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城,被守卫看见这副狼狈模样,他们还未有什么事,倒差点先把守卫吓晕。
崔景纯这时有了少城主的派头,吩咐起人来甚是威严,先让一名守卫前去通报,又叫众人维持秩序,莫因他们乱序。
有崔景纯在此,一路当然是畅通无阻,人马直入城主府中。
众人才下马,就有专门伺候灵兽的仆从前来牵马,用不着多费什么心,由于殷无尘还在昏迷,任逸绝只好将他抱下来。
崔景纯神色已十分疲惫,仍强撑精神看了一眼殷无尘,又转头对其他弟子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我自会向爷爷禀告今日之事。”
众弟子便各自拱手,行了一礼,也都下去了。
唯有崔慎思临走之前,不禁回头看了崔景纯一眼,神色甚是忧虑,不知在想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至于二位前辈……”崔景纯想了想,缓声道,“二位前辈既无他事,不妨在府中小住几日,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对下人说就是了。东浔城美景不少,待景纯处理了手头杂事,再来邀二位前辈去观赏一二。”
任逸绝微微笑道:“你自忙去吧。”
崔景纯点点头,又唤来两名婢女,叮嘱了一番,差她们带二人去客房。
两名小婢只低眉顺眼,对昏迷的殷无尘不闻不问,在前方引路,声音不高不低:“请二位随我们来。”
一路前行,途中只见亭台楼阁缀以山石树木,既幽且雅,虽在红尘繁华之中,但生别样出世之感。
四人走过一片小竹林,两名小婢便要分开,任逸绝不由得一停,笑道:“且慢……啊,说来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其中一名绿衣小婢道:“道君折煞了,奴婢叫做绿云,她唤作红霏,二位道君只管称呼名字就是。”
那红衣小婢虽没说话,但也福了福身。
任逸绝笑道:“好吧,绿云姑娘,我与玉人不知住得近不近?”
“少主人吩咐过了,二位前辈感情甚好,不便分开。因此请这位玉人道君住在明月烟楼,请任道君住在静山云居,中有无尘水榭相连,若二位想见面,只消过走过一道九曲廊便可。”
什么玉人前辈。
任逸绝不由得笑出声来,却见千雪浪仍是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变化,脸上笑容也渐隐去。
“既是如此,何必分开?”任逸绝道,“请两位姑娘一道带路,这明月烟楼与静山云居,任某倒想一观。”
这两名小婢自然答应,又并在一起向前引路,这儿路较静山云居近些,就先往任逸绝的住处走去,
不多时,就到静山云居,其中松篁交翠,积石如堆,放眼远望,只见青山重影,烟岚云岫,群山环抱此居,行走期间宛如真处深山隐者之居所。
任逸绝微微笑道:“果然好所在。”
他将殷无尘放在房中,仔细端详一二,与千雪浪玩笑道:“只用绳索法阵,倒也不甚放心,不如玉人再打上一记,叫殷无尘一时半会儿间醒不过来?”
千雪浪只道:“何必这样麻烦。”
他捏指成诀,压在殷无尘眉心,只见一阵灵光闪耀,殷无尘面露痛苦之色,不多时又转为祥和,似陷入沉沉酣睡之中。
“我已封住他的泥丸。”千雪浪收回手来,“非我解封,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任逸绝瞧着他恬静的面容,心中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阵寒意,玩笑在口中徘徊片刻,还是咽下,缓声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去观赏玉人的居所吧。”
千雪浪见他神色不愉,淡淡道:“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任逸绝轻轻一叹:“没什么,我也没有不高兴。”
“撒谎。”千雪浪扫他一眼,却没追究,“也罢,走吧。”
两名婢女静看千雪浪施法,并未做声,听他们要走,这才转过身来引路,走出一扇月洞门,没走几步就是一条九曲长廊,远处有方亭台,四面开敞,却有两处布了通透飘逸的鲛纱,随风而荡,于日光下似水波漫漫,想来就是“无尘水榭”了。
水榭之中自然无人,也果然一尘不染,四人未多停留,继续往明月烟楼而去。
明月烟楼居于水上,待到雾起云蒸,烟字便从中而来了,小楼布置甚是雅致,分作两层,卧室在上头,下面用以待客赏景,半窗花影,半窗水月。
任逸绝心中暗想:“好端端的所在,倒要浪费了。”
果不其然,千雪浪找了个位子落座,便开始闭目养神,什么也不问了。
绿云手脚勤快,见他二人并无旁事,就开始烧水煮茶。红霏在旁问道:“二位道君喜欢什么香?”
水上多蚊虫,因此明月烟楼常燃香料,既为驱虫,也为驱散久无人住的尘气。
“淡些就好。”任逸绝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那点郁气早已烟消云散,有意学舌,“玉人道君可不爱浓香。”
红霏应了一声,细细调和香料,掩上炉盖,幽香渺渺而出,果然闻之不觉浓艳,反倒肺腑一清。
“请用茶。”绿云用滚水泡了两杯茶,奉在两人手边。
任逸绝捧茶笑道:“我与玉人都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两位姑娘自去忙吧,莫在眼前忙碌了。这路倒也不难认,我自己能回去的。”
二女互望一眼,喏声称是,缓步退出明月烟楼。
“玉人觉得此处如何?”任逸绝轻嗅茶香。
千雪浪道:“千万山水,就在天地之间,如此人工巧造,圈山引水,于凡人也许是天工,可对修道人而言,不过是穷奢极欲,一片匠心。”
“真是刻薄的评价。”任逸绝摇了摇头,“崔家好歹是高门大户,若也与玉人一般住在雪洞之中,那许多弟子岂不是要将好端端的一座山挖穿。”
千雪浪平静道:“你究竟是问我觉得此处如何?还是在问众生觉得此处如何?”
任逸绝不禁哑然。
“若你不想要我的答案。”千雪浪道,“就不要再问。”
他语声一向没什么起伏,也并无严厉之色,可任逸绝宛如身上挨了一鞭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任逸绝知千雪浪并不是生气,正因如此,才深深感到胆寒。
这无情之人,眼中只容得下自己。
偶尔自他身上展露出的可爱之处,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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