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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瑜案首的未婚妻来了(一更)


    这日今秾写好了话本子的开篇,准备拿去县城书铺,顺道去郭家看看有无生哥的新信时,路上被人拦了。


    今秾早先在府城见识过富贵人家跋扈的,但那竺府的长辈倒还知点礼数,没太让晚辈过分,现下她碰见的这两人似是下人,来请她说主人家请她去坐坐。


    她是在去郭家路上被拦的,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等这,问是哪家的,也不说,今秾不傻,自不愿意去。


    那人就要来强拉她,幸而碰见郭家的一个老仆出来采买,因她时常进出郭家,那老仆认得她,连忙上前拦了,将她带回郭家。


    到了郭家,郭梨一听此事,气坏了,怒得在桌边转来转去。


    今秾无奈笑:“你倒比我还上火?”


    郭梨叉着腰,气道:“你不知道,那户就是想将你未婚夫抢走的无耻人家!”


    “我先前因担心你,特意回来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是县令夫人的娘家,县令很赏识瑜生,总夸他读书有天赋,品行也好,将来定有大出息,何况学政知府也很赏识,来年乡试哪怕不过,再试一两届也定能过。”


    “县令对瑜生这么赏识,这么肯定他的学问,县令夫人听了,就赶紧叫娘家先下手为强,反正最差也能是个秀才举人,最好说不定能中进士,当大官!”


    见今秾还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坐着喝茶,郭梨一时不知什么好了,戳着她光洁的额头,“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人家都要强抢你辛辛苦苦种好的大白菜了,你还淡定呢?”


    今秾叹道:“自媒婆上门来那一天,我便已经有所预料,旁人如何做是旁人的,我只知自家事就行了,生哥不是那种人,自来待我坚定,大娘也已经与我将话说开,有何可担心的?”


    郭梨坐下来灌了口茶,双手撑下巴,“咱好赖做自己,能管着自己,但只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耍花招。”


    “今日来强行请你去的那俩就是他们家的下人,我让人去打听了,看哪个派人来的。”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天在县城堵你,来次就能跑你们家去捣乱,秾秾你自己要当心点。”


    今秾点点头,她觉得结亲是结善的,不是结仇的,且生哥是秀才功名在身,那户就算再想要结亲,也不会在明面上闹太难看,闹大了县令脸上也难看。


    因怕回去路上出事,郭梨还是请自家的马夫送了今秾回家。


    本以为只是小插曲,过了几日,果真如郭梨随口一说那样,有那户的下人来瑜家,丢下百两银子,说让她拿着银子解除跟瑜生的婚约,麻溜滚远些,别碍了他家小姐的姻缘。


    今秾:“……”


    赵氏虽然被百两银子晃了下眼睛,反应过来后,还是拿着扫帚将人打出门去了。


    回神时拍拍胸脯,纳闷:“这还有上赶着送银子求嫁的?”


    今秾叹道:“未必是那家小姐的意思,不过是那户大人想投机取巧,闺阁女子历来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哪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赵氏:“你倒是大度,人家都要来抢你未婚夫婿了,你还能想这儿?”


    赵氏思来想去,觉得要么两个小儿女尽快成亲,要么把秾秾也送府城去,不然留在这儿,日后还会麻烦不断,那户人家在厉害还能追到府城去抢亲?


    到时告到知府衙门,看县令乌纱帽还能保住不!


    于是几日后,今秾包袱款款被迫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今秾只攒了二两银子,新话本子才开写不定卖得好,去府城生活银子自然不够,赵氏拿了点,这阵子农闲时瑜老汉编篾进账一些,加上往日攒的,东拼西凑。


    今秾觉得,若日后没有持续进项,肯定没法长久在府城待下去,但赵氏虎得很,说:“你就只管先去,先在府学边上随便找个便宜的院子租下来,能住多久住多久,住不下去了再回家,就当躲过这阵儿。”


    “再说还有四儿每月的几两廪银呢,他也饿不着你。”


    看那户的那种做派,赵氏也挺后怕的,结亲都没呢,就这般蛮横强势,要是真给儿子找了这种岳家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怕不是拿捏得死死。


    这次因事发突然,没有先跟瑜生打招呼就去府城的,坐的马车是跟着蔡家商行一道去的,本只今秾一个小女子,蔡家走商的都是些男子,大为不便。


    好在为了照顾今秾,那蔡家走商的主事把自己夫人女儿一道带来了,他们一家在府城也有房子,经常来回跑。


    一路风尘仆仆,今秾不是跟人闲聊两句,便是看看路上风景,想想自己新话本子后面的情节。


    也不知朝廷是如何运作的,各官之间的关系、权柄,这些搞不清楚,后面很难写下去。


    那书铺掌柜拿了开篇,很是惊艳,但也问及后面,让今秾最好写到过半再交过来卖,否则前面写得好,后面写不出来也无济于事。


    到府城这日,今秾跟蔡家商行等人告别,一路问路到府学门口。


    门房问她找谁?


    今秾说瑜生。


    她不知为何,说瑜生二字时,门房特意看了她两眼,看完就憋着笑,也不知笑何。


    门房派了小童去里面传话,过了会儿,回话来,说夫子在上课,不许人进去打搅。


    平常其他好说话的夫子还成,现在给上课的这位蓝姓夫子严厉得很,最看不得学子因闲事耽误读书的,更不许外人进府学打搅学子念书,最是古板。


    今秾笑道:“无妨,我在外边等着。”


    门房拿了小马扎给她坐,“你便坐这里等着,一会儿下课了,不需人去通传,你那未婚夫准许一放学就跑来。”


    今秾不知为何,这门房对生哥如此熟悉,且还笃定他一定会下了学就马上跑来大门口,莫非生哥时常往外跑?


    来时,已经时候不早,今秾感觉也没坐多久,就与门房闲聊了会儿,就听见里头学子的动静。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惊喜的“秾秾!”


    今秾起身往后瞧,梦里那个瘦弱俊秀的书生,像长了翅膀一样朝她飞奔过来,满脸惊喜,眼睛放光,像是又做了回梦。


    她张开双臂,投入书生的怀中。


    瑜生顾不上羞涩,伸手用力揉了揉她脑袋,感受到心上人的温香,满心的惊喜和不敢置信,“秾秾你怎么来了?”


    突然就来了,不打一声招呼,他丁点准备都没有,今天还在想秾秾会不会给他寄的信到了,算算时间,也早该到了。


    谁知道信没到,秾秾亲自来了!


    刚开口问,两人话都还没说上两句,就听见周围一声声哄笑:


    “瑜案首的未婚妻来了,久仰久仰!”


    “原来是情痴的心上人,难怪瑜案首天天往门口跑,翘首以盼,都快成了府学的望妻石了!”


    “瑜案首好福气啊,未婚妻真漂亮!”


    今秾奇怪地往周边看了眼,见不知何时,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书生。


    她羞得直往瑜生怀里埋,再不敢抬头乱看。


    瑜生刚才一时见了秾秾心喜,在大门口就跑来抱了她,现下见造成围观景象,内心的涩然不比秾秾少,只是他是男子,自然要护着心上人的。


    于是强撑着带着浓浓往外走,留下一片起哄的笑声。


    小郭先生也在其列,看着同窗那深陷其中的样子,叹了声。


    瑜生问了今秾为何这样匆忙来府城,是否是为了看他,给他惊喜?


    今秾就把前几日发生的事说了,瑜生早先便在担忧那户人家背地里会不会对秾秾做什么,没想到来真的。


    好在没敢太过分,只是拿银子羞辱她要她离开,只是这样,也让这个面薄性淡的书生勃然大怒。


    他气红了脸。


    今秾捧着他的脸颊哄:“左右不过是投机之人,这样的人家见识浅短,空有富贵亦不能长久,生哥莫跟这种人计较。”


    瑜生还是心疼,抚着她的手,“都怪我。”


    “怪你什么?怪生哥过分优秀,引人觊觎?”


    瑜生被她的俏皮话逗乐了。


    片刻,肃然道:“秾秾,我在信中所说之事全然出自我的本心,我瑜生今生今世唯秾秾一人,再好的旁人我不看,再大的权势威逼,我亦不怕!”


    “若不是夫子严格,不许我请假归家,我早该回去当着你的面表明心意的,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今秾感觉眼睛有点酸,眨眨眼,“大娘待我极好,不委屈的。那日来人送银子逼我离开,大娘还拿扫帚打了人。”


    瑜生笑道:“那倒像是娘的性子,若是我在,我也要打人的。”


    今秾瞅瞅他的小身板,“生哥确定?”


    瑜生虽身量骨架高,但因身子不如寻常人强健的缘故,是偏清瘦的,加上学子服讲究一个飘逸风,穿起来更显宽宽大大,更显瘦弱。


    瘦弱的书生被心上人取笑得羞恼不已。


    下午瑜生去跟夫子告了假,准备在府学附近给未婚妻找个地方先住着。


    府学的门房知道他要给未婚妻找房子时,坏笑着眨眼睛,然后给他出主意道:“我家附近那一片住的都是本地平常百姓家,也有出读书人的,你不如去那一片找找看,兴许有赁院子的,往那出来一条街就到集市上了,买菜也方便,再往两条街,亦可通达到衙门口,寻常街溜子都不敢往那里跑,你未婚妻住着也安全。”


    瑜生听了很是感激。


    在陌生的地方租房子,最怕租到那种周围坏胚子一堆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三教九流皆有,更怕有不良子,会坏人名声。


    今秾自己一个人住,瑜生怎么可能放下心?


    也不知跟夫子说要搬府学出来照顾未婚妻,会不会被打死。


    瑜生顺着门房指点的地方,一路问下去,终是在距离街口很近的位置,问到了一户,那户人家只一个奶奶带着一对孙子孙女,听说儿子在外当兵,媳妇则患病早逝,生活也颇为不易,就想把院子的另一边赁出去,贴补家用。


    瑜生看这家没有男子,孩子不过六七岁大小,看着也乖巧,又问了今秾意见,今秾已经跟老人家聊开了,笑着应下。


    院子地方不小,虽稍微老旧,但是打扫得很干净,可见老妇是个极为爱干净的,院子里还开辟了一块地方养了鸡种了菜,两个孩子说平常奶奶给人洗衣服为生,偶尔也会摘菜出去卖菜捡几个鸡蛋卖,他们就在家给菜浇水给鸡捉虫子喂。


    小的那个男娃还在开蒙习字,已经会写几个大字了,听说瑜生是府学里的学生,满眼的憧憬崇拜,说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要考上秀才进府学念书!


    老妇笑道:“人家是文曲星下凡是案首咧,你怎么跟人家比?”


    今秾很惊讶,他们都没说瑜生考的是什么名次,只说了名字,是府学的学生。


    老妇道:“院试开了榜,但凡案首,府城百姓几乎都能记得,何况这个名字好记得很。”


    “这位小兄弟,老妇我虽然想赁院子挣钱,但孙子开蒙念书更重要,你学问好,能不能请你若是过来看未婚妻的时候,空了教他两句?至于赁房子的钱,我少收一些。”


    瑜生素来是好性子,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嘱托老妇多照顾照顾自己的未婚妻。


    “她初来乍到,生得惹眼,还望您相护一二。”


    老妇当然应下。


    她还有个女儿,就嫁附近,平常女儿女婿也时常会来看看她,挨不了欺负的。


    瑜生安排未婚妻住下,又陪她将屋子打扫一遍,将行李安置好时,天色已经黑下。


    老妇做了饭,请他们吃,说是接风洗尘,虽是粗茶淡饭,但在府城第一天,就能租下房子,碰上这么好的主人家,今秾感觉也很幸运,当夜瑜生是得回府学学舍睡觉的,学舍规定不许学生在外留宿,怕学生上青楼喝花酒坏了性情。


    瑜生念念不舍回去了,一步三回头,但满心的甜蜜。


    他没想到媒婆一事,坏事也成了好事,让娘下定决定把秾秾送来他身边,往后下了学、休沐日都能来看秾秾,来跟她说说话,谈谈天,一道看书写字,不必等那漫长的信件,一时收不到还忧心挂念,再好不过了!


