眸微微瞪大,抬眸看着他,“不、不要吧,师尊……”
师无治抬起指尖,在他的里衣上打圈,奇异的触感让宣病眼尾越来越红。
在魔宫里,他本就和师无治经常缠绵悱恻,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再这样亲昵过,他的身体越发敏感了。
“真是禁不起碰了?”师无治忽然出声,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宣病的眼尾,“……真想让宁寻知道,你有多爱我。”
宣病失神的眼缓缓聚焦,像是听进去了,脸色微红的抬手按住了师无治的手。
“……本来就,很爱你啊。”
他轻轻的说,“……不明白你总是吃这种醋干什么,比我还没安全感。”
师无治一顿,呼吸一窒——
宣病在拉着他的手往……
“我不喜欢宁寻,不喜欢黑礁,”宣病觉得这屋子里大概是有什么迷药,他的神识都有些醉了,“……师尊,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啊,不然怎么只强吻你?”
师无治手指一蜷。
“……!”宣病不明白他忽然动什么,瞪了他一眼。
捏他屁股干嘛!
师无治眯起眼睛,“那救黑礁做什么?他还想和你结连理?”
——我都还在这拿着爱的号码牌呢,那蠢石头竟然敢说那样的话,那种话四舍五入不就是直接对宣病求亲?!
“……后半句你是一点不听啊?”宣病没忍住,“昔日下属想见旧主一面,不正常么?这和师尊死了,徒弟去戴孝有什么区别?你入魔那会,我也想过……”
他突然顿住,像是说错了话。
脸色也慢慢更红了。
师无治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捏了捏,吻住他的唇,“入魔怎么了?想过什么?”
宣病腰一软,躲了下,可师无治怎么会让他躲开,强行把他钳在怀里,吻着耳朵,“躲什么?你不会真后悔去救我了吧?”
宣病不敢说了,他觉得说出来,今天他就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以前不知道师无治具体是什么性子,现在知道了……他更明白师无治会干什么了。
不能说。
混过去!宣病心想,然后忽然抬起头,吻住师无治,“师尊……你还想听什么?都叫给你听呀。”
师无治不吃这一套转移话题,箍住宣病的脖颈,看着他,对视道:“我想知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宣病闭上眼,不敢看师无治的表情,轻轻地说——
“就是,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为你收尸。”
“然后和你一起死……”宣病攥紧他的衣服,像怕被责骂,有些紧张的道:“师尊,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一起死,然后葬在一起。”
师无治一愣。
“我不能做你生前的妻子,也不想当你的徒弟……那就让我与你殉葬在同一口棺,陪你一起下黄泉。”
宣病在民间听过一种说法,说一起死的人,可以一起过奈何桥,喝同一碗忘川水,下辈子也还能在一起。
他没读过什么正经书,说不来师无治那些情话,只会这样重复我喜欢你。
“我那时候就想着……我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的人,也可以得到你的尸体——我为你送葬,给你穿寿衣,等人走了……我就偷偷的爬进去,和你葬在一起。”
宣病闭着眼继续说,耳朵更烫了,脸也更红——
“……到时候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了,反正都葬在一起了,你总不能气得诈尸吧。”
“我们那里有个说法,说如果两个人葬在一起,下辈子你就还会再见到我,我还能缠着你。”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师无治竟听懂了。
宣病半天都没听到他说话,没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他,下意识道:“但其实现在想想,我好幼稚啊……”
他还说师无治强扭的瓜不甜呢,其实自己也是个非要扭瓜的。
不甜是不甜,但确实得到那个瓜了。
还是个……特别好看的瓜。
宣病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扭的这个‘漂亮瓜’。
没曾想,这个瓜……啊不对,这个师无治——
师无治忽然开口了,嗓音有点哑,“为爱生和为爱死,同样伟大……一点也不幼稚,你也不用缠我,我会主动缠你。”
他抓紧了宣病的手,“……小宣,”
这一声小宣比以往叫的都要厚重。
宣病一怔,还以为他又要说“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你要爱惜自己”之类的话。
可……
师无治看着他,却说:“……我忍不住了。”
宣病愣了下,“什么?”
话音落,师无治的身子抵上了他的——
“!!!”
宣病抬手掐住他,瞬间回神,“你禽兽啊?我刚还在和你说那个,你居然……”
“把腿分开。”
师无治被他掐着,眼睛中却带上了一抹侵略,挣开他的手,呼吸也灼热起来——
“……让我蹭蹭。”
宣病头皮一麻,像感知到了危险的小兽,往后一退,想躲开,可他忘了这是桌子,他退无可退,像被比自己体型更为高大的兽王锁在了巢穴。
师无治的手臂束住了他。
“不……不要在这里,”宣病没办法,只能抬起湿漉漉的眼,“师尊……师尊!这里硌!”
呜呜呜到时候肯定背上又青紫一片!
和魔宫里被按在墙上一样!
宣病气得要死,咬住了师无治,像炸毛的猫。
他大概真的很气,脑袋上因为心绪不稳,竟还出现了兽型的猫耳。
师无治眼神更暗了,“……宝贝,你是要玩死你自己吗?”
竟然还敢露兽型——!!
宣病恍惚抬头,看到了他那双深邃又带着贪婪欲望的金色眼眸——
不是,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他也没说什么呀!
宣病不解的低头一看,顿时了然。
“这尾巴……他、它怎么自己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能不清楚这种时候露尾巴有多危险吗?!
与此同时,琉璃宫的玉瑾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一拍脑袋。
坏了,忘了和儿子说,这玩意情动时也会出现!
——现在说显然迟了。
师无治吻了吻那猫耳,而后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宣病只觉得眼前一闪,腰间被硌了一下,抬头一看,竟是到了储物空间里!
“师尊,”宣病连忙在他肩上挣扎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真不说了……”
他就说自己的判断没错吧!
师无治肯定是因为他听到自己说要死,才这么生气!
“这里不硌,”师无治将他丢到金榻上,抬手按了按旁边一个按钮——
机关声响起,这榻边竟然升起了金色的栏杆,像个牢笼。
宣病:“……”
真的、完、了!
话说这床还有这种用处么……
“师师师师师师尊——”宣病吓得猫耳都往后折了,抬手抓住师无治的双臂,“你说好的……只、只蹭,对吧?”
“那是我在桌上说的,现在不一样了。”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况且,”
他压上宣病,低声温柔道:“师尊什么时候让你在床上疼过了?”
宣病呜了一声。
……
宣病发现,这个空间的地上,有好多细碎的、亮亮的粉末。
“师……师尊,”
师无治动作一顿。
宣病的指尖攥紧了被褥,颤颤巍巍的,“我想看着你,不想咬枕头了。”
师无治觉得他真是个乖孩子,便略微分开身体,将他翻了回来。
“…唔……”
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宣病骤然一躲,可传来的只有脚腕上的锁链声。
满足了他的愿望后,雪莲花的香气越来越重了,几乎整个空间都是。
宣病神思恍惚。
“我爱你,”师无治吻着他,“民间只有极为亲密的人才能一起下葬……”
宣病抓紧了师无治的后背,指甲划出一道痕迹。
“不过,我们虽然够亲密了,”师无治喃喃,“但终归不是道侣,”
宣病恍惚回神。
“——所以,和我成亲吧,”师无治喟叹一声,“小宣,只要你愿意,我们回去就成亲,举世盛礼,万族来朝。”
宣病动了动发软的手指,下意识摇头,“不、暂时不……”
他还有最大的一块心病没有解决。
如果师无治知道他杀人……
“为什么不?”师无治眉心蹙起了。
宣病不想说,便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背。
“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人?”师无治问,“不想随时随地都黏着我吗?”
宣病不乐意了,“没成亲,现在不也还是能粘着你吗?……嘶!”
他挠了下师无治,声音有点难受,“别撞,行不行!”
师无治冷脸,“你就是不想给我名分。宁寻那个未婚夫就可以。”
宣病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哪有!我发誓我棺材里一定给你留个位置!而且宁寻那个不算我的婚约呀……”
师无治怎么总纠结这个?
他瞪了师无治一眼,“你、你怎么就这么想当妾呢?”
是他的错觉吗?
师无治哼了声,咬了他的脸一口。
宣病如今脖颈上、脸上,到处都是吻痕,也不差这么一处。
“你就是不想给我名份。”
宣病无奈了,不想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改口刺激,“你怎么这么多话?是不是真的老了……”
师无治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金色的沙漏,放在了宣病的不远处——
“全部落下去,是为一个时辰。”
宣病一愣,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又说:“我、我刚才开玩笑的……师尊,你一点也不老……你最好了……放开我嘛……”
——已经迟了。
师无治很快就让他知道到底谁老了。
更何况这种挑衅的话无异于在助长师无治心里本就放大的欲望——
沙漏翻了三次。
“……我不要了,师尊……师尊,”宣病这下真的不敢再多嘴了,指甲也无意识的挠破了师无治背上的皮肤。
这点痛苦显然是小事一桩,师无治哼也没哼。
宣病一哽,红着眼睛,猫耳也垂下了,恶狠狠的一口咬上了师无治的肩。
不就一句话嘛!
至于嘛!
“啧,”师无治终于出声了,抬手掐住他下巴,望着那双通红的眼,顿了顿,“哭什么?疼吗?”
宣病呜了一声,还以为他终于心软了,抬眸蔫哒哒的看他:“师尊,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疼倒不疼,他现在觉得师无治更疼。
刚才被他咬的地方都流血了……
他方才咬的力度没有轻重,像炸毛的猫。师无治察觉他瞟这伤口的眼神,轻笑一声,“要不师尊这边的肩膀也让你咬咬?反正你也咬了我不止一个地方了……”
宣病一怔,瞬间整个人都烫了,“师无治!你闭嘴!”
师无治眯起眼睛,“还叫上大名了?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
他凑近宣病,身子一动——
“乖乖,别装哭,我知道你的极限。”
宣病一顿,没想到这也让师无治看出来了……
沙漏翻转了二十七次。
浴池里雾气缭绕,水声阵阵,宣病听到水声时,才恍惚着回过神。
他正被师无治抱着沐浴。
热水拂过身体,烫到了被师无治亲破皮的地方。
宣病忍不住一颤,可怜兮兮的,抬眸看他,“疼……”
“快了……嘘,忍一忍。”师无治指尖蘸上药膏,拂过了宣病身上被咬破皮的地方,“我的错,我反省。”
宣病哼了声,心说你每次都这样讲。
师无治以前也这样,像狗,非要撕咬着同一个地方亲。
就像撞他同一个地方一样。
见他真不说话,师无治有点怕小恋人真生气了,毕竟这次他确实很过分。
“真生气啦?”师无治柔下声音,“是我的错,我忘了你十九岁……和以前的承受能力不一样……”
不该□□那么多次……
宣病动了动脚,红着脸看他,“先、先借着水……”
他越说耳朵越烫,偏偏师无治还装作不知道,“水怎么?”
宣病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雪莲花的香气,咬紧嘴唇,又不说话了,垂下猫耳朵,却攥紧了师无治的头发。
这小模样看得师无治先忍不住服软了。
真不怪他喜欢逗宣病。
这谁忍得住?
“师尊……”或许是感觉确实怪异,宣病忍不住将头靠上他的肩,依赖道:“……弄出来。”
话音出口的那一瞬,他脸色瞬间更红了。
啊啊啊——他怎么说出口的?!
师无治也是有病,他又生不了……那么多做什么。
“‘师尊’为什么要帮你?”师无治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嘴上还是忍不住占便宜,“……叫老公。”
宣病忍不住了:“到底为什么叫老公啊?那是什么意思?你的另一个小名吗?”
“和夫君同义。”师无治唇角一勾,金色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狡黠。
宣病一顿,反应过来那意思后,他差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好烫。
“……不叫,”宣病默默记下,当免死金牌,嘴上却威胁道:“但是你再不弄……我可要生一场三!个!月!的病了。”
着重说了三个月。
师无治:“……”
师无治无奈了,揪住他耳朵,“真是败给你了……扶住我。”
……
一天后。
年茗舟终于把模样雕好了,那是个漂亮的雕塑,女孩眉眼弯弯,看上去活泼可爱。
宣病困兮兮的,年茗舟冲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块硬糖啃。
玉瑾说那是海底最好吃的零食,吃起来甜甜的,外形还像花一样美观,柏青也喜欢吃。
宣病本来不想吃,一听他娘喜欢,就忍不住也尝了尝。
“咦?你在吃什么!”年茗舟匆匆的坐下来,好奇问他。
宣病又咬下来一口鱼,默默道:“奶酪干。”
年茗舟哈了一声,“啥玩意?”
宣病:“是师无治说的,像奶酪干。”
这味道实在甜,他挺喜欢,但也确实有点难咬。
师无治昨晚问他在吃什么,宣病伸出手,给他来了一口。
宣病喂的,他当然要吃。师无治探过来咬了一口。
然后他就看见师无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那么明显的沉默。
“像奶酪干。”师无治当时锐评,“咬一口能让我从家里飞德国,再转到澳大利亚被袋鼠创一个月,路上不用吃东西都饿不死我。”
“非得国是什么?”宣病不懂,“我还挺喜欢的呀,不好吃吗?”
师无治无奈,见他喜欢吃,只能随他去了,“好吃,只是太甜了。”
如今,年茗舟虽然也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师无治说的都对。
“来来来,快看我妹妹!”年茗舟让宣病低头,“漂亮不?”
宣病认真看了一眼,点点头,“昂……就这样了,是吗?是的话我给你造咯?”
年茗舟点点头,又觉奇怪,“华兄呢,他不来能行吗?”
宣病一哽,把糖一放,指了指自己:“我好歹是个金丹期的!好歹把那个册子看了一晚上,你相信我行不行?!”
年茗舟扫了他一眼——
宣病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袍子,衣服上的暗纹和镶进去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脑袋上还没束冠——看样子是师无治给他扎的头发,编了辫子垂在耳畔,额间留了个四六偏分的碎发。
辫子上还是拿珍珠扣和金宝石绑的。
他本就年纪小,这碎发让他看起来更小了。
年茗舟无奈了,正视了宣病才十九岁的事实。
他都差点忘了,宣病其实比他小很多的事实。
“还是叫华兄来吧,”年茗舟戳戳他,“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当然,你可别生气,你这年纪已经很厉害了,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就这一个机会了,我得慎重。”
宣病一想也是,抬手一划,化出一个传音咒诀。
“诶?他没在屋里啊?”年茗舟有点惊讶。
宣病:“没,他说有事,早就出去了。”
他怀疑就是凌霜派的事儿。
不然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啃糖,不带他一起去。
话音落,莲花香气倏然出现了。
“怎么了?这么快就想为师了?”师无治人未至,声先至。
“年茗舟的雕像好了,”宣病起身,看师无治,“你来帮我护法,我为年绾儿重新造身。”
年茗舟也看向师无治,刚想开口,却在看清师无治时,又顿了顿——哦,原来穿的是师徒装。
师无治也穿了件青白色,但不同的是他束了银冠,往日里冷淡的神色也变柔和了,像有什么喜事。
年茗舟说不出来他哪不一样,但就觉得不一样。
“好。”师无治道,“你把雕像给宣病,把刺青引到脸上——宣儿,你按照册子上念。”
年茗舟神色紧张起来。
这紧张莫名感染了宣病,宣病也神色认真起来,双手一勾,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深蓝色的光芒掠过雕塑,雕塑凭空飞了起来,一道金色的光也缓缓从宣病心脏里闪了起来。
宣病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念动法诀,“鲛心泪,故人归——”
金色的鲛心从宣病的身体里飞了出来,光芒漫到了年茗舟和雕塑的身上,渐渐的,年茗舟脸上的刺青开始涌动,有一个白光似的小点从里面飞了出来,附上雕塑。
宣病皱紧眉,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什么——
一道钟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伴随着苍老又破防的大叫。
“我什么东西没给你?!你只要顺着我的路走,只要听我的话!你就是未来的天地之主!你为什么不愿意?!”
“——然后永远困在这里,变成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青年的声音顺着一转,宣病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像被烧焦的、还有胡子的人?
是什么?天道吗?还是鲛心残存的记忆?
“我本来也不想成为天地之主!当年是你非要把我从那妖精的肚子里剖出来养大,成为你的工具!”
这个声音如此不平静的又是谁?宣病疑惑起来,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竟然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是宣主?
苍老声音:“那我难道没养大你吗?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招天地之怒,多少人匍匐在你脚下?”
“……”
宣主的声音静了,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冷酷。
“是养大了,多谢父亲的‘养育之恩’。”
“现在,请父亲把这位置,给我吧。”
苍老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宣病看到那个烧焦的人,被一把白色的骨刃穿透了。
金色的血液洒到了宣主的脸上。
他抬手一抹,舔了舔那金色的神血。
金色的咒语从他的手里漫出,囚禁了那个被烧焦的人。
“从今往后,我即天道。”
原来被囚禁的是天道吗?宣病有些不理解——不对,可宣主又怎么去轮回了?
为了木偶?
宣主不像那样的人啊……宣病忍不住思考,却忽然扫到了那黑色的人。
那声音难听的老男人,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道红光——
“你不听我的话,还想当天地之主?老子死了都要拉上你这个小的陪葬!!!”
宣病一惊,还以为他要反杀宣主——可是没有刀。
没有刀,宣主的脸色难看起来,捂住了心脏的地方。
心煞……宣病忽然懂了,蓦然睁开眼。
宣主是心煞发作,无救治之法,才去了轮回!
“啊——哥哥——呜呜呜……”
女孩兴奋的声音响起,宣病回过神,却见年茗舟和一个女孩抱在了一团,又哭又笑。
“怎么了?”师无治抬手在他眼前一晃,“宣儿?”
宣病动了动唇,看着师无治,“我、我好像……看见鲛心主人的记忆了……”
师无治一僵。
“但是,他是心煞发作才去的轮回吗?”宣病迷茫起来。
师无治摇摇头,“不知……”
这他确实不知。
“啊啊啊猫猫哥哥——”年绾儿抱完了年茗舟,又看到了宣病,扑了过来,“你的耳朵呢!”
宣病咳了下,从师无治怀里起身,“耳朵早就没有了,而且,你应该叫我弟弟吧?”
师无治:“叫宣病,叫什么弟弟。”
话音刚落,年绾儿突然晕了。
年茗舟惊得扑过来,“妹妹?你怎么了!”
“不适应身体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师无治淡淡的道,“等回了凌霜派,你可以买点求丹殿的丹药给她吃。”
宣病扭头看他,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师无治好像很了解这套流程。
第75章 回凌霜派和师尊同居!
冬月初, 凌霜派中,鹅毛大雪积了一地。
寒梅都开了,淅淅沥沥的冬雨一下, 屋内开始燃熏炉了。
上修界的天气原本可以利用法阵改变——但前提是要有足够的仙力。
“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见到师无治。”
百凤峰客殿里,几位下修界家主窃窃私语。
三个月前, 师无治将掌门玉佩丢给了谈萧默, 便说自己闭关。
可谈萧默修为不足以维持整个凌霜派法力的运转——别看凌霜派常年四季如春、人人华贵薄衣, 望上去人人都自在。
但实际上,据他们所知,整个门派里有着许多种咒法,如膳堂避声咒、节气变化咒、避雨咒……种种咒语, 看上去不起眼, 却确实为诸多修为低微的新弟子和来客提供了不少庇护和便利。
如今, 三个月里,凌霜派里来了许多人, 都未曾见到师无治。
渐渐的, 有流言传出,说师无治的修为出了问题,可能是陨落了。
即使谈萧默一再隐瞒, 也架不住各派各家的试探。
这一个月里, 来的人甚至都不装了——起初他们还说送礼,后面便直接说自己有事要面见师无治,若见不到,这四派排名便要变了。
凌霜派常居门派中的第一, 受如此多的祭礼与供奉,师无治的修为功不可没。
照某些人的话来说, 便是——
“懂不懂掌门师无治——无治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啊!”凌霜派弟子大吹特吹。
别家弟子:“呵呵。”
也只能呵了,毕竟确实无人能治得了他。
否则谁不想要这天下第一人、第一门派的名号。
“我猜见不到。”殿中,一名家主捏碎了桌上的茶花花瓣,平平无奇的相貌上神色微妙,“你看,谈萧默这都不接拜帖了。”
此人名为赵镜,世家家主之一,背靠傲雪门,为傲雪门做事。
“这么多人求见,应当会来吧。”也有人狐疑的道。
屋内十五人,各怀鬼胎。
“本尊来迟了。”殿外远远传来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众人抬眸,是一身青衣的谈萧默,还有金色裙袍的凤情。
“凤尊主,”有人站起来,“你也来了?”
凤情的仙力虽然居师无治之下,却也不容小觑,但那些由师无治独门创造的咒法,她却不会。
比如,节气变化咒一类的东西。
“哎呀,这么多人呢,”凤情笑嘻嘻的进来坐下了,扫过殿内众人,“这是要见二师兄?”
赵镜眯起眼睛,“是。怎么,师无治终于出关了?”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谈萧默。
谈萧默垂眸,在外人眼里,他一直都病弱,也比不过师尊眼里的师无治。
但他知道……当初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做掌门的机会。
原本,看到了门派这些年来的发展,师无治得到的荣光——他心里是有些不平的。
可如今师无治一走三个月,他也发现了自己是真的无法胜任此位。
再不平,也平了。
实力最重要。
如今他只盼着……师无治不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才一直闭关,不愿出来。
“仙者闭关修炼,谁能定下自己何时出关?”凤情笑了,“你若是执意想见他——也可以,先和我比划两招。”
赵镜一顿。
“这话是何意?我们可不是来打架的呀,”另一人开口了,“凤尊主,师无治如果真是如你们所说闭关了……那他和你们应该都有联系的啊,毕竟,若是出点什么事,总需要你们护法。”
凤情眼眸一动,扫了他一眼,认出这是背靠风云宗的人。
那几个门派的宗主没来,倒先派这些小喽啰来试探了。
不过,周家竟没掺和这趟浑水……凤情是有些意外的。
“是啊,如今我们也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尊主您给他传个音,让他见我们一面,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几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显然早有准备。
“我也听闻,以前师无治闭关,并不会关闭节气咒……除非……”
凤情抬眸,眼睛里出现了杀气——
“除非什么?”
那人一笑,自打了个巴掌,不说话了。
他不敢说,别人却敢接话——
“或许……是陨落了?前些日子,天有异象,监察司还说各地海水都倒灌了,你们也有所耳闻吧?”
凤情一顿。
谈萧默的瞳孔微微缩紧。
这件事他们确实有所耳闻——但并没将这种事联系到师无治身上去。
自古以来,天有异象,一直都是他们判断仙者是否修为增长、或者成神、又或陨落的征兆。
“两位若真是担心师无治,不如带我们前去,共同破开闭关阵法,进去瞧瞧到底如何了——放心,我们不会做那趁火打劫的小人之事,我们也是担心掌门呀。”
凤情冷笑。
这还不是趁火打劫?
真让他们进去了,那以后凌霜派岂不是颜面扫地?
“还是那句话,”她抬眸,冷漠的道:“要见二师兄,先过我这关。”
众人面面相觑,竟有人真的从掌心聚起法力——
与此同时。
凌霜派,上莲殿,后山。
嫣红的寒梅傲雪凌霜,开得异常娇艳,上边结了冰晶,还有些积雪。
宣病从传送阵里跳了出来,没有防备的他又被冷得嗷了一声,险些被这凛冽的寒风吹回去——
“……外面居然下雪了?”
师无治掌心出现一件毛茸茸的厚裘,给他披上,“我们离开了三个月,下雪也正常。”
刚出来的年茗舟:“……”
这是人间该有的节气吗?他记得也没走几天啊。
“海底的时间,和上修界不一样?”宣病先问了,看向师无治。
南疆时还正常,也就南海时的光阴似乎有点不对劲。
师无治点点头,“很冷么?”
