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海棠花还沾着露水,剑光划过枝头,水珠纷纷洒落一地,罗循提剑下压破了自己师妹的攻势,没想到这死丫头还留有一手,眨眼之间就跳到他身侧打歪他的剑。还没听到孟双宁得意的声音,就先感觉到她卸力了。
“师尊!”
孟双宁抢先一步跑到越无潮面前,又惊又喜的,打量了他一番后又凑到李存青身边转来转去地检查,比对自己师尊还要殷勤。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和二师兄都担心坏了。”
“出了一些事,我和师尊耽搁了。”李存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右臂被笑吟吟的孟双宁抓住晃来晃去。
越无潮在一旁看着师兄妹两人如此亲近,神情若有所思。这个小丫头,在他面前也毫不掩饰地给大师兄献殷勤。情窦初开的年纪还真是有些美好,不过孟双宁可没法陪李存青走到最后,此方世界的主角到最后都是孤独一人的。
罗循也凑了上去打闹,他心情大好便饶了他们一回没有折腾,他拂袖回到居所,蜕皮后他感到久违的畅快,只有脖子还有些许敏感。越无潮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的茶水竟勾的他牙齿泛痒,尖锐的两颗犬齿咬住茶杯磨起来。
公孙瓒这厮不知道藏了多少真话,他定要让他全部吐出来。
王木林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一屁股就坐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男子,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喝,唉声叹气了一阵。
“你做甚?”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木林猛地站起来,他往一旁退了几步才低头小声道:“仙人,我找不到我的家人了。”
他在城中连狗洞都找过了,连他兄长的鬼影都没有看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兄长就是一具尸体也要让他找到啊。
“你的家人——都有谁?”越无潮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道。
“只有一个大我十岁的同胞哥哥。”
越无潮将王木林仔细观察了一遍,突然发现他的眉眼有些眼熟,还有那双眼睛,瞳色较常人浅得多……
他将自己的徒弟喊进来交代了一番后,又将那具男尸放出来,“双宁和罗循带着这个公孙家的弟子和那个小鬼去各道城门附近逛,今天子时回到城主府,若有人要跟你们……”
罗循赶紧接过话头,“那我们就把他打晕带回来!”
李存青与其他人皆是嘴角一抽。
……
“师尊,我方才陪师弟师妹们去外面逛了一下,没有发现有正常人,连猫猫狗狗都是没有皮肉的模样,但他们身上的气息都是正常的。”
师徒俩正在沿着长长的连廊走,拐过弯突然看见一个身着粗布白衣的人蹲在地上,仔细一看发现那人正在抚摸一只灰色的、胖嘟嘟的小狗崽,小家伙摊开了肚皮任其抚摸,好不惬意。
“公孙珏,又见面了。”越无潮微侧着头打量起地上的人,此人今日又在他面前出现,缘分妙不可言。
闻言,公孙珏抬起头,血肉模糊的眼框里缓缓流出两股血,李存青赶紧将他扶起,“公孙……公孙道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公孙珏摇摇头,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多谢二位关心,我并无大碍,还可以苟活。”
说着,他抬袖拭去脸上的血,但还是留下两条血印,在他脚边拱来拱去的小狗崽自觉无趣,迈着小短腿一跳一跳跑去连廊的另一头。
越无潮对气味敏感,他的鼻尖总能嗅到一股深到令人发呕的血腥味,眼底的探究一闪而过,他的眉头皱了皱,随手掐了个清洁诀洗去公孙珏脸上的血。
“公孙珏,借一步说话。”
城主府上方又开始出现呼啸的风声,天色阴沉,两个弟子坐在连廊里唉声叹气。
“怎么又要下雨了,才刚见晴呢。”个子更为高大的弟子长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只剩白骨的手,不甘心地用力握起,骨头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小个子的弟子倒是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把自己的手骨掰下后又一节一节安回去,“下雨就下雨咯,师兄啊,我觉得我们这样也挺好的,跟以前又没有什么不同。”
话音刚落,他的脑袋被一巴掌拍歪了。
仅隔两人一道墙的亭子里,气氛是诡异的安静,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个氛围。
“公孙珏,你们槐城的诅咒怎么就没有应在你身上呢?”越无潮探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对面的人身上。
神魂有损,只不过太过轻微,眼睛的异样盖过了这一问题,他竟没有能马上发现。这么看,公孙珏疯了也很正常,但在他面前时就不一定了。
也许是因为越无潮的语气不大好,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难以回答,公孙珏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唇轻启,又紧紧抿住。
过了很久,倾盆大雨已经下起来,他似乎是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终于憋出一句“我不知道”,然后快速低下头。
“那些骨头架子终究不是活人,再怎么学活人一样生活也终究是自欺欺人,你说你们公孙世家被诅咒很正常,但是那些城中百姓怎么也中招了?”