    这阵子满心的怅然一扫而空!


    虽摸摸荷包空了些,但要更努力挣银子了!抄书是有银子的,他写的字好掌柜会多给一两成,但抄书很费时间,他喜欢给给其他同窗补课,银子来得快,只是给人补课是单人收费的,效率不高,得另想他法,既能补课赚钱,又能节省时间!


    到时候,多挣点银子,让秾秾安安心心住下,若能再换个离府学更近点的房子就更好了,他出门拐个弯就能见秾秾!


    往日腼腆内敛的俊秀书呆子脚步轻快,满脸带笑地回了府学。


    一路上碰见学子同窗都会古怪地或吹口哨或调笑,“哟,情痴回来了!”


    “哟,会情人回来了!”


    “哪个书呆子情场得意,竟然能让未婚妻亲自前来找……”


    瑜生心里甜蜜,但让同窗学子们调笑又羞恼不已,赶忙跑回自己的屋子。


    屋里,还有个郭兄在看他呢。


    瑜生假装淡定进了屋,小郭先生问道:“可安排好了住处?”


    瑜生点头,心道还是郭兄比较正经人。


    小郭先生羡慕道:“原觉孤家寡人也是好的,现下见了瑜兄这般柔情蜜意,也生了向往之意。”


    郭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郭老先生从前也是当官的,如今是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开私塾教书的乡宦。


    他儿子愚拙不是当官的料,郭老先生不是那等自私的贪官亦不想因谋己利祸害百姓,就没举荐自己儿子当官,于是郭家一家自郭老先生退休就全部搬回老家。


    不过从前当官人脉还是有些的,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不难,他自身条件也不差。


    只是他小时候曾经历一场生死,大师批命说他二十前不得近女色,二十之后方能成亲,于是便也一直拖着,家中亦不曾催促。


    两人聊了会儿,问另一个同窗:“你可曾婚配?”


    那同窗不知为何,历来极怕瑜生,分明他是个好性子,坐得远远的,点头。


    “我去岁已经成婚,只是妻子体弱,还不曾诞下孩儿。”


    “子女一事急不来的。”小郭先生宽慰。


    瑜生:“……”


    分明自己还是单身狗,他是如何这般娴熟宽慰人的。


    那同窗见了瑜生皱眉,连忙又坐远了捧书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


    翌日,瑜生下了学就立刻跑去找未婚妻,他还在路边的糕点铺买了一包桃花馅饼,上回秾秾就极爱吃这个。


    今秾租赁的这户杜家第一晚,睡得还算安稳,心里想着以后在这里要如何过,话本稿子掌柜说投到府城分号也行,他已经打过招呼了。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再一起来,已经闻见了院里的香味儿。


    杜大娘虽年纪不小了,但体格极好,很是精神,一早上就起来做好了饭,院子里还晾晒着刚洗好的衣裳,今秾觉得自己够勤快了,一见之下,还觉得不好意思。


    杜大娘笑道:“快来吃。”


    今秾只是租住这里的租客,昨日吃人家一顿,今天怎么好意思再吃?就婉拒了,她自己准备买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等杜大娘做好自己的,她再去做自己的那份。


    听她这么说,杜大娘觉得忒麻烦。


    “你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到时添置这么多东西,再搬来搬去,很是麻烦,丢了又可惜,不如你每月添点伙食费,我就多做你那顿,你小姑娘家家的少碰些烟火气,才能皮肤娇嫩。”


    杜大娘说这话也是看今秾一个小姑娘家吃得不多,是一番好意,否则她一人做饭分量也不好把握,做多就是浪费,她多收一点银子,还能多买一点米面,两方都好,总好过自己煮。


    今秾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瑜生来的时候,今秾正和她们在吃午饭。


    今秾把吃饭的事跟他说了,瑜生点头说这样安排好,又摸摸她的头,“无聊了就出去走走逛逛,府城热闹的街道都有捕快巡视,白日是很安全的,夜晚不要出门了,若碰见事了来不及找我,就找身旁人求助……过两日我休沐了,带你去添置些东西。”


    今秾吃着甜甜的桃花饼,听着他像个小老头一样絮絮叨叨,满心温软。


    心想,媒婆一事也不是坏事,至少现在能时常见生哥了,在乡下虽然事情多也挺忙,但有时还会觉得内心空荡荡,像是无人可以说话。


    “秾秾笑什么呢?”


    今秾挽住他的手臂,将脸贴在他臂膀上,“见你真好。”


    瑜生愣了下,也笑开。


    坐了会儿,快到上课时间,瑜生又连忙跑了,几乎是小步快跑着往府学赶的,今秾看他背影觉得好笑。


    梦里那个气喘吁吁的书生又出现了,这次不是追自己鸡腿的,像是逃学来会情人,怕被师长抓,一到上课时间又连忙跑回。


    又过两日,等瑜生休沐,二人相伴在府城逛了一圈,买来盐布盆等一应东西,今秾带来的衣裳不多,准备给自己做一身,给生哥做一身。


    几日来,瑜生的未婚妻来了府城,来找他,瑜生天天下了学就往外跑,没有一日停的,被同窗笑话就算,还传到夫子耳朵里。


    课前,夫子点了他,问:“科考与妻孰轻孰重?”


    这真是一道要命题,读书科考为官为前途于寒窗多年苦读的学子就是最重要的唯一的目标,但瑜生却不假思索说:“妻。”


    夫子本是开玩笑,见他如此认真回了,无奈笑笑,“你收敛些,不要每日都往外跑,当心落了课业。”


    当日留下半堂课测验,瑜生又拿了头名,夫子也无话可说。


    瑜生自未婚妻来府城,每日都过得美滋滋,心情极好,走路起来轻快得发飘,天子隔了几日来到他身上。


    感受到了这份好心情,无奈他还不能通书呆子的记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按照往常习惯去摸匣子,发现匣子被收了起来,床边已无信函,他下了床,在柜子里找到,见匣子里还是旧日的书信不曾多添。


    书呆子如此高兴,一扫先前的愧疚忧虑,身心轻快,可匣子里不曾增添新信,莫非……


    秾秾来了府城?


    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书呆子的心情由来。


    否则他一个寡淡的正经书呆子哪来乐事可言,天子还算了解瑜生,稍一推测就猜到了真相。


    只是没想到那姑娘会这么快来。


    他不知为何,心情也好了起来,竟有几分期待。


    定是在书呆子的身体里被他影响了。


    第26章 会是她吗?(二更)


    身在府城,今秾的写信对象就换了个人,刚落脚没两日,瑜生就从小郭先生那转来了一封郭梨的信,问她到府城如何了,住哪里,吃什么,每日都做什么?


    今秾就一一回复。


    “与房主同住,一老人两孩童,食住皆包之,昼闲游做衣写稿,夜听风而眠……”


    瑜生进来的时候,正好把信写完交到他手里,让他转交给小郭先生一同寄回家。


    因要做衣裳,今秾就观察了下生哥的体型,感觉几月不见,身量比之前高了,没那么弱不禁风,就拿了量尺,让他站好重新量了下。


    量完果真高了一点,肩宽也稍长半个指头余。


    当日今秾高兴,还去集市上卖肉的砍了两根骨头回去借了杜大娘的灶房熬煮,晚上让瑜生喝了再回去,杜家两个小孩也因此得了一碗肉骨汤。


    天子发现,就算人来了府城,他一样见不着!


    因他现在只在书呆子生病体弱或睡觉时才能到他身上,且时间也无法由自己随意掌控,所以他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书呆子晚上在学舍睡觉,白日在上课,只有休沐日或下学时候才能跑出去见她。


    书呆子醒的时候,他当然见不到她,晚上一睁开眼睛,又是面对只有另外两个书呆子的学舍,好不无聊!


    秾秾没来府城之前,他好歹还跟人当过笔友,就算互相画朵花画个笑脸画一只鸡腿,都觉得是在默契交流,现在信没有了,画没有了,还见不着人。


    他觉得秾秾来了府城,是对书呆子更好些,他每日高兴得要上天,唯独待他不够友好!


    他盯着书呆子床边的墙许久,无信、无人、他来干什么呢?


    隔壁床的学子醒来,看见旁边的瑜案首忽然拿自己额头撞了下墙,他吓得连忙闭上眼睛,被子蒙上头。


    他什么也看不见!


    瑜生醒来时,感觉额头有点痛意,郭兄说有点红印,应是睡觉时不小心磕到墙了,瑜生叹口气,自己不知为何,来了府学后,睡相是越来越差了。


    旁边的学子一句话也不敢说,抱着书本跑了。


    瑜案首越来越疯了!


    今秾来了府城后,除了杜家一老两小,也逐渐跟隔壁邻居相熟,还有个市?*?集上卖鱼的娘子,那娘子今年刚成婚,丈夫打鱼她卖鱼,几乎日日都会去街上摆着卖,一日卖上三五条,就够生计了。


    今秾喜吃鱼,有时会上她那提一条鱼回家蒸着或炖汤吃,她做生意很细致,鱼鳞剃得干干净净,宰杀好了不让客人费功夫,见两人年龄相差不是很大,今秾就与她多说几句,一来二去便相熟起来。


    听说她未婚夫在府学上学,颇为羡慕,“不过今秾你这样的,倒适合斯斯文文的书生,是该坐在屋里做点针线活,赏花吟诗的料,我想不出来你同我一样挑鱼出来卖是什么场景。”


    今秾摇摇头,坐在一旁,“我在乡下家中时,农忙时候每日送饭菜去田里也很狼狈辛苦,你是看不到,等我哪日也摆点什么来卖你就信了。”


    那鱼娘子笑得前俯后仰,“卖啥?行,到时你摆我边上,这么个小美人,定能让我生意更好!”


    今秾眼睛亮了亮,本是随口一说,现在倒真想考虑弄点什么来摆着卖了,反正也是闲着。


    一日三餐杜大娘在做,她只需打扫自己的屋子,写写话本子,看看生哥最新给她带来的书本,但也不至于整日埋首屋里,总要找点别的事做。


    至于卖点什么今秾还没想好,只是与鱼娘子说好到时就摆她边上。


    今秾没事是爱研究点吃食的,给生哥做做这个做做那个,让他带回府学里吃,现在离得近了,也不怕放坏了,一会儿就能吃完。


    只是若要拿去卖还是差点火候,且也没有那么大量。


    直到和郭梨的信件来往频繁后,忽然生起一个心思,她总在写信,在家时给生哥写,到了府城给郭梨写,不如支个摊子到外面摆着,给人写信,看长短短一点一封就收个三五文,长一点收个八文十文,也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墨纸的钱,先做做看,假如不够再涨涨。


    今秾说到做到,当日就找杜大娘寻了个不用的小木桌和一个小马扎,她自己封了个粗布麻袋,把一应的笔墨纸砚都往里塞,然后就去街上了,甚至做这事之前都忘了跟生哥说。


    这两日府学像是又在大测验了,生哥忙得两日没出门来找她。


    今秾摆到鱼娘子边上的时候,鱼娘子都愣了,“你认真的?”