宣病裹了裹那带着雪莲花香的厚裘,“不冷。”
“我冷!”年茗舟凑过来,“以前凌霜派好像没有冬天吧?等会我还要把妹妹从储物空间放出来呢,我的法力不足以让她在里面待两天……”
宣病一顿,以前凌霜派的确很少有冬天,有师无治自创的咒语在,派里常年四季如春。
师无治:“年茗舟,你去百凤峰,告诉他们你是来观礼的弟子,让他们为你安排房间,回头你再补个拜贴给我——待多久就写多久。”
年茗舟一愣,诧异地:“啊?”
师无治抬手一动,终于如愿以偿地把电灯泡传送走了。
“你喜欢什么天气?”他问宣病。
宣病想了想,“春末夏初,不冷不热,开桃花的季节。”
师无治金眸一抬,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桃花样,粉红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开始迅速向外蔓延——
百凤峰中。
众人气势汹汹,凤情也亮出了仙剑,正当此时——
“尊主!凌霜桃开了!!!”有弟子踩着风雪跑了进来,喜气洋洋:“掌门出关啦!”
凌霜桃是种极为漂亮的桃花,花瓣和花蕊都是银白色,有股很淡的芳香,门派里种着的所有桃花皆是此品种。
宣病折了一枝下来,“凌霜桃……”
这花他还很喜欢的。
除了雪莲花外,最喜欢的味道。
“你就喜欢漂亮的白花。”师无治拉着他,进了殿。
“诶你拉我干嘛——我要回自己房间,”宣病皱眉看他,“等会去雪莲花海里修炼。”
师无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拉着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问:“你想在这里加什么?”
宣病懵了下:“加什么?这是你的寝殿,你喜欢什么你自己加呗。”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一转,看着他,沉默。
殿中一片死寂。
宣病:“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师无治语气微妙:“你不睡这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宣病忍笑,“我为什么要睡这里?我有自己的房间。”
师无治垂眸,眉心蹙起,看上去有点委屈,也不说话。
这张脸实在摄人心魄。
宣病忍不住了,给他递了一个台阶,“这里没我枕头。”
“师弟——!!”
殿外忽地传来谈萧默的声音。
宣病一顿,“谈尊主好像有事叫你。”
“你觉得差个枕头?”师无治和他好像各说各的,“那我晚些带一个回来,你记得等我——还要别的吗?”
“不用,我说谈尊主在外面叫你……”宣病真的无奈了,“快去吧,万一是有正事呢!”
“他能有什么正事?”师无治不耐了,“无非有人找茬,他搞不定……”
“那也是正事!”宣病把他推出去,“不是你自己忙着回来的吗?去处理你那些堆积的公务吧!”
师无治砰的一下被关在门外。
宣病这才发现自己耳朵有点烫,转头一看镜子,果然红了。
他平静了一会,才去换了衣服,回了那片雪莲花海,开始修炼。
回来时是上午,宣病一练练到了晚上,才想起自己没给宫观棋发传音报平安。
他本欲给他补个传音,仔细一想,自己也没事,不如亲自去看看,给个惊喜。
临走前,玉瑾给他塞了一堆珍珠和宝石,还有些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一些大能陨落后留下的宝物。
不过师无治说夜明珠有辐射,让他丢储物空间,别经常碰。
宣病不懂,但听话的放远了。
他找了个盒子,装了个放在仙剑上能加持法力的大珍珠,嗖的一下就去找了宫观棋。
宫观棋屋门外贴了个奇怪的画,像蛊虫模样。
“观棋?”宣病敲了敲门,“你在吗?”
屋内传来了瓷器摔落的声音,宣病一顿,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推开了门。
桌边,宫观棋被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年,压在房柱边,而脚下是碎了的瓷器。
少年揪着宫观棋,似乎是要吻上去。
宣病石化了,连忙把伸进去的半只脚收回来,“……打扰了。”
砰!
他把门带上了。
“宣病!”宫观棋没忍住追过来,“你回来!”
宣病:“……”
宣病:“我没走——你俩先收拾下。”
他记得那个南疆少年好像叫阿花。
片刻后。
宣病坐在桌前,以一种审判的目光盯着宫观棋,“你喜欢他?还是情蛊?”
在狐狸城,宫观棋就对情蛊表达出了异常的狂热。
宫观棋扶额,“是、是他非要跟着我,”
阿花转眸看他,呆呆萌萌的,“那我走?”
他起身就跑——宫观棋连忙又把他拽回来。
宣病无奈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别撒谎——你和我说实话,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娘知道吗?”
宫观棋是天生喜欢男的吗?
阿花也盯着宫观棋,“说呀。是不是在你朋友面前,你才会说实话?”
宫观棋脸色慢慢的涨红了,“娘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阿花沉默了,起身就走。
宫观棋想拉他,但阿花看着柔弱,实际上并不柔弱,给宫观棋推开半里地,跑了。
宫观棋摔了个屁股蹲,宣病嘴角一抽,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还在你面前,你不知道哄一下吗?怎么说那种话?”
宫观棋抱头,羞愤欲死,“我干什么要哄他?是他先上了我!!”
这话可谓是惊天动地了——宣病的眼眸瞪大了,“什么?!”
索性他也知道了,宫观棋不装了,破罐破摔,继续坐地上。
宣病犹豫了下,“他多大了?你是自愿不?”
“……唔,半自愿吧,”宫观棋扭头看他,“你看他那脸,你觉得他多大?”
“十四?”宣病随便猜了一个数字。
“二十五!”宫观棋更恼火了。
宣病一惊,“那他长得也太小了吧!你们怎么回事?”
宫观棋挠了挠头发,缓缓道来——
那日宣病几人离开了南疆后,宫观棋待了两个月,也打算离开。
“你要走啊?”阿花问他,“我送你个礼物吧。”
他从怀里面掏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旁边有南族人笑了,“哟,银烟盒,厮儿,咱们阿花喜欢你哟!这个在我们这里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阿花的脸红了,看上去纯白无辜,比宣病还纯。
宫观棋心间一动,神色也软了下。
阿花见状趁热打铁,笑得像冬日里的花,“再多留两日吧?我给你做剔骨鸡,我最喜欢杀鸡了,那个可好吃!”
那一瞬,宫观棋看着他的笑容,莫名其妙的点了头。
当天下午,阿花把辫子一束,袖子一捞,露出了由于做粗活而锻炼出的肌肉,干脆利落的把鸡杀了,将红辣子裹着鸡肉一炒,给他做了晚宴。
还配了两壶米酒。
宫观棋寻思米酒而已,不可能醉,便喝了许多。
然后就醉了。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阿花,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单纯,忍不住抱住他,“花……”
阿花一顿,箍住他,呆呆的:“在。”
宫观棋嘿嘿一笑,“你厨艺真好……”
他们在庭院里吃的双人晚宴,彼时天际明月高悬,枝头站了两只喜鹊。
风声掠过,树上的花瓣落了不少,落了些在阿花的睫毛上。
宫观棋看着他,忽然亲了上去——
“……”
那两个字灭在了口中。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外袍被脱了,阿花还在扯他裤子——
宫观棋还不觉危险,一把拉住他,学者自己见到的那些公子哥:“来……让、哥哥……疼你……”
阿花抬眸,眼神灰暗的压上了他。
“我才是哥,我二十五了。”
——听完全程的宣病沉默了一下,他算了算时间,问:“你好全了吗?”
宫观棋一时没懂,“什么好全了?”
宣病嘶了一声,“腿疼吗?我刚才看你好像有点站不稳……”
宫观棋:“……”
宫观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宣病闭口不言,咳了下。
“……差不多吧,”宫观棋干巴巴的,“我又看不到。”
宣病眉头一挑,“那你喜欢他吗?”
宫观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眼神飘忽,“大概……有一点。”
阿花人很好,大多时候话少,但很会做饭、也顺着他,会许多防护的蛊术。
只是一直问他什么时候见父母,说南族人的传统里是要见父母,才算是过了礼。
宫观棋哪敢让他见爹娘?——要是真知道了,他爹可能会把他和阿花都打死!
他娘则会让他和阿花跪着,然后一巴掌扇过去,同时打两个人。
宣病想了想,把礼物拿了出来,还给了他一个药膏。
“这什么?”宫观棋疑惑。
宣病:“盒子里面是给你们带的礼物。药膏的话,你去和阿花说,让他帮你抹药——唔,有七成的可能会被哄好。”
不,根据他的经验,应该是九成。
宫观棋一顿,把药一丢:“呸呸呸!我去哄他干嘛啊?我才不呢!哄你还差不多!我不愿意哄他!”
宣病无奈了,“随你,反正给你了。我回去了。”
他以为,今天最令他惊讶的大抵就是这件事了——
没曾想,他借着月光回上莲殿时,却看到师无治换了身墨蓝长袍,抱着手臂,靠在门上。
“去哪儿了。”
师无治语气像在查岗。
宣病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亥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无治其实也没回来多久,只是第一时间奔向雪莲花海,却扑了个空,刚打算用法力调手镯定位,便发现宣病的气息出现了。
遂故意待在这,还换了个有暗纹金粉的蓝袍。
他穿的衣袍在夜光下有流光溢彩的质感。
人也十分俊美。
乌发高束,金眸璀璨,神色清冷。
某种奇异的心思撩动了他的心弦,宣病忍不住走过去,揪住他衣袍,“师尊……”
师无治眉头一挑,“怎么?”
宣病扫了一眼他那疑似被衣服撩乱的头发,踮起脚,抬手按了下,“你头发乱了!”
也许是赶回来的太匆忙,师无治真没来得及找对镜自照,闻言下意识道:“等你等乱的。”
“没多久吧?”宣病疑惑歪头,“我出去也就半个时辰!”
月明风清,上莲殿没有外人。
师无治看着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可爱,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绕过他的膝弯,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宣病没想到他在上莲殿也这样,连忙看了眼周围,“不是,你……”
他的话音被师无治堵住了。
师无治抱着他进了寝殿。
这个吻很轻,却也很长,温柔得很。
宣病眼尾红了,揽住了他,也看到了师无治通红的耳尖。
“……很久了,”师无治吻了好半天,才分开,“我还以为你要去找我呢。”
宣病抱住他脖颈,“找你做什么?我要修炼呀,不然你又说我笨,说我修为不长进。”
师无治眉头一挑,“什么时候说你笨了,你是不是单独给我记了个小本本?怎么一句话也记这么久。”
“那倒没有,”宣病从他怀里跳下来,“对了师尊我跟你说个事——”
他想和师无治说说宫观棋的事,分析下阿花的心理,但师无治哪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到了榻边,道:“看,你要的新枕头。”
师无治把枕头比在了宣病面前。
那是个白枕头,摸上去松松软软的,毛茸茸的,尺寸大得宣病两只手才能抱住,几乎能从下巴盖到肚子。
宣病低头嗅了下,“好香啊,雪莲花的味道,还有……凌霜桃吗?”
师无治嗯了声,白睫垂下,“你很喜欢的两种花瓣,还加了安神的药草。”
怎么这么清楚?宣病心间一动,抬眸看他,“你自己做的?你不是处理凌霜派公务去了么。”
“做这个花的时间又不多,”师无治拉过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语气柔了些,倒显得更为宠溺,“倒是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他抱着宣病,宣病抱了枕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枕头隔住了,师无治有些不满意他不靠着自己,想把枕头抽出去——
宣病却抱紧了它,“作甚?”
送了还收回去啊?
师无治无奈笑了,“有这么喜欢吗?抱它不抱我?”
没想到他连枕头的醋都吃,宣病看了他一眼,“没有呀。”
“你有。”
师无治用了点力气,把枕头抽出去,丢到榻上,又把他的手勾到自己脖颈上。
宣病:“……”
师无治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这样贴着他……
“在想什么?”师无治凑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只有咫尺之遥——
骤然放大的脸让宣病心脏都停了一下,耳朵也有些烫了。
师无治这脸,这眼睛……长得太对他的心了吧!简直像按照他喜欢的模样捏的!
“在想……”他忍不住伸手捏师无治的脸,“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平日里,哪有人敢这样捏他的脸,挨近了都要被冷气逼回去。
可这一次,师无治浑身上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消失了,转为的是一种千帆阅尽后的温柔感。
师无治笑了,“也就你会注意我的相貌了。”
宣病哼了下,“喜欢你才会注意你的相貌。”
师无治眉头一挑,这倒也是。
就像他看宣病,也很喜欢。
少年的脸漂亮得雌雄莫辨,越长越开了,唇红齿白的不说,那双眼睛也很是灵动漂亮。
和年少时的宣主一模一样。
只不过,后来那点漂亮被杀气和血气压抑住了,长成青年后,抬眸时眼神都古井无波的。
师无治忽地问:“你觉得宣主,是你的远古时候吗?”
宣病抬眸看着他,敏锐察觉:“怎么忽然这么问?”
师无治拉着他的手,不断摩挲,自己先交代了:“唔……我在意外之下,得知过一段记忆,那段记忆里,宣主和你一模一样,我和木偶长得一模一样。”
宣病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这个,主动和自己说。
“哦……”他心头一跳,忽然又忍不住试探,“那你是因为宣主才喜欢我吗?”
师无治:“……”
师无治眉头一皱,“胡说什么?我那段记忆,是在爱上你以后才发现的。你搞错因果顺序了。”
——他是在地府时,发现的。
前世他把宣病拽下了悬崖,同归于尽……
而他却并没有失去意识,还见到了地府之主……
“那你没有被宣主的记忆影响到吗?”宣病突然打断他的思绪,好奇的盯着他。
师无治:“有一点。”
宣病瞬间紧张了,“什么?”
“记忆里,他打人很疼,”师无治抓住他手腕,贴上自己的脸颊,“一巴掌下去,脸都扇歪了。”
宣病:“……”
“有段时间还怕你抬手,”师无治无奈了,却忽地吻了下他的手指,看着他:“我信那是你的前世,但我们的相爱在恢复那些记忆之前,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因为那些记忆的叠加而厚重,却会因为如今的你而更深爱你、在意你。”
——深爱。
师无治居然用了这个词。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宣病耳朵和脸更烫了,手指一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师无治叹息,“你总不爱对我撒娇,明明被宁寻那个狗东西的话挑拨到了,却装作不在意。”
——但他看到了宣病那一瞬变化的情绪。
宣病这下却有些诧异了。
师无治太细心了吧?说起来,他做事也总是很周到。
“但我没在意啊,”宣病低头玩师无治的手指,“不然后面怎么还和你双修。”
他得尽量避免在师无治面前露出情绪了——万一不小心暴露了族主身份和杀人过往……
那他才真是冤得要死。
师无治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宣病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师尊……宣主很残忍,对吗?”
师无治顿了顿,“嗯。”
宣病心里又是一跳——师无治这平淡的语气,八成就是不喜欢残忍的人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真的暴露了,师无治得多恨他。
不能暴露!
宣病抬头看他,微妙的转移了话题,“师尊,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在三百年里经历了什么,还有那些奇怪的、我没听过的事……都是哪里来的呀?”
“历练时的所见所闻罢了。”师无治揭过话题。
宣病见这招行不通,又凑近他颈窝,“师尊,你好香……”
师无治身上确实有一股雪莲花的香气。
“你是莲花精吗?”宣病抬手摸他脸,“真的好香啊……”
少年葱白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摸到了他的嘴唇。
宣病眼眸一动,忽然说:“嘴也很会说话……你那些话,我一点也想不到。”
他只会重复我喜欢你。
师无治一顿,忽地眉头一挑,“只是会说话吗?不厉害?”
宣病一怔,想起师无治低身取悦他的画面,耳朵又红了,连忙收回手。
……师无治真是什么都能放到嘴上说。
有时候做的事也有些荒谬……
谁会把……□.出来的东西……又吻回他的唇里啊。
宣病耳根子通红。
而且……师无治居然不嫌脏。
“嗯?”师无治吻他鼻尖,眼神却像咬住了猎物的狼,故意道:“师尊厉不厉害?”
宣病被他弄得心里有些痒,“……嗯。”
师无治轻笑一声,“那是不是该给师尊奖励?”
他的语气里带着亲昵,还有一丝引诱,宣病总算意识过来又被他套路了。
师无治要的奖励,从来都不是什么珍宝之类的,而是……他。
“你真是……”他无奈的扫了师无治一眼,“好会布置陷阱。”
“那不知道这陷阱里面有没有套到猎物呢?”师无治咬住他的耳朵,“师尊今天……想看你自己……”
那三个字很轻,宣病却听到了。
“师无治,你真是,”宣病翻身,扑倒他,顺手扯了他的腰带——
师无治又笑了一声。
夜深了,烛火灭了,莲花香的气息越发厚重。
后半夜,宣病忽然醒了过来。
——是被他自己玉佩的光给吵醒的。
他这两天有些担忧身份被发现,睡得不实,因此,那玉佩一动,宣病就察觉到了。
他看了眼师无治沉睡的容颜,又轻轻把师无治梏在他腰间的手拿开了。
他记得师无治原本是不用睡觉的,可这段时间,却开始睡了。
宣病分辨出他是真的在睡眠,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随便捡了地上的一件袍子披上,拿着玉佩出去了。
仙族有传音诀、储物空间的玉佩,魔族也有传音玉,且能同时连接好几个人。
玉一震动,便是有人找他。
宣病出去没多久,师无治睁开了金色的双眸。
这么晚,宣病去哪里?
师无治眯起眼睛,指尖冒出一点光芒,试图去感应手镯的定位,可最后那手镯却在地上亮起来了。
“……”
师无治忽然想起,做的时候,宣病说这个硌手,让他脱了。
那时他正被宣病挑拨得很兴奋,抬掌一动,便顺手给他脱了下来。
宣病是早就知道这东西能定他的位吗?
师无治眯起眼睛,也起身了。
后半夜的风太冷,宣病出了上莲殿才发现他披的不是自己的外袍。
“……”
呃,是师无治的。
就说两个人的衣服不能一起丢地上吧……
宣病无奈扶额,从储物空间里找出来一套自己的,换上了。
没办法——师无治这衣服大他很多,该盖的、不该盖的都盖不住。
如果是魔族有事情找他,他能顶着一身吻痕去吗?
那多不正经。
当然得换自己的盖住。
宣病嗖的一下闪到雪莲花海,这里四下无人,确定后面无人跟着后,才拿出了玉佩。
玉佩还在震。
宣病心说这到底在吵什么!!!下次就该给它静音了。
他叹息着,伸出手点上玉佩,玉佩瞬间一亮——
一张虚幻的光影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那样子像12个宫格,每个宫格上都有相应的动物印。
猴的荧光印不停闪烁,一个激动的女孩声传了出来:“我真的出息了,我挖到了金矿!我再也不是被他们骂的外族魔了呜呜…”
“金矿怎么了。”另一个蛇图腾响了,传出一道懒懒的男声,“又不是没见过,你杀白家那个人的时候,不是见过他贪污的金库吗?”
“那怎么能一样啊,现在挖到的是我自己的!”
“小蛇闭嘴,再说话,你就把你那舌头割了吧——小猴正开心呢,这么扫兴做什么。”
宣病:“……”
等下,小蛇是这样的声音吗?他怎么记得见面的时候不是?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位于第一的红色小狐狸荧光印也亮了。
“咦惹,狗和猴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别舔了~人家不喜欢你。”小蛇荧光印亮了,显然是又开口了。
“信不信我一口咬断你的舌头?”
“耶!等等!”寒松注意到了什么,“族主~这个点你怎么还在?”
小猴子的荧光印瞬间更亮了,“啥?啥!族主也在吗?我听寒松说你长出了猫耳朵——”
宣病再度:“……”
“啊。族主也在吗?”小蛇的声音立刻变得羞怯,“族主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声音一出,除了狐狸荧光印和蛇荧光印以外,其他的宫格里不约而同的传出一句——
“装货!!!”
一时间全都叽叽喳喳的。
宣病盘腿在花海里,心情莫名的被他们感染的更好了,笑道:“所以你们半夜在吵什么?”
狐狸荧光印中,传出了他有些困意的声音,“一直震。”
“就是,咱们山里的魔宫,挖出了金矿!是小猴子挖的。”寒松说。
宣病恍然大悟。
——他不经常回去,族主位是上一位传给他的。
这些人也是他留下来的,他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见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都戴着面具,但却异常活泼,并不像仙族中传言那样嗜血杀人。
当然,也可能是像他一样的伪装。
他一直都很警惕。
宣病好奇过,为何实际的魔和外界传言的如此不同。
上任族主的助手告诉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不过,你若不想看也无妨,这些人受你指挥,你来制定条约,约束他们。”
他那时太小,定了个不滥杀无辜、行侠仗义的约定。
底下人便纷纷执行。
然后莫名其妙的,第九脉就被其它八脉剔除了,自成一群。
他们不杀无辜,会制裁那些借着权利逃脱监察司惩罚的人,却不私藏他们的财宝。
而是丢一部分给受害人。
偶尔第一支脉的王——那是个很大年纪的男人,莫名的对他们很和蔼,像个仁慈的父亲。
在这群人穷得不行的时候——毕竟这十二个人的手下还养着人,不杀无辜,便有些负不起支出。
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发一些任务给他们完成,然后借机将一些财宝作为奖励给他们。
如今,若有金矿,那就好解决多了。
“不能算是小猴子挖的呀,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对了,族主!”小蛇忽然说,“最深处有一枚红色的棺材,我们打不开,你要回来瞧瞧吗?”
宣病皱眉,瞥了一眼周围,“不。”
“你到底在忙什么呀?”小蛇声音很温柔。
寒松:“他在和人耍朋友。”
小蛇的荧光印嗖的一下黑了,退出了十二宫格。
宣病一怔,见没什么正事,便也退了。
玉佩却忽然又亮了,传出小蛇的声音:“在和谁耍朋友呀?”
宣病有点奇怪他的声音怎么变来变去的,“你管不着。”
小蛇又说:“男的女的呀?”
宣病给他挂了。
没多久,玉佩又亮了,这次是寒松——
“族主,刚才我不好说。”他的声音有一点严肃,“但我有件事提醒你,那口红棺材里面好像有什么宝物,我发现周家在用罗盘查找,很有可能会发现我们。”
宣病一顿,连日里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周跃家?”
寒松应了声,又顿了顿,“而且我发现族里有叛徒。”
宣病皱眉,“我过几天回来一趟。”
“别,”寒松又说,“万一撞上周家仙族怎么办?”
宣病一顿,躺在雪莲花海里,看着天上的月,轻飘飘的道——
“动手杀了呗。”
“不如找安擎再问问魔族的防护咒语?反正你有许多东西都是他教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安擎,便是第一脉的王。
寒松一顿,“你确定吗?那可不好收场啊——这种家族最烦人了,上次你下令斩的那一家,还有监察司在查呢。”
宣病突然想起那是哪一家了。
下修界钱家,他家有个深得宠爱的独子。
那人三十一岁,祸害了二百多名下修界的人,那些人非死即伤,即使有人告进了监察司,也被压了下来。
因为他有一对溺爱他的父母,花了无数的钱财,帮他疏通关系。
下修界监察司腐败不堪,上修界哪里管得了他们的生死。
宣病那时其实也不想管的,第九脉的其他人却说:“他并不无辜,我们为何不能杀?”
“下令吧,殿下。”有人说,“你说过,不伤无辜就可以。”
宣病啧了一声。
第九脉里十二个人——没一个人能凑齐成对的父母,这些人自然会偏向于厌恶这种公子哥。
“那就听你们的喽。”
那时,他一句传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
宣病想了又想,“那就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第76章 魔族爹?
