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回
赵是安的尸首是被?袁茵茵一步一步背下山的, 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姑娘愣是咬着牙,走了走了许久,明明初冬的天, 可她的衣衫却被?汗水打湿, 碎发贴在额头上,连嘴唇都因干燥冒出了血丝。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走的艰难,纪长宁就这么一言不发跟在身后,二人离了约有五步的距离, 一路上都未有人出声, 直到袁茵茵踩到石块摔倒, 整个人往前扑去, 身上的赵是安也倒在一旁。
她眼?睛一红, 甚至都顾不上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的将赵是安抱在怀中?,哽咽着出声,“师兄,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怀中?之人紧闭着双眼?, 眉头一如?往昔的温柔, 若不是毫无呼吸, 瞧着和睡着无二, 可他?们?皆心知肚明,这人永远无法?回答了。
纪长宁喉咙有异物堵塞, 难受至极, 舔了舔干燥的唇,走上前蹲下身想将人扶起来, 手刚伸出去,便被?狠狠推开。
“用不着你假惺惺!”袁茵茵眼?睛通红恶狠狠道:“纪长宁,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你说你护着他?,死也会护着他?,那为何你还好生生站在这儿?”
“我师兄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他?心善,时?常替其他?人看病不收诊金,路过瞧见?有人受伤,都会带回阅微草堂,我说了他?无数次,他?只?说,医者仁心,”袁茵茵愣愣的诉说着赵是安的种种,“他?救了你,救了晏南舟,甚至还救了那个魔修,他?救了很多人,明明是在做好事啊,可为何好人不长命呢?明明你们?都没事,为何死的是我师兄呢?”
发生的种种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纪长宁也不知如?何解释,也不确定是谁之过,是穆明方?还是晏南舟,亦或其实是她自?己,只?是心中?懊悔不已,忙垂下眼?眸,哑着声道歉,“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闻言,袁茵茵眼?眶中?的泪终是忍不住掉落下来,她死死咬住唇不泄露一点哭声,因为她明白,她师兄没了,也没人会在乎她哭的难过,也不想哭哭啼啼,让她师兄黄泉路上走的不安心。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又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上半身弯的很低,将赵是安小心翼翼背在身后,起身时?有些?费力,纪长宁忙上前帮忙,被?袁茵茵瞪了一眼?,呆在了原地,那双眼?中?,满是恨意。
直到袁茵茵走出一段距离,纪长宁跪坐在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长长叹了口气。
来时?是蒙蒙亮的天,回时?亦是蒙蒙亮的天。
不过短短一日,物是人非,生死相隔。
袁茵茵也不知走了多久,双脚都磨出了水泡,嘴唇干燥泛白,头发上结了一层白霜,气喘吁吁仰头看着阅微草堂的牌匾,微微侧头望着脑袋垂在颈窝处的赵是安,放轻了声音道:“师兄,我们?到家了。”
檐下未点烛火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好似在回应袁茵茵的话。
赵是安去世的消息没有两日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木夕镇,他?平日里为人良善,温和有礼,又医治了不少百姓,颇受大家伙喜爱,闻此恶讯,纷纷来到阅微草堂吊唁,一时?之间,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无人不为之动容。
这两日,袁茵茵听得最多的话便是节哀顺变,她没有哭,只?是平静的跪在棺材旁烧纸,也知道丧事的所有事宜都是纪长宁在张罗,可就是给不出一点回应。
其实袁茵茵心中?清楚,赵是安的死同纪长宁没有任何关系,可总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她会想,若是纪长宁早些?离开,或是一开始就不救纪长宁,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人极其奇怪,一旦有一个念头浮现,那所有思绪便会顺着这个念头展开。
她不想恨纪长宁,可又无法?控制自?己所思所想,理智于情感的快要将她分?成两部分?,以至于每时?每刻都头痛欲裂快要疯掉了。
夜色降临,闹哄哄的阅微草堂安静了下来,旁人会因赵是安的逝世而难过叹息,可总归不是至亲,还有各自?生活要过,转身又奔波在柴米油盐中?,空荡荡的院中?挂满了招魂幡,只?余下摇曳的树影,风一吹,盆中?的火星也随之变大,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屋檐下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晃,连带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明明灭灭,一道人影遮住了所有的视野,袁茵茵没有回头,只?是往火盆中?丢了几张纸钱。
“我来吧,”纪长宁蹲下身,轻声道:“你去歇一会儿。”
“纪长宁,”袁茵茵的声音有些低,融在风中?,不仔细去听甚至听不清,“你走吧。”
纪长宁抬眸,神情凝重,并未接话,而是捡起一旁的纸钱往火盆中?扔。
袁茵茵停下动作,扭头看向纪长宁,瞧见她脸上未处理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以及几日未休息而青黑一片的眼底,不由冒出火气,提高了声音大吼,“我让你走!你听不懂吗?”
“你师兄让我照顾你,我不能走。”纪长宁面无表情淡然回答。
大口大口喘息的袁茵茵压抑不住暴戾,双眼?通红,嘴唇颤抖,一把抢过纪长宁手中?的纸钱丢在地上,嘶声大吼,“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你为什?么不滚,这里是我家,我恨你,你给我走,你给我走!”