越无潮神色平淡,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什么阵法还能这么挑人,他能进城里的人就不能,除了针对人的诅咒,这个小小的城池还能轮到别的阵法吗?他在城门那里看出了阵法的核心,源源不断的诅咒之力在阵法中翻涌,滔天的怨恨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他们没死,他们都没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缓一缓就可以继续了……”公孙珏疯狂摇头,眼眶里一直在往外冒血,他的声音几近崩溃,话也说不完整。
李存青皱着眉头,这位公孙前辈看起来似乎……很伤心,他转过头盯着自己师尊,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我只想知道这个诅咒是怎么来的,还有公孙瓒那日跟我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公孙珏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住衣摆,他的声音苦涩异常,“我和公孙瓒本来想从鬼域里找到一样东西……鬼修是真的有其人,只是我……”
*
李存青被师尊打发出去观察城中百姓,他刚出去跑了一天反而招了不少姑娘的围观,只能落荒而逃,现在回到居所他还有些心慌。
闲来无事他便尝试练剑,静下来后他有些懊恼,想起来自己储物袋里的宝贝,他最近都没有再看那本剑谱了,运剑时手都生涩不少。他静下心研读了两页,拿着那把木剑开始尝试新的剑式。
人与剑心意相通,才是真正的踏入剑道,而他连剑式都使不好,师尊不爱用剑,但他在自己面前与人比剑时的样子他永远也忘不掉,每一招都干净利落,师尊的剑好似与师尊是一体,灵活地像自己的手。
两指并起划过剑刃,握剑的手后缩,他屏息凝神,尝试将身体里的灵力引入剑中,他只是分了一下神,灵力突然失控,源源不断涌入剑中,他的脸色一白,手里的剑瞬间掉地,而这把木剑也因承受不住太多灵力而爆裂开。
“凝神,将灵力汇入自己的经脉里。”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李存青又惊又恐地回头看去。
越无潮双手抱臂坐在树上,看到树下快吓坏的可怜徒弟,他也挑眉与之对视,“你是想灵力暴体吗?为师可救不了你。”
李存青这才回过神忍着手心的剧痛专心引导灵力一点一点撤回经脉,躁动的灵根安静了不少。
“拿着。”越无潮扔给李存青一把剑,自己则随手幻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你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李存青接住剑,越无潮也从树上跳下来,他随便挥了两下剑,抬手便使出李存青看过的剑式。
“第一式你下盘不稳,第三式你像被狗撵了,先练练第一式吧,不要光想着什么人剑合一,你手里的剑——”越无潮使出几招剑式行云如流水,他挥袖收回剑时那把剑缓缓消失了,“连心都没有。”
抱着剑的少年激动的耳朵泛红,充满仰慕的目光钉在越无潮身上,异常灼热,“师尊,浮屠剑没丢啊!”
越无潮眼皮狠狠一跳,他脸色沉下来,“你就关注这个?”
“没有没有,师尊我记住你的剑招了,没想到、没想到——”李存青顿了顿,“师尊你知道我在练剑啊。”师尊连这本藏书阁都找不到的无名剑谱招式都知道,那他这段时间偷练剑都知道了。
这个小子好歹是个主角,未来还是剑圣,他以为他天赋异禀,没想到还是因为没有进入主线,现在还是没有天赋的样子。这本剑谱越往后越奇怪,他还需要认真看才能学那些剑式,更何况李存青这个一捏就坏的家伙。
他懒得在这里扯皮,拎住徒弟的后衣领就往房里带。他的心境近来有些进阶,双修后修为隐约有所突破,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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