宣病回房时, 刻意放轻了手脚,蹑手蹑脚的往床边走。
深夜里,他整个人都带着冷气。
瞧了眼榻上还在沉睡的人, 宣病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上去。
“去哪儿了?”师无治的声音骤然响起,还带着睡意。
宣病一僵, “……刚、刚有点饿, 起来找了颗辟谷丹。”
师无治睁开金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拍了拍床铺,“过来。”
宣病爬上去,扑闪着睫毛看他,没曾想师无治将他一把捞到了怀里, 扯过被褥盖住了。
在外面沾染的冷气瞬间消失, 被浓郁的暖意和雪莲花香取代, 宣病听着近在咫尺的、属于师无治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师尊, ”
他轻轻地说。
师无治嗯了声。
宣病抿了抿唇, 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动作可爱极了。
然后拱进了他怀里,安心睡去。
他很喜欢这样赖着师无治, 师无治也纵容他。
师无治却睁开眼, 似乎在思考什么。
*
翌日清晨,窗外鸟语花香,宣病早早的醒了,准备去修炼。
师无治今日似乎不急公务, 裸着个上身,半靠着榻边, 看他穿鞋,换衣。
“师尊你不起吗?!”宣病转头看着他。
师无治眉头一挑,“起。等会还要出个远门——唔,下午回来。”
他有传送法阵,去哪里都很快。
半天不回来?!宣病心里一喜,面上却故作惊讶,“啊?那么久呀!”
师无治微微颔首,也起来了,披了外袍,坐到镜前,给宣病扎头发。
“师尊,你哪里学的这些啊。”宣病好奇的看着他熟练的给自己分碎发。
师无治好像很喜欢打理他的衣服发饰。
但师无治怎么会扎这么多样的发型呢?既然会这么多,那他自己为什么就只束个冠呢?
师无治给他的发尾坠了小珍珠,慵懒道:“看书学,有时也会观察一些修士的发髻。”
宣病眨眨眼,贴在他怀里,抱住他腰,“那你自己怎么不用。”
师无治笑了,“不合适,也不想花心思。且我总见许多老怪物,若真扎了,他们背地里会骂我装嫩。”
宣病诧异地抬眸,但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对。
三百多岁、门派掌门,扎这样的头发多不合适。
也就是自己还没及冠罢了,否则头发怎么能散着。
“那我修炼去咯,”宣病踮脚,吻了下师无治的唇,“师尊~晚上见~”
他出去了。
说是要修炼,其实宣病确定师无治走了以后,便跑到了门派里偏远的、无防魔咒法的地方,身形一闪,回了趟魔族第九脉——
屋内,师无治垂眸,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传音诀。
“师弟,周家来人了,想见你。”谈萧默的声音从里面出现了,“说是有事与你密谈。”
……
魔族第九脉位于一座高山内。
山外有魔族阵法,寻常人见到也只会以为是普通山脉,内里却是很繁华——都是以前的那些族主的功劳。
山中有十三高层,最高层为族主宫,依次下去为狐狸、子鼠、寅虎、卯兔、申猴、巳蛇、戌狗、孔雀、甲龟、酉鸡、森鹿、飞蝙。
而第十三层——地下层,则是血流漂橹的刑罚层。
他们将自己‘替天行道’抓来的人,放在此层进行折磨。
如今——
族主宫内。
此宫是历任族主仿人间帝王宫殿建造,金砖地、白玉墙,唯一不同的是屋内许多的摆设上都刻了一个红狐狸印。
白玉王位上,镶了金边,座后有一个巨大的红狐狸印。
巳时二刻,王位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雾气——
雾气出现的刹那,所有的狐狸印都闪烁起了暗光,这光芒往下——
二至十二宫内,众人抬起眼眸。
“啊,”寒松从书桌边跳了起来,丢下案卷,“族主回来了!”
细看能看到,他的有一半脸上出现了一些白色的鼠毛。
倒挂在屋檐上的、黑色的飞蝙也化为了一个黑红衣裳的女人,背后有着一对羽翼。
那是寒松的姐姐。
而再往下——
脸带绿色蛇纹、一身墨绿蟒袍的男人在靠椅上睁开眼。
伏在水中的黑色甲龟动了动,一道白光闪过,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左边的手臂上有着黑色的魔纹。
刑罚层中,监牢里,白色的小兔子啃着尸体,红色的眼睛一闪,在原地化为了一个红裙白发的姑娘,她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液。
旁边的、额头上顶着鹿角的黑衣女人冷笑一声,“不吃了?这次可是给你找了不少猎物……”
监牢深处,一只泛着银灰色光芒的虎睁开双眼,化为了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一副大哥样。
“不吵了,族主回来了。”
赤裸上身、下身穿着墨绿色裙袍,额间印了孔雀羽的妖艳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呀,怎么回来了,我男模还没玩完呢~”
遍地都是墨绿色的羽毛,还有几个脸带魔纹、神情痴呆的人偶。
混在其中的红色锦鸡男爬了起来,啧了一声,“别玩了,真回来了!印子亮了!”
伏在桌上的小猴子啃着手里的土豆饼,嘟囔道:“我就知道呜呜呜昨天肯定吵到他了!”
桌下,黑色的、似狼似狗的动物汪了一声,化为了一个高高壮壮的黑皮男,他的身上还漫着红色的魔纹,脑袋上有一对犬耳。
“谁让你非要半夜打,”他提溜起小猴子的后颈,“快些变!”
小金猴子的身上泛过一道红光,成了个少女,背后有条细尾巴。
……
不多时,最顶层的宫殿上,便聚齐了人。
宣病坐在位上,神色很淡,掌心中拿了颗玉色的水晶球,慢慢把玩。
光影映得他一半在黑暗,一半在明处。
他换了身暗红色袍子,长发用玉簪挽起,抬眸一扫座下。
“好久不见啊,各位。”
语气轻慢。
哪里还有在师无治面前纯白无辜的模样。
“是啊,真好久不见,”脸带蛇纹的小蛇迎了上去,语气放得轻了,“怎么忽然回来啦?是不是想我了?”
底下众人闻言暗暗翻白眼。
装货!
在我们面前你可不是这声音!
“族主,”黑红衣服的飞蝙揪住寒松,也迎了过去——
“你打他怎么只打半边脸?他这半边脸回来就一直不洗!都长毛了!!”
红色锦鸡男噗嗤一笑,“我作证,回来就没洗过!”
孔雀男嗯呢一声,“我也作证。”
寒松摸了摸脸,不可置信:“哪有毛?!我每天都擦了!”
“你说的擦,是指用那指甲盖大小的水抹了下吗?”红眸兔白了他一眼。
鹿女呵呵一笑。
和谐的像个大家庭。
宣病扫了一眼他们,目光放到了最后处——没迎过来的白发老者身上。
别的几个或多或少都偏了过来,唯有甲龟。
昨夜,宣病听说有叛徒后,第一怀疑的便是这个老者。
倒也不是因为他不偏向自己,而是因为这老者,在第九脉里没有那么愤世嫉俗、也不动手伤人,以前还出过和人族勾结,偷卖魔宫宝物给拍卖行的事。
他很爱财,经常趴伏的那个水池下全是不知来源的金条。
重点是,寒松昨夜和他说的事……也关于龟老。
“龟老。”
宣病忽然开口,声音里带了点杀气。
“你猜猜,本殿下回来,是做什么的?”
众人静了,识趣的退到了该站的位置——平日里玩归玩,正事时,还是要分清位置的。
小蛇看着宣病,眼神里出现一点迷恋。
龟老苍老的眼睛里出现一丝精光,“不知。”
宣病站起身来,一道红光从他的心脏漫出顺着手臂向上,掌心出现了一团红雾。
是他控制这些人的咒法。
他的身形突然一闪,到了龟老的面前,抬起漂亮锐利的眼睛,看着他,笑里藏刀:“你是叛徒吗?”
龟老一僵,抬起眸看着他。
“什么叛徒?”众人迷茫。
寒松站了出来,看向面色迷茫的众人,解释道——
“前天夜里,我的人发现山脉外的隐匿阵法有些破损,周边还有一种奇怪的、黄色、像泥土的粉末,我让底下的小鼠吃了吃,发现那是种能缓慢耗解血脉法力的‘毒药’。”
“耗解血脉法力?”小蛇眉头一挑,“这不就针对魔族么?”
“为何这么说?”黑皮狗疑惑起来。
寒松叹气,看向他——
“狗狗,你记性又不好了,我说了许多次了……除了由仙堕魔的人以外,其余的魔族是靠血脉魔力的,比如那个控制我们的咒法,便是上任族主事先给我们喂了魔族血液。”
宣病一顿。
嗯?他好像也不知道。
算了,先装作知道。
他眼眸一动,继续盯那龟老——
龟老额头出现了冷汗。
“是这样,”小蛇轻轻抚掌,“这些,上任族主应该也和殿下说过——殿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寒松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的位置,可能暴露了。你要去找下安擎。”
宣病眯起眼睛。
事实上,上任族主临死前就只告诉他如何控制这些人,没具体解释过这些。
“不是可能,”寒松看向龟老,“应该已经暴露了——龟老,你能解释一下,为何我的小鼠们,能从你的居所找出那种粉末吗?”
龟老一顿。
寒松代号为子鼠,身上也因魔咒有兽样,还能控制一些鼠精。
小鼠们身形很小,隐藏在黑暗里不起眼,却无处不在。
“解释什么?殿下,既然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你直接用血试他就好了。”小蛇提议。
龟老苍老的脸上神色一变,身形一闪,俨然要跑——
宣病啧了一声,掌心中出现了红色的、闪烁着光芒的血线,轻轻一动,那道线迅速连接了龟老,将他扯了回来!
小蛇借机变出一半蛇尾,缠住了那老者,看样子像是要把他绞杀。
“无耻之徒!!!”老者的脸色很快涨红,“你们这些怪物!!”
“你向谁透露了位置?为何透露?”
宣病冷冷的踩上龟老的头颅。
“我不会说!!”龟老咬牙,“他们一定能杀了你们!”
“为何背叛殿下?”寒松却问。
龟老神色愤慨,“我看不惯你们这自以为正义的模样!找几个人就随意乱杀!你们凭什么定义人家的罪孽和生死?!你们这样置监察司法条于何地?”
宣病纳闷了,“那你为何加入这里?”
虽然他偶尔也觉得这些人加起来是个动物园,有些奇怪。
但他没想过跑。
是上任族主给了他又一次生命——不然他早就因为杀了那三个人,而曝尸街头。
“法条?呵呵,”小蛇却冷笑,“有权有势的谁能被法条约束?找人喝点茶便能将平民的生死肆意踩在脚下!”
宣病啧了声,目光扫过众人——
果然,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赞同。
这些人是他见过最正义的‘魔’了。
有的仙族都未必有他们正义……以及,这样的愤世嫉俗。
但仔细想想,“魔一定是坏人”这是由什么定义的?不也是每个人心里的偏见吗。
“那你们就去找人改啊,去找立法的师无治啊!!凭什么自己定他们的生死?有的人根本罪不至死!”龟老忽然大吼,“我儿子也没错!”
“啥玩意?”黑皮狗疑惑了,“你儿子是谁?”
宣病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立法者?谁?”
“当然是天下第一人师无治!他二十三岁提出创立监察司,修订法条!你们应该去找他改,而不是自己定夺别人的生死!”龟老恨极了,大叫道——
“我儿子不过是强了一个人,监察司律法都说他罪不至死——可他被你们上上任族主杀了!那个自以为替天行道的贱女人!”
宣病:“……”
他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师无治的名字。
“你儿子是人,受害者就不是人了?”红眸兔冷漠的一巴掌拍上去,“闭嘴!”
“上上任啊……我看看是谁?”寒松突然变出一本族卷,“是……轻鸦?”
“轻鸦谁啊?”小猴子爬到寒松肩上,边看边念,“哟,唯一一个寿终正寝、没死于非命的族主,难得诶。”
说白了,他们十二人都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准备。
干这事儿的,哪能平安顺遂一辈子。
听到那个名字,龟老更崩溃了,“对,她是寿终正寝——可我的全家呢?!她杀了我的全家,给我喂了魔血!!”
宣病惊讶挑眉,“那你还挺能活的。”
上上任距今已经有二三百年了。
“殿下,别和它纠缠了,我吃了它——”小蛇摆动着蛇尾巴,“你先去找安擎,让他帮我们挪宫!”
小猴子:“呜呜呜,可不可以把金矿一起挪走!”
龟老脸色青黑,“安擎……呵呵,你们就知道扒着那个魔尊!要是安擎不管你们了,你以为你们能活到今天?”
他大叫着太吵闹,宣病抬脚一踩,用了点法力——
砰!
龟老晕了。
小蛇开始用蛇尾绞杀他,化出原形。
“有殿下在,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寒松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奇怪,宣病突然转身看他。
寒松瞬间变乖,仿佛刚才翻白眼的粗鄙行为不是自己干的,他道:“怎么了,殿下?”
宣病一顿,没和他再计较,而是抓紧时间,红色雾气一闪——
他到了魔族第一脉。
也是魔族尊主安擎的宫殿。
此处也位于高山之上,规模足以比得上凌霜派,但这里没有那么多弟子,而是一些无知、无智力的魔仆。
魔族看重血脉,位置靠魔力来排,血里魔力越纯,法力越高,地位也越高。
没血脉的魔族只能当仆人。
安擎便是如此,他二十岁继位,如今也已有一千多岁了。
宣病越过那些宫殿,到了一处名为万魔宫的地方。
“宣儿?”
他还没进去,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宣病只觉得眼前一阵风掠过,便被人抱了起来。
——安擎人如其名,身高十二尺,身材壮大,他披了一件毛茸披肩,裸露的半边手臂上全是深黑色的魔纹。
他的肌肤是古铜色,样貌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俊俏人,但眉目间能看出苍老之意,看上去有个五六十岁了。
还有扎人的胡子。
宣病咳了下,连忙闪下来,“主上!”
安擎哪管主不主,抱他起来一通揉,像在揉什么面团。
宣病:“……”
安擎太高了,比师无治还高上两米多,简直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闻起来香香的,”安擎把他放下来,笑眯眯的伸出手捏他脸——但手太大了,宣病觉得他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
“今天好乖!”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
宣病原本扎好的头发被揉乱了,像炸毛了,脸上划过一丝无奈。
他不喜欢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上一次寒松对他说,王给他下了个任务,他不想做就没做,也是因为这个。
安擎很慈祥,也不怪他。
可是,刚才寒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先不管,我还要回去见师无治呢!宣病如此想着,连忙对着安擎把族主宫的事说了。
安擎闻言恍然大悟:“你的小宫殿出事了?”
宣病:“……”
对于安擎而言,那真是小宫殿。
“交给本座去解决!”安擎蹲了下来,看着宣病,觑了半天:“好像胖了点,不错,胖点好!”
宣病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问:“上次让你查仙族杀器,怎么不查啊?”
语气里并无生气的意思,只是询问。
宣病连忙道:“那时我有别的事忙,没来得及管。主上若需要,我现在查也可以。”
安擎嗯了声,“那就去查,我要结果。”
宣病一顿,“是。”
“宫殿我会帮你解决,”安擎说,“你回去吧。”
宣病犹豫了一下,仔细扫过安擎的脸——
安擎不像他。
……不对,是他不像安擎。
那寒松的话就很奇怪呢。宣病蹙眉,身形一闪,红色雾气飘过,离开了。
“主上,你看。”有魔迎了上来,端着个水晶球,上面竟然显示出了宣病的行踪——
以及凌霜派的模样。
那里似乎是百凤峰。
“小殿下的师尊,好像和别的人在暧昧。”那魔奴道,“要一起杀了吗?”
安擎冷笑一声。
“随他,宣儿自己查出来师无治是个怪物,就不会要他。”
魔奴垂下眼,心说那可不见得,你又没时时刻刻盯水晶球。
……
百凤峰正殿外停了一溜的飞马,马车上写了个巨大的周字。
殿内。
“我有事想和尊上密谈,”周挽尘看向殿内的谈萧默等人,“还请各位给我们行个方便。”
师无治坐在位置上,手里拿了个狸猫雕像把玩。
那是他在海底趁着宣病昏迷那会,和玉瑾学来刻的。
谈萧默挥了挥手,示意多余的人都出去。
显然还抱着可以联姻的心态。
“师兄,你留下。”师无治看向谈萧默,“我从今往后不能和人密谈。”
谈萧默一顿,顺着问:“为何?”
这话似乎顺了师无治的意思——只见他抬头,微微一笑,神色似乎有些得意:“我道侣不让。”
周挽尘一顿,唇角的笑僵住。
谈萧默:“……”
怎么闭关还闭出道侣来了?
周挽尘神色冷了下来,“尊上,你确定要让你师兄在这?”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姜荷。”周挽尘微微一笑,神色里带了威胁。
谈萧默也一顿,抬眸,“什么?”
师无治怎会任他拿捏,嗤笑一声,“有什么事,师兄在这,直说便是。”
周挽尘攥紧手心,又看向谈萧默,“还请尊主行个方便,我有事‘求’尊上。”
谈萧默识趣的闪走了。
“师无治!”周挽尘立刻变了样子,恨恨的看着他,“你从来都是这样,都是我去求他们!”
师无治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么怨怼做什么?”他道,“这是你该对天下第一人有的态度?”
周挽尘眼前一黑,气得逼近他,“是、我对天下第一人是不该这样——可对上辈子的丈夫,我有权骂一句吧?”
他去查了姜荷。
姜荷位于禁阁,只有周家人才知道密语打开。
而当时联姻的条件里,就有这一条密语。
是他亲手给师无治的,还加了个自己的符号,他一认就知道是谁打开的禁阁。
师无治轻笑了一声,“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挽尘咬牙切齿,“你也是重生的!你还在拿姜荷为宣病那个狗东西治——!”
师无治抬手一动,禁了他的声。
“周公子何时能学会尊重别人,何时再开口。”
他身形一闪,正要离开——
“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哥?!”周挽尘脸色难看起来,硬是挣脱禁声咒的束缚,喉咙里呛出一口血。
师无治:“周公子还是自立些,别总想着哥哥为你收尾一辈子。”
周挽尘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我背靠家族,天之骄子,凭什么不能用他的权势?”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你若只是来说这个,本座就不奉陪了。”
他抬脚又要走——
“我去查了你那位小道侣!”周挽尘一句话止住了他的脚步。
师无治转身,回眸看他。
“你还是喜欢宣病。”周挽尘笑了,笑得有些怪异,像是彻底无语了。
“他和我,怎么看都是我更好吧?”周挽尘又忍不住比了,“师无治,他哪里值得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我哪里比不上他?”
师无治叹息,忽然说:“你骂过他,给他使过坏心眼,可他从来没在我的面前说过你的坏话,也没贬低过你。”
周挽尘一顿,斩钉截铁:“不可能!”
师无治:“随你信不信。”
他转身又走,周挽尘却跑了过来,定定的看着师无治,然后抬手,举起一个信封。
“你说你爱宣病,你查过他吗?”周挽尘高傲起来。
师无治抬眸:“没有必要。”
他掌控欲是强,但对于过往的事,倾向于宣病亲口和他说。
否则自己去查,那和扒开伤口撒盐就没有区别。
等宣病愿意说时,自然会和他说。
“我给你查好了,”周挽尘将信封一扬,看着他,“我太好奇了——师无治,你很喜欢他的无辜、干净,对吗?你讨厌我的……那个瘾。”
师无治闭了闭眼,金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不耐,“我从未说过厌恶你那病——我厌的是你本身的品格。”
周挽尘心脏一痛。
“你借着周家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自己明白,”师无治说,“而且,你太局限于仙族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前世,周挽尘天赋不高,年纪却在那里,起初,他靠丹药保持容貌,后来由于有那个瘾,丹药保持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也坏了。
但他有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有个虽然不爱他,但也能借着凌霜派名义盖住那些龌龊事的身份。
——天下第一人的妻。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是他们都在说我是美人!他们都关注我,在意我,我有什么办法?”周挽尘咬牙,“我只能那样!”
师无治:“那把睡过的人都杀了呢?那是你自己的意愿——你明明可以养一个固定的来解决,你哥会为你筹备,可杀人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自己喜欢和新人做旧事!”
周挽尘蓦然噤声了。
师无治不想和他争辩了,淡淡的道:“我上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和你联姻,壮大了他们,毁了我和宣病。”
周挽尘闭了闭眼,宣病宣病又是宣病!
他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盯着师无治,“我不信你有那么正义,我告诉你——宣病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他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干净无辜!他也恶!”
师无治一顿。
“来,你自己看。”周挽尘把信封递给他,脸上出现一抹残忍,“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在意。”
师无治冷笑一声。
他没接信封。
“……好,很好,”周挽尘深呼吸一口气,“那我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在乞丐时就在别人身下承欢,靠着一路睡……”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中出现杀意,忽而一掌掐起了周挽尘的脖颈。
“你信不信本座杀了你?”
周挽尘咳了起来,血液漫出,“哈哈……你还是、在意……”
师无治收紧手掌,“我不在意。首先,贞洁不在任何人裙袍之下——其次,我以为你上辈子的性格就算极致了,还有救,才没在重置时直接抹杀你——现在看来,却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有些人,重来多少次,也还是恶人。
也有些人,轮回百转,依旧纯白如雪。
性格决定命运。
周挽尘呛咳起来,大笑,也没管他说的重置是什么意思。
“周挽尘,你张口就给别人造这种不实的谣言,品性早就已经烂透了!无可救药!”
师无治一掌将他甩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低声质问:“宣病在情事上到底擅不擅长、是不是承欢多次的模样,我难道不清楚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舔着个脸乱.交吗?”
他当真是很气了,竟然也开始辱骂人了。
周挽尘眼神惊异,想起师无治刚才一口一个道侣的模样,动了动唇,懂了什么:“……好、哈哈哈哈——是,那段是我编排他,包括上辈子也是我把人言指向他——但杀人这件事,我可没乱说!”
他抓过信封,丢给师无治,“你自己看!我用周家之力查出来的结果、监察司也有备案——这不是假的!”
他丢了过去,身形一闪,直接跑了。
师无治掌心浮现一团火光,直接烧毁了那封信,而后抬起金色的眼眸——
刹那间虚空中竟然出现了无数丝线。
这些丝线带着法力,监控了全派上下,也开了许多传送通道。
他眯起眼睛,拽出其中一根丝线——
丝线一动,周挽尘又被生拽了回来,满脸惊恐,大概以为他要杀他。
师无治抬起手,冷笑着,抹去了他的这段记忆。
……
“公子?公子?”周家奴仆拍了拍周挽尘的脸,“你怎么晕过去了?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挽尘惊醒过来,看了看周围,脸色却很迷茫:“我怎么在这?”
“不知,”那奴仆摇摇头,“是您说有事找师无治才来的呀。”
周挽尘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想出来——
“算了,回家!”
他上了马车,却见到了自己的暗卫。
“啊,你怎么在这?”周挽尘抱住他,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的一个暗卫了。
暗卫一怔,忽地抬起周挽尘的下巴,“主人,你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
周挽尘迷茫,“什么?”
暗卫心惊了一下,忽地掏出一团白光,似乎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里面闪烁。
“你说过,如果你出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把这团记忆,还给你。”
周挽尘一顿,警惕和犹豫的神色挣扎片刻,然后接过那记忆球,吃了下去。
*
宣病回来时,特意换了白色弟子服。
天色正是午时三刻,许多新入门的小弟子都在赶去用膳。
宣病却没去,而是记着安擎的话,直接奔向书阁。
什么是仙族杀器?
他以为就是种秘密武器,用来杀很多人一类的——
可翻遍书阁,竟没有这一条。
“到底是什么啊!”宣病挠了挠脑袋,喃喃:“他让我查这个干什么?!”
“oi!师弟!”忽地有守阁弟子发出怪叫,“亥时了,你还要看吗?!”
宣病一怔,抬头一看——
外头的天色果然已经亥时了。
“不看了,我去吃点东西。”宣病把毛躁的头发抚平,起身出阁。
被强行改变节气的天成了漂亮的银河,夜幕中星河浩瀚,风里还有很重的花香。
沿路都有三三两两的弟子成群结伴,探讨修炼心得。
忽地,有人说,“诶,是不是快十一月十五了?你生辰要到了吧?”
