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是一件好事。
是一件顶好的事。
特别是眼下,我将吃软饭当成我的职业,准备为之奋斗时。
当人渣是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的,如此方能坦然自若的忽视胶着在自己身上,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重的目光。如此方能一无所知的接受对方的哺育,承受住一位魔神阴森的爱意。
我未必有如此人渣,可以随意利用一个人的感情,将其奉出的全部随意践踏。
但对待阿蒙,一无所知的迟钝才是最有力的对心灵的保护。
艾尔海森的好感尚且属于人的范畴,他的理性和道德最多只会让他垂下眼睛,将我轻易说出口的甜言蜜语当做未来需要履行的事实。
他最多,只是用那双青翠的,因为红色菱形的瞳孔而无法太过柔软,让人想不起青草绿叶微风,只感到被某种极度理性的非人造物锁定的眼睛,注视着我。
就算因为失控,无法切实的将我安置在他的生活,随时都有脱轨的风险,他也只是克制的,在我无从预料的时刻印下一个吻。
他是以爱人的方式来爱我,在平静表象下,瞳孔尖锐,有攻击性的时刻,都被压抑抹平,最多余下一声短促的讥诮,对他自己。
但阿蒙——
但魔神阿蒙——
他不是。
在我匮乏的经历里——我有意识的时间没超过一个月——我经历了艾尔海森这样克制自己不泄露太多负面情感的爱,经历了扎萨全无自我的爱。轮到赤沙的魔神,他最初给予我的爱,其实沉重又轻盈,可以让人呼吸。
只要我不离开,只要我承认是他的妻子。
我对他的爱,一开始不是他的必需品。
年轻的魔神一开始将我当做沙漠里的幻影,后来又当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人。
一双金灿灿,如沙漠太阳的眼睛,在意识到我的寿命可能只有短短几十年,其中枯萎等待落下的过程又占据了不短时间时,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直到我第一次进食,他才认出了我非人的身份,并为之欣喜若狂。
——这时,我已经觉得他的奉献欲有些不对劲了。
依照我理解的世界树对提瓦特生命的重要性,任何一个碰到我并且认出我的魔神对我的仇杀都是正常的。
我的主食是提瓦特记录的储存器,一口下去就会让提瓦特的记录出现不可逆转的缺损。
就算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部分魔神对我的态度都是缄默,与阿蒙一样的,我只能说我见识匮乏,目前只遇到他一个魔神。
他防备了一段时间的千树之王,理由仅仅是我可能会进入狩猎状态。
食物链上的狩猎捕食过程,需要专心致志的盯住猎物,调动肌肉群,在无太多损伤的情况下一击毙命。
能进食谱的,就是尝试过的,不然我在副本的初始身份知名度也不至于有71。
我,至少狩猎成功过一次,嚼碎过提瓦特的一部分记录。
而阿蒙,他连我的物种自带的对世界树的捕食欲都无法容忍。甚至连我误解他意图的机会都要剥夺:
——既不给我认为他意图禁锢我从而保护提瓦特的机会,也不给我认为他要饿死我的机会。
我实在不能说他正常。
他甚至都不肯让自己的爱的底色一直往禁锢方面走,反而成了扭曲的奉献欲。
无法容忍这等进化而来的天性,所以在知道我的食谱可以更改后,就开始了替换我食谱的计划。
倘若我真的要有什么食物链上的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关系,他说,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因为正常魔神不会这么想,不会觉得有天敌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更不会觉得枕边人会对自己产生食欲是爱的一种。
我的意象是“驻穿底层代码的蠕虫”,而非“螳螂”。
外面阳光灿灿,天光煌煌,表意沙漠里的太阳的魔神却轻描淡写的说可以让他陨落。
大热天的让人出了一身冷汗。
我伸手,准备摸摸他是不是害了病。
他在这时又是极乖顺的凑了上来,全然没有刚刚说出疯言疯语的姿态。沉默、可靠,像沙漠里软软用尾巴圈人的长鬃虎。
很正常的温度,他并未害病,是纯疯。
“你那天说的,是指这个?”