    今秾很认真点头,“自然。”


    “那你该去那些书铺门口摆,你在这里摆,附近皆是卖菜卖豆腐卖吃食的,哪有生意?”


    今秾摇摇头,“正因为市井之中,才有不识字的平常百姓需要人代写书信,书铺门口往来皆是识字的书生,岂会找我写信?”


    鱼娘子觉得她说得倒也对,只是没见过人在这里摆这种摊子,一时也无法想象这种到底能不能有生意。


    今秾摆好小木桌,人坐在小马扎上,再把笔墨纸砚往桌上摆,而后想了下,还差点什么。


    就把备用的粗布袋子裁剪了一张下来,在上面写了个招牌:“代写书信、抄书、读信、算数。”


    然后寻了木叉子挂在边上。


    她很认真地做,鱼娘子却笑得直不起腰,“你只差把上面的字换成:算命算卦,每日一卦!就是个似模似样的江湖骗子了!”


    今秾瞪圆了眼睛,才不理她!


    今秾满心期待地摆上了摊,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没什么生意,倒有经过买菜的百姓问她干啥的,她就说自己代写书信等等,后面还有个算数,是临时加上的,因她不知为何算数颇好,有时算起来比生哥反应都快一些,想着这里既是集市,没准有人需要呢。


    “那你帮我算算,那卖鸡的摊主上上回没零钱少找了我十三文钱,上回我赊了一只鸡,这只鸡四斤,一斤十二文钱,现下我又买了半只鸡约莫一斤半,我该给他多少钱?”


    不出两三息,今秾很快算了出来,“扣除互欠,再给他五十三文即可。”


    那边摊主还没算明白,这边已经给出了具体金额,后来摊主认真算了算,还真是,惊异道:“你这小姑娘算起账来比算盘还快。”


    那个买鸡的大娘给了今秾一文钱,就高高兴兴离开了,她原先还跟摊主起了争执,因两人算起来不太对数。


    因着算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附近买菜买肉的如数目复杂而大的,算不明白,就跑来找今秾算,今秾坐了半日,一个找她抄书写信的都没有,全是算数的。


    算数很简单,一会儿就能算好一个,她就只收一文钱,半日哪怕找她算的人不少,也只入账六文钱。


    今秾叹了口气,“钱难挣。”


    鱼娘子都惊呆了,“这还不好挣?你呼吸几口气就挣一文钱,比我们这种辛辛苦苦去河里捞鱼来卖的强多了,虽说一条鱼少则十几文多则几十,但每条鱼都是辛苦捕捞宰杀的,哪有你坐这里轻松?”


    今秾一想好像也是,只是若要靠算数为生,是要饿死的,不知会不会有人找她写信,这就跟姜太公钓鱼一样,摊位摆在那,等着顾客上门,只是太公老人家不想钓起鱼,她想钓鱼。


    瑜生是从同窗那听说未婚妻在摆摊的。


    “好似是给人算数来着,摆了有两日,我娘说有一回买鸡算不明白一个小姑娘给她算了账,后来一打听说人未婚夫君在府学念书,又是姓瑜,我一猜就知是你,你未婚妻来找你那天我见过,好看得很,我娘也说那姑娘美极了。”


    瑜生考完试,连忙跑去找今秾,果然在杜大娘家没找着,说出去摆摊了,他又跑集市上去,因跑错路还绕了一圈,才找到人。


    那会儿围在未婚妻的摊位上有好几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怕出事就赶紧跑过去。


    一个大汉怒目圆睁:“分明你是坑我,我扛了半月沙包,又做了半月木工,做苦力和木工工钱不同,你却按抗沙包的钱算!”


    大汉原是一名木工,但因府城里百姓种地少,生计就很卷,尤其木工这活儿卷得不行,无熟人介绍很难接到活儿,日子撑不下去了就去一个包工头那扛沙包,扛了半月,包工头一听他还会木工活,就让他去做木工,但二者一个是纯苦力一个是技术活,价钱不同,包工头以为他不识字不会算数就只给他算前者的价钱。


    这个大汉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今秾这边给人算账,就拉着包工头来今秾摊位前算账。


    算账是好算的,把两者的工钱加起来就是包工头应付的价钱,只是二者的矛盾根本不在于算法,而是包工头纯忽悠人家,坏了心肠不给人家后者的钱。


    今秾把价格算出来后,大汉更有底气了,争得剑拔弩张的,好似随时要打起来。


    今秾因此被迫成了判案的“判官”。


    大汉一口一个:“人家算数姑娘已经说了,是这个钱,你怎么给我这个钱,你快把钱补我!”


    “人家算数姑娘说了……”


    今秾:“……”


    她接收到了来自包工头无数个白眼,深觉累意。这单生意她只收一文钱,只是算算数,算完了你们就该各回各家,站在我摊位钱,要我评理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兼职当判官啊!


    只是她一个小姑娘,还真没法对着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吼:快滚出我的摊位!


    于是就僵持下来。


    周围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


    瑜生挤进来,护住未婚妻,不及问她什么时候来摆摊了等,先问眼前什么情况,今秾只好把两人的矛盾说了。


    瑜生便道:“大兴律法,雇佣良民者,应照约定付与工钱,否则告上衙门,少一文钱就拘一日。”


    那包工头喊道:“我并未说要按木工的钱雇他,我是用扛沙袋的钱请的,他中途去替我干别的活,也是一样的价格计算!”


    那大汉都要气哭了。


    虽未明说,但行业都是这么认同的,不同工种就是不同价钱,府城这边一般普通的木工受人雇佣干一天活儿就是一百文,若是那种给人定制家具按件的则另算,高级的木工也是另外约定价钱,他这等普通木匠,就是一百文的价。


    瑜生皱着眉,想尽快把这些人打发了,就道:“大兴律法对木匠石匠等技艺工人皆有规定,不可以贱价压之,这位兄台不如告去知府衙门,自有青天为你做主。”


    最后那包工头只好把银子付了,却不敢多说几句,也不敢瞪人了,因他见瑜生身上穿着府学的学子服,那里读书的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敢随意招惹。


    大汉拿了赢得的工钱喜不自胜,连连跟瑜生和今秾道谢,还要多给几文银子酬谢,今秾没要,只收一文算账钱。


    瑜生问了大汉可有去官府登记木工工种,领了木工证?若无的话,告到官府也是没用的,方才只是吓唬那个包工头的,他得去官府登记了,成了登记在册的木匠才能受这条律法保护。


    大汉不知道还有这种事,直说还是读书人好,什么都明白,千恩万谢,说过后立马就去补上。


    人群散去的时候,今秾拉着瑜生在摊位前坐下来,借了隔壁鱼娘子的凳子。


    瑜生打量未婚妻的小摊位,看了那个招牌同鱼娘子一样笑得乐不可支。


    今秾嘟囔嘴巴,“有什么可乐的!来日我做个别种颜色的,看你们笑什么!”


    瑜生擦擦眼睛,问道:“秾秾几时生起的想法?怎么会想到摆摊,又是怎么想到要给人算数为生?”


    今秾说起这个就叹气,“我本是想给人写信抄书读读信什么的,算数是后来随手加上的,没想到反而算数的人多,都没人找我写信抄书。惹得名声传开,都以为我专门给人算账。”


    今天是摆摊的第三日,经过大汉和包工头的工资纠纷,今秾有预感,日后算账的名声肯定更胜了,她何时才能给人正经写一封信?


    瑜生给她出主意,“你要多说多宣传,百姓大多不识字,都靠人口口相传的,你写了这招牌,识字的人看懂了自然也不需要别人写信抄书,不识字的人你摆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你干什么的。”


    今秾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日都没人找她写信,因算数的名声传出来了,大家都以为她专门算账。


    可叫今秾在闹市上大喊:“写信喽,抄书喽,走过路过莫错过!”她也喊不出来。


    这瑜生也是没法子的,让他喊他都喊不出来。


    “莫着急,日后名声打出来,自然有人来找你写。”


    今秾笑着扭头捏着他的脸,“测验考得如何?你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瑜生脸被未婚妻捏变形了也没挣脱,含糊不清说:“听同窗说的,一个姑娘在摆摊算数,隐约像是你,我就跑来看看……”


    今秾放下手,认真看他,“生哥可会介意我抛头露脸?”


    瑜生愣了下摇头,“我不也在外面读书?”


    今秾忽而笑了起来,她的生哥总是不以世俗为标准,而是以自己为对标,他能做的事便也觉得她照样能做,从不像世俗那样,对女子区别对待。


    一时情绪上来,当众抱住他的脖子蹭了下。


    瑜生


    面皮薄的书生,从脸红到耳根,小声说:“秾秾……人家看着呢。”


    今秾赶紧放开他,低头整理笔墨,装作无事样。


    这趟出来,瑜生还告诉了今秾一个好消息,因这次测验成绩不错,夫子心情好,多放了他们一日假,算上休沐日足有三天。


    杜大娘租他们的院子是半边,那屋子有两间房,瑜生要住进去也没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能放假,这三日瑜生就想搬过来住,陪在秾秾身边。


    今秾听了也高兴,干脆摊也不摆了,在鱼娘子调笑的眼神下,和未婚夫一道回去,走时手里还提了一条鱼娘子卖的鱼,顺便在边上的豆腐摊位买了一块豆腐,给生哥炖汤喝,豆腐鱼汤最是补脑了。


    当晚瑜生就在杜家小院住下,房间在今秾的隔壁,吃完饭,两人一道看了月亮,说了会儿话,又聊聊今秾在写的话本子的内容,瑜生给她找来两本专门介绍官场之事的书,如今已经写得很顺畅了。


    约莫戌时,感觉乏意了,才各回屋子睡觉。


    当晚天子心有所感,把本来要批阅的奏折放下,早早入睡,果然来到书呆子的身上。


    这一次的屋子换了,不是学堂里那个,像是普通的百姓家里,他掀开书呆子身上的被子,把屋子看了遍,床一套桌椅,并无其他异常和其他人。


    再推门出去走走,寻常的百姓小院,书呆子这是在哪里?


    不知想到什么,他心稍微紧了些。


    站在隔壁屋子门口,本想推进去看看,但又放下,透过纸窗往里看,也不太看得清楚什么。


    少顷,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会是她吗?


    第27章 天子稍一犹豫,终是踏步进去


    月朗风息,老旧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门缝,屋内寂静黑沉。


    天子稍一犹豫,终是踏步进去。


    他的脚步极轻,极缓,像是怕打搅了屋内人。


    一步两步,三四步,不知走了几步,分明是个狭隘的普通屋子,他却感觉仿佛走了很多步,像是幼年在宫殿时,从门口到床总是有好长的距离。


    素色的床幔里藏着个娇小的身影。


    书呆子的视力不差,他轻易看到了那个在他心里描绘了数次轮廓的姑娘。


    他站在床前,稍俯身躯,正欲掀开床幔。


    忽而床上的人儿嘤咛一声,“生哥?”


    他突然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皇宫里,未能见到佳人真容,就突然被挤出身体的天子突然一锤龙床,吓坏了在殿内守夜的太监。


    “陛下?”


    天子揉着眉头,“无事,退下。”


    他仰躺在床上,想不通,为何自己会突然被挤出来,先前也有这样的经历,一回是内心极为烦躁之时,一回是书呆子将醒之际,其余时候,他都是自然而然想走的时候才离开。


    他与书呆子到底是何联系?


    杜家小院的小屋里。


    今秾与“瑜生”大眼瞪小眼。


    她感觉一阵寒意,像是门被风吹开了,风吹进来带来的凉意,醒来时,只见一个黑影在自己床前,掀开床幔,果见生哥站在自己床前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


    今秾赶紧起身。


    双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生哥怎么半夜不睡跑来这?”