“是哦,还不知道吃什么呢,想喝娘煮的汤……”
宣病被书阁洗了一天的、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
师无治的生辰好像也要到了!
他记得师无治的生日是冬月十九——今天是多少?
宣病连忙回去翻历法,惊悚的发现——竟然已经十一月十一了!
宣病忍不住暗骂一声这时间过得好快。
“诶!宣病,”年茗舟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这殿还真不好找——我问了好多人才来了。”
他跑进去,却发现宣病在翻日历,又奇怪了,“咋突然看这个?”
宣病回过神,“你妹妹呢?”
“妹妹和你们门派的师姐们玩去了,”年茗舟坐下来,“她们好像对情蛊很感兴趣——你掐这个数字干嘛?”
宣病一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指甲都快给那个十九的地方抠出来了。
他松手,愁眉苦脸起来,“师无治生辰快到了,但我不知道送什么生辰礼。”
年茗舟眉头一挑,“这还要想?你抱他两下撒个娇他就欣喜若狂了——呃,反正我妹这样对我,我就很高兴。”
宣病幽幽看向他,摇摇头,“那太敷衍了。”
而且他不太会撒娇来着。
年茗舟今日穿了南疆男袍,手上还戴了银色戒指和镯子。宣病看了眼,那戒指竟然不显得秀气,还很好看。
他突然想起,师无治前世也给他戴过戒指。
“!!!”
他知道送什么了!
“你们这个是怎么打的?”宣病捧起他的手,想起来自己在南疆时看到的那些老人,“好像是拿锤子打的?”
年茗舟扫了眼自己的龙凤银戒,“这个啊,这个是拿银烧成银水,放进模具,融出来再敲打——你要打这个的话,我会,我可以教你。”
宣病抬眸,有点怀疑:“你竟然会?!”
“我妹妹的首饰全是我打的啊!”年茗舟得意洋洋,“南疆好多哥哥都会,因为要给妹妹备嫁妆。”
宣病好奇了,“那是只能做这个样子吗?”
“不啊,你可以镶宝石、珍珠的,”年茗舟看着他,“你是想送这个给师无治当生辰礼吗?”
宣病眨眨眼,异常可爱,“可以吗?短期能学会吗?”
年茗舟大手一挥,“当然可以!不过你要量他手指的长度,”
他捏起宣病的手,告诉他怎么量,“圈儿多大,那样才准。”
年茗舟说着,从储物空间里面掏出了打银的工具,先教了他基础的,示范了一遍。
宣病一点就通,眼神一亮,“我会了!”
……
当夜,子时,师无治还没回来。
外面却淅淅沥沥下起雨了,打起雷来。
银色的桃花落了许多。
宣病想了想,身形一闪,去找师无治了。
师无治近日在清宁殿。
清宁殿取了个好名字,却并不清宁。
大殿里,泛着银光的纸张飞在空中,殿上,师无治坐在桌前,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些下修界呈上来的公务。
底下还坐了一排弟子,其中雪由知也在。
“师尊,您是否累了?”雪由知温柔问道。
师无治抬眸一看,才发现竟已子时了。
底下辅助整理公务的弟子们没有他这种不睡觉也能神采奕奕的修为,一个比一个迷糊。
抱着书册出去的弟子们也脚步发虚。
师无治闭关三个月,谈萧默代为处理了一些,可剩下中心事务的依然有这么多。
背靠凌霜派的某些家族、监察司,更是只认师无治的凌霜印,不认其它人。
这么多年来,凌霜派其实早已有了自己的运转方式,所有的事都设立了分部,只有最主要的会放到师无治面前。
但偶尔,他也可能会受些蒙蔽。
“退下吧。”
师无治一声令下,底下的弟子们纷纷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殿内只剩了师无治和雪由知。
“师尊,你别看太晚,一时半会看不完的,”雪由知看着师无治,说,“早些休息。”
师无治抬手一挥,示意他也退下。
雪由知叹气,闪走了。
宣病进来时,看到满天都有蕴了法力的纸在飞。
师无治手边还有本书也在叭叭叭的:“下修界北方连续下了一百零三天的雪,当地监察司请求大量止雪符、改变节气……”
师无治:“批。”
刻着莲花的印章一飞,在某张纸上印下了个青莲花印。
宣病看着这些,觉得仙族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前世也有,但没这么多。
仿佛心有灵犀,又或许有点什么感应,师无治抬起头,透过那些纷飞的纸张,一眼看到了宣病。
宣病的眼睛,看起来清澈天真。
“师尊!”宣病闪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这么多呀?要不要我帮你印?”
师无治轻笑一声,“不必——我本来也准备回去了。”
他起身,拉住宣病的手。
宣病借机和他十指紧扣。
第77章 周家覆灭
夜黑风高, 惊雷阵阵,雨声淅沥。
上莲殿里,师徒二人都散了头发, 换了里衣,抱在一团。
桌边的花瓶里插着花枝,散发着清香。
宣病偎在他怀里, 听着外面的雨声雷声, 又悄悄和他紧扣手指, 喃喃着:“师尊……”
师无治应了一声。
窗外惊雷又一闪,几乎照亮了屋内。
宣病故作害怕,越发往他怀里缩,“雷声好大呀。”
师无治将被褥包住他, 轻笑一声, 低头吻了他一下。
他们挨得近, 师无治的气息近在咫尺,宣病有些困了, “师尊呀。”
师无治紧了紧手心, “在呢。”
“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宣病抬眸望他,“太累了?”
师无治一顿, 无奈一笑, “你说哪方面的兴致?”
宣病:“……”
宣病心底暗骂他又闷骚了,忍不住揪他脸,“你正经点吧,小心被人说流氓。”
师无治眉头一挑, 揽过他的腰,和他贴近了, 听到了宣病的心跳。
“宣儿。”他问,“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吗?”
——说来好笑,这一瞬,宣病脑海里竟然闪过了数不胜数的事,一时间竟不知是哪件。
那可太多了。
遂反客为主,吻了下师无治的唇,“那你呢?师尊,你有瞒着我的事嘛?”
师无治脑子里也闪过了许多事。
但最终,他说:“没有。”
有的事,在他看来,宣病不需要知道。
比如,为什么会有重生。
“那我也没有,”宣病轻声笑了,攥着师无治的手,“师尊,要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了怎么办呀?被人骂乱.伦呢?”
“不会有人骂。”师无治说,“到时我们可以直接成亲,仙族以前不是没有师徒相恋。”
宣病闭了闭眼,“哦……”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屋内静了很久,师无治以为他要睡着了,却听怀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
“……做什么?”师无治护住自己腰带,低头看宣病。
宣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了。
再加上师无治今天话好少,也不主动亲亲抱抱他了。
他抬头看向师无治,眨了眨眼,“我想感受你。”
师无治无奈了,将他抱进怀里,“昨晚的……不难受了?”
宣病耳朵一烫,摇摇头,脸色有点红,“我也想给你……□。”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直是师无治服侍他。
师无治轻笑一声,“别觉得难为情,我喜欢你,才会给你□。”
“我也喜欢你呀!”宣病抬头亲他,“为什么我就不能给你?”
他的吻没有章法,师无治被弄得心痒痒的,抓住他下巴,叹道:“因为你不会。我也怕我忍不住。”
宣病眨眨眼,没懂:“什么忍不住啊?”
师无治真的无奈了,开始亲他,“反正你不用学这些……嘘,不是想感受师尊吗?不许动。”
他知道宣病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但他不想让他难受。
师无治吻着他的唇,抬手解了他的腰带。
宣病被亲得有点迷糊,抱住师无治埋在他身上的脑袋,葱白的手指穿进了师无治的发丝。
“师尊……”他忍不住叫了师无治一声,“……好喜欢你。”
师无治哼了声。
“那我和华宥志,你更喜欢谁?”师无治忽地把眼眸变成黑色。
宣病一僵,某种奇异的刺激感漫上心扉,“我……呃!”
师无治按揉着银桃花。
“喜欢师尊,还是喜欢华宥志?”师无治看着宣病的眼眸,和他对视,“嗯?”
宣病眼尾绯红,眸中出现水雾,像是被逼得受不了了,“都、都喜欢……呜…”
“那可有点花心哦,”师无治的手擦过宣病劲瘦的腰,摸上他的腿,架在肩上——
宣病忽地攥紧了师无治的发丝,眼尾绯红的又呜了一声。
“不、不——哈啊……”
他的声音变了调。
师无治封住他的唇,亲着他,“怎么不呢?你自己要感受的呀。”
宣病脸色有点潮红,想摇头,可敏感的地方又被擦了过去——
“!!!”
“呜…”宣病眼角滴落生理性的泪水,却又被师无治吻去。
“好啦,乖孩子,”师无治金色的眼眸变了回来,眼神里带着疯狂的欲,“……我在你身体里。”
宣病头皮发麻,脚趾一蜷,真的被逼得受不了了,“师尊,轻点……”
他的头发都有些被撞得凌乱了。
师无治的长发和他纠缠在一起。
夜色却还很长。
后半夜,周家,里居灯火通明,花香迷乱。
“公子?今日不继续了?”周挽尘忽地听到暗卫问他。
他回过神,扫了一眼底下的数人,“退下——叫关令来。”
暗卫一怔,关令可是个老头子!
他立刻蹙眉,“公子,这不好吧?”
就差没把你怎么连这口也好给写在脸上了。
“我找他有正事,”周挽尘笑了,“乖,去叫,把这些收拾一下。”
这暗卫他近日很是喜欢,就先不杀了。
不多时,遍地狼籍被收走了,周挽尘没骨头似的,靠在软榻上。
一个中年男跪着爬了进来。
“拜见公子,”他抬起头,脸上有道刀疤。
周挽尘低垂着眼看他,柔和美丽的脸上一片淡漠。
许久,他才道:“过几天,挑个时间,让监察司把那件事扬出来吧——对了,记得把那封信,送给宫观棋一份。”
关令领命而去。
周挽尘却没睡着,而是想起了师无治。
前世他知道师无治在用姜荷,却没想到是用在宣病身上。
忌恨之心在那一瞬达到顶峰,他忍不住用周跃的力量去查了宣病。
他想知道宣病为何要用姜荷,想知道师无治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是年少时救过他吗?
他查了半天,没查到宣病为何要用姜荷,却查到了宣病那不堪的过往。
他知道宣病是乞丐,却没想过,宣病居然恶心到吃虫子树叶,还和哑女厮混,为了个女人杀了三个人。
周挽尘觉得他真恶心——明明过去那么脏,在师无治面前却表现得那么干净洁白。
他甚至还有点佩服宣病——这可比他会演多了。
周挽尘记得自己七岁时还在被周跃抱着学诗书,多背一句就能得到许多奖励,所有人都顺着他。
十九岁时,他出落得漂亮伶俐,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天赋不怎么样以外,别的都是极好的。
有周家在,他说一句自己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但宣病可就不一样了——
七岁捡垃圾,十一岁杀人,在宫家羽翼之下生存。
利用青梅竹马对他的喜爱,吃饱穿暖,借着他家上了凌霜派,又扒上了师无治。
这孩子当真是极其聪明的——用那么差的出身走到今天,连周挽尘也不可否认,这很厉害。
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强吻师无治,赌师无治碍于声名,不敢打死他。
一举成名。
就算那是不好的名声。
他从污泥之中爬出,像一条诡谲多变的蛇,一口咬上了自己的猎物,看似漂亮无辜,实则早已病入骨髓,每一寸皮肤里都藏着恶毒。
他并不知道,自己选的路有多么错误——这条路的尽头站着师无治。
二十三岁提出监察司,修订新法条,雷厉风行、无比正义的师无治。
再毒的蛇怎么能玩得过人呢?周挽尘漫不经心的想。
只是师无治……
“站得太高了。”周挽尘喃喃着,“还自以为是。”
要知道,宣病的过往还是监察司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就因为他偷来的一个“周跃印”。
一点一滴,那么清楚——甚至连乞丐在吃什么都知道,却不愿去花费心力,将其改变。
算了,这也不是他该担忧的。
世家之子,高床软枕,他担忧这些做什么?
那些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还有师无治……他倒想看看,如果宣病的过往人尽皆知,师无治会不会利用他天下第一人的名号谋取私利,保住这个徒弟?
*
翌日,宣病便开始挑选珍珠和宝石打戒指了。
年茗舟怕他不会,执意要陪他一起。
这事又不能让师无治知道,他便打算在雪莲花海里藏着打。
“你拿白宝石啊?”年茗舟看了眼他挑出来的宝石盘子,“白色有点容易碎。”
宣病想了想,“那金色?但金色有点难看。”
他空间里只有金子那样的颜色,用来打戒指,看起来有些俗气。
“金色很好啊,他眼睛不也是金色?”年茗舟却问。
宣病无奈了,“他眼睛是琉璃金啊,近看很通透的那种。不是金子那种。”
“是吗?”年茗舟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注意过师无治的眼睛——不对,他哪有机会那么近看师无治?
“随你咯,要不你就用红色。”年茗舟又给他提主意。
宣病摇头,“我没有红色的晶石……我再想想吧,先打出来,刻莲花印。”
年茗舟把工具给他又提溜出来,看着他打。
但看着看着,宣病忽然不动了。
“咋了?”年茗舟看他。
宣病没忍住,“你还不走吗?你不和你妹妹多待会儿?”
年茗舟啧了声,“我这不是怕你年纪小,不小心打到自己吗?”
宣病推他,“别担心,你陪你妹妹去吧。”
年茗舟瞅了他两眼,道:“行吧,小心点啊,莫烫到手。”
他身形一闪,离开了。
宣病这才又掏出一个盘子,拿出了两根头发。
是师无治和他的头发,昨夜扯下来的。
然后又把准备好的、粉金色的珍珠,还有一张图纸,另外又打了一枚戒指出来。
——那是他的戒围。
他打了师无治的,也打了自己的。
师无治的那枚是银色的,最里面刻着一个小猫的样子,嘴里还叼了一朵青白色的莲花。
而小的这枚是宣病的,里面只雕了一朵青莲花印。
待敲打成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宣病满意的看了看,将这对戒指放进一个银盒。
倏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传音咒。
“宣病!”竟是宫观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过来一趟。”
“?”
宣病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突然叫他干嘛?
他收起戒指,身形一闪过去了。
此时已是下午,外面的天却有点阴,好似又要下雨。
“你找我干什么呀,找到你家花……”
宣病话还没说完,刚进屋,门就被宫观棋砰的一下关上了。
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的心忽然快速跳了起来。
“怎么这幅样子?”宣病皱眉。
宫观棋把门锁了,瞪着他,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是你娘写家书了吗?”宣病有些担心,“家里出事了?”
宫观棋嗖的一下捏起一个屏音咒——确保外面没有人偷听,然后才拿出了信纸,举到了宣病的面前。
什么东西?
宣病眯起眼睛,扫了一眼,神色一僵。
信上竟然是他七岁到十一岁的过往——但有些虚假,信里说他七岁就开始勾引别人,且利用容貌,先迷惑别人,再杀了他们。
信里说他杀了很多人,那堪称残忍的杀人手法,还有逮捕他时下的调令。
调令没有说他到底杀了多少人,直说他是因为杀人被逮。
最后还有一段附言,大意是说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和宫家。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宫观棋看着他,眼神中好像带了失望。
短短瞬间,宣病的表情便变了。
“是谁给你的这封信?”他夺过信纸,同样和宫观棋对视着,“谁?”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宫观棋吼了一声,双眼有些红。
宣病眼眸一动,“……你觉得呢?你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吗?”
宫观棋动了动唇——
逮捕令上有监察司的印,那东西不能造假。
上面甚至还有一张宣病的小像——小像画的很传神,是宣病被囚之时,挣扎着、恨意和野心交杂的眼神。
像一条幼年的毒蛇。
“……是真的,对吗。”宫观棋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哥……”
宣病干笑了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从七岁开始勾引人,爬别人的床,这也真敢编。
这么明显的错误,宫观棋竟然信?
“……你为什么不早点找我?”
宫观棋忽然问他。
宣病一怔,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宫观棋眼睛更红了,掐住他,“你以为我会骂你、恨你?怪你?我和你七八年的情谊,从那会开始,一起长大——”
“……宫观棋。”宣病看着他,“信上也有东西是真的——我一开始和你遇见时,是我算计好的,我确实在利用你,我也真的杀了人……但不是因为那么不堪的理由。”
宫观棋顿了顿,竟然笑了。
“可是,我也在利用你啊。”他说,“我对外说你是我的书童,有时候我犯了错还怪在你的身上,总抱着你索取情绪——这也是利用啊,你只是从我这拿了点钱,我养猫养狗都还要花心思花钱呢——猫狗还会闯祸,你又不会。”
——不仅不会,还说的上是察言观色。
宫观棋不在意最后那段利用的附言,他只在意宣病是不是真的杀人。
“……”宣病动了动唇,看着他,“那我们两清了——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这封信?”
到底是谁在作祟,那个人会不会把这些东西给师无治?
师无治会不会去彻查?
宣病忽地有点恐惧。
“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东西在桌上……”宫观棋看着他,“哥,你现在要怎么办?你到底杀了几个人?你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不需要知道——”宣病心乱如麻,抬眸,“你会替我保密吗?你会告诉别人吗?”
宫观棋脸色犹豫。
宣病看着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笑了,忽然抱住宫观棋,“……观棋,对不起。”
一道魔气从宣病的手上出现,没入了宫观棋的身体。
他抹去了宫观棋这段记忆,拿走了信纸。
魔族第九脉的宫殿被挪了个新的位置,在一座险象环生的高山上,易守难攻。
宣病拿着信纸匆匆赶了回去。
“寒松!!”他到了第二层——
寒松正在书桌前翻东西,旁边竟坐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抬起眸,眼睛是血色的魔瞳,是从仙堕魔的人。
“你是谁?”宣病收起信纸,努力平静心绪,“怎么会在这?”
寒松跳起来,“这个是新加入的——叫云晓!”
宣病不悦的皱起眉,“新加入的?你什么时候有这权力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寒松立刻凑过来,小声说,“她来时,安擎尊主正在帮我们挪宫殿,她说要加入,尊主看了她一眼,就直接定了。”
宣病:“……”
等等,云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似乎是师无治的朋友?也是个搞师徒恋的,但是被徒弟反杀,声名尽毁?
云晓施施然的起身,转身点头,“族主。”
“不必多礼。”宣病抿唇,扫了她一眼,抓过寒松,把信纸丢给他。
“给我查,什么人碰过这封信。”
寒松擅长许多魔族咒法,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是。”寒松接过信,却对云晓道:“你住第九宫,去吧。”
云晓离开了。
宣病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安擎为何收她?查过底细吗?”
寒松点点头,一边将那纸张用法力浮到空中,避开目光不去看上面的字。然后一边说:“查过,确实是堕了魔的,安尊主只说能用,别的未曾多说。”
纸张上出现了红色的丝线,片刻后,上面出现了好几张脸——
都是碰过这封信的。
宣病看到了其中一张,眯起眼睛,抬手一碰,“……原来是你啊。”
寒松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到一张白得出奇、细眉瓜子脸的男人。
“谁啊?”寒松看着那张脸,“这脸尖的能戳死八个人——丑得出奇。”
宣病看向他,轻笑,“这可是仙族第一美人。”
是周挽尘。
重生时他见的那抹敌意,原来不是假的。
“仙族就喜欢这样穿得披麻戴孝的?”寒松纳闷了,“这哪里美了?”
宣病笑了起来,垂下眼睫,盖住了眼神里的杀意。
“寒松——帮我办件事,过段时间,我可能会上仙族碎魂柱,会透过水镜,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他拍了拍寒松,“届时你记得让人混在人群里面……”
他看着寒松,低声说了自己的安排,眼眸中带上了一丝疯狂。
寒松听完,看了一眼他,“你来真的啊?要不还是问问安尊主的意思?”
宣病不耐烦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寒松瞬间乖巧:“是。”
宣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盯着他,“寒松,记住,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今晚,带上大家,去趟周家——你们不是一直想动手,但是怕惹麻烦吗?之前我怕麻烦,这次不会了,有什么麻烦,尽管找安擎。你做不到的,就去以我的名义找他借人。”
寒松眼神亮了,“真的吗?”
周家以前也在他们的名单中,他们的背后聚集了无数人的怨气,从上到下,每个人脚下都踩着无辜之人的尸体。
可那些怨气被金银财气给盖了下去。
周家背靠许多秘宝资源,很多人保着他们。
这块硬骨头,靠他们自己,有些难啃。
有了魔尊之力,就不一样了。
“当然。”宣病温柔一笑,眼神却十分冷漠。
寒松是个很得力的属下,不会无缘无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昨天,他却说:“有殿下在,安擎不可能不帮我们。”
宣病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安擎有可能是他的魔族父亲。
他今夜要做的事,对魔族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祸端——要是安擎这都愿意帮他,那他的身份可就很清楚了。
周挽尘送信给了宫观棋,宣病不觉得他会放过自己。
师无治一定会知道的。
这件事说不定还会被周挽尘宣扬出来,人尽皆知——
这一次,宣病再也不想放过周挽尘了。
……
当天傍晚,清宁殿中。
师无治今日心头有些不安。
他难得有这种情绪,以至于意识到的时候还怔了一下。
“师尊!”雪由知忽然拿着东西跑了进来,“监察司急报——给您的。”
师无治一顿,抬起了金色的眼眸。
他看着那封信,某种奇异的感觉席卷心扉,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前世,金丹里的断情丝发作之时。
然后他就堕了魔。
“有说是什么事么?”师无治看向雪由知。
雪由知摇摇头,“不知,上了法力封印,只有你能打开。”
“宣病呢?”师无治忽然问。
雪由知一愣,“不知道诶——你找他有事吗?那我发给传音给他。”
师无治颔首,接过信纸,却没有打开。
雪由知立刻发传音给宣病——可半刻钟过去,没有回应。
“师尊……他可能有事,”他看向师无治,正想美言几句——
可师无治的脸色忽地变得难看了。
他身形一闪,直接回了上莲殿。
天际雷声轰隆,闪电猖獗,殿外落了很多花。
殿内乌黑一片。
师无治先是找了自己的寝居,发现宣病不在,又去了趟宣病的房间。
宣病的房里亮着烛火。
师无治心间松了一口气,蓦然推门而入。
他手上还捏着那个信封。
“师无治。”
少年的声音响起,师无治一怔,顺着烛火望去。
宣病坐在桌前,乌黑的长发还是晨起时师无治给他扎的头发,披了一些,用金色的鎏金发绳束了一些,额间还是四六偏分的碎发。
和白天没有区别——只是衣服……
师无治一顿。
宣病竟换了身大红烫金的交领长袍,那颜色实在艳丽,衬得他的面容更摄人心魄。
师无治走了过去,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点安心,“宣儿……你怎么在这里?”
宣病微微垂眸,看到了他手里的信封。
他没说话。
但他知道,自己即将和师无治分离了。
“怎么不说话?”师无治靠近他,忽然看清他那衣袍上竟绣了狐狸纹样,他顿了顿:“你这衣服,以前好像没见你穿过。”
宣病站了起来,看着他,“师尊,你手里拿的什么?”
师无治一顿,抬起了手,“不知道,我还没拆开。”
宣病叹息了一声,忽然走了过去,旧话重提——
“师尊,你说你爱我,哪怕我是个满手鲜血的坏孩子吗?”
