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分,春寒早过朝堂上却犹如凛冬。
京城外三十里处的八里坡出现山贼,天子脚下出现这样的事,魏王魏宿不参京兆府反而参了一本御史大夫花念监察不力之罪。
朝堂上人人噤声,这样的事隔三岔五就发生,他们见怪不怪却也人人自危。
这两位哪回互呛出事的可都是别人啊。
上次是安勇侯被查造反,上上次是饷司贪污军饷,上上上次是科举舞弊,每一次都是杀头的大事,没法不怕。
花念懒洋洋抬起眼皮,微笑着辩驳却被魏宿蛮不讲理说了一番。
他看着魏宿,心里只觉得对方有病,也懒得和对方费口舌。
他朝着圣上进言:“陛下,臣自知不如魏王骁勇,此事臣请求交给魏王去办。”
皇帝看着两人,这不过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和花念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再看魏宿,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他先是将有关官员罚了一通,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摆手道:“此事如何解决魏王和花爱卿自行讨论。”
他给旁边太监一个眼色。
太监收到后立刻走出来:“退朝。”
皇帝起身,所有人都开始行礼。
皇帝一走,朝堂上只剩下安静,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忙赔笑撤退,谁也不敢去触这两位的霉头。
魏王和圣上是一母同胞,又战功赫赫,花大人是圣上一手提拔的朝臣,任御史大夫,手里的权力通天,深得皇上信任。
两位神仙打架,他们还是不要插一脚的好,容易被殃及。
花念转身也走了。
魏宿看着那边要走的人,他出言叫住:“花大人留步,圣上要你我自行讨论。”
花念停下脚步,转头温和地说:“魏王说笑了,我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此事就拜托魏王,不过是一些山贼流寇,以魏王的能耐相信不日就能平了。”
魏宿带着凉薄的笑意:“手无缚鸡之力说别人本王或许还能信上三分,说花大人......”
魏宿脸上的笑意下去:“当年那一箭本王可是记着的。”
花念手指蜷缩,脸色不变:“魏王好记性。”
魏宿从花念身边走过:“花念,别让本王找到你的错处。”
花念没说话,他看着魏宿的背影,试图透过对方宽大的朝服看到肩胛上的箭伤。
等魏宿走远,奉先侯走过来:“花大人别生气,魏王他就那脾气。”
花念敛眸:“嗯,我知道。”
奉先侯人已经年老,如今朝上武将尽听魏宿的,要不是花念崛起,文臣必会被轻视,他们这些年老的文臣都很欣赏花念。
“花大人,听闻你要去柳城查事,不知何时启程?”
花念温和笑着:“明日就走。”
奉先侯不解为何走这么着急,不过他也不多问,笑道:“那就预祝花大人此行一帆风顺。”
花念轻笑:“多谢侯爷。”
出了宫门,花念远远看着魏宿上了马,记忆里一些鲜亮片段涌了上来,他笑了笑,转身上了轿子。
回到家中,一个小厮立即小跑过来:“大人,老夫人来了。”
花念一顿:“知道了。”
他朝着花厅过去,透过门窗能看见他娘正在花厅坐着。
花念走过去:“娘。”
柳茹英看见花念先是一笑,伸手轻抚着花念的脸庞:“我儿。”
花念看着柳茹英眼角的细纹,他伸手抚平。
柳茹英心绪复杂:“念儿,你可想过成亲?”
花念扶他娘坐着,他坐在一旁闻言心里了然:“族中又催了是吗。”
柳茹英叹气:“你终究姓花,躲不掉的。”
花念是花氏长公子,弱冠后一直未曾娶亲,他父亲现在要以此为由迎外室过门,想扶正外室的孩子,这是柳茹英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花念安抚问道:“父亲在族中如何说。”
柳茹英更加难受:“他给族老说你不能人道,他这一脉必须有子嗣传承。”
花念二十有六,身旁一个女子都没有,柳茹英问过伺候花念起居的下人,连男子最常见的冲动都未曾见花念有过,时间久了柳茹英心里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情,不行于事本就羞耻,若她身为花念母亲还为此事伤了花念的尊严便不配为人母。
但是这即便是事实,这话也不能从花念他爹嘴里说出来,还是为了迎个外室入门,花念是他儿子啊,这事比外室的事还让柳茹英心寒。
花念看懂了柳茹英的想法,他揉着眉心:“娘,我身体没有问题,这么多年没成亲只是我喜欢男子。”
柳茹英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表面伤到花念面子了,她道:“好好好,你喜欢男子,娘知道,你只是不想耽搁女子一辈子在这内院里。”
花念一看便知柳茹英没信,这种事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说得再多都是为了保住自尊。
他放弃了解释这个问题,问:“我爹这件事娘打算如何做?”
柳茹英有过很多想法,她想过让那对母子以尸体进门,她是柳氏的面子,让一个外室入门这叫旁人怎么看她,她孩子在朝为官,若外室以这样的名义进门又叫官场上的人如何看待花念。
柳茹英压下心里的想法,族内她会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儿子的名声:“当务之急,你需要一个孩子。”
女人都无法洗清这个传言,孩子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花念:“孩子不是儿戏,儿子不想耽误人家。”
他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人道的名声。
花厅里只有两人,柳茹英有些着急道:“我给你找你一个,她只是做戏的,到了时间抱一个来养着就好。”
这样不仅能洗清这个名声,最主要的是花念也算有了后。
花念沉默了半晌。
柳茹英出言:“念儿,你必须有个孩子。”
无论是自证自身或是将来有个养老的后人。
花念:“我知道了,娘不用费心,我来。”
柳茹英看着花念,她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君子作为,这种事她不觉得花念会做,甚至觉得这是花念缓兵之计。
花念耐心安抚:“真的,孩子的事我有办法,娘不必着急,父亲那边我来想办法。”
柳茹英:“不骗我?”
