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小插曲没有影响温川的心情,到了下班时间,店员们一哄而散,大家相约去酒吧聚会,照例邀请老板同行,温川拒绝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锁好门窗,温川提着几块树莓拿破仑出门,甜品袋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一路朝南。
晚上灯火通明的地方,除了大公司办公楼,就是医院了,市属二院住院部晚上接待最后一波家属探访,九点钟以后会全部熄灯。
温川来时正赶上饭点,医护人员都认识他,笑着打招呼:“你弟弟在306病房呢。”
温川谢过,坐电梯上楼。
“你悔棋!明明我赢了,黑子走完我就赢了!”
“我还没把棋子放在上面呢,不算数!”
进了房间,温川耳朵就被吵到了,里面大约五六个小孩,叽叽喳喳围坐,全穿着病号服,家长们则在边上嗑瓜子聊天,难得热闹。
温川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弟弟,他没上前,站在门边敲敲门,小孩们齐刷刷回头。
“温川哥!”“哥哥好!”“哥哥又给我们带蛋糕了吗!”“谢谢温川哥哥!”
小孩们朝他涌来,雀跃得像一群小鸟,人连蹦带跳,声音此起彼伏,完全看不出这些孩子在住院,精神头都不错。
温川的弟弟温又青反而没跟上来,他笑嘻嘻把棋子搁在棋盘上,对众人道:“喔唔!我赢咯!”
方才和他争论的小孩瞪大眼睛,但已经顾不上棋盘了,正所谓拿人手短,他吃着树莓拿破仑,腮帮子鼓鼓囊囊,没空说话,只能支吾着瞪他。
“算啦算啦!”最后他一抹嘴,认栽。
温又青挪下床,在一群小孩的簇拥中离开了病房,他非常清楚这些朋友并不是在送自己,而是在送自己的哥哥,怎么说呢,温又青自认在医院里的人气比老哥还是差了点。
连医院护士小姐姐对自家哥哥态度都好像比对自己好,只要温川过来,水果都会送双份的。
温又青前一阵病情不好,转移到了单独的病房,后来身体略微恢复,温川想让他住得舒服些,就升级到vip病房,钱自然多了数倍,幸好这些年温川攒了一大笔钱,两人也算衣食无忧。
温又青在外头张牙舞爪,在温川面前,就是可爱的小弟弟,乖乖坐回床上,盖好被子,等着护士输液。
他一直说自己不太疼了,但还是拗不过专业医生。
输液不好受,得病也不好受,只有见到自家哥哥,他心里能舒服点。
等护士备药间隙,温又青拉了下温川衣袖,说:“哥,你还记得曲阿姨吗?”
温川自然记得,曲阿姨是医院护士长,跟他们一来二去已经熟了,最近曲阿姨忙,他好久没见过她了。
温又青说:“曲阿姨上午来看我,问我,你有没有对象。”
温川觉得好笑:“她想给我介绍?”
温又青人小鬼大,点头:“对啊,我跟她说没有了。”
温川摸摸他的头:“我都不着急,难道你着急找个嫂子?”
温又青:“我想有人照顾哥哥嘛。”
他顿了下,又觉得这么说不大对:“也不是,就是能有个贴心的人,能多陪陪你。”
温川闻言怔了怔,温又青平时总跟哥哥嬉皮笑脸,乍然谈到远超年龄的话题,十分不适应,他脸有点红,悄悄觑了温川一眼,抓了抓后脑勺为数不多的碎发。
温川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索,而后笑着道:“好,知道了。”
温又青眼睛一亮,笑嘻嘻问:“那哥,你想找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呗!”
*
[小川啊,阿姨听说你喜欢男生,男生也没关系,阿姨有人,推给你几个,你聊聊看,等周末见上一波。年轻人嘛,要多尝试尝试!]
也不知道温又青是怎么传话的,效率惊人,温川刚下楼,就收到了曲阿姨的微信,他一时哭笑不得,回道:[谢谢阿姨。]
[害,都是小事,又青年纪小,恢复能力强,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上学了,他肯定会有自己的圈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除了工作就是又青,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你说是不是?]
温川礼貌回:[您说得对。]
[阿姨呢,不是老古董,年轻人取向同性不是问题,两人在一起讲究缘分,相处舒服是最好的,阿姨这边医生职业的比较多,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温川推着自行车回消息,有一搭无一搭地瞥着,直到看见“医生”两字,脚步微顿。
他截住了曲阿姨的滔滔不绝:[阿姨,不太合适。]
曲阿姨:[怎么了?]