她疯狂推搡着纪长宁,不停地大吼大叫,情绪看着极其不正常,纪长宁没有还手,任由袁茵茵拉扯着自?己,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渗透了衣衫,血腥味顿时?便扩散开来。
二人推搡拉扯间,袁茵茵不相信撞到了供奉香烛和灵位的桌子?,桌上的东西摇晃起来,白色香烛突然倒下,眼?看便要将要烧到灵位,纪长宁脸色骤变,忙伸手挡住了火焰。
“嘶——”掌心的剑伤被?就还未愈合,又被?烈焰灼烧了一下,疼得她出了一头冷汗,倒吸了口气。
皮肉被?灼烧的独特气味在风中?蔓延,袁茵茵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流着泪呆站在原地,看着纪长宁不顾危险护着赵是安的灵位,那只?手上粘了白色的蜡,混合着红色的软肉和黄色的脓水,看着极其恐怖,可纪长宁却不在意,只?是小心将灵位放好,甚至都没苛责自?己一句。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喃喃自?语,“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你答应我会救我师兄的,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不想恨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想要我师兄回来。”
“茵茵,”纪长宁将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藏在身后,缓缓走近,轻轻替哭的泣不成声的姑娘擦掉眼?泪,轻声安抚,“赵是安的死我难辞其咎,但你信我,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用尽我毕生所学,将凶手碎尸万段,我以我的剑起誓。”
袁茵茵看着纪长宁,最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信你。”
说罢,转身离开。
纪长宁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身影在夜色中?被?拉的细长,直到手上的疼痛传来,才令她清醒,抿着唇回到灵堂,点了三炷香,插好后退后几步。
她看着赵是安的灵位,周遭昏暗漆黑,阴风阵阵,可她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感到无边的孤寂,哑着声唤了句,“赵是安……”
刚出声,她发现声音沙哑的难听,只?好垂眸蹲在一旁往火盆中?丢纸钱,火星一接触到纸张立刻便燃了起来,跳动的火光照射在纪长宁脸上,她愣愣的看着,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火焰熄灭,周遭橘黄色的火光再次消散,也无人知晓她要说什?么。
天彻底黑了下来,飘下了鹅毛大雪,转眼?便在青瓦树梢上铺了一层,家家户户亮起了烛火,饭菜的香味从窗棂中?飞出,炊烟缭缭,是这雪夜中?的一抹温暖。
雪越下越大,鞋底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人归家心切,脚步匆匆,被?黑夜中?一个人影绊了个踉跄,忙提高手中?的灯笼往前照明,瞧见?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躺在路中?间,身上盖了薄薄一层雪,也不知是死是活,啐了口唾沫,不悦的咒骂起来,“哪儿来的乞丐,要死也别死在这儿啊,挡了老子?的路。”
他?怒气冲冲给了那身上满是脏污的人影一脚,听见?一声闷哼声,这才骂骂咧咧走远。
人一走,瘫在地上的乞丐十指动了动,露出杂乱头发后一双在黑夜中?也明亮的双眸,他?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看着一个人影拿着剑缓缓走来,蹲下身担忧问,“莫要怕,我陪着你。”
“师姐……”他?哑着声轻唤了句。
发着光的人影对他?浅浅一笑,一如?当?年还在山间陵时?的那般。
心魔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个模样,可晏南舟舍不得剔除心魔了,因为只?有这时?候,纪长宁看向他?的眼?中?,没有恨意和厌恶,只?有万千情意。
他?躺在冰凉的雪地中?,如?置一片暖阳中?。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回
赵是安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 没那么多繁琐的杂事,尸首停在?灵堂没多久便下了葬,下葬那天, 袁茵茵险些哭晕过去, 她死死抱住棺材,大声呼喊着师兄,无不令人为之动容,不少妇人没忍住用袖子?抹掉眼?尾的泪水,上?前搀扶着她。
纪长宁没有哭, 只是在?一旁看着, 面色淡然?, 瞧不出悲喜, 只是等所有人离开后一个人在?赵是安的坟前站了许久, 久到头顶和肩膀都?积了雪,远远看着,像是一座冰雕。
冰雕动了动僵硬的脚,那些积雪唰唰落了下来, 她有些缓慢的走了几步,随后拔出同悲剑, 割断一小节长发, 左右瞧了瞧, 扯下挂在?树上?的幡布一角, 手指灵活将头发编好。
随后又半蹲下身,用剑刃在?墓碑旁挖了个坑, 小心翼翼将编好的碎发放在?坑里, 再仔细填好土,用手拍了拍。
“这是驱魔结, 这样蛇虫鼠蚁便不会靠近你?了,”纪长宁压实土壤轻声说着话,“底下有些黑,你?莫怕,我会陪着你?的。”
风声吹过,树影摇曳,发出沙沙作响的动静,好似有人在?回应她的话。
“赵是安,若是你?恨我就好了。”纪长宁的语气没有过多情绪,极其平静的说完这句话。
她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若是赵是安像袁茵茵那般恨自己?,那她不会如此茫然?和无措,至少恨意可以弥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情意不行,情深义重,最难偿还,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这份情还给赵是安,更莫说这里面还有一条命。
懊悔,悲伤,自责,种种情绪充斥在?纪长宁的脑海中,可她无能为力,她清晰的明白同天道相比,同命运相争,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不能憾天,不能动地,甚至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
寂寥的山间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被雪层压弯了腰的枝叶上?颤颤巍巍,随后堆积的积雪唰唰落了下来,在?她身侧堆积成了一个小山堆,连赵是安的墓碑上?都?盖了些许积雪。
纪长宁用指腹排干净了墓碑上?的积雪,积雪融化打湿了袖子?,她并未在?意,而是叹了口?气,“赵是安,我要走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罢,纪长宁起身最后垂眸看了眼?墓碑,转身离开。
回阅微草堂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巷子?,隔的远远的纪长宁便听见前方传来几道争吵的声音:
“你?这泼皮,腌臜玩意,居然?敢伤我儿?,我今天就要你?好看!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狂怒,声音能传遍整个巷道,混合着一道孩童尖锐的哭声,吵得人头疼欲裂。
“这乞丐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怕是死了啊。”旁边的男子?有些担忧地问。
话音落下便有人回答了,“我昨日还瞧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别是个傻的吧。”
“我管他傻的痴的,伤了我儿?,我定不会放过他!”一开始说话的妇人再次大吼大叫着。
人群中也看了前因后果的,闻言不由得出声反驳,“我瞧着明明是你?儿?子?拿石子?砸人家,说人家是狗,踢别人时自己?绊倒的,怎怨旁人。”
“赵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儿?子?顽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都?知道,前几日还把我晒的辣子?豆子?打翻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撕烂你?的嘴!”
两人争吵起来,又混合着七嘴八舌的劝架声,还有各种各样的说话声,跟集市叫卖一样热闹,听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就无人注意到瘫倒在?角落中的人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趁着局面混乱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直至走出人群。
他头发由于打结,结成一缕一缕的,披散在?脑后,遮住了面容,身上?满是血渍干涸留下的印记,混合着尘土杂草,瞧着极其狼狈,好在?是天冷,身上?并未传来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这副模样站在?人群中,依旧会让人避之不及。