师无治有些怔忪,下意识想说——过了今天就不是孩子了。
今日是宣病的生辰,他二十岁了。
及冠了。
他还给宣病准备了生辰礼——
可他还没来得开口,宣病却看着他,忽然笑了,面容像一朵即将从枝头坠落的花,有些凄艳:“师无治,你可以打开那个信封,但我也会离开。”
师无治抬起手,看着那个信封,顿住了。
这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他抬眸,又看宣病。
“……给我,还是打开?”宣病伸出手,向他要。
师无治从来都没有什么不愿意给他的东西。
向来是他一招手,师无治就走过去了。
可这一次,师无治沉默了,他没有动。
他拿起信封——
原本是不想打开的,可宣病这样的态度,让他忽然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他本就是个掌控欲强的人。
他太想知道,宣病那天晚上在雪莲花海和谁在通讯。
他看到了,却没有走近。
他觉得宣病会和他说的。
可是没有。
师无治低头,拉开了信封,解了密印。
宣病闭了闭眼,像等待刽子手的囚徒——
信封漆印被撕开了,那声音像悬在他脖颈上的刀,终于落下。
“师尊,我不会毁了你的名声——我们断了吧。”
一道红色的雾从宣病的身上也亮了起来,不过转瞬,那道雾气便消失了。
宣病走了。
快得师无治甚至没反应过来。
师无治想去抓,可落了空,他迅速开了传送通道,想像昨天抓周挽尘那样将他抓回来——
但一道血红的气息抹去了那些丝线。
那气息师无治太熟悉了——是魔。
师无治神色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茫然。
魔?宣病早就修了魔吗?
师无治忽然拿起信纸,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当夜,戌时三刻。
天际夜幕中划过许多红色的星火,落到了空中一块巨石之上。
那是上修界,周家本家府邸。
空中下起了大雨,周家的外围有一圈白色的防护结界,是仙族中很强的一种咒语,不仅避雨避风,还能防止入侵。
但今天,那些红色星火落下,竟腐蚀了结界。
“有敌入侵!”
周家的护卫队立刻现出法力,祭出仙剑,却被紫色的雾气悄声抹了脖子。
“嗤,分神期的修士这么弱呀~仙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弱呢~”
一名身着暗紫色烫金长袍的漂亮女人出现了。
她脸上有着红色的魔纹。
那是魔族二脉族主,安玉,自幼在魔族长大,是安擎的独女,四百五十岁。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出现了无数魔族之人。
夜幕中还有红色的星火在源源不断落下。
安玉啧了一声,却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低头一看,是只白色的玉鼠。
“呀,寒松。”安玉笑着把他捧了起来,“你姐姐呢?”
话音落,一道飞蝙落下,成了个黑红色衣裳的女人。
“在这。”
她手指一动,把白色的小鼠变成了人。
寒松爬了起来,气得咬牙,“姐!你又这样!”
紧接着第九脉里的人纷纷出现了。
小蛇穿了墨绿色长袍,文绉绉的捏了把扇子,扫了眼天际还在落下的红色星火,没忍住问:“寒松,你到底摇了多少人啊?这都够灭个门派了!”
“这个……”寒松心虚的挠挠脸,“我不知道呀,我就是去和魔尊说了句,族主殿下今天看起来要哭了。”
“哦?”小蛇好奇了,“他哭起来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寒松:“其实我瞎说的,但是——”
“哭什么?!”白日里,安擎拍桌而起,“是不是觉得宫挪太高了,不开心?”
寒松低着头,战战兢兢:“应该不是,他就是想灭个小家族。”
对于安擎这个魔尊来说,周家确实是个小家族。
“家族?那家族有罪么?”安擎却问。
寒松拿出储藏袋,哗啦啦倒出一堆卷宗,“这是罪状——也有无辜的,到时候会根据族主的意思,把无辜的放出来。”
卷宗从这头滚到了那头,袋子里还有没倒完的意思。
安擎:“……”
“然后他把我叫来了,”周家外,安玉幽幽叹气,捋了一下碎发,“他说‘你弟弟流落在外多年,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有件求你的事儿’——我就来了。”
九脉中的其它人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就说嘛,空降族主,一定是和魔族有关系的!
这大腿是抱对了!
“所以,弟弟呢?”安玉扫了一眼第九脉里这些半兽的魔,“我那么大一个弟弟……等会,我弟不会也长你们这样、忒大一只吧?”
她还没见过弟弟。
以前想见来着,却被安擎阻止了,说:“你和他同出一母,若他见到你如今的境况,或许会心有不甘,待他在仙族玩够了,再让你们见面。”
“那没有。”寒松立刻眼里冒星星,显然十分喜爱宣病,“族主可小一只了!和你差不多小!”
“那他人呢?”安玉纳闷了,刚想说话,却见那府邸里已经有许多人以防御的姿态冲了出来——
“不等了,动手吧,迟则生变,爹爹还在等着他呢。”
寒松连忙:“等等,最里面先别动,周挽尘那个留给族主——对了,把里面隔音。我出来之前看到周挽尘还在和他的男宠们玩呢。”
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安玉啧了一声,“小事一桩~留就留吧~”
她抬手一挥。
魔族护卫势如破竹,血雾撒了满天。
……
宣病到的时候,闻到了许多血腥气。
这味道让他想起十一岁那年杀的人,也想起前世师无治入魔后杀的人。
他走进周家,神色很是失落。
沿路有着仙族尸体,宣病走进最里面,看到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一名紫衣女人坐在一把王座上,寒松等人站在她的对面。
“呀,弟弟!终于来了?”安玉转眸瞥到他,站了起来,“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宣病蹙眉,看着遍地的尸体。
“殿下,”寒松迎了上来,“我有说过不伤无辜……”
安玉听到了这话,美艳一笑,“斩草要除根,无碍——因果算姐姐的,我又不成神。”
仙族想成神,身上就不能背负无辜因果,魔族却没有这个顾虑。
不想成神的仙族也没有这个顾虑。
宣病看着她,“……你叫我弟弟?”
安玉一笑,“你别说你没猜到哦~我看你可不像个笨蛋样。”
果然——
他和魔尊,真的有父子关系。
宣病沉默了一下,看着她,动了动唇,“姐姐。”
安玉这下满意了,指向了专门为他留下来的房间,“喏,寒松说留给你的,你去吧——给你半个时辰解决,解决完了,可就要和姐姐回魔族过生辰去咯。”
生辰?
宣病一怔,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辰。
他自己都忘了。
——其实,这也不算他的生辰,毕竟他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怎么会知道生辰是哪天。
他入凌霜派时自己定了一个,写在了弟子簿上。
从此都依照那个生辰过。
宣病眉头皱起,“安擎在监视我?”
安玉噗嗤一笑,“多正常的事,爹爹那是担忧你。”
宣病又沉默了,叹息了一声,脸上出现一抹无奈,推开了那道门——
周挽尘今天一早,眼皮便一直在跳。
他这人有个怪癖,闯祸时眼皮就会跳,上一次跳还是在之前偷周跃印章的时候。
他寻思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坏事,可能是瘾又犯了,眼皮才会跳得那么频繁。便找来了几个暗卫,一度春宵。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周挽尘披了衣服,爬了起来,“谁敢打扰本公子……!!”
一个人头,和他对上了。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好久不见。”
宣病放下周跃的头颅,微微一笑,漂亮的脸上再也没有纯白无辜,反而有种锐利的恶意。
周挽尘呆住了,看着地上那个头颅,腿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抱住那个头颅,那头颅死不瞑目,血液沾了他满身。
宣病粲然一笑,抬起脚,踩上了周挽尘的手指。
周挽尘蓄起仙力便要反抗,一道紫色的雾气却掠了进来,束缚住了他——
那竟然是堪比仙族大乘期的力量。
宣病眉头一蹙,转身看向门外,“姐姐,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啊啊啊啊——!!!”
周挽尘发出了尖叫,他看到了门外遍地的尸体、还有怪物们。
砰!
宣病把门关上了,施下了屏音咒。
“宣病!!!”周挽尘疯得大叫,“你到底干了什么?!”
宣病蹲下了身,轻飘飘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周挽尘瞬间静了,但没多久,他又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告诉你,明天全仙族都会通缉你,你别想在仙族混了!师无治也不会要你了!他会亲手杀了你!”
宣病心脏一窒,掌心漫出法力,一把将周挽尘抓起,狠狠的又甩到了屋内的房柱上,这一下很重,周挽尘后背一痛,滚落在地,吐出血来。
修仙界,向来弱肉强食。
若非师无治非要弄什么监察司——他这种人,是得不到今天的地位的。
天下,也还是乱的。
“你以为这能刺激我吗?”宣病缓缓走过去,抬脚踩上他的脸,然后蹲了下来,“一直都是我选择师无治,而非师无治选我。”
周挽尘抬起怨毒的眸,“胡说八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我在你面前炫耀和他的婚约时,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
宣病眼神中瞬间出现了杀气,一字一顿:“你还敢提那个?”
周挽尘看出他在意的神色,又得意了,“对,你别忘了你还得叫我‘师娘’——还得给我敬酒。”
宣病嗤笑一声,抬脚踩上他的脸,“周挽尘,你真可悲。一个施舍的婚约,足以让你这么在意吗?还把这当作炫耀的资本?怪不得你没有修炼天赋。”
周挽尘挣扎起来,可宣病的脚像是生在了他的脸上,怎么也挣不开。
宣病看着他,忽然说:“师无治求我和他成亲,我都不要,你拿去倒像个宝。”
——虚空中,一道法力光芒闪过,雪莲花的香气忽然出现了。
第78章 分手了
莲花香出现的刹那, 周挽尘激动了起来。
宣病身子一僵。
来的是师无治。
“尊上,你看他,他杀了我的全家……那是周家啊!”周挽尘虽然昨天才被他打了, 但那是他自己犯的错,如今周家被灭——这可不是小事。
他认为,师无治身上的责任会管他的。
宣病显然也这样以为。
他松开了周挽尘, 退了两步, 看着师无治。
“师无治……”
师无治还穿着白金色的袍子, 长发高束,对着他向来温柔的脸上,此刻冰冷无比。
“尊上!”周挽尘挣扎着爬到了师无治脚边,“你要帮我……帮帮我, ”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却只看着宣病。
“过来。”
他对宣病说。
宣病笑了, 身上大红烫金的衣袍明明很艳, 可他此刻的笑容却很苍白。
“你要救他吗?”他答非所问的看着师无治。
师无治攥紧了手指,额头有青筋攒动, 语气硬邦邦的:“宣病, 过来。”
周挽尘像是从师无治冷漠的语气里找到了支撑,抬起头,也看向宣病——
“我说过了, 你犯的那些错, 杀的那些人,师无治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他会为你奔走吗?你以为他会偏私吗?不可能——他只……!”
师无治一脚踢开了周挽尘,脸色冷漠, “闭嘴!”
语气寒冷得如冬日冰雪,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忽然轻吐一口气,对宣病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他走向宣病,哄道,“过来……你别怕,小宣,没关系的,杀人而已,师尊会为你解决。”
周挽尘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师无治这神情惊得呆住了。
这声音是周挽尘从未听过的温柔。
宣病也一怔,但他没有相信,而是看着师无治。
“那你把周挽尘给我呀,”他语气很轻,抬起眼眸,漂亮锐利的眼睛里满是杀气,“我要杀了他。”
师无治一顿:“不行。”
宣病早有预料,闭了闭眼,抬起手,掌心出现一团血红魔息,直接将周挽尘从地上拖拽了过来——
可师无治却身形一闪,蓦然凑近他,抓紧了宣病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你非要杀了他,你的因果就错了。”
宣病气笑了,他想推开师无治,可师无治抓他手腕的力度很大,他一时没能挣开——
“因果?”宣病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又笑了,神色中带了偏执,瞪着师无治,“什么是因果?他欺负我就是我活该吗?!他非要把我不想给人看的东西扒出来,也是我的错吗?是我想成为乞丐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无治忽地意识到,他的小宣现在很委屈。
“不是你的错,”他拽过宣病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眼眸一动,扫过宣病的脸,“宣儿,我替你杀。”
屋内另外的两人都怔住了。
宣病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眸闪了一下,“什么?”
“我替你杀了他。”师无治低声说,“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怕,我会为你解决那些事,流言而已,一个证据不足的理由,便能被推翻——谁都无法证明人是你杀的。”
“……师无治!!”周挽尘愕然了,“你是立法者!你怎么能如此?!你是要毁了你自己吗?!”
一道飞光掠过。
师无治却直接禁了周挽尘的声音,他看着宣病,神色中带着不安,“宣儿……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说过,我在哪里,你都会在的。”
宣病回过神,手还被师无治抓着,摸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那是哄你的。”他垂眸,不敢看师无治的眼睛。
周挽尘提醒他了——他怎么能毁了师无治?
师无治是立法者,如何能包庇一个犯了错的囚徒?
“……宣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无治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不爱我,你不喜欢我,你再说一遍!”
宣病心脏骤痛,他几乎要窒息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师无治?
“你讨厌周挽尘,我杀了就可以……”师无治喃喃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成为你的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滚烫的泪珠落到了师无治的手上。
宣病抬起眼睛,眼眶通红,“……我不要。”
师无治忽地有些惶恐。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面——宣病也是这样,而后,再见面便是在悬崖。
人的心绪大概真的是会变的。
以前他想着两败俱伤也没有关系,一起死也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信里的一字一句都在诛他的心——他并不在意宣病是否纯白无辜,但他看到了蜷缩在雪地里的孩子。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么努力的活着,为了活着费尽了力气。
他还没有听过草原上牧人的长歌,没有意气风发的骑过猎马,没有见过雪山之巅的风景……
没有见过大漠里夜晚的星,那么明亮,和他的眼睛一样。
他为何要剥夺他的生命?
他才二十岁。
前世他陪了宣病二十多年——他亲手把他从少年养到青年,喜怒哀乐全在他身。
他在宣病身上灌输了多少的爱,为何要顾忌什么隐私,不去查他的过往?
如果早点查了——从一开始就查了,他们之间不会是这个结果。
师无治后悔极了。
“……为什么不要?”他贴近宣病的脸,吻去他的泪水,嗓音有些哑了:“师尊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刀,不好吗?”
宣病咬紧嘴唇,唇里很快有了血腥气。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我又毁了你……”
师无治一怔。
“我不想再毁了你,”宣病声音还是有点颤,看着他,“你让我自己做个选择,我不是孩子了——师无治,你创立监察司的本心难道是包庇一个错的人吗?”
——当然不是。
宣病起初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
直到,他发现师无治是立法者。
“……我不要你来,”宣病声音变得坚定,他看着师无治,“我自己动手。”
一把仙剑出现在了空中——
是师无治送给他的那把剑。
“……用魔息,”师无治忍不住开口,“仙剑上有追踪咒。”
宣病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也是我亲手定下的法条,”师无治喃喃,“仙剑认主,沾染血气,被监察司用咒法可以查出死者。”
师无治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奇特咒法?宣病脑子里又一次出现这个想法。
他推开师无治,红色的雾气瞬间席卷了周挽尘的身躯。
“宣儿……”师无治忽然说,“今天是你生辰,我们回去过生辰吧。”
宣病嘴唇一动,心里又是一疼。
——但不行。
他已认了魔尊,外面他姐甚至还在等他。
如果把魔尊引来,师无治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师无治,”宣病退了一步,不忍看师无治的表情,“我说了,你打开那个信封,我就走。”
师无治一顿,眉头缓缓皱起,显然不解:“你还是要离开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宣病心里一颤,不再多说,而是抬起手,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一道红色的雾气,困住了师无治。
是魔族禁咒。
“一刻钟。”
宣病看着他,忽地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喃喃着,“师尊,不要拿你的权势洗我的罪恶,该承担的,我会承担,我有安排——就这样吧。”
师无治眉头皱起,挣扎了一下——
这动作激发了宣病骨子里的恶劣,他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些魔纹,他伸出手,抬起师无治的下巴,“记得听我的话,如果你敢不听,我就用魔尊之力——屠了所有的监察司。”
善恶,只在他一念之间。
至于师无治……
“师尊,”似乎觉得话说得有点重了,宣病又放软声音:“我这次真的走啦……下次见面,会在我想要的时机。”
“宣病!!”师无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叫住他,“你放开我!你若是敢丢下我——”
宣病一笑,退了一步,身形一闪——
门外,夜空之中忽然响起了宣病的声音。
“回宫。”
*
“回来了?”
魔族宫殿内,安擎看着底下垂着头的宣病。
“开心了吗?宣儿。”
这巨人竟然问。
宣病抬起头,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和安擎交流。
安擎似乎也知道他的性格,叹息了一声,忽地抬手抱住他的腰,一甩——
宣病只觉得失重感传来,掌下竟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宣病惊呆了,再多的愁绪也被这个动作给吓跑了。
安擎居然把他抱了起来,骑在了他的脖颈上,就像抱小孩子似的。
这可是魔尊!
“怕啥,”安擎哈哈大笑,“你姐姐、哥哥们都骑过,我对孩子都一样——走,爹爹带你去看你的生辰礼!”
“啊?”宣病诧异起来,却见安擎护着他,身形一闪,竟那样跑了出去。
“?”
等会,我发型!
宣病没想到安擎竟然能像一条脱缰的野马,一时没防备,脑袋被风吹得毛茸茸的。
待他回过神时,到了一处巨大的山崖。
山崖边,摆了一张长桌,桌边有个很高的椅子,桌上放了香喷喷的肉和两壶酒。
往上,望天,银河浩瀚,如同美丽的画卷,往下,是高山下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宣儿,这块地给你。”安擎指了指山下,“那都是魔族——虽然只有豌豆大点的脑子,但很会挖金矿和宝物哟,笨笨的,只认一个主人。”
他说话时很是激动,宣病感觉身子有点不稳,差点往后一折——
“唉,”安擎抓过他手,“抓爹爹的头发嘛,爹爹又不爱束冠,皮糙肉厚,耐抓——反正你娘这么说我,哈哈哈。”
他太开心了,宣病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口了:“啊……我、我不要地!我有第九脉了。”
他抓住安擎的头发。
安擎本就很高,往那一站简直顶天立地,宣病骑在他脖颈上,夜风拂过面孔,竟然也有些莫名的开心。
“那群孩子啊,”安擎声音低了,“那群孩子是安排了给你玩玩的,让你分清善恶——那样,以后也不怪你娘亲。”
宣病一怔。
安擎却把他抓下来,放到桌边的高椅子上,自己也席地坐了下来。
“给你你就要!”他递给宣病一个金杯,里面盛满了红色的酒液,“不管是什么——爹爹给你的地,还是你喜欢的人给你的,能给你,就是喜欢你、你值得。”
宣病接过酒杯,看了眼底下的万家灯火。
他喃喃道:“可是我不会管人啊……”
安擎爽朗一笑,喝了一口酒,“你觉得你的姐姐哥哥们会真管吗?当然是老子的人、老子的血脉控制着他们,等你学会了再正式接手,这没什么问题——你呀,享受着他们的供奉就好咯,多吃点,咋这么瘦?”
他说着剑眉一皱,抬起宣病的脸,惊讶起来:“真的瘦了!那天来还有肉呢——这么不开心啊?!”
宣病一哽,望着面前的安擎。
或许是山顶的风太大,他眼睛又有点红了,聚起水雾。
师无治……
安擎叹气,“还是太小了,第一个喜欢的都刻骨铭心嘛。”
宣病抬起眼睛看他。
“你娘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我和她算青梅竹马了,”安擎嗤笑一声,“但后来她和我吵架,我也年轻——后悔啊,不该把她放走的,哪天我去宰了妖族那些狗东西。”
他拍了拍宣病的后背,“要不是妖族内斗,你怎么会流落人间?”
宣病眼眸一眨,抬眸时有点懵懂:“可我是混血……也能算你的孩子吗?”
安擎又笑了,整个山顶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别说混血,只要是有我血的孩子——就算是个草包蠢货,我也要!何况你还是个聪明的乖宝宝。”
他伸出掌心,把宣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掌心有轻微的、直达心脉的血在呼应着,宣病感觉脸上有点烫,还有什么东西在亮。
夜色里,他的额头出现了一点红色的魔纹,像朵漂亮的花。
“宝宝。”安擎说,“这些年来,受苦了。”
宣病忽地眼眶一热——莫名其妙的一热。
他突然想起玉瑾说,柏青给他混血的身份,要的就是他在这天上地下都能尽情遨游。
柏青是真的很爱他啊。
宣病在人间见过不爱孩子的母亲,也见过爱孩子的,但不爱的居多。
孩子不接受父母不爱自己的可怜人更多。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抱太大期待。
“本来呀,很早就能找到的,”安擎叹气,“可你的血脉好难感应——要不是你被监察司抓时奋力反抗,他们打了你,导致你流很多血,我的人也不会找到你。”
宣病动了动唇,“后来为何不接回魔族?”
“那会儿的你,会信吗?”安擎看向他。
宣病噤声了。
确实不会信,他习惯了靠自己博生路。
“而且那会爹爹的势力也有点内部争斗,勉强给你搞了个魔族族主——给你分离出去,就是怕你还太小,被你的姐姐哥哥们吃了。”安擎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最小呀,你才二十岁,真是个宝宝。”
宣病沉默不语。
仔细想来,从十一岁后,他确实没吃过什么大的苦了。
被人骂的不算。
前世最开始,师无治的冷眼相待,也不算。
唯一疼点的,大概是詹家那一次。
但那是他自找的,后来也反杀了,还得了詹家的掌权位。
“二十岁……”宣病喃喃,“但我怎么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呢。”
安擎笑了笑,“因为想太多了呀——你这个年纪,就该借着爹爹娘亲的势力,飞扬跋扈。”
宣病一笑,却没说话了。
前世哪有爹娘让他依靠?只有一个师无治。
师无治……师无治。
他真的好喜欢师无治。
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安擎问:“在想你那个乱.伦的师尊吗?”
宣病:“……”
等下,安擎说的监视——不会把他在凌霜派的一点一滴都看到了吧?!
那他和师无治双修的时候……
不会吧不会吧?他还叫师无治哥哥呢!
他记得师无治占有欲很强,为了避免人窥探,还会特意施防护咒。
安擎应该没看到吧?
宣病心里惊恐,摇头否认,“你怎么知道我和师尊乱.伦?”
“偶尔看眼你们的相处,就明白了。”安擎笑道,“包括你们去南疆、南海,见了那个老二。”
宣病一顿,这下真有点好奇了——他的爹爹们不应该是情敌的关系吗?怎么真的排了个老二老三?
“这没什么奇怪的,”安擎说,“雌性筛选强大的雄性,是趋利避害。只有人类才会把一些不好的东西都硬要生下来,生了又没地方养,还让他们为了三瓜两枣打得不可开交。”
宣病懂了,点点头。
“你也一样。”安擎说,“你看上去喜欢男的,那爹爹等会给你找几个漂亮的男模——放心,他们都是魔族好儿郎,不多试几个你怎么知道师无治是不是唯一?”
“???”宣病惊呆了,“魔族这么的……”
他甚至没找到词来形容。
“那怎么了?你姐姐还男女都喜欢呢,”安擎拍拍他,“别多想,咱们这还有笨魔和桌子成亲,和茶叶成亲,怎么快乐怎么来——人生在世,快乐最重要啊,哈哈哈。”
他又喝了一口酒。
宣病婉拒了男模,叹气,忽然问:“爹爹,如果我想做一个选择,你会支持吗?”
安擎被酒呛了一下,脸色通红。
“?”宣病疑惑歪头。
安擎眼神都亮了几分,“当然!!!”
宣病眉头一挑,好像知道了什么——
“爹爹,那我不止要一块地也可以吗?”
“当然!”安擎被叫的有点飘飘然。
“要凌霜派也可以吗?”
“可以!!”
“我想和师无治成亲可以吗?”
“可——”安擎蓦地一顿,清醒过来,抬手戳宣病的脸蛋,“这个不可以,他年纪太大了,到时候他要是老了,看见你还年轻,指不定会心理阴暗把你一起带下地府。”
宣病眉头一蹙,低下头,又变出那对似狐狸似狸猫的耳朵,摇了摇,“怎么你们都这么讨厌他呀?”