    书生愣在原地,盯着她的面容一动未动,今秾有些着急,摇了摇他,他方哑着嗓音说:“睡迷糊了……”


    今秾连忙找了件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如今夏末近秋,夜深了还是很有些凉意的,怕他着凉生病,连连责怪道:“生哥是不是睡不惯杜大娘家的床?”


    “便是认床睡不着,也不能乱跑啊,夜深露重,万一着凉了,是不是又得让秾秾担心?”


    说完,自顾扶着他往隔壁屋子走,一边走还一边让他要乖觉,莫要半夜乱跑。


    “秾秾在这又不会跑,你若睡不着就数数玩,一会儿就能睡着了,养好精神,明日陪秾秾一块去摆摊,见见市井热闹,让烟火之气洗洗生哥的呆头呆脑……”


    竺情任由身旁娇小的女子扶着推动着他往前走,耳边传来她轻软娇糯的嗓音,一时不知说何。


    他是发梦了?


    半夜忽而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女子的床前偷窥人家姑娘睡觉,这身体似乎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莫非在梦里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历来是善于隐藏的自己的主儿,故而也不太慌乱,只站着不动不说,这女子就已经帮他把站在这里的缘由解释了,并推着他回自己的屋内。


    到了屋内,竺情才有心思观察屋内的装饰,发现不过是普通百姓家的样子,房子应该建了有些年头,里面陈设老旧简单,床也极为狭小,他家下人都不住这样的屋子。


    女子将他推到床上,让他坐在床上,又让他躺下,然后俯身,轻轻为他盖上被子,她的脸距离他极近,呼吸之间,香气可闻。


    今秾替生哥掖好被子,认真盯着他的脸,“生哥身体不如常人强健,更应好好睡觉,不可到处乱逛,莫要着凉发病。”


    “秾秾回屋睡了。”


    她说完正欲走,身后躺在床上的书生拉了她的手,微凉的指尖勾在她的指尖上。


    今秾回身低头看。


    “生哥?”


    竺情想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低声道:“陪我,坐会儿。”


    今秾大感奇怪,可见生哥这般模样,又以为是有心事藏着,就坐了下来,屋内的一套桌椅老旧,不堪坐人,今秾就推了推生哥,让他睡里边一点,自己坐在床前。


    生哥半晌不曾说话。


    今秾只好问:“是不是府学里有什么事?可有人欺负生哥?是不是受了委屈?”


    “生哥只管跟秾秾说,哪怕被夫子训话,秾秾也听着。”她笑了下,“绝不嘲笑你。”


    竺情由此知道,这个身体是个在府学读书的待考秀才。


    见女子姿态如此亲昵自然,又一口一个生哥,满眼皆是关怀欢喜,莫非是一对的?


    感情如此之好,却分房而睡,应是还未成亲,便是未婚夫妻?


    今秾不知道眼前的生哥已经换了人,还把她和自家生哥的关系分析得大差不差。


    见生哥今日如此沉默,又是夜半时候,也怕他心情低落,就干脆将他大手捧在自己双手手心里,想给他一些安慰与温度。


    “生哥读书是为科考,科考是为家人也为朝廷效力,那便只管记好这个目标,旁人给你气受了,就不要放心上,平日有心事多跟秾秾说说,不要再半夜醒来默不吭声跑去秾秾屋里了,一声不吭的秾秾以为你怎么了。”


    竺情低声道:“嗯。”


    今秾:“可有心事要说?”


    竺情蹙眉,后又松开,盯着她清亮的美眸,“一日梦,梦里见着个下凡的天仙。”


    唇角勾起,“她约莫,叫秾秾?”


    今秾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一听,瞪了他一眼,耳尖热意上浮,不高兴拍了拍他的手,“生哥好厚的脸皮!”


    说完便跑了出去。


    竺情笑了起来,这个梦也不错,梦里还能说梦,梦里有个姑娘,被他的梦话气跑了。


    不一会儿,丞相府里的主人睁开了双眼,陷入沉思。


    刚才,果真是梦?


    ……


    翌日一早,风平浪静,今秾拿着桌椅板凳等家伙什塞给瑜生,让他当苦力,自己背着粗布袋,准备出门摆摊去。


    瑜生感觉昨日兴许没睡好,早上醒来略感头痛。


    今秾思及昨夜他半夜醒来,揉了揉他太阳穴,“应是睡不够,生哥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瑜生摇摇头,觉得应该睡够了,昨夜戌时开始睡到卯时完全足够了,他又不是睡神。


    喝过一碗热粥,方感觉醒神。


    两人一道去摆摊,今日可奇,还未去摆摊,就见自家摊位前围了好些人。


    今秾和瑜生走近了,有人喊道:“算数姑娘来了算数姑娘来了!”


    今秾满脑门问号,鱼娘子已经在那,含笑道:“快来快来,人家等着你算数,给评个公道呢。”


    “算数姑娘,我与去年给这家酒楼送菜,至今年已经有一年半,掌柜的每月给我结算银钱,不曾拖延。”


    今秾奇怪道:“这是好事,算何?”


    “可我婆娘后来找了个书生替我们看了下账本,那书生说自己不擅算数,但隐约觉得账本有问题,这掌柜每月都少算我们银钱,麻烦算数姑娘给算算对是不对。”


    今秾抚了抚额头,倍感无奈,昨日的预感灵验了,来了个木工算工钱,现下又来个给酒楼供菜的菜农算账本。


    她叹了口气,道:“虽说我是有接算数生意,但大都只简单的算数,只心算一会儿便可得出,看账本这种所需时间较长……”


    菜农道:“算数姑娘无需担心,我多给银钱就是了!不能让掌柜给糊弄了!”


    今秾看了眼生哥,瑜生在她耳边道:“秾秾做主便是,想看便看,不想看就拒了。”


    今秾琢磨着反正也没什么写信的生意,其余算数一概简单,给人看账本倒也行,于是跟菜农约定好一本账本按两百文算,今秾觉得收得不少了,人家菜农也是挣得辛苦钱,不忍多收,菜农却觉得便宜极了,他到外面找书生看,起步价就是半两一两的,这个算数姑娘心可好咧。


    菜农一年半下来,共积了三本账册,记载了每日所送的菜品极其价格,每日都有掌柜的签名。


    约定好让菜农三日后来取账本,核对账本,菜农满口答应,千恩万谢,丢下账本和一串铜板作为定金。


    很快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又陆续有买菜的百姓前来算账,好在再也没有像昨日那种闹人的纠纷。


    今秾就坐在摊位上看账本,菜农应是种了一大片的菜,什么品种都有,每日少则卖酒楼大几十斤,多则是数百斤,全看当日酒楼所需。


    瑜生也会算数也会看账本,但他一个读书人竟然看账本心算的速度还不如自己没读书的未婚妻,这让他很是惭愧。


    他才看几页,扭头一看,自己的未婚妻已经快看完半本了,趁着未婚妻停下给人算数待那人走时,感叹道:“秾秾脑子比我好使多了,该换你去科考。”


    今秾有些得意,但也知道自己斤两,捏捏他脸颊,“我可不会什么四书五经,什么策论诗文,我不过是会识字,会算数,会作打油诗,会些简单的罢了,叫我写什么治国之道,我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瑜生回捏回去,“那是秾秾不曾系统学过罢了,若秾秾自小学起,定然也不比我差,何况即便这样,也胜过世上万千人。”


    一对小未婚妻互相吹捧两句,又接着看账本,至午间要撤摊回去吃饭时,碰见了不速之客。


    来人又是那姓竺的,盯着瑜生笑:“不会吧?瑜案首竟然养不起自己的未婚妻,还什么情圣呢,让未婚妻抛头露脸摆摊挣钱养自己,瑜案首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瑜生皱着眉,他烦此人许久,日日在府学里找麻烦,出了府学还特意找麻烦,平常自己一人也就罢了,现下还扯到秾秾身上。


    正欲出声回应。


    今秾拉住他的手。


    此人她也认识,先前一再挑衅,先是在刚入府城时说过一句乡巴佬,兴许他自己都忘了随口说过一句辱人的话,后来天下第一楼门前,亦是挑衅过。


    今秾记忆相当深刻。


    此时大声问道:“这位姓竺?敢问竺丞相是你什么人?”


    那人一听竺丞相,吓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甚至结巴了下,“你、你问丞相做什么!”


    今秾扬了扬下巴,“我听说竺丞相素来清廉爱民,名声极好,也不知他若知道自己的族人总在外仗着自己姓竺便无法无天欺凌他人,会不会气得将他逐出竺氏?”


    那人吓得脸都白了,不免想了下自家那个族叔的脾性,他对外是名声极好,可对族内的小辈却没什么耐心,若惹了他心烦,坏了他名声,恐怕逐出竺家都是轻的。


    虽然他家这支离主家还远得很,却不容他放肆。


    鲜少有人会在他面前拿丞相压他,大都一听他的姓氏就奉承巴结,好不讨好,哪敢再作对?


    他眼神闪烁,内心挣扎了会儿,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瑜生是个成绩排在府学第一的赶考书生,来日若是考到京里,跟族叔丞相这么一告状,他前途就完了。


    最后只得一甩袖子,瞪了瑜生好几眼,“走着瞧!”


    瑜生见日日找自己麻烦的烦人精被未婚妻三言两语吓走了,不由握住她的手,“秾秾好厉害。”


    今秾笑:“我唬他的。”


    “这些日子不是在写那本官场的话本子?生哥给我的关于官场的那两本书,其中一本专写了半篇当今丞相的种种,我从书上了解,丞相名声极好,几乎不曾有过半点污言。”


    “古来再好的圣贤都有人毁谤,为何丞相如此高洁不染?我心想,应是极爱惜名声,更是个专治霸道之人,不容许人家坏他名声,仗他名声,这样的人虽可能没有外面传的那样高洁清廉,但唬人是够了。”


    瑜生没想到写个话本子,查个资料,秾秾连当今丞相是个什么性格都加以分析过了,还用到实际中来,更因此吓唬走了寻事之人。


    今秾眨眨眼:“我也不确定那人跟丞相是否一个家族,是否有关系,现在看来,是赌对了。”


    皇宫里政事殿中假寐,等着宫人送来午餐的丞相大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边上的官员立马关心道:“丞相可是着凉?”


    “即将转季,可得当心。”


    丞相眼睛未睁,俊美的容颜如一座雕像,“嗯。”


    昨夜之梦,是庄周,还是蝶梦。


    ……


    瑜生在杜家小院过夜的晚上,第一晚天子满含期待,都进了屋子也未曾如愿见到今秾。


    第二个晚上,他亦早早入睡,盼着能去书呆子身上,却睡了一夜,醒来还是在自己皇宫里,半夜亦醒过几回,再度闭眼入睡,还是没用。


    第三个晚上,终是再到了书呆子身上,只是这一回,书呆子已经回府学了,正在学舍里呼呼大睡。


    天子:“……”


    隔壁的同窗,再度看到瑜案首拿自己的脑袋撞墙,眼神甚至赤红,他吓得差点哭出来。


    瑜案首真的疯了啊,为什么没人信!


    为什么连夫子都天天夸他??


    天子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不过是一个女子,不过是一个书呆子的未婚妻,就算他与书呆子有些莫名其妙的渊源,那也与他的未婚妻无关。


    为什么他这么盼着见她,为什么时常想起她,为什么见不到就如此狂躁?


    天子总想不明白,莫非那姑娘身上自带什么引力?或是他受了书呆子的感情影响,方对她格外在意?