许是伤势未愈的缘故,他需要扶着墙壁,走的极慢,一小段距离后身上?的伤口?裂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和站在?前方的纪长宁对?上?视线,巷子?狭窄,声音吵杂,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最终,是晏南舟先移开目光。
纪长宁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执剑站在?那儿?,未施粉黛的脸也是苍白,显得头发格外漆黑,以及眼尾留下的一抹红,整个人好看至极,令人不由得自惭形愧。
晏南舟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纪长宁看着,他这几日哪儿?也没去,就守在?阅微草堂四周,一是为了等身上?的伤势自愈,二是为了送赵是安一程,剩下的便是那无法诉说的私心。
身上?的伤未及时处理,疼得他四肢酸疼,稍稍一动便感到五脏六肺都?疼痛难忍,强忍着痛意走到这儿已是不易,连着几日露天席地,自然?也无心收拾,才落得这般。
他知道纪长宁不想看见自己,所以刻意避开,小心翼翼,未曾想还是会撞上?,忙垂下眼眸侧身避开,半点不敢直视纪长宁,狼狈,羞愧,以及自卑,是他最不愿被纪长宁窥探到的一面。
纪长宁是听见吵闹过来的,未想到争吵的源头是因为一个乞丐,那人浑身脏兮兮的,弓着背低垂着脑袋,显得局促不安,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本?来模样,莫名让人觉得可怜。
众生?皆苦,无人能渡,纪长宁自身难保,管不了旁人的悲惨命运,她收回视线快步走过,可路过这乞丐身旁时,那人不知为何更加紧张身形一僵,头垂得越低。
晏南舟呼吸急促,生?怕纪长宁认出自己?,不由屏住了呼吸。
“轱辘轱辘——”
几枚铜钱落在?了晏南舟脚边,他伸手捡起,猛地抬头望去,只能瞧见纪长宁渐行渐远的背影,融入还在?争吵的人群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紧紧将那几枚铜钱握紧在?手中,晏南舟嘴角露出个苦笑,他的师姐就是这般,什么都?不说,瞧着冷漠至极,毫不关心,实际比谁都?心软,庇护弱者,关心他人,就连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都?能给予善意,从不奢求回报。
曾几何时,他也是拥有这份关心的,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将思绪收了回来,晏南舟站起身扶着墙壁缓缓走出巷子?,将那些声音抛在?身后,背影显得孤寂可怜,与这世?间所有热闹无关。
入了冬后,天越发的冷了,其中位于最北的封魔渊更是风雪漫天,狂风怒吼,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发出极大的声响,令人感?叹大自然?的恐怖。
噬日楼处在?封魔渊的最深处的生?死道,一个终年不见阳光,阴暗至极的地方,除了一些因心魔引诱而入魔的修士凡人外,这里还有不少自幼生?于此,长于此的臣民,朱厌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大,时刻要提高戒备,生?怕一个疏忽便会丢了性命,一路走来,皆是白骨和鲜血铺成的路,见识过太多手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为了魔力将亲女练成炉鼎的戏码,自是明白,想要活着,只有变强,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活下去。
等杀了无数人,手中染上?鲜血,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无视天地规则,随心所欲,意欲颠覆整个天地,开创一个魔修为尊的天地,将黑白打乱,让善恶重组,成为这古往今来第一人。
当年那战他败于仙门百家之下,不得不得退后封魔渊,也正?因为这个,朱厌才足以窥探到封魔渊真正?的秘密,那是一方魔眼?。
魔眼?是封魔渊中心一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因为这个魔眼?,才能庇佑封魔渊百年来不被仙门百家轻易攻陷,那是封魔渊所有充沛魔力的来源,亦是所有魔修痛苦的根源。
翻遍了藏书,他才从一本?古籍中得知,这个魔眼?以魔修的怨念和欲望为食,欲念越多,它能释放的魔力也就越多,滋生?出杀戮,残暴,黑暗和冷血,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换言说,他们?不过是这个魔眼?的养料罢了,直至被魔眼?一点点吞噬掉,变成一抹灰尘。
朱厌心高气傲,怎会甘心受此物影响,可无论如何皆无法除掉这个魔眼?,相反,魔眼?还会释放一种诡异的黑雾,这黑雾似有生?命力一般,可随意吸食妖魔修士亦或是凡人的怨念,力量逐渐增大,无法控制。
平心而论,朱厌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那些凡人是死是活同他有何干系,可这魔眼?实在?古怪,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噬日楼会第一个遭殃,多年辛苦毁于一旦,朱厌怎会甘心,他是想成为着天地主?宰,可不受控制的力量不一定是福报。也可能是祸患。
于是他一边用自身魔气滋养着这些黑雾,使得他们?出不了封魔渊,无法汲取旁人怨念来提升能力,一边寻找解决这魔眼?的办法,而晏南舟体内的神骨便是他最后的办法。
他站在?高台之上?,眺望着漆黑旋转的魔眼?,风雪迎面吹来,落在?了头顶和衣衫上?,他看的极其认真,似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雾气窥探这背后隐藏的真实。
“哒——”脚步声响起。
人未至,一股独特的檀香便顺着风钻进了朱厌鼻中,他未回头,只是阴阳怪气道:“佛子?今日不在?房中诵经,还有闲情逸致闲逛?”
了尘走近,同人并肩而立,任由狂风吹起白金色的袈裟,他身处魔窟,可面上?无悲无喜,似寺庙中的雕塑那般,看不出一点表情,也学?着朱厌的模样,盯着那漂浮在?空中的魔眼?瞧,两人都?未出声,好一会儿?后,才听了尘问:“听闻右护法受了重伤。”
“你?是想问何人伤的他?”朱厌用余光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然?后到这抹目光,了尘也扭过头,目光漆黑平静,也不接话,只是目不转睛看着朱厌。
“呵,”朱厌嗤笑一声,“你?放心吧,不是魏娇娇,魏娇娇可没这个能耐。”
闻言,了尘皱了皱眉,眉眼?间是被拆穿的不悦。
“当年你?宁愿死在?悟禅山都?不愿意来封魔渊,怎的魏娇娇同你?说了什么,你?就同意来封魔渊了?”
了尘眼?睑轻眨,思绪不由自主?飘散,恍惚间又看见那妖娆妩媚的女子?为他撑起一把伞,陪着他一路爬到了悟禅山的山门外。
那日下着暴雨,被落在?身上?犹如针扎般刺痛,生?变得毫无意义,他望着天发呆,对?周遭一切毫不关心,只觉得人生?之苦,令人疲惫,
这时,魏娇娇丢掉油伞面对?着自己?蹲下,被雨水冲刷掉的脂粉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轮廓,她说:“大师,你?的佛不要你?了,不如我要你?,可好?”
没有那么多花言巧语,利益相诱,只是了尘贫瘠人生?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选择,他来到封魔渊并非堕落,而是去领略众生?百态,寻一条旁人从未走过的路罢了。
见人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朱厌眯着眼?刻意将未尽之语说完,“莫不是,你?对?魏娇娇动了情?”
心口?一沉,了尘瞳孔猛地收紧,抿着唇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回答,“色欲皆是空欲,皮相皆是假像,我二人之间并未有私情。”
“是与否,怕是只有你?自己?清楚。”朱厌若有所思看向了尘。
后者眉头一皱,语气冷了三分?,“同你?有何干系?”
“你?如今好歹是我噬日楼的佛子?,若是同一个叛徒纠缠不清,怕是难以服众,更何况,”朱厌停顿片刻,含笑直视了尘,戏谑道:“我怎么说,也是你?舅舅。”
话音落下,了尘愠怒,拂袖离开。
朱厌嗤笑了两声,又收回视线看向空中的魔眼?,喃喃自语,“又变多了啊。”
黑雾在?空中翻腾旋转,层层叠叠,连前方都?充满着未知,无人知晓命运的走向,该去往何方。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回
自从赵是安入土为安后, 袁茵茵便搬到赵是安的?那间房,她每日?都要去替镇里的?乡亲瞧病,刻意早出晚归同纪长宁错开时间, 以至于两人连着?几日?都未碰见过。
原本?热闹的?阅微草堂如今只剩下纪长宁一人, 周遭过于安静,连被积雪压弯的?枝头上雪层滑落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纪长宁现在屋檐下看着?院中飘雪,莫名觉得有些茫然?和寂寥,她知道袁茵茵因为赵是安的?死气恼,于公?无私, 都不?应继续待在阅微草堂, 许是离开还能让袁茵茵开心?。
可若是自己走了, 袁茵茵孤身一人受人欺辱怎么办?她性子随心?, 遇见事也没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岂不?孤单?外出采药遇见妖魔又该如何?