这模样实在可爱,安擎更攥紧拳头,坚决不松口,冷着脸给他撕下一块鸡肉,放到他盘里。
“因为他不受我的掌控,我看不透他。”安擎说,“而且,我看到他身上背负的因果太多,必定会不得好死。”
这是什么意思?
宣病眯眼,用清水诀净了手,拿起鸡肉开始吃,不说话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咬一口肉,耳朵还动一下。
安擎没忍住,软了神色,无奈了,“宝宝……师无治不是好人,他对你好,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符合他的心意,以后不符合了呢?你没发现吗?你太依赖他了。”
宣病抬眸,下意识说:“那我就把他杀了呀,同归于尽呀。”
“……”安擎眉头皱起了,“谁教你的?”
宣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看吧,总是这样,人人都以为他纯白无辜,可他偶尔就会冒出这种可怕的想法。
安擎皱起眉头,“无论何等境地,不可以自毁,活着才会有更多可能。”
宣病发现这些年长者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话也差不多。
“那不是,你先说师无治会不喜欢我吗……”宣病揪尾巴,耳朵也垂下来了。
反正不是他的错,他要先发制爹。
安擎果然一哽,眼神恨铁不成钢。
罢了,所幸他还有一个安排。
安擎眯起眼睛,“好,是爹爹说错了。别揪你那尾巴了,等会掉多了头要秃哦!”
……
近日,修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世家之首周家竟在一夜之间被悄无声息的灭去,还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不知是何人所作。
各门各派的掌权者纷纷前往凌霜派,仙力低的人更是极其自危,同师无治商议此事以及之后的防护。
有人求他,创造更厉害的仙术咒法,多少钱都可以。
也有人讶异于这种事,竟不在师无治的掌控之中。
不安好心的、恐惧的、问责的,纷纷像苍蝇一般涌了上去。
一时间,凌霜派门庭若市,门槛都补了三回。
但师无治只有一句:“天罚。”
众人闻言,第一反应是师无治可能又突破了,竟都能和天神交流,知道这是天罚。
也有人奇怪:“他们家做什么事了?为何会有天罚?”
此话一出,许多家主神色都不自然了起来。
“这就要交给监察司细查了,”师无治淡淡的抬起金色眼眸,“既会有天罚,那代表监察司定有疏漏的地方——本座派了亲传弟子下去督察,还望各位协助他们。”
许多人脸色骤变,大抵在想如何糊弄。
师无治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又道:“法不能责者,天责之。”
“好一个天责!”
一道细声细气的阴阳声从殿外传来,众人抬眸看去,发现那是戒律庭的人——
高觞从殿外走进来,身后是白衣的戒律庭护卫。
“来得正好。”师无治站起来,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冷漠的:“还请戒律庭也辅助我派弟子向下进行督察。”
高觞也笑,眉目间有些阴邪之气,他手里拿了一纸诉状。
“那个暂且不提——师无治,前几天,监察司发了一通急报,说你门下弟子杀了人,你不解释一下吗?”
他将诉状丢在桌上,师无治瞥了一眼。
果然是宣病那件事。
“在座手下有多少人曾是凌霜派弟子,学凌霜派咒法。难道每一个人犯了错,你都要来指责本座吗?”
师无治轻飘飘的道。
高觞冷笑了一声,“混淆概念——亲传弟子和外门本就不同,宣病的户籍挂在你处,自然该你管。”
“可是,宣病失踪了啊,”有弟子疑惑的开了口,“这也能怪到掌门身上吗?”
高觞脸色一变。
师无治接着拿起诉状,扫过众人,“说起这个——本座倒想知道,那一万八千四百五十六条戒律,你们有好好实施吗?”
这下不止一个人变脸色了。
今日大殿之上,来了近千人,有家主有监察司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师无治。
然而,师无治丝毫不惧。
“修订时,人人都立誓,为保万世太平,会全力遵守《天下法则》,才给了你们监察司主和家主的位置。”
轰!
天际忽然又响过几道惊雷,像是警告。
“现在,天下倒成了有仙根者和当权者的天下——弱者被肆意啃咬,逼得他们愤而反抗。”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声音倏然响彻大殿——
“你们是想回到三百年前弱肉强食的时候?那不如本座今天就将你们全都斩杀了?”
天际轰的一声炸雷,竟有些像天罚的威胁。
众人的脚下也漫出了一个个禁锢阵法。
禁锢住,再加凌霜派数千弟子极力反抗,他们不一定能全部逃脱。
“尊上冷静!”立刻有法力低微的监察司主跪了,“我们会配合派中弟子调查的……”
“你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高觞忽地开口。
师无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道:“有啊——本座能定法则,而你们不能,只配执行。”
话音落下,他们脚下的阵法竟然开始攀上身体,传来碎魂般的痛苦。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师无治真的是个怪物。
“好——!”高觞眯起眼睛,“可律法也规定,不许寻衅私仇,一切交由监察司审判……你那名叫宣病的弟子,做的事情,属于私仇范围吧?”
师无治继续神色淡淡的:“本座未曾说要包庇他——若是抓到了,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至于他会不会给宣病用些奇特咒法减轻刑罚的痛苦,就另当别论了。
“师尊不会包庇任何人,”雪由知温温柔柔的开口了,“不过,师弟的事情我看了——惩罚师弟时,我会协助监察司,将他杀的那些人的因果找出来,抽丝剥茧,再看如何审判,他到底是对是错。”
“呵。”高觞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显然是非要打师无治的脸了——
“可他如今逃脱了,是否也是你监管不力呢?”
师无治一顿。
雪由知立刻识趣的开口:“这还是等督察的结果出来,再议吧。”
“放心,高觞。”师无治眯起眼睛,“若有机会,本座会亲手把他捉回来,好好惩罚、绝不偏私——你还是先协助凌霜派弟子督察吧。”
……
然而,几个时辰后——
午夜时分。
口口声声绝不偏私的师无治,回了上莲殿,便变了个模样。
他的面前出现了无数泛着光的咒语——这些是他这些年来创造的独门咒法,如今,他还要再创一个新的。
比如,如何共享疼痛或者转移疼痛。
“还没有找到你徒弟吗?”桌边的一本书飞了起来,竟开始问他。
师无治脸色变得冷酷,
“没有。”
这几天,他可谓是上天入地,拨动了全天下的丝线,都没找到宣病的半分踪影。
他再一次意识到,宣病以前是真的爱他——毕竟,若是不爱他,那宣病随时随地都可以跑,反正他也有办法,让自己找不到他。
“哎呀,你好废物呢,”那本书笑嘻嘻的——若宣病在这,就能认出,这东西和师无治最开始入门时给他的秘籍很像。
“我来!”书说,“他的那本呢?被他带走没有?或者有没有什么,属于你的东西被他带走了?”
师无治一顿,垂眸思考,“枕头。”
“?”书奇怪了,“什么东西?”
“枕头,”师无治看着它,“他把我送给他的枕头抱走了。”
——这也是他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才发现的。
书:“……”
书没忍住:“你是真的穷了,枕头都能送得出手?这和妈饺八毛差不多了,地府主知道你这样吗?”
师无治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再多嘴一句,我送你回地府。”
书立刻闭嘴了。
它是地府之主的东西,是一本通天晓地博古卷,拥有许多人的记忆和知识。
是被地府主丢给师无治,辅助师无治进行轮回和世界重置的工具。
“唉,”书闭嘴了一会,又开始话唠,“其实人家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呢?他前世就不想重来了……你非要他重来,现在好了,你俩又分手了——幸好是最后一世了,不然我还以为我是个快穿系统呢。”
这句分手明显戳中了师无治的心,他突然捏起那本书,威胁道:“闭、嘴!再说一句分手,本座就把你泡进热水。”
书挣脱他的桎梏,“哎呀,听不见听不见——对了你说枕头里是有你什么东西?头发吗?那我可以帮你短暂连接一下枕头视角。”
师无治一顿,答:“有雪莲花瓣。”
他看向那书,“你能看到,为何不能直接定位他?”
“法力不够啊,你以为我是什么很厉害的书吗?”书吐槽,“看不看?”
它冒出光芒,忽地现出一面水镜——
高山之巅,魔族。
大殿里散发着诱人的木香,熏炉中香气萦绕。
正是午夜时分,金榻上躺了个少年。
少年穿着暗红色的长袍,长发睡得毛茸茸的,蜷缩着,怀里抱了个白枕头,漂亮锐利的脸上一片安宁。
他睡着了。
衣袍被他蹭乱了,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腿、大腿上红色的系带,脚腕上的铃铛。
这是魔族的服饰。
魔族最里层为柔软纱衣,外披长袍,重私欲的魔并不像仙族那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因此,无论男女,便不爱穿长裤。
有的还不爱穿鞋,赤脚踩在地上。
脚踝上的铃铛其实是种护身法器,有必要时催动魔族咒语,便有将人定住的效果。
“小殿下?”
外面忽地有魔仆喊了一声,“安擎尊主说,您要的人来了。”
宣病迷糊了一下,还没想到是什么人来了,底下却已有赤裸上身、下围裙袍的男人爬了进来。
共四个男人。
他们头发及肩,面容俊朗刚毅,肌肉蓬勃,还有着古铜色的肌肤,身上像被什么熏香腌入味了,有一股很浓的木香。
“殿下?”
其中一个额头印着狼印的男人开了口。
宣病一怔,迷迷糊糊醒过来,却感觉脚趾有东西在摸——
他低头一看,有个黑不溜秋的炸毛流浪汉摸了下他的脚趾。
“…………”
画面在此刻停住,上莲殿一片死寂。
书恨不得把时光倒流回一刻钟前,抽死自己。
师无治唇角缓缓勾起,眼神阴暗起来:“好、啊。”
书:“那个,其实,他腿挺好看……这些人想摸一下也正常,对吧?”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丝疯狂。
书:“……”宣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魔族内。
“啊啊啊啊你谁啊!!”
宣病脚踝一收,连忙退开,脚腕上的铃铛一响,那几人立刻被定住了。
他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立刻抱着枕头,跳下榻来。
“你摸我脚干嘛啊?!!”宣病一脸不可置信。
魔族男:“……”
外头立刻有人小跑进来,见了这场景,连忙道:“怎么了小殿下?是对尊主安排的男模不满意吗?”
宣病惊呆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男模了?”
那人一愣,“啊?尊主说的呀,让您多试几个。安玉公主还特意给你挑的这些……说族中有龙阳癖的都喜欢这些人,常要这些呢。”
宣病总算明白安擎那天晚上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咬牙切齿,“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好脏!”
那人立刻解开定人的术法,挥手让人退下,“好好好,那我和尊主说声,下次要些肤白的!”
宣病:“……”
宣病要无语了,“我不要任何人、我不需要——我断情绝欲!都给我退出去!”
那人连忙退出去,小声禀报安擎去了。
宣病深呼吸一口气,才把心里气愤的情绪压下去。
他不明白怎么不是喜欢的人,都能做那种事?
是他还没到年纪吗?!
宣病气得眼前一黑,把枕头放进储物空间,闪进了殿内的浴池。
浴池里的水,热气氤氲。
宣病解了衣衫,跳了进去。
“呼……”
热水触上肌肤,有些温热,宣病的脸被蒸得有些红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腿上红色的系带,忽地抬起来,一弹。
“啪!”
系带回弹上了肌肤,发出声响,带起一阵麻意。
这感觉明明很怪异,但宣病莫名的就是很喜欢魔族这个腿带。
“唔……”
他又弹了一下。
或许是热水太热,又或许这让他想起了什么事,脸色更红了。
他靠在池边,闭了闭眼,眼前却出现了师无治的模样。
……本来那些魔族男模就脏。
没人有师无治那么干净。
仙人之体,常年辟谷,他很少有汗液,连‘那个’都是雪莲气息的。
而且也不会有人比师无治还疼他了……
他说扎,师无治就自己把那里的毛弄掉了。
他假装说疼,师无治会亲他,哄他。
只是不会停。
“师尊……”
宣病忽地喃喃了一声,“好想你啊……”
——可还不能见面。
他的安排还没有落实,安擎的术法也还在监视上莲殿。
“呜……”
许是不得其法,宣病眼尾红了一下,沾上了水意。
水中的涟漪波动开来。
翌日一早,魔族。
“殿下!”寒松小跑过来,低声说:“我找到那个水晶球了,我看了一下,他们不经常去看那个球……你一定要把它砸了吗?那可是唯一一个能看到仙族的球。”
宣病彼时正在出神,琢磨事情,闻言抬眸,“对,一定要砸。它在哪里?”
师无治怎么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寒松又为难了,“在安擎尊主的寝殿里。要不你还是调换吧?我找了个假的……不然我怕尊主发现了,打你一顿。”
他捧出一个假的水晶球,递给宣病。
宣病一想也是,接过水晶球。
安擎的宫殿比寻常魔宫高出大半截,他身材高大,连坐的椅子和床榻都是大版的。
宣病算着寒松给的时间,趁着安擎不在,溜了进去。
宫殿里摆设很是简单,据说是安擎一动就会碰碎那些金贵的小东西,便没摆什么文雅的古玩。
奇异的是,宣病的心脏蓦然跳得剧烈了,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
帷幔飘荡着,宣病悄悄的走了进去,却见到屋后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安擎,你让我走!”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待在这里,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安擎气愤的声音响起,宣病心脏骤停,吓得都忘了呼吸。
不是说安擎不在吗?!
第79章 文案回收
“你什么使命?把我们的孩子变成别人的使命吗?你这血再混下去, 我就不认他们俩了!”
安擎暴怒的声音响起,宣病蹑手蹑脚的到了镜子面前,却发现那里面是一团红色的雾气和一团黑色的雾气。
不是安擎本人?宣病瞬间松了一口气, 又开始好奇这镜子里的两团雾在说什么。
“不认就不认,老娘稀罕吗?!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你们这魔族闹一个天翻地覆!”红雾女声再次暴怒的吼叫, “老娘把他们全都抽死!”
宣病莫名瑟缩了一下, 有些害怕。
“柏青。”安擎——那团黑色雾气发话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暂且留在这里吧。”
“大郎,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放我走。”女声温柔了一些。
“……大郎, 放我走, ”她喃喃着, “我会回来的,你把玉儿照顾好。”
——他说柏青?!宣病神色愕然, 这是他娘和他爹在吵架吗?
这镜子里到底是什么?
“安擎, 你让我走!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你什么使命?”
竟开始重复了。
宣病这下真的迷茫了,这是什么东西啊?记忆回溯吗?还是安擎已经变态到天天听他娘骂人才能入眠?
他这些爹们的癖好真的正常吗?
还是说安擎喜欢听那句大郎?那玉瑾是什么?二郎?
宣病没太明白,目光很快又被一处闪烁的光芒吸引了。
那是一颗水晶球。
他眯起眼睛, 走了过去, 将两颗球调换了,才匆忙的又赶回了自己的宫殿。
然而等他到时,却眯起了眼睛。
——小蛇、云晓、寒松,竟然在门外等他。
“殿下?”寒松瞅见他, 立刻凑过来,低声:“事成了吗?”
宣病点点头。
小蛇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折扇一摇,“殿下,你当真要……”
“进去说。”宣病扫了一眼外面,有些不太信任魔族,他怕安擎随时随地都派人监视他。
几人又进去了。
“你让寒松那样安排,是什么意思?”小蛇立刻将方才没问完的话继续,“你要去监察司自首吗?好端端的上碎魂柱做什么?”
云晓还是一身白衣,也看了过来。
她也是今天才听他们说,宣病是师无治的弟子。
“我自有决断,”宣病冷冷的扫了一眼小蛇,又对寒松道,“你查过监察司法条了吗,查清楚了吗?”
寒松叹气,“本来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问了下云晓姐,就清楚了。按照你说的那些罪责,法条大抵会判你上碎魂柱,受六道雷法,雷法过后,你身自明,天下皆知你罪孽已还,再论那几人的因果。”
宣病顿了顿,神色有点迷茫,“六道是什么意思?会劈死么?”
寒松摇摇头,“不清楚,我没被劈过。”
“我知。”云晓突然抬头看向宣病,轻飘飘的:“我因为乱.伦,受了二十九道——本该是四十九道,但我跑了。”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寒松心说怎么回事,仙族师徒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风水?!
“至于你们说的——其实六道不多,受完了养两个月就好。”云晓说,“我是因为当夜就跑了,没扛剩下的,加上肉身强悍,才没养。”
宣病抿了抿唇,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点着桌边。
碎魂柱位于戒律庭,连接天下各个地方的水镜,在上面说任何一句话,都会让天下人知道——此术不可逆转,只要开始行刑,无人能终止,必须全程直播。
毕竟,水镜就是为了警示别人的,让他们看见罪犯的惨状,不要犯错。
六道天雷,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加上本身混血的缘故,魂魄有伤,他不一定有云晓说的那么轻松。
可如果不去……他如何挖出仙族那些腐烂的、生长在一起,密不可分的‘血肉’?
流浪的乞儿,含冤而死的,还有像他那哑巴姐姐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这些人的血被人大口豪饮着,肉却长在了那些德不配位的公子身上。
这些人,谁来救?
告诉师无治?但师无治不可能有这么多心力接管——而且,就算管了一时,如何管得了一世?
立法者的初衷是好的,可这份初衷往下,可就被太多人染指了。
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自省,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一个地方,让他们时刻受着监督。
让他这混血儿的血溅得高一些。
“其实……”寒松突然开口提醒,“你没必要去呀。”
宣病回过神,看着他。
云晓、小蛇也看向寒松。
“你一个魔,你管你仙族师尊的死活干什么?那边的律法制裁仙族,和魔族没有关系啊。”寒松皱起了眉头,“而且安擎尊主对你这么好,高床软枕、金银财宝、魔尊的法力权力——这些东西,能保你很久了,你没必要费那个心力呀。”
小蛇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是的。”云晓竟然也说,“你还是师无治的弟子,我了解师无治,他会保你。”
宣病一顿,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
是啊,高床软枕,他本就不是纯粹的仙族,他回去做什么呢?
那是他该管的事吗?
“……我再想想吧,”他叹气,“你们先回去。”
寒松欲言又止,拉着似乎在思考的小蛇出去了。
云晓深深的看了宣病一眼,也出去了。
宣病坐了一会,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二十年。
师无治化身为华宥志陪着他的那二十年。
他记得有一次的历练里,见到了几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人,他们将几个小乞丐杀了碎了,煮开吃了。
宣病抓了他们,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碎了他们的身体,可这时,一个无辜的孩子从屋里出来了。
他杀红了眼,剑指那小孩——
华宥志却阻止了他,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够了,宣病,你已经有些魔怔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君子善人所为了——我们可以抹除小孩的记忆,孩子不会记得,也不会有祸端。”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宣病却没有放下剑——
他问,“什么是善人?什么是君子?”
“什么是善人?”在山上时,在上莲殿,他也问过师无治,“君子又是什么意思?师尊,你这样的算么?”
师无治那时一僵。
大抵在想,和徒弟乱.伦,还抹除记忆,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可那时的宣病并不知道。
他继续问师无治。
师无治最终给他的答案是,“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是善人,被骂得体无完肤却还是会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君子。”
“哦。那你喜欢善人吗?”宣病忽地问他。
他以为师无治会说喜欢,没想到师无治沉默了。
他没得到答案。
于是宣病去翻书,翻了又翻,被称为这两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好下场。
甚至还说得上是愚蠢——明明只有那么一点回报、有时候甚至没有回报,他们在坚持什么?
愚蠢。那时宣病是这样觉得的。
可现在……
宣病闭了闭眼,忽然找出一个面具,身形一闪,去了下修界某个地方。
他以前和哑巴姐姐,活过的地方。
街上依然那样热闹,沿途仍旧有缺胳膊少腿的乞丐。
明明他记得在法条里,有凌霜派发下来的免费的昂贵丹药,帮他们再生手脚。
宣病很清楚,丹药册子是会被雪由知查账并告诉师无治的。
每一次都没有异常,他也见过弟子们用传送术法将丹药送给监察司。
凌霜派没有问题——问题只能出在下面。
一颗丹药价值数百金,随意倒卖。
“快给他们把衣服穿上,穿好,赶进屋里去——过几天凌霜派的人就要查到这了。”忽然,有队白衣人马从人群挤出来了。
为首之人面色和善,像个笑面虎。
“带进去,记得给些丹粉,让他们暂时生出手脚。”
丹粉以银衡量,对仙族来说很便宜,但只能维持几日。
可乞丐们、甚至路过的人都不懂法条,也没机会仔细在意法条是否执行,他们只会面露喜色。
“能长几天的手脚,好诶!”有人说,“那样我就可以去搬重东西了!”
……
宣病忽然有些无力。
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他上了凌霜派,他怎么会知道天下法则的具体内容,他怎么知道原来他们有权力去问天下法则里有什么?具体如何执行?
如果不是仙根,他永远不会知道原来云上还有人,还有那么豪华的门派,那么奢靡的宫殿。
也不会知道——原来还有个人在尽心尽力的依照年少时的见闻修订法条,希望所有人都好。
“族主。”
忽然,云晓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了。
宣病一僵,转身,却被云晓带到了一处房顶。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你跟踪我?”
云晓看着他,“你刚才看着他们的时候,在想什么?”
宣病又沉默了。
房顶上一片沉默。
“你和二十岁的师无治,很像。”云晓忽然说。
宣病一怔,却又听她补道:“不,应该是和当时的我们很像。”
云晓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和你师尊的关系吧——仙族四杰。”
宣病点点头,他听说过。
师无治、云晓、年乌卿、月傲雪——他们四人,年少时在天下间历练,后分道扬镳,回到各自门派。
“你知道吗?”云晓说:“没创监察司法条的时候,下修界特别乱——街上抢劫、妖怪吃人、魔族杀人,没法力的人被随便欺辱、肆意伤害。仙族上修界却没有这些东西——那里是一片净土,虽然也杀仙越货,但至少能报私仇。”
宣病想了想,“听起来乱七八糟。”
“不错。乱七八糟。”云晓看向宣病,“后来师无治说不行啊咱们四个哪能救那么多人,要不联手拉些上修界的仙者,一起立监察司吧。”
宣病眯起眼睛。
“可人家高床软枕的睡着,谁管我们啊?根本没人管。”云晓笑了笑,“然后呢,我们就想着——既然你说弱肉强食,那我就和你比修为。”
“我们开始疯狂的修炼,一个个的去打服他们——和他们立仙族誓言,就那样,慢慢的也成立了监察司。”
宣病一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问出了问题:“可是,修为这种东西不是修炼就能增进的吧?”
云晓捧腹一笑,“哈哈哈——没错,你是真修过仙的,仙道苍茫,有些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某些天才的入门门槛,只能不甘心的修魔、又或者放下好胜心,认清自己,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宣病听了更觉得不对了,他记得这四个人的修为都很厉害啊。
“所以……你们是天才?”他看着云晓。
云晓忽然不笑了。
“师无治的眼睛漂亮吗?”她莫名其妙的问。
说起这个,宣病来劲儿了,“当然!”
“他师父挖了龙的眼睛、和他的眼睛,一起炼化的,全天下就那一双金色眼睛。”云晓倏然说。
宣病一呆。
云晓接着撕开自己的裙子,露出了腿——她的腿,竟然是有些彩色鳞片的,像某种……鸟?
“我的腿是贴了朱雀羽的,从出生开始便镶嵌进去,所以我肉身强悍,再重的雷都劈不动我。”云晓说,“年乌卿是蛊虫养的,月圆之夜,血肉会被生食;月傲雪倒是个人,但从出生开始,便在她的身上接各种天然灵脉——以便于吸收仙力修炼。”
“我们都是被生造出来的杀器,是怪物——原本不该认识,可上天垂怜,在修炼的冰镜里,我们认识了,还年华正好,正是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
云晓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感慨,“看见你刚才,我就想起年少时的我们了……你也想造桃花源吗?”