他说“是”。
「……他是正常魔神吗?」
我对他养新果子的想法,并未走到他的思路上,以为他只是又发现了一种新的可培育的果树。
「现在不是了。」
好吧,看来无论是人还是魔神,在想到“连死亡都无法将你我分离”,往往都会涉及到食欲。
朴素的生存本能,是阿蒙的求之不得。
他愿意做我的母亲、做我的父亲、做我的丈夫、做我喜欢的一切。直至一日,我们可以心意相通,皮肉筋骨都混成一团,在末路之中,还记得给对方留下一吻。
那一片果园里最初的和最终生长起来的果树,已经是两个东西,成了魔神生命的延展。年轻的、沙漠里象征太阳的魔神,掬起了太阳的金血,洒在了果园里。
我只能感谢我作为顶尖猎食者却只能茹素的身体,不然这位损害自身来哺育我的魔神,做法会更加直接。
现在,我嗅见他,率先捕捉到的是熟悉的香气,来自他皮肉之下的血液,来自被他血液滋养出来的果实。
我每咽下一颗果子,离他的距离就越近。
他满意了吗?
当然不。
阿蒙在平常的一日,脑子清楚的做研究,突然没来由的问我能否被归类于魔神。
见惯了他平静的做出不可理喻的事的我,头也没抬,“你替换不了的,别想了。”
他“嗯”了一声,“那就是你的命运不在天理手中。”
诞生我的源头、我的命运、碰见他之前的过去,他对它们都有觊觎之心。他没对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话,他的行为却无一不在告诉我:我的过去、我的现在,乃至我的未来,都无法摆脱魔神阿蒙。
纵然他死去。
更替我的食谱,只是他的第一步。
第二步何时到来?
或许已经抵达了。
沙漠这片广袤的区域里不是只有阿蒙一个魔神,他想要守住自己的地盘自然会跟其他魔神起争斗,也会跟其他魔神构筑联盟。
便是在这点上,这点弱肉强食里,他都没有忽视我的存在。
他不希求能得到我的帮助,也不意外有朝一日会迎来我的背叛,他只是凑近我,“我这样做,你想看见吗?”
“不想的话,你会停止反抗?”
“大概会爬着回到果园,血液不能浪费。”
他的神情奇异,“不过在此之前,我会扼断所有可能被你选择的魔神的生机。”
从这点上看,他的思路是清晰的,前提又是错误的。
他扼断别的魔神的生机的前提条件是“我让他去死”,扪心自问,有人让我去死的时候,我不会一拳头揍上去不会言语攻击,都是我道德高尚。更别说迁怒到无关紧要的对象上,放过罪魁祸首了。
阿蒙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在为我独占沙漠铺路。
最强的魔神自杀之前带走一批实力中上的,剩下的小卡拉米成不了气候,而我吃软饭是我好吃懒做,又不是不能打。
「魔神都这样的吗?」
「你猜。」
我猜有正常的吧。
但是,我现在没碰到。
认识娜布后,我以为我碰到了正常魔神,骰子出目不高也没低到千树之王的地步,我们正常的见了一面,彼此在心中都没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这种互相的不熟悉在阿蒙的感知中很明显,在他没有感受到危险时,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精神稳定得如同一个正常人。
我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囚犯。
何况,他的警惕心升起来,不是内耗就是绕过我去让别人感受痛苦,对待我这个让他感到苦痛的源泉,底线自始至终就只有那两条。
近些年,我们再怎么不真,都因为果实的原因得到了一点真。
他的精神警惕性不至于绷得死紧。
我可以因为无聊去找娜布,去找娜布的眷属镇灵,一待就是一天。安抚阿蒙精神的是娜布或者镇灵养出来的花,一开始,娜布只是很客气的给了我一些常见的颜色鲜艳的花朵。
花神对待我这位不速之客,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也只是最基本的,我常常见不到她。
所谓的去找娜布的领地采花真的是字面意思,花神允许我自由进入她的领地,跟我见面次数又寥寥。
我大都是一个人待着,周围既没有花神也没有花神眷属镇灵。
到了时间才有镇灵出来给我一堆新鲜的采摘好的花。
既能图个清静,又可以不费力气。
有一段时间,阿蒙经常会嗅到我身上沾染的花的香气,回来的时间要是晚了一些,发丝上还有一点细雾。
“你很喜欢花?”
他看上去不喜欢这种香气,接到花时的高兴又作不得假。二者的区别,可能就是花的香气是沾染到了我身上,而花朵是我递给他的。
他便想为我再种一片花圃。
计划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待我的同意。
我说:“不喜欢,花朵很少有好吃的。娜布那边的花朵也一样。”
“我的错。”
他放下手中的花,“明天,或者今晚,我养一些好吃的花朵,你觉得如何?”与我十指相扣。
我没答应。
一般,我答应了,他会顺势提出一些要求:亲吻、拥抱、抹眼影等。
“我现在不饿。”
但这之后,我便常常能见到娜布了,跟娜布的关系也增进了一些。
“娜布是一个很正常的魔神。”
“是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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