一桩桩,一件件,纪长宁想了无数个会发生的?可能,怕自己对不?起赵是安临终遗愿, 死皮赖脸留了下来,可以后呢?以后也因一句请求困守于此?
对此, 纪长宁自是不?愿意, 她之所以没有回万象宗, 便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困于阅微草堂同困于万象宗并无太多不?同,依旧无法掌控自我命运, 她不?愿这般。
但眼前局势是一个死局, 在她想到破局之法前,留在阅微草堂是最?合适的?选择。
起了风, 雪飘落在了脚边,纪长宁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眨眼被体温融化成?水,她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有些不?放心?,回屋拿了两把伞,撑起其中一把走出门,站在街口等袁茵茵。
周遭都是行?色匆匆顺着?风雪而归的?行?人,只有她逆着?风雪而去,撑着?伞站在雪地中,眺望着?前方,时间逐渐流逝,行?人越来越少,连路边的?小贩也收拾整理?好摊位,奔向来接自己的?妻子,整个天地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纪长宁自己。
袁茵茵背着?药箱走近,看见的?就是身着?蓝色素色衣衫的?女主撑伞站在雪中的?景色,夜色朦胧,她身后是白茫茫飘雪,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显得她一人站在那儿?的?消瘦身影有些孤单。
她不?由得思考,自己是真的?恨纪长宁吗?
可这个问题注定寻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即便自己再?如何气恼不?满,可等情绪冷却?后,她会发现,与其说恨纪长宁,不?如说是恨自己,在自己沉浸师兄于去世的?难过中时,亲眼看见赵是安死在自己眼前的?纪长宁,心?中不?见得比自己好受。
可这人什么也不?说,忍受着?自己的?无理?取闹,每个夜里,房中的?烛火都会亮至天明,将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人的?遗言牢记于心?。
袁茵茵不?懂,却?又似乎明白,为何师兄会心?悦这人,因为,纪长宁确实同这世间大多数不?同。
就如此刻,她看着?站在雪地中等待自己的?纪长宁,突然?不?知该用何语言表述心?中所想,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私有所感,纪长宁转身,正对上袁茵茵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还以为她又要发怒,犹豫了会儿?走上前将伞递过去,张口解释,“雪有些大,我怕你湿了衣衫。”
袁茵茵目光落在那把伞上,突然?觉得这些日?子的?无理?取闹和剑拔弩张,都在这一刻,在这个雪夜得到缓和,她低着?头想了许多,想自己虽是不?幸,可纪长宁又何其无辜,于是伸手接过拿把伞,声音很低,“有劳。”
说罢,二人撑伞并肩而行?。
回了阅微草堂后,袁茵茵开了一坛酒,她看着?纪长宁一边斟酒一边语气平静道:“我记得这酒是初春时我师兄酿的?,我当时一直记着?,老?想偷摸挖出来尝个鲜,被他好生训了一顿,他说:等来年桃花开时就可以挖出来喝,若是被他知晓我挖了出来,怕是又要骂我一顿了。”
话音落下,袁茵茵没忍住笑出了声。
纪长宁未出声,只是默默的?听?着?,听?着?袁茵茵说少时打雷,赵是安会替她捂着?耳朵,说那是天上的?神仙在放爆竹;
说同其他医馆吵架时,旁人总说自己性子火爆不?好惹,赵是安会咬着?牙同人家大打出手,被打的?鼻青脸肿还不?忘安慰自己;
说她其实说过无数次让赵是安将自己赶走,毕竟来历不?明之人总归不?安全,莫说还废药材,可赵是安会叹了口气教导她,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每一句话都围绕着?赵是安,在袁茵茵的?追忆里,赵是安老?实,纯朴,甚至还有些傻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纪长宁眼神一暗,仰头饮尽了一杯酒。
这是自那日后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坐下聊天,没有嘲讽了怒吼,有的?只是对于对一个人逝世的?悲痛。
几杯酒下了肚,袁茵茵明显多了几分醉意,她双眼迷离,脸颊飞上一抹红霞,说话间还打了个酒嗝,“纪长宁,我其实不?讨厌你,我只是嫉妒你。”
同这人一脸醉意相比,纪长宁也是清明许多,她把玩着?酒杯,闻言抬眸望着?对面这人,眼中带着?点不?解和疑惑。
“嗝,”袁茵茵又打了个酒嗝,扳着?手指开始数,“你长的?好看,又不?会随便发脾气,有没有修为都这般厉害,没了修为也不会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变强,同你相比我半点没有优势,无怪乎我师兄心?悦你,我只会给他惹麻烦,他许是早就嫌我烦了,这才去了我寻不到的地方。”
越说到后面,袁茵茵情绪越低落,眼睛一红,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纪长宁用指腹轻点杯身,一直等袁茵茵说完才开口,“茵茵,你觉得桃花好看吗?”
袁茵茵虽不?明白纪长宁为何要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应答,“好看。”
“那院里前几日?才开的?梅花好看吗?”
“也好看。”袁茵茵想了想还是回答。
“既然?都好看,那又为何要执着?于桃花的?花瓣长于梅花这最?无关紧要的?一点呢?桃花喜光,梅花耐寒,桃花淡雅,梅花浓郁,她们各有特点,不?应混为一谈,而应独自绽放。”
闻言,袁茵茵眨了眨眼,好像明白纪长宁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心?头一股暖流涌过,趴在桌上,又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我突然?觉着?,你与我师兄在一块儿?,也没那般难以接受,所以,你当真对我师兄无意?一刻也没有?”
纪长宁未说话,只是拎起酒壶往杯中倒了一杯酒,垂着?眼眸在想,对赵是安有赞赏,感激,钦佩,唯独没有爱慕,也许会有片刻的?悸动,但那并不?代表情爱,毕竟无论是谁将一颗真心?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都难以做到无动于衷,是人便渴望被爱,她并非顽石,自然?也不?例外。
但好在,吃过一次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断然?不?敢再?轻易去接触情爱之事了。
无声已然?说明一切,二人皆心?知肚明,并未继续,袁茵茵只是将下巴枕在双手相叠的?手背上,说话时,下巴还会一动一动的?,“那晏南舟呢?”
手一歪,酒溅出去些许,滴落在桌子上,纪长宁抬眸看着?面前这人,又听?她继续道:“他心?悦你,那你呢?你心?悦他吗?”
将杯子放下,纪长宁犹豫了会儿?还是询问,“为何会觉得想?”
“那些人想杀他,明知有危险他还愿意自投罗网,总不?会是为了我师兄吧。”袁茵茵解释。
抿着?唇思索了会儿?,可能是因为袁茵茵不?知道她的?过去,也可能是太多困扰萦绕心?头,亦或是多饮了几杯酒,酒气上头,纪长宁当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曾经?。”
“啊?”