他们四个老怪物,费尽心思,造出了他们的桃花源。
可桃花源里渐渐没了生息,土壤不知何时被血渗透。
——宣病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站了起来,差点从屋顶滑落,又稳住了身形。
他知道,他不能再靠什么人接着他了。
“……那师无治,”宣病嘴唇都有点颤,“他只有眼睛是被生造吗……”
“怎么可能?”云晓无奈了,“雪莲花木、青龙之眼,样样都是吸收灵力的,他修炼飞快,这天下第一人——他担得起。”
“雪莲花木,”宣病喃喃,忽然想到师无治的气息,“是、是什么方法?”
云晓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了?这很可怕吗?上修界好多老家族的人都知道——就连周家的祖父,也清楚,说不定你爹活了那么久也清楚。”
宣病咬紧牙根,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却还是颤抖着问:“莲花木……是怎么造?”
眼睛都是挖的,莲花木……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从出生时,将雪莲花木做成的木针,连扎十五年,扎进身体,扎透灵脉,然后再开始修炼——这方法其实也不是百分百准,但只要准了一个,那就是天下第一了。”云晓叹气,“他算是我们中挺厉害的了,也修炼飞快——那些老鬼之前在我们的身体里面下一种断情丝的毒,轻则动情痛苦,重则随时把我们诱入魔道,对外传言我们是魔,便能集全天下之力,打之杀之。”
人心偏见,只在顷刻之间。
一旦对某样事物下了定义,无论是否自愿,都会被不由自主的裹挟着、不自觉的厌恶它们。
宣病听得心都要疼碎了,几欲崩溃,“是谁提出的创造杀器??!!”
云晓看他如此神情,更纳闷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是他师父啊——可惜那老鬼早就死了,否则我现在非把他拉出来鞭尸一顿,那个狗东西死前居然还想把掌门令给谈萧默?也不看他配不配得上!”
反正她都入了魔了,多杀一个两个仙族,不成问题。
宣病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
云晓连忙把他揪回来,避免他滑下去,摔个屁股蹲,“你这是干嘛呢?”
“……是啊,他们哪里配得上,”宣病捂住半张脸,额头的魔纹又显现了,神色尽是恨意:“——根本配不上!!!”
他想起前世的斩仙阵,想起所有人都在杀师无治,没有人选择师无治。
他想起师无治选择联姻壮大周家,那些人让他们凭空生了这么多误会。
从来都不是他毁了师无治——而是他们。
敲着骨髓、吸着血,只要他没有用处,或者只要他们够强大了,就把这个‘杀器’以入魔名义,随手丢开。
他爱了师无治那么久,可师无治却从不和他说。
“喂,”云晓突然从他这神情读出一股相同的偏执乱.伦味,“你不会对你师尊……”
宣病静了,看向她,“你爱你那个女徒儿吗?”
云晓倏地一顿。
“……不。”她垂眸,“我恨她,若不是她,我不会堕魔,她也恨极了我。”
宣病叹气,喃喃道:“以前我也以为我恨师无治,但现在我只想嫁给他。”
他顿了顿,“或者,我娶他——只要他同意。””……”云晓抬眸,神情疑惑,“你是下面那个啊?”
“……你徒弟是上面的?”宣病读出某种奇异讯息。
云晓:“我们一半一半,以前约定的是互相嫁。”
宣病嗤笑。
恨个屁,都说互相嫁了,八成也有误会。
“珍惜眼前人吧……死了可就没办法了。”宣病喃喃着,“放心,我和你们四杰,也是同一路人。”
他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让血溅得高些吧。
宣病唇角扯出一抹笑。
……
寒松有时候觉得自家族主或许真的是脑子里有些问题。
因为宣病告诉他,安排照旧,他依然要上碎魂柱。
对此,寒松叹了一口气,喃喃着:“罢了,随你。反正你要没坚持住——就别怪我告诉尊主,让他劫法场了。”
这话没敢让宣病听到。
他只能自己小声的在桌子前说说这样。
“吱吱吱吱——”
忽然,有一只白色的鼠精,带了消息回来。
“什么消息啊?嘶,仙族的?”寒松皱着眉头,仔细和鼠精共享了一下记忆——
寒松倏地睁大眼睛,连滚带爬闪去了宣病的宫殿。
此时,宣病还在翻阅各个魔族咒法,能保魂减疼的那种。
不能真劈死了啊,那他还怎么娶师无治。
但找了半天,他都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正当他在想,要不要求助云晓时,心脏却忽然莫名其妙的跳得快了起来。
像他身份被揭露的那天。
宣病心脏一紧。
“殿下!”寒松一惊一乍的跑来了,“手下最新消息,说是你师尊入魔了!跑到了樊境山顶!”
轰——
宣病面前的书倒了。
“入魔?怎么好端端入魔了?”傲雪门中,一名红衣女子皱着眉头,身姿像傲雪凌霜的红色寒梅,“四杰,这是要死完吗?”
她的属下一怔,没听懂,但还是说:“其实这消息也不一定明确……是突然传出来的,而且凌霜派的人对外一直都说师无治是闭关——现在两方拉扯,就看咱们信哪一方了。属下倾向于这是师无治在试探监察司们是否忠诚。且,我听说,凌霜派弟子阻拦窥探之人时,神色并无慌张,不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样子。”
月傲雪想了想,“老鬼们都死了……前段时间师无治还发消息让我挖金……”
她声音一顿,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在属下面前说,便道:“你退下吧,再观望几日,若真见不到师无治,我再去凌霜派探口风。”
之前师无治还告诉她挖金丹,说金丹有毒,建议重新修炼。
那他应该知道,金丹中有诱人堕魔之毒的。
所以,现在他是怎么了?
发癫啊?!月傲雪咬牙,老鬼们都死了,金丹也挖了,哪里还会入魔?
八成是为了试监察司。
……
樊境山顶,大片的雪从空中落下,但细看那又不是雪,而是银色的桃花。
山顶之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宫殿,宫殿外种满了银色的桃花,宫殿后则是一片雪莲花海。
而地上,已被纷飞的银色桃花瓣盖满了,宛若一块巨大的毯子。
忽然,有只小雀栖在了银色的桃树上,却被惊得飞走了,又撞晕在了那无形的、避雨防窥探的结界上——
以那桃树为界,整座山顶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阵法,像是等待着什么人自投罗网。
而结界之外,却看不到内里的具体模样。
宣病到结界外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师无治针对他的骗局。
……可是,一想起白天云晓说的那些事,他也不能确定,这一次师无治是不是被诱发了堕魔之毒。
毕竟清洗监察司,搞不好可能就惹怒了某些人。
啊啊啊怎么办,到底进不进去!!
宣病踩在空中,有点焦躁的抓了抓脑袋,暗红色的衣袍被山顶的风吹得有些乱。
而且这玩意怎么开啊?是师无治的阵法吗?!
宣病咬牙,在结界外上蹿下跳的看了看,都没发现入口。
但他能感觉到这里有阵法。
“师无治你真的是……烦死了。”
宣病又担忧又想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顿,但事实是他目前连这里都进不去。
——等等。
宣病脑袋上好像冒出一个灯泡,想起了什么,忽然靠近阵法——
“……老公!”
结界上亮出了光芒,宣病只觉得有一股吸力,将他狠狠扯了进去!
——他摔在了满是花瓣的地上,竟不觉得疼。
宣病一怔,还以为是师无治扯他,没想到一抬头,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座宫殿。
宣病嘴唇一动,爬了起来,犹豫的走了过去。
一走,他才发现这地上花瓣还挺厚——一点也不硌。
赤脚踩也不会疼。
他来的匆忙,没时间换衣服,还穿着魔族那身暗红色的长袍,脚踝上是一根红绳的铃铛,也没穿鞋。
魔族有人喜欢赤足,那是因为魔族的地上踩上去平滑……可这里……为何也这么多花瓣?
还挺软。
宣病心说。
他胡思乱想着,也走到了宫殿的房门前。
可门扉紧闭,根本打不开。
“……师无治?”
门外传来了宣病犹豫的声音,而殿内——
殿中熏香缭绕,地上铺了地毯,房中摆的瓷器不多,但有一面巨大的架子。
架子上,挂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再往里,便是一张宽大的王座。
王座之上,坐了个人。
那人手里把玩着一个沙漏,穿着黑金色暗莲花纹的长袍,抬起了血色的、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眸。
——师无治。
“师无治……?”宣病犹豫着敲了敲门,“开个门,好不好?”
没开门。
宣病皱着眉头,推了推,推不开。
草!谁伺候你啊!!!宣病咬牙,指了指门,转身又想走——
……算了。
宣病转身回来。
又不是不知道入魔后的师无治就是这么的不爱说话。
“师尊~~”
他再次叩门,放软声音,“师无治。”
门没开。
宣病:“……”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换了个方法,用了最擅长的——
“师尊……”宣病开始装可怜,眼眸里也聚起雾气,叩了叩门,“你再不开门,我就没地方去了……他们都在抓我,魔族内斗,把我丢出来了……我不想回人鱼族……我……”
他顿了顿,“我找不到路。”
此话一出,宣病自己都觉得太笨了——演得有些过了!
哪里就找不到路了啊!明明玉瑾有说怎么回去!还是当着师无治的面说哒!
宣病叹气,看着门,又想起门规——
“……师尊,你不保护我了吗?入门时不是说,徒弟的籍贯挂在你那里,你就要保护他吗?现在我要死了……你冷眼旁观吗?你等着收尸吗?!”
最后甚至有点怒音。
再不开门,他真走了啊,再也不回来了啊——
还是没开。
呜,坏了,师无治真不愿意见他了。
宣病垂下眉头,掏出了储物空间的枕头,抱住了。
算了,不开就不开,和以前一样睡这呗。
仿佛是这念头有什么奇异的魔力,门忽然开了。
宣病闻到了一股雪莲花香,他原本是低着头,门开的瞬间,他看到了师无治的靴子——
黑金色的长袍,冰冷的气息。
宣病僵硬着抬头,对上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眸。
……真入魔了?!!
宣病眼眸微微瞪大了——
“求我庇护就这点诚意吗?”
师无治的声音忽地在他的身边响起,目光冷漠的扫过了宣病那可怜兮兮的脸。
也许是山顶的风大,他的眼尾竟然真的有点红。
像冷哭了。
师无治默默把结界又加固了一下,结界内的温度慢慢上升,但宣病却没有察觉。
“师尊……”
宣病喃喃,看着那双红色的魔瞳,“我不是说,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见面吗?这不是我想要的时机……你的眼睛……”
师无治面色冷酷:“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身后的手却收紧了。
宣病眼眶一红,抱枕头的手收紧了。
师无治:“……”
师无治心中暗暗叹气,要不还是变回……
“你变这样了,”宣病却开口了,“还会保护我吗?还会听我的话吗?”
“保护?”师无治竭力保持冷漠,“宣病,我说了,保护需要诚意——你的诚意就这点吗?”
宣病懵了一下。
要什么诚意呀?戒指吗?可是戒指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送呀。
望着他懵懂的表情,师无治有些忍不住了,差点面色一软——
“……那,那让你弹我腿上的带子,可以吗?”宣病抱着枕头,眨了眨眼,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师无治眼神骤暗。
这可怪不得他了。
都怪宣病自己这么……浪!
师无治冷笑一声,忽地想起男模那件事,声音更冷了。
“宣病,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他眯起眼睛,目光危险的扫过他身上暗红色的长袍,“——脱掉。”
“把兽型,露出来。”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师无治说话时冷漠的吐息几乎是在他面前了,雪莲花的清香也包裹住他。
宣病耳根一烫。
……早知道换件衣服了!!
魔族最里面是纱衣啊!!!
“……不脱可以吗?”宣病脑袋上冒出猫耳朵,尾巴也变出来了,“师尊……脱了冷!”
也不是不能脱,只是真挺冷的。
师无治冷漠:“不可以。”
宣病眉头一蹙,猫耳朵动了动,还是抱着枕头看他,“可是冷呀……”
他看着师无治那双红色眼睛,耳朵更烫了——
“老公。”
轻软的话音落下,师无治眼神更暗,一掌揽过了宣病的腰——
“那到里面来。”
“——老公帮你脱。”
宣病眼前一花,室内温暖的气息瞬间席卷全身,他回过神,却发现已到了榻上。
“!”
师无治的气息包裹住他,有些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大腿,红色的系带被拨弄得——
“啪!”
师无治弹了弹那带子,眼神更暗了。
“你这衣服,是故意的吗?”他撕咬住宣病的唇,气息灼热,“……嗯?”
食髓知味一般,宣病气息也有些不稳了,被亲得眼尾绯红,“不是……是你,你怎么入魔了?”
师无治却没回答,而是像撕咬住猎物的兽王,从他的唇吻了下去,扯坏了宣病暗红色的衣袍。
温凉的唇隔着轻纱碰上了银桃花。
“呜……别碰,”宣病扯住他头发,将他提开——
师无治按住他的手,拷在床边,血红的眼里带上疯狂,“凭什么?”
宣病垂下猫耳朵,挣了一下手铐,没挣开,又抬头一口咬上师无治,“反正不许碰……!”
不知他做出了什么,宣病嗓音变了,弓起身。
师无治低身,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烙下吻痕。
……
沙漏翻转了九次。
床边忽地一声响动,宣病迷糊了一下,却感觉自己被抵到了窗边——
“枕头……!”宣病满脸泛红,耳朵垂下,掌心攥皱了枕头,“把它拿过去——”
师无治啧了一声,把枕头塞进他怀里。
“好了……靠住。”
室外已是温暖一片。
宣病靠在窗边,抱着枕头,却感觉师无治的手按上了他的后颈,“师……呃……”
“抬头,宝贝,天上是什么?”
师无治吻着他的耳朵,一手掐起他的下巴,宣病抬眸,尾巴却缠住了师无治的腰。
“……月亮……”宣病看着天际的月,“……漂亮的……月。”
师无治轻笑一声,“那身后是什么?”
宣病瞬间攥紧窗框,全身都羞红了。
“嗯?”师无治继续吻他,血红的眼睛像漂亮的宝石。
“……是、”宣病艰难的回吻他,“……是我的月……”
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师无治一怔。
“……为我落下来的月亮,”宣病身体微微颤抖,“……师无治——!”
师无治眼眸晦暗,吻住他的唇——
“是。”
“我是因你而生、为你而落的月。”
……
宣病麻了。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再醒来时,师无治在给他喂药。
身上的雪莲花香久久未曾散去,他麻木的张开口,喝药。
直到,他看到师无治金色的眼眸。
“……”
失神的瞳孔渐渐聚焦,宣病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一巴掌扇上师无治的脸——
“你根本就没有入魔!!!”
师无治轻笑一声,“打人的力道有长进啊。”
他摸了摸脸,笑了。
“不错。”
宣病也不是真生气,但他就不明白师无治这样骗他回来是做什么!
“你没有入魔,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宣病气得不想喝药,“外面冷死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他竟在意的是这个。
“……我的错,”他揽过宣病,“小宣,喝完,不然那些气息会出不去。”
宣病闭眼,凑他怀里,装没听到。
不想理师无治了!!!明明没入魔,还骗他入魔了!
“喝一口,亲你一下,”师无治忽然吻他,哄道:“好不好?”
那张脸疯起来帅,平静下来更俊俏。
宣病没忍住睁开眼,觑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张开嘴。
……都怪师无治太俊了!
师无治抬勺,真的喂一口,便啄吻他一下,直到药喝完了,宣病才感觉气息好受多了,喃喃道:“下次不许那么多了……真的生不了啊!”
师无治轻笑一声,放了药碗,抱住他,吻住了他的唇,尝到了药的味道。
有些甜,也有些软。
宣病眼尾微红,很享受他这温柔小意的吻,攥紧了他的手指,骨头都有些酥了。
“你那天说,你有安排,是什么安排?”师无治吻完问他,眼神也追随着他。
宣病一顿,没说实话。
“早安排完了……就是、认回魔族啊,”他看着师无治金色的双眸,忽地想起云晓,便转移话题:“师尊……我在魔族见到你朋友了。”
师无治果然蹙眉,“谁?”
他怎么不知道他在魔族还有朋友?
“云晓。”宣病说,“她堕魔了嘛,误打误撞见到我爹,我爹就把她纳入麾下了。”
师无治关注的却是另一个地方,“你见到魔族爹了?什么时候见到的?是认识我之前?还是这几天?”
说起这个,宣病有点心虚了,目光有点闪躲,“你听实话还是假话?”
师无治:“……”
师无治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腿带,语气危险,“还敢骗我?当然是实话。”
宣病被弹得脸色微红,抓住他手,“喂!你别老弹!”
师无治呵了下。
手还是放在他大腿上。
“十四岁,”宣病只能说实话,“我十四岁就被收进去了,但不知道那个是我爹,这几天才知道的。”
师无治忽然想起查到的东西,心里一缩。
“你那个哑巴姐姐,埋哪儿了?”
宣病一僵,但很快意识到师无治果然去查了,叹息:“有些忘了……但我记得每年那一块地好像最先复苏,是个能最先感受到春天的地方。”
师无治叹气,却没有说话了。
他有些后悔。
他本有机会可以亲手养大宣病的。
那个小城虽偏远,但当地监察司的直属上司是凌霜派。
若是一一排查,发现了有仙根的弟子,是会被监察司送上凌霜派求学的。
他本有机会——可命运弄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师尊……”宣病忽然问,“你是怎么查的?是监察司给你的吗?”
“他们是给了。”师无治说,“但我不信——就去当年的地方,用你的发丝,寻声觅迹,重新拨动了这些年来的时光,看了一遍。”
他不仅看到了宣病,还看到了那些糊弄法则的人。
他要重洗一遍天下的牌,再设立督察司。
宣病有些愕然的抬眸,“你全都看了啊?”
“……嗯。”
饶是强悍如师无治,也语气染了一丝悲意。
那天晚上,他站在街头,站在数十载的光阴里,恍了恍神。
他看到小宣病摸爬滚打,看到他满手冻疮,也看到他把吃的东西分一小半给了别的比他弱小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师无治后悔极了。
他本有机会养大自己的爱人,却让他被自己亲手定下的法则给困住了。
困了一生。
宣病前世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会害怕吗?
他最后选择自尽,会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那些恐惧不断地拉扯着、煎熬着,才选择了自毁的道路?
他也不该说让宣病自觉矜贵,因为他本身的品性,已十分矜贵了。
即使食不果腹,也会帮助别人;即使寄人篱下,也并未产生过怨恨旁人、弑主夺位的心思。
“那就好了……”宣病心安了,忽然开口,抬手抱住他,“师无治,我可没什么隐瞒你的东西了。”
“你呢?”
第80章 山神和宣儿(1)
师无治僵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地上有东西闪烁了起来。
“?”
两人低头一看,玉佩开始跳了。
宣病:“……”
“帮我拿过来, ”他对师无治道,“去,估计魔族找我。”
师无治眯起眼睛, “你不是说魔族争斗, 你被赶出来了吗?”
宣病难以置信的望了他一眼, “那肯定是假的呀,你还真信啊?骗你开门而已。”
他抬腿踢了下,“玉佩!”
“小骗子。”师无治啧了声,去给他捡了过来。
玉佩里果然冒出幻影, 还伴随着寒松惊恐的声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快回来, 你爹来了!”
宣病瞬间爬起来, “衣服衣服!”
师无治给他穿上,忽地说, “我也要去。”
“那不行, 他讨厌你。”宣病系腰带,头也不抬。
师无治冷笑一声,“你那些爹, 哪个不讨厌我?上次不也见了玉瑾?”
宣病还想拒绝, 毕竟这个不一样,这个是魔尊!
师无治却又接了句:“难道你在魔族也有一个未婚夫吗?”
语气竟有些哀怨。
“怎么可能?!”宣病无奈了,连忙又亲他一口,哄道:“行, 那我们一起去!但是见到事情不对,你就先离开啊。”
万一安擎揍师无治呢?
宣病传送回去时, 正听到寒松在和安擎说话——
“小殿下这几天不适应魔宫山顶的天气,困得很,正睡觉呢。”
寒松真是个好下属——宣病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又找了张好看的面具给师无治戴上。
但是这眼睛……
宣病本想让他变成黑色,但一想到这好像很伤师无治本身,便放弃了,道:“等会你别说话,我自有说法。”
他说完,走了出去。
“爹——你找我干什么呀?”宣病声音带上一丝困意。
寒松见到他出来,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擎近日穿了身袍子,但没进来——他太大只了,不好进宫殿,便都是让人传话,让孩子们自己去见他。
师无治跟在他身后,隐匿了仙族气息,却也在见到安擎时微微挑起了眉头,似是有些惊讶他的身高。
好在他带了面具,看不出。
安擎只顾着揉搓宝贝崽,根本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而是把宣病抱起来,忽然问:“宣儿,你最近去过我的宫殿吗?”
宣病早有预料他会问,无辜道:“我去你的宫殿干嘛呀?”
——寒松都给他安排好了的,沿路不会有人看到他,他自然敢这么说。
但安擎这样一说,他忽然觉得那宫殿里也许真的有什么秘密,更好奇了。
“无妨……只是那里面有点你娘留下来的东西,怕你看到会害怕。”安擎眯起眼睛,如此解释道。
宣病一怔,有吗?他上次怎么没看到?难道是那个镜子?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你应该不会怕那些……走吧——我们去家宴!见见你的哥哥姐姐们!”
他半抱半提着宣病就出去了。
师无治也跟了上去,比寒松走得还快。
“?”寒松惊了,“哥们,你从哪钻出来的?”
怎么比他还狗腿子?!
师无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明明是很平常的一眼,寒松却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你……”
师无治:“我是他的魔族男宠。”
寒松:“……”
魔族有异瞳人士,可鲜少有金色瞳孔之人——寒松眯起眼睛,有些怀疑他的身份,可很快,宣病给他发了传音。
“将他服侍好,别对他动粗,这人晚上我还要用呢。”
晚上用?怎么用?寒松眉头一皱,但出于对宣病的溺爱,便压下了心里的疑惑,把这人也当主一样伺候,只是没了对着宣病时的热忱。
他喜爱宣病,却不需要得到。
那不是他该得到的。
魔宫家宴在一处宫殿举办,远远的就能闻到肉的香气。
安擎在殿外时,便把宣病放了下来,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走了进去。
显然这是个严肃场合。
宣病便也低了头,跟了进去。
“弟弟来了啊……”有道年长的男声开了口,“终于舍得纡尊降贵了?”
宣病抬眸一看,眉头蹙起了。
——殿中竟有八个青年,而后便是安玉。
“安二,你这是什么语气?”安擎入坐,冷了脸,“不欢迎他?”
宣病被带入了自己的位置,跪坐下来,却有些不喜欢这场面。
他讨厌很多子女的家。
这意味着竞争和恶意。
魔族若是看重纯血,那他这个混血更不能待在此处了。
“哪里敢呢,”那名为安二的魔族青年大概是安擎的第二个孩子,面容随了安擎的硬朗,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阴阳怪气,“毕竟您可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宣病垂眸,暗暗叹息,更不喜欢这些人了。
果然,人都不喜欢被忤逆的感觉。
他宁愿待在第九脉。
“难道没在你的身上花心思吗?”安擎冷下声音,“九百岁了,还和幼弟置气,成何体统?”