    手背忽然发烫。


    他想起书呆子病时,他在他体内代他受苦代他昏睡无法睁眼时的烦躁痛苦,那时少女娇言软语,将他抱在怀中,哄他喝水哄他吃粥,将他细心呵护。


    昏迷久了未醒,甚至着急落泪,那几滴寻常的泪比开水还烫人。


    他嗤笑一声,他不过是觉得这是个傻姑娘,才觉得配书呆子可惜罢了。


    无聊时,起夜四处走动,在书呆子的书架上找到了两本书,不是什么正经的四书五经,而是两本话本子,上面署名“系生居士”。


    他想起,她曾说自己写了话本子,以系生居士署名。


    他坐在桌前,干脆翻起了话本子,不知翻了多久,方把第一本看完,揉了揉胀痛的额间。


    书中因书生不忠,里头的姑娘把书生踢了,恩断义绝,后来又遇上了个性情极好爱她敬她的真正君子,本以为这是结局,谁知道即将成亲之际,才发现这位是她没有血缘的后娘生的弟弟,两人被迫分离,开启了一段虐恋,最终还是逃不过世俗的诋毁,没在一起,这姑娘最后仗剑天涯去了。


    天子勾了勾唇角,好在没有削发为尼,只是仗剑天涯,不失为一种潇洒快活。


    看来这个叫秾秾的姑娘,看似温柔贤淑的小女子其实内里还是挺刚烈的,甚至有种与当下女子极为不同的脾性。


    外柔内倔?


    第二本写的书名是《笨蛋神仙为官记》。


    他翻了两页忍不住笑出声来,越看越觉得里面喜欢装样的太师很像自己的丞相。


    那说话语气,姿态几乎一模一样,如若不是知道,秾秾不曾见过丞相,都要以为是故意照着竺凡德那厮写出来的了,也不知竺凡德看了,会不会气得杀人。


    看到一半,感觉天快亮了,他连忙回床上睡,等会儿书呆子同窗都要醒了。


    心里却惦记着派人去把这两本话本子买回来宫里闲时细看,特别是后一本,他想知道那个笨蛋神仙最后会不会死在自己那个肖似丞相的,爱装模作样满肚子坏水的太师手里。


    吩咐买书时,定要多说些别的书,不可单买一个作者的书,否则让底下的人揣测了,会给她带来麻烦。


    思忖这些,再醒时天已亮。


    天子一扫烦闷,露出一个笑容。


    瑜生醒来就不太爽快了,感觉一晚上没睡似的,眼下青黑,头脑昏沉,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


    小郭先生都以为他要病了,说要去帮他请假,让他在学舍里休息,别去上课了。


    瑜生怎么肯?他觉得自己没病,更像是熬夜读书后的疲乏,虽累却不像病了后的虚弱,只肖好好休息就能缓过来,只是为何自赶考院试以来,便觉得有多次这样的情形,他的身体底子到底还是差了些,要好好养着才行。


    边上的同窗静默不敢言,却觉得瑜案首真是两面人,晚上偷偷起来看书,也不知道看什么书,可能是用功读书吧,他这样好成绩的人也是很需要努力才能次次拿考试第一的,只是未免太疯了些。


    为了让自己精神些看书,竟然一再用头撞墙,真乃疯子神人也!


    郭同窗还是太单纯了些,总信他!


    连着数日,丞相每日总想起那个梦,那个小屋,那个叫秾秾的姑娘。


    梦里的触感、话语都那么清晰。


    他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来那个姑娘身上的香气,她的娇言软语,她最后气跑时怒瞪他眼神里的光。


    那确实是个美极的姑娘。


    莫非他也到了一定年纪,开始想成家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只是……


    丞相俊美的容颜愈发冷冽,不见平日的温和笑颜。


    路过的百官都不敢说话,作为朝堂里文官们的一片天,朝堂里只手遮天天子之下第一人的权臣丞相,他的心情亦是朝堂风向标,一时底下官员都安分守己了不少,没有一个敢随意触怒。


    当然,除了武官。


    武官们的领头羊是远在边关的战神元帅将军,那位才是他们的天,自来对丞相一派很是不屑,见丞相心情不好,武官们都嘻嘻哈哈上朝嘻嘻哈哈下朝,巴不得丞相?*?哭呢。


    有个狗腿子甚至给远在边关的将军写了信:“对家连日阴雨,时节尚好天亦晴,将军闻说可开怀?不如趁此……”


    后说这一封幸灾乐祸的信许久后才送到收信人手中,那时,刚打了一场仗,身着漆黑铠甲满脸胡子渣渣的男人,随手看了信,见通篇废话,直接丢弃战场。


    嘴角抿紧。


    天有圆缺,人有阴晴,同为一主,有何可争?


    只是不免想,凡德那人,自来让自己过得极为肆意开怀,少有不悦,便是不悦也是他让别人诚惶诚恐不敢开心,自己不悦,倒是罕见。


    他却非爱管闲事之人,思绪过了一息,便不见踪影。


    不消片刻,随着敌军败退,己方也回了自己阵地,留下清扫战场的士兵,将捡到的信丢进火里扔了。


    他们将军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屑于与丞相争斗呢!朝堂里那些久不拿剑持刀打仗的酒囊饭袋,各个都闲得皮痒了,这等挑拨离间的信也敢寄来污将军的眼!


    天子不知底下的小小风波,吩咐了人买来话本子,在好几箱书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今秾写的两本,因京城没有售卖,特意从云州府买来的,为了买这话本,他绞尽脑汁寻了借口,说想了解云州府的风土人情,让人把云州府最大书铺的话本子游记一类杂书都打包送来。


    第28章 莫慌瑜兄


    给菜农算好账,交过账本后,那边带着新整理出来错处的账本带去衙门告状了。


    跟着又接了不少离奇的算账单子,感觉也没过多久,天气逐渐转凉,夏日的炎热渐渐褪去,迎来秋高气爽。


    今秾最喜秋日的气候,既不热也不冷,凉得刚刚好,空气里都飘着清新的果香,令人舒爽。


    秋日能做的吃食也多,果子盛产,甭管是野果还是自家种的水果,每日都有人挑到集市或街头售卖。


    今秾买了好些,熬起了果糖浆,还顺手做了两三罐酸酸甜甜的果脯,把能现吃的秋梨枇杷炖成糖水,送去学府给生哥吃。


    第1回 送时,只想到生哥和郭家兄长,今秾只送了两陶罐,后来见了另外一个同窗,见人虽不知为何躲得生哥远远的,但到底一个学舍住的,今秾就多做了一罐。


    瑜生被府学的学子调笑已经成了常态,他只当那些人羡慕他有个好未婚妻,心里不知多得意,逐渐也不再羞涩。


    入了秋,他大大饱了口福,既有糖水吃又有果脯攒,还有水果馅的糕饼,林林总总,感觉月余人就胖了一圈。


    今秾笑:“哪有,还是弱不禁风。”


    瑜生笑得幸福,“我娘前些日托郭家写信来,问我和你过得如何,我回信回去,说极好,秾秾快把我养成猪了,我娘听了肯定高兴,巴不得把我养成猪呢。”


    今秾戳戳他的鼻子,“猪小哥。”


    入了秋换了季,又该裁布做衣,今秾来时是盛夏,只带了夏日的薄衫,冬日的棉袄等厚实衣裳皆没有带,至少要做两套能换穿的,还得整一件能御寒的棉袄。


    瑜生也是,他来府学时是春末,转眼就入夏,身边亦没有厚实的衣裳,两人就商量做一些添补,而后趁着秋收府学放假回家一趟。


    府学历来不赶上乡试的时候都有秋收假,放学子们一月时间务农,这是极好的传统,当今不喜五谷不分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上行而下效,各大府学县学私塾不赶上科举时,春耕秋收皆有假可放。


    今秾便开始为回家做准备。


    来回时间大约得用掉近半月,还有半月能待在家中,趁此时候,多买些家中用得着但那边不便买到的东西,已经几月未回,倒还有些想了。


    赵氏瑜老汉从来务实不喜多花银子,就弄点实用性强的物件,周氏虽是长嫂却还年轻也爱俏,若能偷偷买一盒胭脂准许高兴坏了,两个小丫头年纪小,买点漂亮头绳就很高兴了,还有……


    自己暗里打算了一番,趁着回去前,拉着瑜生在府城集市街道上各大商铺小摊逛了逛。


    最后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


    要不是这阵子给人算数、看账本什么的营生越做越红火,加上莫名第二本话本子卖得可火,挣了不少银子,今秾是不敢这么乱花银子的。


    她来时怕自己在府城没有一技之长会过不下去,来后才发现一切没有那么难,慢慢地日子就过顺起来了,无论摆摊算数,还是写话本子都有了起色,加上生哥过日子也极为节俭,每月都把四两廪银交到她手上,自己买笔墨纸砚书本只靠给人抄书给同窗补课。


    听说还发明了一套学习资料,现下几乎府学学子人手都有一本学神瑜案首亲自写的学习资料,卖得极好,那回挣了不少,今秾挣的这点只够生哥一点零头。


    林林总总加起来,现下手头已经稍有余钱。


    唯一遗憾的是,今秾想给人写信抄书的心仍没有得到满足,在那条街上,所有沿街百姓,都知她是给人算数的看账本的,给她起了外号神算姑娘或算数姑娘,所谓神算不是算命的算,而是说她算起数字来比算盘还快,因而称神算。


    无人知,她也给人写信抄书念信等,那个像算命先生一样的极简破烂风牌匾,是她唯一的倔强了,从不曾撤下。


    要回家这日,今秾和瑜生雇了一辆马车,除了人外,其余空余的能装的地方都装满了行李,因要跟着蔡家商行的人走,又去了蔡家商行门口汇合,见到了久久未见的蔡逸。


    蔡逸仍是往日的一派狂肆风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似是又换了一匹,这匹通身棕红色,四蹄踏雪,极为神气。


    见了瑜生,笑嘻嘻揽上他的肩膀,又冲今秾眨眼睛。


    今秾无奈浅笑。


    “我说书呆子,你和你未婚妻搬来府城这么久怎么不告知我?也不曾和我聚聚吃吃饭喝喝小酒?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话纯属冤枉人了,蔡逸办完生意上的事后听说已经回老家了,后来再没来过府城,便是有也是替家中生意奔走,从不久留哪里,来无影去无踪,如何相聚?


    瑜生知他这人就是如此,说话带揍,也没有多辩解,而是关心问道:“功课学得如何了?有没有勤快些读书?明年院试重来可有把握?有无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


    蔡逸脸就拉了下来,刚才还搂怀里瑜兄长瑜兄短,一转眼就把人推开了,“你这书呆子,烦死了!”


    今秾笑得乐不可支。


    瑜生仍不解其意,他分明是关心蔡兄,若换成之前,他也同夫子一样,看不上他的做派,也懒得理,只是来府城院试前后,蔡逸对他和秾秾二人帮助颇大,欠下了他的恩情,才想还上一二,一尽绵薄之力。


    蔡逸叹道:“在家我爹念叨我,在私塾里姓郭的老不死骂我,在这里好不容易同昔日同窗相遇,这同窗是个不解风情的,竟也念叨我,我还有何好日子过?”