“我曾经?心?悦过他。”虽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心?动,但否认发生的?事实其实并无多大必要。
“那你们……”袁茵茵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该问不?该问。
纪长宁拿起酒杯垂眸看了眼倒影在酒液中模糊不?清的?画面,语气平静的?回答,“他有意中人。”
“可他看你的?眼神……”袁茵茵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子都抖了抖,她不?知想了些什么,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怒吼,“我明白了,用情不?专,负心?薄情,当真不?是个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正好听?见她对晏南舟的?这番评价,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极其认同的?点头,“说的?没错,确实不?是个东西。”
“这种人不?值得为他难过,来喝酒,咱们不?论其他,一醉方休!”
“铛。”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烛火的?摇晃,影子也随之跳动起来。
酒过三巡,窗外肆虐的?风雪平静下来,袁茵茵醉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趴在桌上一身的?酒气,眼神迷离,摇晃着?手中的?空酒杯嘟囔,“酒呢,喝啊,继续喝啊!”
清醒时不?消停,醉了也格外闹腾,纪长宁虽也有了点醉意,但意识尚且清醒,眼见袁茵茵要滚下桌去,忙起身将人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上。
“师兄,师兄……”
床上的?人发出梦呓,眼泪顺着?眼尾流下,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光。
纪长宁用指腹抹掉,她替人盖好被子轻声道:“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哭泣声渐渐归于平静,纪长宁这才转身拎起桌上的?还剩一半的?酒坛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寒风凛冽,风雪虽停,可吹打在脸上的?冷意依然?刺骨冰冷,整个天地被白雪笼罩,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在白色的?映衬下,整个夜色也变得明亮起来。
她站在屋檐下望着?院中的?那颗樟树,高举着?酒坛仰头喝了口酒,酒入喉肠,驱散一身的?寒气,带来了滚烫的?灼热感,她走出檐下脚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后轻轻一跃,飞上了屋顶,掌风一震,屋顶楼的?积雪便唰唰落了下去,空出了一小块儿?空地。
纪长宁一个人坐在屋顶眺望着?远方,背对着?被白雪覆盖的?木夕镇,披着?白色斗篷,仿佛与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明明天气严寒,冷风吹拂,可她喝着?酒却?搞不?到丝毫寒意,反倒是脑袋清晰明了,足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理?清楚。
先是任泽发难,然?后被自己喝晏南舟联手击杀,再?是晏南舟眼睛复明,认出自己,接着?是穆明方以赵是安要挟,晏南舟受心?魔控制,再?到最?后,赵是安为救自己而死,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场梦那般,充满着?不?真实感。
直到这一刻,纪长宁方才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
首先是晏南舟的?神骨,仙门的?人要神骨是为了飞升上界,不?老?不?死,增进修为,那噬日?楼呢?也是为了飞升?可仙魔的?力量相斥,神骨对魔修来说,不?见得有用,但他们依旧步步紧逼,意欲为何?
其次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那个衣着?奇怪却?异常熟悉的?妇人,还有梦中那个同自己模样相同的?女子,以及出现在幼时自己口中的?系统,男主等奇怪的?话语。
最?后是崇吾,薛云阳死后自己丢失的?记忆,以及在封魔渊昏厥过去后发生的?一切,虽没有证据证明,但纪长宁隐约觉得,定是同崇吾有关系。
被万魔吞噬,意识消散时,纪长宁清楚的?听?到了有人呼唤自己的?声音,急迫和担忧,却?不?是崇吾,听?着?,有些像晏南舟。
可晏南舟那时,应在孟晚身边啊。
纪长宁感觉眼前满是迷雾,层层叠叠笼罩着?天地。她明明看见了,却?寻不?到入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迷雾包围,无计可施。
思绪翻涌,乱成?一团,却?没有一点头绪,只能皱着?眉饮酒,等纪长宁意识到自己醉了时,酒坛便见了底,她看着?四周的?景物出现重?影,天旋地转,连院中的?那颗樟树都便变成?了好几颗,忙闭着?眼摇了摇头。
凭心?而论,纪长宁酒量并不?算差,可也不?知赵是安这坛酒中加了什么药草,后劲极大,她感觉身上一股热气直往头顶涌,连眼睛和脸颊都变得通红,忙撑着?屋脊站起身来,身形摇摇晃晃的?,脚步有些踉跄
她意识混沌,脑子不?大清楚,只感觉心?跳动时牵扯着?太阳穴,发出嗡嗡的?声响,吐出的?呼吸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起了风,吹在身上,冷的?纪长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着?离开,可初冬的?屋顶结了冰,才行?两步,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往下倒去,连带着?脚边的?酒坛也顺着?石瓦,轱辘轱辘滚落下去。
衣衫下垂,发丝飞扬,重?心?下落的?感觉不?大好受,从屋顶到地面的?距离被无限拉长,纪长宁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屋顶,不?由想:要是就这么摔死了,其实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她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落地的?痛。
“咻——”一个人影飞快跃来。
风势变大,随后,“砰——”一声,酒坛落地,应声而碎,碎片飞落在四周,里头还盛了些许酒液,在夜色中泛着?水光。
周遭归于平静,树枝沙沙作响,甚至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妻子的?训斥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发生,而是被人扶着?腰落下,等落地后,环在腰间的?那只手立刻收了回去。
纪长宁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沧桑的?容颜,下巴上长了胡须,双眸满是血丝,瞧着?没有一点人气,浑身充满着?颓废和悲丧的?气质。
酒纪长宁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好一会儿?,冷着?脸,看不?出喜怒,直看得后者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晏南舟?”纪长宁出声了。
她的?声音有些飘,远没有平日?里清晰,可晏南舟慌乱不?已,自是没注意到细微的?不?同,而是大脑飞快旋转,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出现。
“你不?是应该在青霄峰陪着?小师叔吗?怎会来山间陵?”纪长宁语气充满着?不?解。
晏南舟皱了皱眉,又听?怀里的?人继续道:“她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在不?归之地若是没有她,你怕是凶多吉少了。”
直到听?到这儿?,晏南舟终于明白过来,纪长宁喝醉了,记忆出现了偏差,意识混沌间以为这是山间陵。
思绪翻涌,晏南舟想到了纪长宁所说是什么,是从不?归之地出来后,孟晚为了救自己挡下受了伤的?事,可他当时日?夜守在青霄峰,从未去过山间陵,明明困惑不?解,却?还是顺着?纪长宁的?话往下,“她没事,我来看看你。”
纪长宁醉意朦胧,闻言轻声道:“我的?伤势不?碍事的?,你莫要担心?。”
“你受伤了?”晏南舟讶异至极。
当时从不?归之地出来,孟晚气息微弱,他慌乱不?已,自是没有注意到纪长宁受了伤,直到听?见纪长宁提及此事,他才心?口一阵酸疼。
在师姐身受重?伤无人照拂时,他在担心?另一个女子,会不?会觉得药苦。
明明平时只要纪长宁任何一点动静,自己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可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为什么会被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女子占据全部心?神?为什么没有发现过异常?
从未注意,从未关心?,怪不?得自己说心?悦她时,她会觉得如此可笑,张口就来的?情意确实不?值得相信。
晏南舟眼睛变得通红,嘴唇颤抖,眉头微皱,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了,哑着?声道:“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纪长宁脑袋昏沉沉的?,感觉眼皮也很重?,头也很痛,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可看见晏南舟这副神情,依旧觉得心?口不?大好受,似有异物堵塞其中,也不?知晏南舟为何道歉,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小师叔救了你,你照顾她也是应该,你呢?伤势可有好转?”