花念失笑:“娘,儿子何时骗过您。”
柳茹英放心了:“你父亲那边你不要插手,内宅的事不值得你插手,娘有分寸,念儿,今年我希望看见孙儿。”
花念想起了什么年少之事,虚虚笑了笑:“好。”
柳茹英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花念看着柳茹英的背影,吩咐身边的常玉:“去叫神医来。”
常玉:“是。”
神医柳闻很快就来了。
“怎么了花大人?”
花念让周围人下去,他看柳闻:“神医,我想要个孩子。”
柳闻了然:“刚刚你娘来了。”
花念一字一句说:“我要自己生。”
柳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花念体质不同于常人的人,身体如正常男子无二,却能有女子才有的伟大能力,很特殊。
他盯着花念看了片刻,他知道,这个孩子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改了,他也不再劝,细细给花念把脉,他一边把脉一边说:“我给你配药调理,别担心,我有把握。”
他游历那些年也接诊过两起男人生子的案例,如今敢说有九成的把握,只要花念想要,定能保花念平安要个孩子。
花念有些疲惫:“有劳神医。”
今日的早朝并没有那么累,只是想起魏宿......
柳闻望着花念这张神似他外祖母的脸:“放心。”
*
翌日,花念带着人出发去柳城,途经京都郊外。
常玉:“主子,前面是八里坡,我们是否要绕路。”
八里坡,山贼流寇出现之地。
花念问:“魏王出发了?”
常玉:“是,魏王昨日下了朝就带人走了,今早还未回来。”
花念笑了笑:“我们去看看魏王的功绩。”
常玉:“是。”
他摸了摸鼻子,吩咐接着走。
花念另一个侍卫非瀛过来问常玉:“不绕路?”
常玉:“主子想去看看魏王的功绩。”
非瀛不太明白,主子和魏王不是不和吗?
此时的八里坡上,魏宿的暗卫正着急寻找魏宿。
花念带着人到了地点,此处安静得诡异,地上还能见打斗的痕迹,他看着四周的林子吩咐:“非瀛,你带几个人上去看看,常玉,让他们原地等着。”
两人同时道:“是。”
花念泡了壶茶,慢慢看着柳城的卷宗,柳城是柳氏的地盘,他外祖家的地界,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亲自去只是为了避开魏宿一段时间。
一壶茶喝完,花念的卷宗看了大半,非瀛还没回来,他看着外面的天色。
“常玉,让人去寻寻非瀛。”
常玉:“是。”
花念等了一个时辰,非瀛一个人抱着个盒子回来。
“主子。”
花念看着非瀛身上的血:“怎么了。”
非瀛将盒子递过去打开。
花念看着里面的玉佩,眼神一冷。
“常玉,你带着人接着往前走,在前面驿站等我们。”
他下了马车上了马:“非瀛带路。”
非瀛:“遵命。”
花念随着非瀛一路到了一处山洞,洞口处正守着他的人,洞外是几个流寇尸身。
非瀛招手,让自己寻路的鼠子回到自己身上。
“主子,人就在里面。”
花念下了马,朝着洞内走去。
山洞深处,一个穿着紫色武服的男子躺在草堆上,额角带血,昏迷不醒。
花念伸手探到了鼻息,他稍稍闭了闭眼。
非瀛:“主人,要不要杀了。”
花念抬头。
非瀛和花念对视,他恍然大悟道:“主子放心,这一路的痕迹我都遮掩了,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杀了就地掩埋,此事与我们绝不会有任何干系。”
花念面无表情:“闭嘴,将人带走。”
非瀛:“啊?”
他不解但照做:“是。”
花念回头:“既然功夫这么好,带人回去的痕迹也处理干净。”
非瀛低头:“哦。”
花念带着人暗中去到驿站,第一时间找了神医。
花念:“神医,帮我看个人。”
柳闻跟着花念去了,看着床上人的面貌,柳闻只当自己瞎了,他检查完道:“没什么大伤,只是他以前应该患有眼疾,眼疾发作估计有一段时间会看不见,额上的伤只是破了个口子,应该是看不见自己撞的,不过他中了药,武功短暂失去过几息。”
花念皱眉,若有杀手藏于其中,几息时间够人死个来回了,他拱手:“请神医配药。”
柳闻微微皱眉:“他这个眼疾光是配药没用,还需要搭配施针,需要些时日,一两日治不好。”
而且这个眼疾他敢说这天下除了他,没人能治。
花念笑着说:“针要施,药不仅是给他配,也要给我配。”
柳闻诧异。
花念接着道:“再请神医配些让人情动的药。”
柳闻看着床上的人瞬间接受了,面貌极好,身量高大,血统纯正,如果不是这次眼疾意外发作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当孩子另一个父亲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闻:“给我一夜。”
他说完给床上人扎了一针:“他会昏睡到明日。”
花念:“多谢。”
他看着魏宿的脸,出去吩咐事情,然后写了封信。
明日,常玉会带着队伍出发去柳城,一路上会有人代替他,到了柳城,他的这封信常玉会带去给他外祖父,到时“花念”会在柳城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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