    瑜生:“……”他无言以对。


    蔡逸也就开了个玩笑,过后正色道:“今年没中院试,我又替家中办了不少事,才知道做生意,做商人的艰难,虽时政对商人已好过前朝,商人仍然低人一等,要办点事情四处求人,求爷爷告奶奶,总有万贯家财亦如无根之树,上面一句话就可叫你无路可走,稍有不慎就倾家荡产。我已决定要好好读书,来年定要考上院试,若能……”


    后面未尽之语,今秾瑜生皆听明白了。


    若能考到殿试,当了官,改换门庭,就换了面貌,也能成为真正有脸面有根之人,方能庇护家族。


    只是今秾还是略显迟疑,当今虽许可商人之子科考,却设下种种限制,想来还是不太乐意见到商人当官的,今秾甚至猜测是丞相为了填充国库收各种德银什么的,才设下种种许可的条件。


    细想若是商人掌握了权柄,必然政治倾向利于己,若碰上贪婪之辈,只怕利用官权商利于民生百姓不利,想来上头也会多加限制,除非蔡逸的确是过人之辈,品行亦经得起考验,否则断然无真正的青云之路,想往上爬只怕难得很。


    思绪转过,自己先无奈笑了,写上官场的话本子,思考方式竟然也偏向官场政治了。


    蔡逸素来不是个爱纠结的,正好也要回县城,一马当先骑上马,又招呼瑜生也骑马。


    “君子六艺御马射箭亦在其中,瑜兄不如一起骑马回家?”


    瑜生是会骑马的,在府学里专门有夫子教授,但是他因出身限制,自小就没碰过马,只会苦读书,就算在府学有学了些,也不太精通,更不能经得起长途跋涉。


    他第一想法是拒绝,可不想在秾秾面前出丑。


    谁料,蔡逸已经让下人去牵了一匹好马回来。


    “这匹马是母马,与我坐下这一匹是同胎出来的好马,父母皆是汗血宝马,若不是我家经营塞外马匹生意,在外面也买不到此等好马,都是进献给王公贵族的,瑜兄快珍惜点福气,你若敢骑,我便把这匹马送你了!”


    瑜生还是犹豫,虽说是母马,却因血统关系,仍然马高腿长,生得粗壮得很,眼神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匹性子烈不好驯服的马。


    他摔伤事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脸才事大。


    今秾人还没上马车,见了这马满眼的喜爱,这匹马与它同胞兄弟外表几乎一致,就只稍微矮小一些,但四肢更加粗壮,额头还生了一撮黑毛刘海,威风鼎鼎得很。


    她不自觉走了过去,伸手试探性在马鼻子下,那马好奇嗅了嗅,而后轻蹭,今秾高兴得伸手在它脖子上摸了摸。


    蔡逸大笑道:“你未婚妻都比你有胆量!”


    脾性再好的男人也终究是男人,经不起这样的激将法,瑜生板着脸就上了马,那马开始稍微挣扎,瑜生吓得脖子都红了,怕掉下来,怕在秾秾面前丢脸。


    却见秾秾伸手在它粗大的脖子上又轻轻挠了挠,那马就瞬间安静下来,乖得不像话。


    蔡逸大为惊奇,“今秾还懂驯马?”


    今秾摇摇头,“不懂,只是内心觉得它极为威风可爱,甚是喜爱,倍感亲切,它大抵能感觉到我的友善欣赏喜爱之情,于是便也待我友好。”


    蔡逸觉得瞎扯淡,哪有畜生懂人情的,马听不懂话,也不可能懂人的情,倒是觉得今秾这姑娘兴许身上有什么奇异,能让马心生亲近之情。


    瑜生就这么坐上了马,只骑到府城外,就感觉两腿酸得慌,不得已下马回了马车。


    出了城后,今秾就一直掀窗看生哥骑马,满眼的羡慕,他下来后,她想了想问:“生哥能否教我骑马,我也想试试看。”


    瑜生自己骑都够呛了,没有那个技术多带一个人骑,但是教她基本的方法还是没问题的,趁着车队停下来休息,瑜生就拉着今秾的手去学骑马,蔡逸一旁围观。


    他先教了今秾如何踏上脚蹬,如何握紧缰绳,如何坐稳马鞍不使它滑动等等,待今秾坐上去时,又叮嘱她:“坐姿要直,用力夹紧马肚,若有感觉马匹情绪不稳急躁的时候,定要压低身子抱紧马脖,不使自己掉下来。”


    等今秾坐稳,他待观察今秾坐姿,准备在一旁牵着马匹,让她先学上下马的姿势,这些都会了,再慢慢自己放开骑。


    谁知道,今秾一坐上去,双腿一夹马肚,马匹就兴奋地跑了起来。


    瑜生在后面来不及抓绳,吓得一声惊呼。


    蔡逸大笑:“莫慌瑜兄,我看那马喜欢她得很,不会伤害她的。”


    瑜生就看见自己素来温柔可人的未婚妻在马背上骑得飞快,完全不知害怕为何物,完全初生牛犊不怕虎,笑得极为欢快畅意。


    他的担心忽然就散了,渐渐地也勾起一抹微笑,他好似从未见过这样的秾秾,从未见过她如此畅快肆意,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飞出了笼子,触摸了天空。


    “驾驾驾!宝儿再快些!再快些!”


    女子轻软温柔的嗓音变得高昂而清亮,带来一阵阵银铃声,她笑得极为欢快,在这一片空旷的草地里肆意奔跑,一时纵情而忘乎所以。


    蔡逸满眼欣赏,拍拍瑜生的肩膀,“瑜兄好福气。”身在乡野之间,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哪能不是福气?


    他常年在外行走,亦见过不少富贵权贵,鲜少见过这样的女子,本以为柔到了极点,却转过一面,也骄若烈阳。


    今秾跑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骑马飞奔时不觉得如何,停下来才感觉双腿酸软,气喘吁吁。


    瑜生拍着她的肩给她缓气,又喂了她水,最后还蹲下来亲自给她捏腿。


    今秾高兴道:“生哥,我好开心啊,骑马原来是这么一件快乐的事。”


    瑜生哭笑不得,“也就你了。”


    “这般大胆,吓得我差点呼吸都停了,骑马岂是一件易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甩下马身,若是掉下来被马腿踩到,轻则重伤,重则一命呜呼,下回可得当心些了,别再这么吓人。”


    今秾知道生哥关心自己,应了下来,但她看着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满是喜欢,“它稳得很,才不会摔我下马。”


    马儿似是听到有人夸它,抬头打了个响鼻。


    今秾见此更添喜爱,总觉马儿自有灵性。


    蔡逸走过来,说道:“我见你跟这马有缘,不如马儿送你了,这马倒是更配你,你家这位坐在马上战战兢兢,还不如你威风。”


    今秾含笑看向生哥。


    瑜生:“……吾不善骑马罢了,人皆有不善之事。”


    今秾:“对对对,我家生哥说得对。”


    蔡逸见了,哼了一声走人,作为一条单身狗,最烦人家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了!


    得了蔡逸一匹马相赠,今秾不知如何回报,上回已经欠下恩情,这回又添赠马之情,大的报不了,不如从小的报。


    从马车上找了两罐亲手做的果脯和一些小食,让他路上吃,蔡逸是个吃货,果真高兴,还说:“下回还有多送些来,只怕不够吃!”


    一路这般行走,因路途愉快,不时骑马,和蔡逸等人玩闹,感觉没几日就到了县城,两方分离,今秾与瑜生带着一辆马车一匹马回了家。


    从县城到家又是大半日。


    天黑前堪堪赶到。


    赵氏先前就得了信,说他们放秋收假回家一趟,收拾些旧衣回去渡冬,她早好几天就盼着了,每日都提,说不知今天会不会到。


    恰巧地里的活刚做完准备回家路上,就听村人来报信,说看见瑜生和今秾二人坐着马车回家了,现下已经把停在家门口,好似还多了一匹高头大马。


    赵氏喜得加快了脚步,一家人几乎用跑的速度赶回去。


    正好碰上今秾两人正在卸货,就一道上前帮了忙。


    赵氏看着儿子稍显红润的脸,可见在府城日子过得不错,不曾亏待,倒是比在家时养得气色好多了。


    又见今秾好似更白了,更漂亮了,兴许是在乡下要干家务活忙活里外,再好的容颜也容易糙,到了府城,她底子好年纪轻,养一养就白嫩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也扑到今秾身上,仰着头说:“小婶婶变美了!”


    “小婶婶是天上仙女!”


    今秾笑着揉揉她们的小脸蛋,“你们也是仙女,只是还没长开的仙女,长大后也会漂亮的。”


    小丫头信以为真,一时兴奋又高兴。


    今秾从车上拿了两个漂亮的绣着丝绢花的头绳绑在她们脑袋上,“给你们的。”


    两个小丫头立刻跑去井边水盆照,一会儿又跑回来,对着小婶婶亲亲抱抱,好不快活。


    周氏觉得自己脑子有叉,今秾一走这么久,家里的活计都落她身上,现在赶上要秋收了,每日总忙得腰酸背痛,一时又怨恨起她来,觉得同为瑜家的媳妇,她随着未婚夫跑去府城享福,自己留在家中做苦力很不得劲儿。


    可等她一回来,见她与自己两个女儿这般亲密,又送了她们漂亮头绳,可见一早就惦记着,心意不假,心里又软了。


    感觉自己怪矛盾的。


    今秾这丫头也是鬼!不见时心里恨,见了心里软。


    一家人帮着把东西搬到屋子里,今秾把自己和瑜生自用的行囊都放回各自的房间,剩余的要给家中人的礼物,才堆放在堂屋,一一打开。


    “这是给大娘的。”


    赵氏一看,给自己的是一罐子擦手擦脸的油脂,“大娘皮肤干燥,秋冬季冷燥易干裂,裂开了便不容易愈合,爱流血,碰着冷水更难受,这罐油脂是找行商买的,听说塞外羊脂做成的,塞外苦寒,都涂抹羊脂才好过冬。”


    赵氏听了,心里熨帖,往常家中穷,她舍不得买丁点于吃穿住无关的东西,每年都是忍着疼痛过日子,不想今秾已经考虑得这样周到。


    只是嘴里还是说:“这么大罐,塞外来的东西,定是贵得很吧?”


    今秾摇摇头。“我在府城给人算账时碰上的,这伙行商与本地商户闹了纠纷,找我算账,后给了一罐作为酬谢。”


    赵氏惊异:“你还会给人算账?”


    这说来话就长了,今秾说等晚些时候慢慢说,先分礼物。


    于是把瑜老汉大哥三哥的鞋子,周氏的胭脂等等一一分发之后,才坐下来慢慢说起在府城的事。


    “一开始挺没有着落的,大娘你素来比我有勇气,若不是你逼我带着包袱上了府城的马车,我兴许等自己攒到猴年马月有银钱了才敢踏上府城的路才敢去找生哥。”


    “到了那,因房主包我食宿,我便也不必做饭了,只需顾好自己,给自己洗衣打扫屋子,轻省得很,平常若是生哥没有来找,除去给他做些吃食补身,其余时候,时常空下来不知所以然,于是就想着做点什么。”


    “生哥以前常夸我算数好,我本想给人写信抄书等为生,但没想到后来算数算出名堂了,每日都有人找,一来二去,就攒下一点银两,加上生哥也给同窗补习功课,我们两人一道努力,就够生活下去了。”


    一家人听得很是投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周氏很是羡慕今秾,“兴许秾秾以前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不然一个女子岂会识字算数,那都是高门大户的贵女才会的。”


    赵氏瞪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她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不太喜欢去想,她不敢想,只因若真是如此,来日出了变故……她不敢想自己儿子没有秾秾的样子。


    他性子虽好,却极为执拗,认定一人,百匹马都拉不回,定要一头栽下去!