只是简单的?一句关心?,可晏南舟终究控制不?住情意,一把攥紧纪长宁的?手腕将人拉入怀中。
夜深寒风冷,可晏南舟的?温度却?有些烫,肢体相接时,那抹温度透过手腕传递到身上,烫的?纪长宁心?跳莫名加快,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压了下来,紧紧按住后腰将她揽入怀中,那一刻,躁动的?心?慌乱不?已。
二人相拥,身影倒映在地上,看着?亲密无间,纪长宁并未推开,只是浑身因酒气而显得有些酸软,脑袋中像盛满了水,晃的?她头晕眼花,可还是察觉到面前这人情绪不?对,放轻了声音询问,“怎么了?”
“师姐,”耳侧响起晏南舟沙哑低沉的?声音,“我好难受啊。”
“是不?是伤口裂开了?”纪长宁神情担忧,欲查看却?依旧被牢牢抱住,无奈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看伤?”
“我没事,”晏南舟的?声音极底,不?仔细听?什么听?不?清,“师姐,我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就陪着?你在山间陵赏月练剑,只有我和你,可好?”
“青霄峰也不?去了?”
“不?去了,”晏南舟埋在纪长宁肩头的?脑袋摇了摇,声音沉闷,“哪儿?都不?去了,我怕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怎么会呢,”酒气逼人,困意袭来,眼睛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我一直都在,哪儿?也不?去。”
声音消散,只余下风声。
晏南舟微微侧眸看着?睡着?的?纪长宁,没有厌恶和漠视,也没有针锋相对,有的?只是平静祥和,令人有些恍惚,似觉得如梦境一般不?敢呼吸,手臂环过肩胛骨轻轻将人抱了起来,踩着?细碎的?雪地走进了之前住的?那间屋里。
屋里没点灯,光线有些暗,因为好些日?子没人住的?原因,显得有些冷清,晏南舟放轻了动作将纪长宁放在床铺上,轻轻盖上被子。
他没动,就这么坐在床边垂眸望着?纪长宁的?睡颜,
各种画面从脑海中闪现,最?终停留在二人初次相见时的?那一刻。
也是一个满天飞雪的?季节,被困许久,呼吸微弱,意识消亡,本?以为快要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尸坑中,连祈求神佛都无动于衷,绝望和悲哀笼罩着?自己,以至于纪长宁出现那一刻,无疑神祇降临。
崇拜,敬仰,钦慕,依赖。
明明一开始,师姐在自己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却?变成?了这个局面,晏南舟能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有一股神秘在引领所有事物前进,像是一条无法更改的?既定路线。
心?态改变,言不?由衷,可这并非他所愿,他越来越茫然?,不?知晓自己到底是谁,又是为何存在,未来还如何抉择,若是连自我意识都无法控制,言行?举止皆是早已安排,那还能算作一个人吗?
晏南舟眼神一暗,不?由伸出手替纪长宁撩去额前的?碎发,指尖从发丝中穿过,缠绵缱绻,依依不?舍,指腹划过耳垂,带来一丝暖意,又沿着?下颌落在唇边,带着?点试探和犹豫。
突然?间,睡梦中的?纪长宁转了头,微张的?唇不?偏不?倚将那只修长的?手指含住,虽只有一个指节,可指尖被温暖包裹着?,许是因为酒液的?缘故,有些灼热,犹如落入了暖玉之中,随后,一个柔软的?物体略过,带来些许湿润的?触感,酥麻感从指腹朝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突然?意识到是什么,晏南舟的?脸颊在黑夜中变红,瞳孔放大,猛地抽出手退后两步,他感觉整个人被热气蒸腾着?,眼眸泛着?光,若是亮些定能看出他像被煮熟的?虾那般红,有些局促不?安。
垂眸看了眼带着?水渍的?指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抿着?唇思索了许久,才逼着?自己去忘却?那个触感,握紧了拳,又再?次坐回原处。
看了许久,突然?闭眼低下头凑近,二人身影相叠,呼吸交织,形成?一个暧昧的?距离,睡着?的?人意识朦胧,醒着?的?人心?神不?宁,眼见将要落下一吻时,晏南舟突然?停了下来,缓缓睁眼,双眸倒映着?纪长宁的?脸,含情脉脉,情意万千。
最?终,那一吻并未落下来,他只是撩起纪长宁的?发丝,轻轻落下一吻,哑着?声道:“师姐,愿你所愿皆成?。”
人都渴望和心?悦之人有亲密接触,晏南舟也不?例外,虽会羞赫窘迫,却?更多是欣喜和激动,可他克己守礼,不?愿趁人之危,更不?愿唐突了纪长宁,那是对这份情意的?自贱,也是对心?悦之人的?轻视。
这般想着?,他只是在一旁守着?纪长宁,知道困意袭来,缓缓睡去。
屋中很暗,可并不?寒冷。
夜色散去,天色渐明,昏暗的?光透进屋里,晏南舟是被长剑破风的?声音吵醒的?,他太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以至于动作有些迟缓,感知不?到周遭的?危险,沉重?的?眼皮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随后只觉得胸前一痛,同悲剑将他刺穿。
他捂着?伤跌到单膝着?地,煞白着?脸仰头,却?见眼前眉目阴鸷的?纪长宁冷声而言,“我说过,再?看见你,不?会留情。”
嘴唇颤抖,晏南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感叹昨日?的?梦醒的?太早。
纪长宁头疼欲裂,满是宿醉的?不?适,皱着?眉又欲出剑时,晏南舟沙哑着?出声了,“我有办法,复活赵是安。”
闻声,她动作一顿,神色讶异。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回
寂寂无声, 落针可闻,以至于因?疼痛而?加重的?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
二人一单膝跪地,一人执剑而?立, 脸上神色皆有不同, 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纪长宁承认,她?确实因?为晏南舟这句话而?乱了心神,无疑一刻石子落进了水中,搅动了满池水花,抿着唇沉思。
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剑尖的?血液顺着垂下的?剑身滴落在地上, 一直到面前这人受不住痛, 低声咳嗽时才出了声, “你……说什么?”