温川挑拣用词,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医生大多数都是读到研究生或者博士的,您知道的,我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这有什么,这年头还能有学历歧视啊?]温川隔着屏幕仿佛看到曲阿姨大手一挥。
[这些你都别在意,选对象性格人品最重要,你就敞开聊,别给自己设置门槛!]
温川受到了几分鼓舞,就没再说什么:[好。]
曲阿姨回了个“ok”的表情。
温川深吸口气,踏着月色回家。
车把上挂着温又青吃剩下的莓果拿破仑,在微凉的天气里散出酸甜的味道。
*
沈逸青回到家,毫无意外受到了母亲大人的责问。
“你没再多相处相处?一个小时能看出什么?就算性格张扬一点,那人品呢,这么短时间怎么能了解,你是不是又训人家了?”
疑问句多到沈逸青无法回答,他将外套挂好,化繁为简地答:“没有。”
沈母噎住,还要再问,被沈父拦住:“好了,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沈母不说话了,沈逸青总结概括,依然很简单:“确实不合适。”
沈母蹙眉,望着沈逸青上楼的背影欲言又止。
沈母和沈父两人一个是高中老师,一个是大学教授,早年忙于教学和科研项目,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
沈逸青少时完全是放养状态,直到家里出了事,两人才把重心放到他身上,可惜为时已晚,长大的沈逸青周全自律,对父母亲人却表现得过于冷淡。
他从小就是个妥帖的孩子,学习不用他人叮嘱催促,考试永远名列前茅,读书永远在最好的学校、拿最高的奖学金,就连从医,也顺顺利利。
然而就是这么个让家里引以为傲的孩子,却让如今的沈母和沈父感到头疼。
沈逸青追求完美,对自己苛刻,对别人要求也高,工作上其实还好,毕竟医生从死神手里夺人,需要精益求精,但感情方面,这样的伴侣很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因此沈逸青年过而立,连个对象都没有。
家里人不可能不愁,沈母白天愁完,夜里做梦怪罪自己疏忽大意,简直恶性循环。
沈父倒还好,他觉得男人成家立业,只要自己琢磨清楚就行,强求不来,夫妻两人就此观点经常吵架。
沈逸青对家人的状态少有反馈,他平时太忙,闲下来也在研究学术问题,要说唯一跟生活有关的,就是他饲养了一只小仓鼠。
棕金色的短毛,像通心粉形状的尾巴。
淡蓝色的笼子里有卷筒和饲料盒,非常干净,仓鼠见他靠近,扒在笼边嗅来嗅去,沈逸青手伸进去,仓鼠就爬上他的手掌,很乖地趴着,黑色的豆豆眼看着他,通人性的样子。
沈逸青摸摸它的脑袋,用了点力气,仓鼠摊成了毛茸茸的鼠饼。
乖孩子值得奖励,他心情不错,多喂了些坚果。
关上笼子,他拿出手机,今天他请了半天假,微信堆满了消息,有实习生问他外科操作的,还有医院领导苦口婆心劝他出席论坛的,也有朋友深陷爱情苦海,让他帮忙参谋的。
群消息全是99,有个阿波罗头像上窜下跳更是格外抢眼: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算是明白了,上了一次床跟什么似的,都是男人,就不能爽快点!]
[你妈说得对,老老实实相亲、谈恋爱、结婚,挺好的。]
[听说二院曲护士长在做红娘四处牵线呢,你说我要不要去试试,凭我的财力姿色,肯定能排在第一梯队吧,也不知道那些男人知道我金盆洗手,会不会舍不得,嘿!]
沈逸青想提醒好友“金盆洗手”不是这么用的,但又觉得没必要,对方流连花丛也不是一两年了,说要相亲,不过换个口味,他懒得当真。
放着对方自说自话,他手指微顿,向下滑动,停“tian.川”的微信头像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甜品师和医生的朋友圈完全是两个风格,沈逸青的朋友圈很学术,而眼前的照片充满奶油香气。
每天规律的发三次,每组四个蛋糕,早上发杯子蛋糕,中午发生日蛋糕,晚上发切角,每款都很精致,只有周一周二,会发些生活照,比如店面新增的装饰、好看的晚霞。
配上表情包和简短文案。
蛋糕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食物。
沈逸青看了会儿,退出去,点开依旧滔滔不绝的好友头像,打断了这位话痨:[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对方戛然而止,发来一串问号:[对啊,怎么了?]
沈逸青:[嗯。给你买块蛋糕,庆祝你今年生日金盆洗手、一个人过。]
[我真感动,真的。]
沈逸青:[?]
[咱俩认识十年了,你第一次给我买蛋糕。你吃错药了?]
沈逸青没理这句,将各种蛋糕图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选好了,你就等着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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