    扯过这个话题,又问今秾院里的马儿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家中瑜大宝还围在马儿旁边,对其瞻仰好奇不已。


    瑜生就把自己那个有钱的家中有经营马匹生意的同窗相赠的事情一说。


    赵氏道:“这马儿如此神气,得不少钱吧?这么贵重……”


    瑜生点头,“外面有钱也买不到,我同窗性子素来随意,想一出送一出,送马算什么,高兴上来兴许送人房子也不过随手的事。”


    赵氏是乡下农妇,没见识过这样慷慨离奇的人,只觉得有些不踏实。


    瑜生道:“无妨,他日必还。”


    这是他对自己绝对的笃定自信,他虽性子内敛,内里却对自己的学识也是相当自信的,若没有对自己的自信,也不敢随意承人恩情。


    再说,秾秾这般喜欢这匹马,她骑马时的高兴畅快,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是付出什么都换不来的,他怎么能不成全?


    晚些时候,一家人一道吃了晚饭,今秾许久未在家用饭,家中的粗陶碗竹筷子,吃着粗茶淡饭,总有种久违的温馨之感。


    在家安心睡了一晚上,翌日瑜生带着礼和今秾一道去县城郭家拜访,看望郭老先生。


    第29章 天子忽而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


    今秾才在郭家堂屋坐上不久,刚喝了口茶,郭梨就迫不及待来找她,把她拉到自己院里说话。


    茶点配齐,秋菊盛放。


    院里的两个小姑娘久不相见,都满怀喜悦。


    郭梨抱着她的手都不曾松开,“你倒好,突然匆匆去了府城,把我一人丢这里,没有你每月来寄送信件,我好无聊的。”


    今秾笑道:“在府城不也每月与你通信?我的写信对象换了你,你不高兴?”


    郭梨想想也是,“自然高兴,只是还是羡慕你。”


    “你在信中所说什么算账的故事能不能仔细讲讲?”


    今秾就把自己算账碰到的趣事跟她说来,有工钱劳务纠纷跑来找她算账评理的,有菜农与酒楼的烂账需要重算的,有嫁妆被婆家吞了要清算的,还有离谱的是那种债主与欠债的账来算的,更离谱的还有算好了账想找她去知府衙门公堂上作证的。


    今秾无奈苦笑:“只是挣点银子,未料到只是算算数,每日都在看大戏,一桩一件都能写成戏文了,这些日子光是算账,我就丰富了不少见识,深觉人间颇大,世事幽深。”


    郭梨听得瞪大眼睛,既惊讶又羡慕,“我现在才觉得想变成秾秾你,你家瑜生也是个好性子,不曾阻拦你做什么,什么事都纵容你,真叫人羡慕。”


    “我以后的夫君不知是个什么性子,但想也知道,不太可能,不过若是他日后负了我,我就像你话本子写的那位女侠一样,干脆和离去仗剑天涯,当个打抱不平的江湖女侠。”


    今秾捏捏她的鼻子,”话本里是话本里,哪能当真?人家有几分机遇,有功夫在身,才敢独自行走江湖,你这天天养闺中的小姐,还是省省这心思,万不能乱学。”


    郭梨叹气道:“人往往这样,自身想做的,跟自身条件能做的,总是不相符合,因而才会感觉痛苦。”


    “若你能轻而易举做的事,你便也不会去憧憬不会去想做了,人便是这么矛盾,看淡这点就好。”


    天色不早,前院来催人了,今秾才和郭梨告别。


    上了马车,她仔细地盯着生哥的脸看。


    瑜生摸着自己的脸,摸不着头脑,“秾秾看何?”


    今秾感慨道:“郭梨一再提起,我才知我家生哥多么稀缺。”


    瑜生甜蜜笑了,“我不稀缺,唯喜欢你的这颗心是稀缺的,独一无二的。”


    今秾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情,一时不知他是在认真解释,还是在说甜言蜜语了。


    秋收假在家中过的几日,今秾有种游子归家的感觉,每日都极为珍惜,也总是勤快地抢活干,赵氏也觉得人远香近臭,现在感觉像养了个小闺女一样,又舍不得她干活了。


    瑜生每日也挺快活,反正他是极为简单之人,只要秾秾高兴,家中安定,他便什么都无所求。


    唯独天子不高兴。


    他就纳闷了,为何他连着好些日子了,都不曾到那书呆子身上?


    话本子已经翻烂了,还追到了最新回……惹得他连日来暴躁不已,又没控制住脾气。


    受苦受累的文武百官:“……”别问,问就是天子喜怒无常,为臣下者应受之!


    丞相已经逐渐恢复平日的温和淡雅,只当那日惊鸿一梦只是偶然,渐渐不再想起。


    天子却知,秾秾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在云州府某个地方,是他伸手能触及的人,只是至今尚未弄明白他和书呆子之间的关系,又没找到随时能上书呆子身的窍门,让他烦闷不已。


    就在天子考虑是否派暗卫偷偷去探查,偷偷把某个姑娘抓来京城让他瞧一眼满足心愿是否可行,是否会吓到秾秾时。


    这日晚上,月黑风高,他总算又到了书呆子身上。


    书呆子似乎心情不错,睡得极沉极香甜,浑身放松,满脑子都是幸福快乐。


    天子酸得牙都要掉了,想也知道这股幸福来自哪里。


    他看了眼四周的墙和屋子里的装饰,明白这里大有可能已经不在府城了,至少不在府学的学舍,也不在秾秾租住的杜家小院里,见书呆子睡得如此放松,心情和乐,便只有一种解释,人只有在自己家中,才能如此安心。


    莫非书呆子和未婚妻回了老家?


    思及已经秋假,书呆子家中是务农的,回家一趟也是理所应当。


    这便代表着,他是否能见到她了?


    思及此,天子从床上下来,今晚的月色黑沉,农家小院又舍不得点蜡烛油灯,天子摸索着到了门前。


    他理了理书呆子身上的衣服,感觉略薄怕书呆子着凉生病又是昏睡几日,于是又摸回床边,拿了挂在一旁的外袍披上,这才开门出去。


    他没有在书呆子的家中逛过,也不知是何布局,更不知秾秾是住在哪个屋子,除了屋门,自己先茫了一瞬,担心若是打开别人的房门,闹醒了其他人不好解释。


    虽夜色黑沉,看不太清屋内的情形,但打眼一看,天子还是极为惊异。


    未曾想到书呆子的家中如此的贫穷破旧,那姑娘多年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照顾书呆子,岂不是受了不少苦?


    一时又抿紧了嘴角。


    他干脆什么也不想了,伸手推开书呆子隔壁的房门,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屋子,像是与书呆子的房间是隔开的。


    刚一推进去,他目光就落定在屋内的小床上。


    心有所感。


    门,开对了。


    床上躺着的娇小倩影,让他的心忽然一颤。


    脚步却不曾停歇,思及上回还未见到她就被挤出身体,这次天子不敢大意,紧守心神,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小屋很小,天子步伐又大,也没走几步就站定到了床前。


    农家人贫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怕乡下蚊虫多,也没有添置床幔阻隔蚊虫,因而也阻挡不了天子的视线。


    他眼神凝固。


    专注落在床上人的脸上,久久不曾挪开。


    夜色虽暗,但仍见她白皙娇嫩的脸庞,翘如蝶翼的睫毛落下一片美丽的阴影,鼻子可小鼻尖挺翘,嘴唇红润……睡得香甜。


    天子忽而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细细端详,一分一毫都不曾放过,就像个饿极了的孟浪之徒,忽然叼到一块肉包子。


    只是心间添上的一层满足,让他翘起了唇角。


    心中那个叫秾秾的姑娘的轮廓,至此有了脸,有了灵魂。


    大抵是他的视线太过于灼热,床上的姑娘像是做了梦,梦见有火光灼烧自己,下意识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外面。


    她一翻身,天子凝固的眼神再度凝固,险些裂开。


    只见床上的娇儿,侧身后身上的被子掉下来一大块,露出系着肚兜的光滑裸/背。


    月色昏暗,更添一层朦胧性感与暧昧。


    天子脚步凌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还被门槛所绊摔了一跤,顾不上疼,赶紧回了书呆子的房间,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闭着眼喘气之时,莫名又回了自己身上。


    那夜皇宫里龙床上的男人一夜未眠,睁眼至天明。


    宫人来服侍皇帝上朝时,见他双眼赤红吓了一跳,险些要请太医了。


    天子苦笑:“无妨,只是未休息好。”


    他未曾想,自己定力如此之差,往日也不是没有倾城美人在他眼前晃,百般诱惑,现下只是一个女子的睡颜就让他如斯狼狈!


    念了一晚上的清心咒,让天子觉得所谓清心咒都是糊弄人的,心不静时,再什么天仙咒都无用!


    这日,如太监一样,被天子一夜未睡上火模样吓到的还有满朝文武百官。下朝后,朝臣们堆在一起讨论起一个问题:“是不是该给天子大选了?


    天子登基这么久没有大选,后宫空虚本就有违常理,只是天子大权在握,又因本朝选继承人与其他历朝历代不太相同,不是靠天子血脉就能继承的,往上数也有皇室非皇帝亲生,而是兄弟血脉的孩子让那个玉盘起了反应被选为继承人。


    所以这些年后宫空虚,朝臣们才没有太慌,但是天子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真真正正血气方刚的男人,也不能总独着不是?到底还是需要女子的,否则上火伤身呐。


    丞相作为百官之首,收到了百官的提议。


    不由嗤笑一声,那个男人眼中只有自己、江山,哪容得下别人?看他自负到分离神识到文武两大领头权臣,完全掌控朝野内外就足以见得他的自负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眼里容得下别人,还是个女子?怕不是全天下的女人加一块都入不得他法眼,他孤身至今未曾选秀,他便已经猜到他的心思。


    全天下都赞他有识人用人之明,与丞相元帅关系如何如何好,只有他和远在边关那个大傻个才知道。


    那个男人不过是更信自己,旁人在他眼中宛如尘埃,不值他信赖。


    自那日夜色中见到了秾秾,见到那个在心中描绘已久人儿的真实娇容,又不小心见了……天子连着几日上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都在失神。


    连睡觉时也不安稳了,总无法入眠,不知是渴望再到书呆子的身,再去见见她,还是回避再见她。


    天子这边过得万分纠结,瑜生却觉得离了大谱。


    他好好睡一觉,人在床上醒来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的,膝盖都起了一块淤青,像是种种摔在了地上。


    今秾一边替他揉药酒擦药膏,一边叮嘱他睡觉要安稳些,不要乱翻身,家中床小,经不得一直翻身。


    “应是生哥睡觉时不注意掉下了床,又在睡梦中摸索着自己上了床,迷糊间未察觉,醒来时才感觉不适。”


    “这次还好只是摔了腿,下回磕着脑袋怎么办?”


    又奇怪道:“生哥去了府学之后,睡相越来越差了,是不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要抓点养神的药熬着喝?”


    瑜生觉得没那回事,他自己感觉自己睡得挺好的,他睡相也没那么差,连踢被子打呼噜都不会,只是想起学舍里,隔壁那个学子?*?总是很怕他,也不知是不是睡相差,吓到人家了。


    一时间,瑜生自己的迷茫了起来。


    过后,今秾还真去抓了点药,听大夫建议炖成了药食同补的汤,让生哥喝了安神补身。


    秋收假也就小月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感觉也没过多久,假期就见了底儿,得预留出十日来用于路途。


    于是眼看今秾瑜生差不多得从家中离开了,赵氏就赶着给他们准备行囊,又是吃的又是收拾衣物厚被,被子倒是被今秾拒绝了,她觉得被子厚重来回带着麻烦,且厚实的被子仅有一套,带回府城下次回家还得带回来,不然家中没得盖。就拒绝了,她准备到府城买两套新的,索性有点积蓄了,也还够用。


    赵氏虽然舍不得花银子,但也觉得今秾说得对,而且家中被子都是缝缝补补的,拿到学舍里还不让同窗笑话瑜生?