晏南舟有些?想笑, 不知是该笑自己的?可悲,还是笑纪长宁的?主动询问,唇角才刚勾起,伤口疼得倒吸了口气?, 眉头一皱,胸腔快速起伏, 沙哑着声将刚刚说过的?话, 重复了一遍, “我有法子复活赵是安。”
这次听得更加清楚, 但纪长宁的?眉头皱成川字,脸上神情并不算好看, 犹豫了会?儿还是收了剑, 将一身杀气?收敛,坐在床沿边, 平视着半跪在面前的?晏南舟,语气?淡漠道:“你可知道,我最为讨厌别?人骗我。”
“我自是知道,”晏南舟苦笑了一声,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捂着伤口缓缓起身,起的?有些?快了,他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这模样有些?狼狈,他甚至不敢去?看纪长宁可有嘲笑,只能索性自暴自弃的?坐下,仰着头打量家好咯将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事该从何说起呢?应该从……我以为你死在封魔渊后?说起。”
这是纪长宁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死在封魔渊后?发生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垂着眸不语。
纪长宁默不作声的?反应在晏南舟意料之中,他并未觉得难过,而?是自顾自道:“起初,我不相信你死了,知道晚……”
晏南舟停顿下来,抬眸小心翼翼瞥了眼?纪长宁的?反应,见?她?无动于衷,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继续,“直到孟晚说你铭牌上的?灵气?没了,我才确定你当真死了,你死后?,我被仙门百家围剿,他们都想要这块神骨,尤其是古圣,派了很多万象宗的?弟子来抓我,我当时中了计被他抓住,废了点时间才逃脱。”
说到这里,晏南舟突然止口,陷入过往,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并未有话中一笔带过那般轻松。
他虽未仔细说,可纪长宁却从穆明方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些?许细节,知晓他被古圣豢养着,当成血人放血,其中艰辛痛苦,并未寥寥数语能够囊括的?。
二人都没出声,好一会?儿后?晏南舟才又继续道:“从无量山出来后?,我不知该去?哪儿,想着同悲剑还落在封魔渊,那是你的?佩剑,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在哪儿,于是我又去?了封魔渊。”
“你进到封魔渊深处了?”纪长宁忙出声问,试图从晏南舟的?话中找出自己能活下来的?真相。
“没有,”晏南舟却是摇了摇头,“正无计可施时,我遇见?了娇娘子,准确说,是被朱厌追杀的?娇娘子。”
听人这般说,纪长宁抿着唇思索了会?儿,接过话头,“我记得在不归之地时,任泽说她?是叛徒,既已叛出,不应该四处躲藏吗,那她?又为何要冒死回去??”
晏南舟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一个秘密,一个噬日楼鲜为人知的?秘密。”
被这情绪感染,纪长宁的?心跳也不由紧张起来,沉声问,“什么秘密?”
“咳咳咳,”失血过多,晏南舟掩唇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虚弱,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当时被噬日楼的?人追杀,遇见?了我时浑身的?伤口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我本不想多管闲事,谁料她?却突然说,有办法让你活过来,明知可能是假的?,可我仍抱有一丝希望,将她?带出了封魔渊。”
组织者说辞,晏南舟回想着那段记忆,“她?起初本不愿说,想哄骗我带她?离开,我……我用了点手?段,才逼得她?开口。”
晏南舟支吾着说,不愿意将自己阴狠的?一面展现在纪长宁面前,偷偷瞥了人一眼?,见?她?无动于衷,眼?神暗淡无光,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封魔渊中心有一处漩涡,被那些?魔修称为魔眼?,是整个封魔渊魔气?幻化而?成,以天地间万物怨气?为食,只要人有怨念,魔眼?便会?存在,而?噬日楼就?修建在这魔眼?之下。”
封魔渊对于仙门弟子来说,是个极其诡异危险之地,过于神秘险峻,毫无规则制度,如同一个还未驯化的?蛮荒之地,言行举止皆是随心所欲,踏入那儿的?修士几乎是有去?无回,也就?无人知晓其中究竟是何模样。
这百多年间来,唯一踏入封魔渊还毫发无损的人,是那位传说中的?玄翊真君,据说,他前前后后进出封魔渊约有五次,可最后?一次进去?时,再也没有出来过,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又是否还活着,只当回了上界。
此事过后?,也在无人提及,直至百年前,朱厌在封魔渊创建了噬日楼,统管所有魔修,掀起仙门和魔修的?一场战争。
如今听晏南舟说起,那魔眼怕是没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晏南舟下一句话便坐实纪长宁的?猜测,“那魔眼?中,有玄翊真君留下的天地灵宝,能令人死而?复生。”
话音落下,纪长宁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掀起眼?帘瞥了人一眼?,冷冷道:“娇娘子如何得知?”
“朱厌房中的?古籍被她?偷走了,里头就?记录了此事。”
“书呢?”
“在娇娘子那儿,”晏南舟看出纪长宁的?怀疑和犹豫,轻声道:“师姐,我没有必要编个故事来哄骗你,这些?事当真是娇娘子同我说的?,当时,她?命在我手?上也不敢说谎,更莫说朱厌一直没停止对她?的?追杀,也是坐实此事为真。”
“即是能令人死而?复生,那你当时为何没有去??”纪长宁皱着眉询问,“你口口声声说想复活我,难不成也只是随口一说。”
晏南舟垂下眸不语,想到之前那几次靠近封魔渊的?中心时,便会?失去?意识昏迷,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拦他一探究竟的?行动,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可怕之事。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影响控制着自己,可此事说来过于诡异,且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沉默不做答。
“呵。”纪长宁冷笑了一声,像是再嘲讽晏南舟的?表里不一,“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师姐,”晏南舟知晓今日过了,纪长宁断然是不会?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有些?急迫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若是不信,我可同你一起去?找娇娘子问个明白,可好?”
他的?急迫、慌乱、不安和害怕,透过那双眼?眸清楚的?传递给纪长宁,令她?有些?心力交瘁,叹了口气?,不解道:“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可晏南舟却听明白这话中更深的?含义,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苦,声音低沉轻柔,似情人间的?耳语,“师姐,无论你信我与否,我都从未想过要赵是安死,你怨我,恨我,是我咎由自取,我无话可说,只是莫要不理我,我知你对赵是安的?死心生内疚,这才甘心困于阅微草堂,那我便与你一道还了这份情,让你不受拘束,做你想做之事。”
晏南舟说得光面堂皇,实则有这自己所不能说的?小心思,他知道纪长宁重情念旧,一个薛云阳已是二人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曾经没少因?为这人闹得不愉快,自是不愿意再来一个赵是安。
二人相识近十载,比之大?多数人都要了解对方,莫名觉得喉间一紧,吐出口浊气?,“你走吧。”
“师姐……”晏南舟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紧张,欲再说什么时,被纪长宁抬手?制止。
“我是想救赵是安没错,可此事只是娇娘子片面之词,当不得真,况且……”纪长宁停顿了会?儿无奈道:“况且,我答应过赵是安,要替他照顾茵茵,短期内,我不会?离开。”
闻言,晏南舟低垂着头自语,“若是不让袁茵茵有危险,是不是就?好了。”
“什么?”纪长宁没听清,下意识问。
话音未落,却见?晏南舟五指成爪直直插入自己的?胸前,血肉飞溅,温热的?湿润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愣在原地,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感到震惊,直到痛呼声才令她?清醒过来,忙扶住人,厉声大?吼,“晏南舟!你疯了吗!”