安二呵了声,又坐下了。
“开宴!”安擎这才下令,又看向宣病,嗓音温柔了一些:“宣儿,别拘谨,多吃些,你都瘦了。”
宣病乖巧点头:“遵命。”
桌边开始有魔奴给主子布菜,师无治扫了一眼,到了宣病身边,也跪坐下来,低声对布菜的人道:“小殿下有许多不喜的吃食,还是我来吧。”
宣病一顿,心间一动,微微抬眸看他。
哎呀,师无治居然叫他小殿下……
殿内的台上有人演奏,安擎的子女们也并不安静,有的还在怀里抱了娈宠,时不时亲一下,讲几句荤话。
因此,师无治的话和宣病的眼神,都没人注意到。
“你爹像个皇帝,太多孩子了。”师无治一边给他暗中传音,一边给宣病挑些清淡的菜色,评价起了安擎。
他厌恶不修男德的男人。
不修男德一巴掌,这种有一大堆孩子的,更是两巴掌。
宣病也暗暗回传,“我哪知道啊……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就一个姐姐呢。”
没曾想,原来安玉是“独女”,而非独生子女。
师无治啧了一声,细心的给他用小刀分割桌上的菜。
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宣病瞥了眼桌上,桌上的菜色都很精致,但最漂亮的是一道烧鹅。
烧鹅的外皮冒着油,看上去酥脆可口,还配了酸梅酱汁。
宣病看饿了,指了指,对师无治道:“我要这个!”
师无治扫了一眼,给他细心的剔去骨头,将肉蘸了酱汁,送到宣病的嘴边。
那模样十分熟练。
酸甜的酱汁配着脆脆的咸肉,香而不腻,别有几番风味,宣病眼神一亮,师无治便知他喜欢,又给他喂了一口。
他喜欢看宣病吃东西,可爱的像小猫。
宣病吃着好吃,没忍住也夹了一块给师无治,喂到他嘴里。
“宣儿。”
安擎突然开口。
宣病一惊,这才回神,发现现在是什么场合。
他一顿,放下筷子,看向安擎,面上很是平静。
“这是谁?”安擎果然问他。
宣病不卑不亢的起身,道:“您前些天不是让我多试一些人么?这便是新的了。”
安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坐下吧。”
宣病坐了下来,却没了吃饭的心思。
好烦,这样躲躲藏藏好烦。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个东西,又想要另一个东西。
宣病微微叹息,看向师无治,想到了自己的安排,遂又放平心绪。
快了……再等等。
师无治忽然又给他剥了颗葡萄,递给他。
宣病一怔,低头一看,紫色的葡萄果肉晶莹剔透,师无治的手也修长有力。
“尝尝。”师无治道。
宣病张开口,把葡萄叼进嘴里,唇间擦过了师无治的手,耳朵莫名有点烫。
挺甜。宣病看着师无治的漂亮面具,不过嘴里这个硬硬的是什么?
——也不知是葡萄甜,还是别的什么甜。
“吐核。”师无治忽然又说。
宣病:“……”
哦,硬的是核。宣病回神,寻思吐哪儿呢,忽地又看到师无治竟并拢了一只手的掌心,用眼神示意他吐到自己手上。
“!!!”
这不好吧!宣病眼神慌了一下。
师无治轻笑一声,传音:“老公让你吐你就吐——眼睛往哪儿看呢?”
这下宣病耳朵更红了,将舌上的核滚到了师无治并拢的掌心。
师无治嗯了声,平静又顺从,仿佛这就是平常夫妻间该做的事。
宣病抬眸看他,眼眸一动,暗暗呼出一口气。
……这饭是真吃不下去了。
他现在就想抱着师无治亲!啊啊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宣病看了眼殿中的人,起身向安擎告辞。
安擎一顿,却说:“别和你哥哥们计较。”
另外的几人顿时看向了宣病,眼神微妙不已。
魔族,可只有一个王位。
宣病闻言在心底冷笑,他才懒得计较。
他就是想回去抱着师无治亲一下而已啦。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遂又看向安擎,眉目间露出一丝疲惫,道:“非也,只是我近来不适应魔族,有些疲倦,想回去休息。”
安擎叹了一口气,应允了。
宣病退了出去。
一出去,就没忍住伸出手勾了师无治的手。
师无治忍不住逗他,“小殿下自重呀,这么多人呢。”
宣病哼了一声,却直接凑近他,在大庭广众下摸了下师无治的下巴——
寒松:“……”
戴着个死破面具,有什么好摸的?这到底是哪冒出来的狐媚子?
“你说那葡萄怎么这么甜呢,”宣病浑然不知寒松那目光,摸完了师无治,又继续勾师无治的手,“对吧?”
师无治轻笑一声。
宣病越看越喜欢,本欲把他带回宫殿,但又想起了安擎宫殿里那个会说话的镜子,遂转身看向寒松。
“你先退下吧。”
“?”寒松疑惑,“你要做什么?”
宣病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说,但莫名的,他就觉得很信任寒松,便说:“我还要去一趟安擎的宫殿。”
寒松吓傻了,“啊?!”
师无治瞅了他一眼,忽地觉得他像现代的鼠鼠震惊表情包。
“我觉得他屋里有个东西有问题,”宣病没说具体是什么,“要再去看看。”
“你不怕他故意钓鱼啊?他抱你的时候都问你了。”寒松皱眉,真心实意的担忧起来。
宣病一怔,这确实有可能。
“但安擎还在吃东西呢,他不会发现的。”
寒松无奈了,“行吧,那我给你望风。”
三人便又很快去了宫殿边,殿外没有人,全都去了家宴的宫殿侍候。
安擎是有些自大的——他不认为有人敢触犯魔尊尊严,冒着危险进去偷东西。
寒松守在了外面。
宣病带着师无治进去了。
“你要找什么?”师无治低声问他,“我可以隐匿我们的身形。”
“一面镜子,”宣病简单的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好像能看到我爹的记忆,但我爹和娘在吵架,好像说什么使命一类的。”
师无治眯起眼,指尖一动,一道法力光芒隐匿了他们的身形。
“诶?”宣病眼眸睁大了一点,“我也要学,回去你教我这个!”
这也太适合做坏事了!
师无治声音宠溺,“好。”
听了寒松的话,宣病也有些怀疑安擎在故意钓鱼,但进去后,他发现那镜子还在原地,里面也依然在重复着那些话。
“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
宣病站在帘子后,又继续听了听,然后看向了师无治,“师尊,你见过柏青,对吗?这是她的声音,对吧?”
师无治颔首,“是。”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宣病想到了宣莫说的柏妹,又想起了鲛心里那段记忆——
“师尊,我有个想法,”宣病说,“会不会柏青也是神的转世?宣莫叫他柏妹,那他俩应该是同龄啊——她自己又提到了使命,为了这个使命甚至离开魔族,那这个使命会是什么呢?”
师无治顿了顿,和他对视——
“是你。”
“是我?”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宣病眯起眼睛,又琢磨了一下,“不,准确说,不是我——是宣主。柏青、宣莫,宣主——甚至说自己能预言的越青姬,他们四个人可能是认识的。”
师无治眉头一挑,果然,宣病是聪慧的。
越青姬在南疆庙时似乎想透露什么给他们,结果被天道警告——这就坐实了她不是单纯妖族。
她没办法多透露,又只能引他们去了南海,在南海,他得到了鲛心。
“鲛心对宣主而言是什么?”宣病有些奇怪,“不能是宣主的心脏吧?那就是他掌管大海的东西?”
师无治唔了声,却道:“天地共主——地,是海,鲛心是控制大海的力量。”
宣病一顿,脑袋旁又好像冒出个小灯泡——
“我懂了……那对应的天,是不是也有掌管它的力量?是什么?”
师无治笑了,眼神却没看宣病了,“可能集齐了,就会有什么东西被拨回正轨吧。”
宣病兀自思考,没注意到师无治躲开的眼神,“我又想起一件事。”
师无治:“嗯?”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听过一个女师讲山神和猫的故事吗?”宣病突然看向他,“那是十三岁在茶楼听到的。”
茶楼在当时的他看来,是个有钱人或者不愁吃穿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烹着茶,文人雅客高谈阔论,台上偶尔还会有说书人讲故事。
“那时候我和宫观棋已经认识了,算是他的书童。他有时候会翘课去玩,就把我也带着去,我在那里听了不少话本里的故事——”宣病说着一顿,
“但一直都是男的在说,后面突然有一天,来了个女人说书——我为什么把那个故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有人往台上丢东西。”
纷闹的茶楼里,台上的男人换成了女人,台下的人们便开始不满意。
——由于哑巴姐姐的缘故,宣病天生对女孩子有好感,便很奇怪为什么丢她,甚至还想出声阻止。
但宫观棋拦住了他,塞给他一口点心,“别多管闲事,宫家门楣高,这些和咱们家没关系。”
宣病被齁甜的点心哽住了,抬眸一看底下——
自诩文人雅客的男人们质疑女人怎么讲得好,混在里面不明真相的孩童们也跟着附和,谁的声音大就跟着谁叫,哪管自己对不对。
也有女孩诧异这么激动干什么,随即被这气氛逼得退出茶楼,把位置让给了这些人。
宣病以为她要被赶下台了。
女师却一掀裙袍,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开始说故事,不为那些东西所动。
台下,也有一道女声响起了,那是个黑袍女,她一拍长桌,平静的语气不怒自威,“不听就闭嘴,我还要听。”
她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魔力,茶楼里竟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按理来说,那么大的地方,想在瞬间达到鸦雀无声是不可能的。
但那一瞬就是做到了——当时的他年纪小,没觉得有问题,便在那里非常安静的听完了女师说的这个故事。
可现在一想,是有些巧合的。
师无治忽然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丢东西,赶她下台?”
宣病微微一笑,“察觉到危险的狗才会叫。”
师无治也笑了,“不错。”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们是男人,并不能设身处地去评价女师的处境,或代替她高谈阔论。
但对于那些他们看不上的同性,却是忍不住划分界限的。
正常人和狗的界限。
“不过我现在想来——不知是不是我先入为主,”宣病看着师无治,“我觉得那声音很耳熟,而且后来女师没再出现过。”
仿佛只是为了讲那一个故事。
师无治一顿,眯起眼睛,“你觉得……”
“那可能是越青姬。”宣病道,“我记得她说自己有预言之力——当然,以上的猜测全都是建立在她和我娘真的有关系、真是宣主那一辈子的人,如果猜错了,当我没说。”
师无治这一次是真有些意外了。
宣病眉头一挑,觉得他这眼神仿佛在说‘不对啊,你不该有此等智力’。
“啧,什么眼神?”他揪了一下师无治的脸。
师无治借机扣住,吻了下他的手腕。
“确实是我小看你了。”他轻声。
宣病得意的一挑眉头,难得的流露出些少年意气。
“我想近距离看看镜子。”师无治说,“能过去吗?有没有什么触动后会让安擎知道的阵法?”
宣病一怔,“上次我来的时候没有——你看镜子作甚?”
师无治对此却道:“来都来了。”
宣病便也跟着他过去。
可这一次,他和师无治一起站到了镜子前,却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镜子里像是水,在缓缓波动着,有一股诡异的吸力在呼唤他。
雾气争吵的声音好像远在了天边,身边雪莲花的气息很重,他好似被抽离到了什么地方,透过时空,见到了许多人。
眼前人影重重,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发现自己好像在被人架着走——
“山神——!”
“山神,这是我们给您的献礼!”
“宣病?”师无治看他在朝镜子里走,眉头皱起,抓住了他——
可这并没有阻挡住宣病,反而师无治自己也觉得有一股强大的什么力量在把他们往里面拽——
“!!!”
……
一千五百年前。
天地已开了很久,人间还没有仙族,旱灾泛滥,遍地悲苦。
有一日,海水倒灌,天际血雷涌动,风飞云卷,人们见其诡异天象,以为是上天之罚,便纷纷吓得跪拜起来。
或许是跪拜起了作用,血色的雷停了,化为了白色的莲花花瓣,飘落在地。
紧接着,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来了,解了旱灾之急。
有的人淋了雨,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身上有了一道白光,光芒很是微弱,却好像能和天地呼应,盘腿坐了下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涌进身体。
若以千年后的人来看,便明白这是仙族初始。
仿佛是有神陨落,落下的神力分给了他们。
又过了几日,连绵不断的山脉中,原本茂盛的森林被大旱所扰,早就成了大片大片枯黄的树,但又因为前几天那场雨的缘故,顽强地抽出新枝。
穿着破布麻衣的青年在窜来窜去,时不时挖挖枯叶,像是在找什么吃的东西。
但他没有找到,还脚下一空,落入了陷阱。
“我勒个娘啊这破地还有人打猎——”
他吱哇大叫着摔了下去,还非常不幸的摔断了腿。
“有没有人啊——猪啊狗啊猫啊妖怪都可以的啊,只要能救我出去——”
青年开始求救。
但渐渐的夜色深了,天际也挂上繁星,他失去了希望,抱着断腿,对天大骂:“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爹也是有病,天天让我拜神拜神,现在遇到危险了,这不也没神救我啊。”
他骂了一会,又觉得要节省力气,遂闭了嘴,开始抱着腿流泪。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响了,像是马儿的嘶鸣。
青年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竟有一根麻绳垂吊了下来——
陷阱上边,出现了一个垂着头发,戴着兽皮面具的男人。
“!!!”
青年大喜,我再也不用拜神了,我的神来了!以后我就拜这个救命恩人——
他流着泪被恩人拽了上去。
然后看见了一匹漂亮的黑马,还有个健壮的男人。
男人身姿卓越,披着破布,长发凌乱,也不掩其风范。
“恩人——”青年大跪,“恩人你叫啥名,小的回去把神像烧了,拜你——”
恩人明显不想理他,扫了他一眼,骑着马走了。
他没告诉这个青年,这陷阱其实是他设的。
那匹骏马速度飞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青年呆了,更觉得他神了,回去以后便开始大吹山里有神,就叫山神。
“神?还有人信这玩意儿啊?”有人大笑着嘲讽。
“真有的话我第一个拜他——让他把我那老母治好,把我死了的孩子活过来。”
“就是,我信他,他能让我发财吗?能让我也骑汗血宝马、美酒佳肴吗?”
“嗤,”更有人笑了,“瞧你们这索取的样——我要是神,我看到你们都心烦哈哈哈……”
“不会有神的,”他们说,“否则我们就有吃的了。”
被救的青年大概天生就是缺心眼,看不出他们的恶意嘲弄,只是又开始不断的描述那山神的模样、还有那漂亮的狼面具,以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
没人信他。
直到有人入山,真的又被救了。
三四个人或许是巧合,上百个人,那还是巧合吗?
“他确实有马。”他们说,“我还没吃过马肉呢。”
“是不是一掉进陷阱,叫他就会来呀?他必须来吗?”
面黄肌瘦的人开始思考,用尽毕生的思绪去揣摩。
“不如……试试?”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
过了几天,又有人坠落了陷阱。
男人果然又骑着马来了,但他到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在这个地方设过陷阱——他设的陷阱,应该在三米外。
所以……新陷阱是怎么来的?
他皱眉,无论如何,先把坑里的人拽了出来,但很快,他听到了马儿的怒吼、咆哮。
男人一怔,急忙转身,却见到他的黑马,被一支木箭穿透了。
“……”
“嘿,我还没吃过马肉呢,老三——快爬出来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那个山神抓出了木箭,冷漠的扎了过来——
这一箭快准狠,穿透了两个人的腿。
血液遍地,却还给他们留了命。
刚从坑里爬出来的男人吓傻了,他看到的最后一面,便是绳子断了。
黑马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走向男人,眼眸中好像有泪光——
你把我吃了吧。
它好像在对山神说。
山神攥紧拳头,面具下的脸滑下金色的泪。
天上又开始打血色的雷了,整整八个月,山里没有下雨,河流干得露出了石床。
仿佛有神在怒。
那些人上了山,看到了受伤的同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便又聚在了一起。
秋冬的夜格外冷,没有雨,他们连野菜都种不出。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老四他们触怒了神?要不……我们去和他赔罪?”
“赔罪有个毛用啊?他肯定要祭品的!”
“你去山里面抓点东西不就行了吗?找找看看有没有野鸡野猪……”
“都被打来吃完了,哪里还有啊?”
“猫呢?我不是记得以前老有猫和我们抢东西吗?”
“我去找找!”
也许是上天垂怜,又也许是冥冥中,神真的在庇佑这座山,他们竟然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白猫。
它长得却不丑,看起来很名贵,只是身上全是虫。
“这猫漂亮,就是身上全是虫……咦惹……”
“反正都是肉,也是祭品,山神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让孩子们去,”有个老男人忽然提出了要求,“神怜悯弱小,让他们送去,他不可能杀孩子。”
“可我们并不知道山神住哪儿。”
老人闻言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还记得老四他们上次犯错的地方吗?这次……把孩子们放进去,神不会见死不救。”
“这……不好吧?”
“旱得饭都吃不上了,有什么不好的?快去——人最多能饿两天,两天后我们上陷阱去看孩子,孩子如果提前回来了,就是被山神救了。”
“那么,选哪个孩子呢?”
空洞的、像要吃人的目光们看向了小孩们,最终落在了两名瘦小的女孩身上。
……
女孩提前一天回来了。
人们纷纷问她,有没有见到山神,
“见、见到了!”女娃呜哇大哭,“但他好可怕——本来他不想救我们的,是我们一直哭,把要死了的猫哭醒了,猫叫了……他看到猫,就把我们捞出来了。”
“哪里可怕?!“
“长得好可怕……”
山脉最深处的小屋里,屋外挂着风干的兽皮,屋内黑黢黢的,墙上挂了一只马的头骨。
山神戴着面具,快准狠的扒着手下那只猫身上的虫——
虫有指甲盖大小,深入肉里,猫儿时不时发出惨叫。
若非旁边有盏烛火,照亮了他的动作,旁人一听了这声音,可能还以为在杀人。
猫身上的虫终于被扒完了,山神又把它放进水里,洗了洗那些血液,放了些药粉在它身上,把它放到了炉边。
那是个圆形的铁炉,里面可烧木柴和一种奇特的石头,但需要经常添进去,否则屋里便不热。
火很旺,炉子滚烫。
小猫被放上炉子,竟发出人言,是个少年声:“烫、烫jio!”
山神一怔。
小猫也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耳朵一垂,不敢开口了,但踩上了山神的手掌。
因为炉子烫jio!
“你、猫妖?”山神拎起它脖颈,语气却没多少惊讶,“有时,我和木头、马,也能说话,是你缘故,还是我的缘故?”
这次换做猫呆住了。
“你叫什么?”山神又问。
小猫:“猫。”
“?”山神一顿,“我说你的名字!”
小猫一顿,“没有名字。”
山神一顿,突然从木榻边找出一本残破的陈旧古卷,放上桌子。
小猫以为是给它垫脚,隔离热度,连忙过去,趴下了。
山神没有说话,起身去找出一只比它大了一半的咸鱼,放到了小猫身前。
小猫呆了呆:“?”
“吃。”山神说,“你瘦。”
小猫更惊讶了:“它那么大一只我怎么吃?就算费尽力气,我也只能弄它一身口水!”
山神顿住,又拿刀给它划开。
小猫这才心满意足的吃完了,蜷在炉边烤火。
一人一猫端坐了一个夜晚,炉火渐渐凉了,外面雪风呼啸。
小猫怕冷,瞅了瞅闭着眼的男人,挪了一步,伸出爪放在他的手上。
男人没有打它,那就代表可以更进一步。
小猫眯起眼睛,大胆凑进男人怀里。
人的怀抱果然暖,小猫睡着了。
翌日,炉火灭了,雪还在下。
山神睁开眼睛,看到小猫把那本残卷挠到了,抓住了一个宣字。
“宣……”
这个字似乎触动了什么深埋的记忆,他捂住了头,竟然疼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小猫被他的动作惊动了,抬起头,却见那双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但那泪水竟然是金色的。
它还没见过金色的泪水呢。
“你怎么了?”猫靠近他。
金色的泪水滴落到了猫的身上,竟然光芒一闪,小猫一顿,天地间好像有东西在他的体内感应着——
与此同时,山神不抖了,顿住了。
他的疼痛消失了,外面的雪也停了,风呼啸而去,过境生春,窗外的桃花竟然开了,被微风卷到了屋内,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赤.裸着。
还在山神的怀里。
山神:“……”
少年:“……”
鬼使神差的,山神竟然伸出了手,摸上了少年的脸,喃喃道:“主人……”
他竟将少年揽进了怀里,“……宣主。”
少年歪了歪头,这个词好像也令他有些熟悉,“我吗?”
“我那天不该冒犯你……”山神竟又说,“下凡很痛苦,碎魂很痛苦,你也很痛苦……但能再见到你,是恩赐。”
“是你的恩赐……”
少年一愣,紧接着那滴眼泪的效果好像过了,哎呀一声,又变回猫了。
外面再次开始落雪。
春天是来了,却又下雪了,这是很奇怪的事。
察觉了天色的异常,山神的眼睛却亮了,抱起它,狠狠亲了一口。
小猫懵了,“你干嘛呀?!”
“什么你干嘛呀,我有名字,你叫我阿治吧——宣儿。”
“?”
阿治曾见过天道那样唤宣主,他羡慕极了。
他觉得那是很亲密的称呼。
小猫觉得这名字好听,便说:“好呀,阿治。”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山神耳朵红了。
宣儿难得见到他这种模样,更开心了,一直唤:“阿治阿治阿治阿治——”
天界时,宣主说话总淡淡的,好像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阿治的耳朵更红了,像情窦初开,也更鲜活了。
“你面具下是什么?”宣儿伸出爪子,似乎想挠。
阿治顿住了,退远了,“别碰,丑,你不会喜欢的。”
他好像对自己的相貌格外在意。
“没关系呀,我也丑,”宣儿说,“他们说白色的猫最丑。”
阿治皱眉,“谁说的?我让他们闭嘴。”
他家主上,不管是什么样,都最好看。
宣儿喵了一声,摆了摆毛茸的尾巴。
这个人不错,他喜欢。
第一面就喜欢。
没曾想阿治听到他这声喵,眼眸暗了,倏然又凑近它,亲了一下,“宣儿,你怎么变成人形呀?”
“不知道,”宣儿伸爪,有些困倦,“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人形呢……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你把我从那个娃娃的手里抢过去。”
“之前呢?没有被打吗?”阿治觉得不对劲。
身上的虫和伤怎么来的?
宣儿摇脑袋,“就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自己会说话了……”
他大概只是普通的表述,可阿治的耳朵又红了,直接红到了脖子下。
他总是能一句话就把他挑得面红耳赤。
“困。”宣儿说。
阿治立刻把他抱到怀里,像捧什么珍宝一样,带到了内里的榻上,和他一起躺下了。
任外面雪风呼啸,天昏地暗,都抵不过他的主人休息。
他想起他还是木偶的时候,也这样被宣主带着睡觉。
那时候的宣主还小,他也没有神识,被宣主雕得丑丑的,但小宣主会对着他说话,说天道的坏话,说某个神的坏话,因为那个神问他怎么还不会神术,还会一边和他说,一边问:“我说的对不对!”
若非那时他还不会动,他必然重重点头。
后来,慢慢的,在不会说话的日子里,他把小宣主的每一句话记住了,有了神识和肉身后,尽对着那些人摆脸子。
宣主偶尔会奇怪,“怎么对这么多人都冷脸?你脾气好坏哦。”
还不是你说他们有问题。阿治心想,而且到底是谁脾气坏?刻了我就又丢到一边,还看那么多男人。
太花心了!阿治赌气的想,我不给你记仇人了!
再后来,他发现记也没用。
因为宣主长大了以后,开始和他们虚以委蛇起来,也冷漠了,不会抱着小木偶睡觉了。
他甚至都不睡觉了。
可他还是忘不掉小宣主年少时的模样,也像现在的猫一样可爱。
他知道,宣主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大冷漠的。
但是……阿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眼神忽地有些伤心。
宣主最喜欢的容貌、他最得意的东西,已经被天道毁了。
他现在是个丑人。
不能让宣儿见到。
如此想着,阿治将面具加固,牢牢系在脑后。
宣儿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好像有灵力在身体里涌动,他下意识抬起手掌,伸了个懒腰——
咦,是人掌!
低头一看,宣儿脸色突然红得像滴血。
他,躺在阿治的怀里。
依旧不着寸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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