    衣物收拾得也不多,今秾就捡两套没补丁,洗得干干净净能见人的,准备再做两套。


    自己盘算了下新添置被子衣物需要花费多少银两,手上还能剩不少,就和瑜生商量是不是留一点银子给家中,让赵氏拿着改善改善家中生活?


    瑜生虽然觉得钱让娘拿着就真的只是存进陶罐里了,她大概不舍得花用,但为人子女,能尽孝的时候自然要尽孝,至于怎么花用,真的很难管到,就让今秾自己做主。


    话说完,还红着脸抱了今秾一下,“秾秾真好,还是秾秾考虑得周到。”


    回去前,瑜生还带着未婚妻拜访了村长族老等人,收到了来自长辈们的关怀,都盼着他能在府学用功读书,好让村里族中多出一名举人老爷来,至于再往上,现下也不敢多想。


    时间这么过着,再准备回府城的前一晚上,日渐纠结的天子再度来了书呆子身上。


    这次他没有一心只想看到那姑娘故而什么也不想的冲动,他心念杂乱,躺在床上纠结许久。


    到底去不去看她?


    不看她又怕错过这次,下回再见她不知要何时了。


    书呆子一旦回了府学,长期住在学舍里,纵使休沐日会去陪未婚妻,但他大都在白日的时候陪着未婚妻,白日不在睡梦中,他又不上了书呆子的身,至于偶尔多放一两日的假还能恰巧在那个时候上书呆子身也是极其稀少难得的,这么一想,待书呆子回了府学,他岂不是再难见她?


    天子思虑许久,空躺床上半个时辰了,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这次,定要稳健些。


    莫要摔跤了。


    第30章 他生出一股贪婪……


    深夜的乡下农家,唯有月光与虫鸣相伴,寂静也热闹。


    天子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分明他是在书呆子的身体里,分明前头已经有了一回经验,再度偷窥佳人还是感觉像做贼。


    像个批了一层皮的登徒子。


    他步伐走得不慢,但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不想惊醒任何人,否则书呆子夜游的事就要瞒不住了,他倒不认为有人能发现有外人上了书呆子的身,这种事约莫只有话本子里才存在。


    再度推开那扇门,这次除了好奇,更添一丝莫名的紧张。


    天子数着自己的脚步,好像七八步不到十步就到了那姑娘的床前。


    今晚的月色比那晚亮得多,他特意开了窗户,让月光落在她脸上,照亮那张描画般的娇颜。


    天子就这么站着,看着,一动不动,嘴角翘起,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怎么会,连见她一面都觉得开心?


    数十息后,他生出一股贪婪,不自觉地俯下身,指尖想落在她脸上,触摸她的肌肤。


    这时,一股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床上的佳人蹙眉嘤咛,似要醒来,天子心都提了起来。


    但隐隐又有一股盼望。


    他尚未见过那双眼睛睁开时的模样,尚未与她视线交接,即便她看见的是书呆子的面容并非是他的……


    这样的隐隐期望,在下一刻落了空,娇人儿于睡梦中下意识拢紧了被子,整个人都躲被窝里去了,只给天子留下一个后脑勺。


    他轻笑一声:“调皮。”


    未见得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天子怕吵醒人,也不敢伸出那罪恶的手了,不敢随意触碰她,若是碰了将人吵醒,又不知如何解释。


    只是稍有遗憾,倘若能与她双目对视,能看看那双美眸睁开时的神采,能叫她看他一眼……


    天子低叹了口气。


    怀着遗憾心情走出屋门时,忽而想起了幼时奶娘哼过的一首歌谣:“佳人在天边,佳人近眼前,若得佳人哟,倾心相待之……”


    歌谣中的佳人,是否像她这样,叫人看一眼,就觉得欢心,看一眼想再看第二眼,看第二眼又想要更多,没有满足的时候。


    ……


    皇宫里的天子隔日心情上佳,走路也轻快很多,甚至允许朝臣们在朝堂上争论同一个问题超过一刻钟了,往日同一议题只要超过一刻钟,他就要甩袖走人,或是甩脸怒斥。


    朝臣们虽不解其意,但仍然趁着皇帝高兴,把往日积压着不敢提的事拿出来说,还真鲜少被驳的,只要是正当的没有不过的。


    站在群臣之首的竺情看了皇帝一眼。


    这厮,干何去了?


    快下朝之际,天子忽而问了负责科举一事的申大学士,问他下回乡试在什么时候。


    申大学士有些惊讶,天子怎么突然关心起科考来?况且是乡试?过往他都是临到了才随口问一下,且至多关心会试与殿试,乡试都是放手让翰林院去负责的。


    申大学士不敢怠慢,回道:“回禀陛下,下次乡试在明年秋。”


    现下刚好是秋日,也就是说还要整整隔一年时间。


    天子思忖了下,皱眉问:“可以开个恩科,提前至今年吗?”


    申大学士乃至满朝文武都被天子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可不可,现已至秋,若突开恩科,且不说各大省城贡院未及准备考场、试卷,主考官,就连学子们也毫无准备,突然说要开考,他们哪来得及赶路、温习功课,做好考试的准备?到时只怕能赶得上的考得上的寥寥无几。”


    天子又问:“那便缓他三个月,三月后再考。”


    申大学士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陛下,乡试历来在秋,上百年来从未更变,突然改变,怕是有违传统,另天下读书人不解。”说至这里又小心翼翼试探性问:“可是陛下觉得朝堂上人手不够用?”


    话一开口,天子还未说话,底下文武百官就跪了一大片,诚惶诚恐说:“是臣等无能,让陛下忧心。”


    天子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明年明年,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明年啊!


    以前日子也是一天天过,一年年过,也不觉得一年如何之久,现在怎么觉得有些熬人了。


    天子想到,纵使考完乡试,又要等会试,再然后殿试……


    不过会试是在京城考的,到时候书呆子应该会带未婚妻来,就怕书呆子没考过,到时又拖到下届乡试,乡试几乎三年才办一次,天子想到这里,脸又沉了下去!


    文武百官:“……”好吓人啊陛下!


    他们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得陛下的心,才着急遴选新的人才为自己所用,一时间朝堂上下诚惶诚恐,天下第一楼当日出了个骇人听闻的秘闻:“百官庸,天子急,天下读书人能者而居之!”


    一时间还没科考上当官的读书人都纷纷响应,摩拳擦掌,等着下届科考的时候考上,好解天子忧愁,为天子效力!


    今秾和瑜生带着行李和一匹骏马,正式踏上了回府城的路。


    来时人多,有蔡逸作伴,去时稍显安静,但一路换乘车、马,今秾享尽了骑马的乐趣,骑术提升之快,让瑜生惊叹不已。


    到了府城时,今秾已经可以独自御马十几里路不用停歇了。


    进府城时,她也是骑着马儿进去的,骏马美人,引来无数别样瞩目。


    今秾直接把马骑到府学门口,因杜家小院要养鸡也要种菜,怕养着马不便利,所以准备把马儿迁到府学里面专门的马厩中饲养。


    府学中不少学子都是骑马上下学的,再者府学也要上君子六艺的课程,其中就有御马一项,自也养了不少马儿,学子们自己骑来的马只要每月交上一点银子,府学就可以代为饲养看管,况且养在府学里,也方便瑜生上课用到。


    到了府学门口,今秾就跟瑜生告别,瑜生还想跟着去杜家小院被今秾阻止了,她觉得舟车劳顿,不必再来回跑。


    “这点东西,一会儿我让杜大娘帮我搬就行了。”


    瑜生只好应下来,站在门口看着娇未婚妻的马车离去,身后有人拍了下他,“怎么?成了望妻石?”


    瑜生红了脸,“郭兄?”


    小郭先生看着瑜生手里的马儿,“我刚才远远见着你的未婚妻骑马过来,这马是她的?”


    瑜生点点头,“蔡兄所赠,因秾秾与马投缘之故。”


    小郭先生看着神骏的马说:“看来是很投缘了,否则这么好的马蔡兄再随意也不会轻易相赠。”


    瑜生想到秾秾骑马时的肆意美丽,也点点头。


    两人说着话,牵着马提着包袱进去,小郭先生道:“咱学舍里那个同窗,听说妻子怀孕了,因妻子体弱怕坐不住就多请了几天假,估计要下月才能来上课。”


    瑜生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是好事,等他来定要祝福恭喜他。”


    郭:“你何时成亲,也生个孩子?”


    瑜生脚步停住了,脸色轰的一下变成了猴屁股。他耳根热极了,只要想起将来有一日和秾秾成亲的画面就已经飘飘不知所以然,何况是和秾秾生个小宝宝?哪里敢想那么远去。


    好半晌才解释,“我查了医书,女子不宜过于早孕,二十上下最为合适,我也不想让秾秾受苦。”


    本来先前秾秾及笄的时候,赵氏就想给他们办婚礼,但因为秾秾犹豫,加上他自己去查过医书,就借口科考将之拖延下来,不过算算时间,若是顺利的话到了考完会试,也正好可以成亲了。


    这事他与秾秾之间心照不宣。


    想起未来某一日,若能高中进士,与秾秾成亲,双喜临门,带着秾秾去游览长安花、京都护城河,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考!


    在大婚的时候为秾秾献上最美的礼物,倾其他的所有!


    再度来书呆子身上的时候,天子只看了一眼周围,就遗憾地叹了口气。


    果然,书呆子回了府学,即便晚上到了他身上,也无法再像家中那样,想见她便能去偷偷看一眼。


    天子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滚了滚,感觉也无甚有意思的,往日还有闲情翻翻书呆子的书桌柜子,现下见了她,胃口被养大了,只觉除她之外的事物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趣了。


    最后意兴阑珊地离去。


    到了府城后,逐渐恢复日常的活动,每日上午出摊算数,下午就回小院里写写话本子做做衣裳和家务活。


    衣裳不急还够穿,就慢慢做,先买了被子,棉被是专门卖棉被的店里整条做好的,今秾嫌枕头糙硬,特意找这家店多买了一大包棉花来做新的枕头。


    做时,起了兴趣,想起生哥是属虎的,就特意给生哥做了一个老虎形状的枕头,瑜生收到后果真喜欢不已,只是一个大男人用一个玩偶形状的枕头,他怕被同窗笑幼稚。


    就悄悄藏到了被子底下,每日熄灯睡觉时才拿到枕下枕着,棉花做的枕头里头还填充了少许的麦壳,软乎乎的同时也撑得起头部的重量,瑜生喜欢极了,睡得极好。


    天子来时,脑袋底下感觉软乎乎的,就抽起来看,就着昏暗的月光,看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虎眼是绣成黑色的,鼻子也是黑色的,三根可爱的小胡须,唯有嘴巴和吐出来的小舌头是红色的。


    天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最后断定定是秾秾做的!


    想起自己龙床上常年枕着的玉枕,硬得发慌,哪有这个棉花做的舒适柔软。


    可惜是意识到的书呆子身上,而非身体过来,否则他就可以顺手把这个枕头带走了。


    天子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用大手把枕头捏了又捏,想把这只小老虎捏扁了,让书呆子也枕不了!


    可惜棉花是有弹性的,一会儿又恢复过来,来回几次后,天子把枕头放回脑袋底下,虽无法带走,但还可以枕一会儿……


    将睡去之时,忽而眼睛睁开,双眸犀利,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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