躺在纪长宁臂弯,浑身是血的?晏南舟似不在乎那般,满头大?汗,气?息微弱,却还能露出笑意,眼?神含着情意,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到纪长宁眼?前,露出掌心中那颗圆形的?珠子,断断续续开口,“这是我三分之一的?心头血……你让袁茵茵服下,即便没有武功和灵力,金丹以下的?修士和妖魔,皆奈何不了她?……”
那双手?还在滴血,将暗红的?心头血塞入纪长宁手?中,甚至指尖都能感觉到那种湿润粘腻的?触感,纪长宁眼?神微动,心中有震惊和讶异,却没有其他悸动,只是哑着声道:“你不必如此的?,你我本可以两清的?。”
晏南舟眼?眶一红,轻轻摇了摇头,“可我不想和你两清。”
“你我走到今天的?地步,再去?纠结对错已然毫无意义,你伤了我,我亦险些?要了你的?命,我捡回来一条命,丢失了太多,亦明白了太多,人生百载,有太多事物可以追寻,至于情爱……晏南舟,”纪长宁以一种无奈平和的?语气?唤了这个名字,一如曾经每次在山间陵教导那般,“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何不放下?”
“若这般简单,世?上又怎会?有真的?多痴男怨女??”晏南舟仰头反呛。
纪长宁叹了口气?,终是明白何为鸡同鸭讲了,她?知道晏南舟偏执固执,敏感至极,应是幼时经历所致,未曾想有朝一日会?这般亲身感知,冷声道:“死不了就?自己疗伤。”
说罢出了屋子,任由晏南舟自生自灭,她?先回了自己屋子,站在门外往里看了眼?,袁茵茵并不在其中,连床褥都叠放整齐,思索了会?儿,纪长宁换下身上带血的?衣衫,随后?去?了赵是安的?屋子,果然在这里找到了袁茵茵。
她?在擦拭摆设和桌椅,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物件,屋里没有任何改变,一如赵是安还在时的?模样,连他没看完的?那本书翻开的?页面都没有动过,一边擦拭一边自言自语絮叨着琐事,说不烦心事时,语气?还会?变得气?恼。
纪长宁就?这般站在门口看着,没有出声,直到袁茵茵起身伸了懒腰,一扭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昨晚喝多了,没出糗吧。”
“没有。”纪长宁摇了摇头。
袁茵茵松了口气?,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我把你床给占了,你昨晚睡得可好,没熬粥包子你吃吗……”
“茵茵,”纪长宁出声打断了袁茵茵的?絮叨,犹豫了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我要走了。”
闻言,袁茵茵脚步一顿,背对着纪长宁不知想些?什么,时间流逝变慢,慢到纪长宁有些?不安,正欲开口解释时,袁茵茵将手?背在身后?转身,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扬了扬唇轻笑,“你走吧。”
“你不问?”预料中的?咒骂和怒吼并未出现,纪长宁歪了歪头,感到不解。
“问什么?”袁茵茵反问,“你本来就?要走的?,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师兄遗愿留下的?,怕我被欺负,怕我一人孤单,你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既然这时候要走,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要去?做,所以我不问。”
纪长宁咬了咬上唇,说不出是何心情,只是将那颗用晏南舟心头血幻化成的?红色药丸递了过去?,“此物可护你平安,待我办完事便会?回来。”
袁茵茵接过,闻到了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她?知晓是这个药丸中发出的?,并未多问,而?是说起了其他,“你要去?办的?这件事,很危险吗?”
明明可以用谎言掩盖过去?,可纪长宁并未这般,而?是点了点头,“嗯。”
于是,袁茵茵张开手?上前扑进纪长宁怀里,紧紧抱住她?,哑着声道:“纪长宁,我已经没了我师兄,,不想连你也出事,算命的?说我命好定会?长命百岁,我把我的?命数给分你,保佑你一路平安。”
纪长宁眨了眨眼?,思绪翻涌,不由想到:怀里这人,从认识到现在未给她?好脸色看过,冷嘲热讽,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讨厌和敌意,她?总是害怕自己抢走赵是安,巴不得自己早些?离开,不够和善,有些?娇纵任性,并不讨人喜欢。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纪长宁去?的?讨厌不起来,眼?中浮现些?许笑意,抬手?回应了这个拥抱,声音极其温柔,“谢谢。”
风吹过,冬日的?冷被心中的?暖意驱散。
纪长宁和晏南舟离开木夕镇那日,漫天飞雪,她?没有灵力,故而?没法御剑,也不愿同晏南舟同乘,眼?见?雪越下越大?,便寻了一个客栈落脚。
他二人特意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茶水时,却听一旁两个修士闲谈声传来。
“欸,听说了吗。”
“何事?”
“万象宗的?上任宗主死在自己徒弟剑下后?,这位置空了一年,如今选了一个新宗主。”
“谁啊?”
“好像是……元华峰的?易长老。”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看见?对方眼?中的?讶异。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
万象宗选出?新宗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人尽皆知,可真论起来,却是数日前发生的事。
那日初雪落在山上, 落进水中, 落在青色的瓦片上,因为雪不?大?,转眼便融化成水,只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外头各地已然一脚踏入寒冬,可无量山依旧四?季如春, 漫山遍野皆是茂盛的绿茵, 吹来的风都如夏日的温暖, 甚至还开了大?片大?片的花。
明明是人间美景, 可却无人有心思观赏, 纷纷行色匆匆赶到大?殿之外,神情凝重的盯着站在最?上方的古圣。
视线扫视一圈,古圣扶着发白胡须,厉声道?:“今日将各位弟子召集于此, 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众人满眼疑惑,可也有聪明的, 如江师兄之流, 已经猜出?今日这架势是为何了, 果不?其然, 古圣下一秒便证实?了他的猜测。
“想必大?家也还记得,一年前, 万象宗出?了一个弑师叛逃残害同门的叛徒, 勾结噬日楼,哄骗我徒儿, 接着道?侣大?典,伤我万象宗数百弟子,连上任宗主?,也是死在他的手上,实?乃我万象宗之耻,此人于万象宗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他百遍都不?足以告慰死去的同门。”
一番话说完,底下不?少?弟子群情激愤,眼中冒出?熊熊烈火,恨不?得立刻拔剑去将那叛徒诛杀,唯有一旁的孟晚,情绪有些低落,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任宗主?去后宗主?之位一直空着,经此一役,万象宗需得养精蓄悦无心再重选新宗主?,本尊只好代为管理宗门事务,可却有自知之明,年岁已高,难以胜任这宗主?之位。”丢出?了饵,古圣这才图穷匕见,将自己的真正用意展露出?来。
“如今万象宗也逐渐恢复生机,也新招进了一批弟子,万事万物皆向着新生,宗门也该迎来一次全新的改变,本尊夜不?能寐,唯恐有损万象宗仙门第一宗的名?头,思来想去,也是时候将这代宗主?之位让出?来,为万象宗挑选一位品行端正能够服众的宗主?。”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底下心不?在焉打着哈欠的易上鸢身上,眉头一皱,又移开视线,看向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陈康,二人视线在空中相交,含着只有对方方才知道?的含义。
“诸位!”古圣收回木目光,忽地提高了声音,“按理来说,这宗主?之位传承,当属上任宗主?门中天一峰的弟子最?为合适,可惜东川弟子缘薄,云阳早逝,养了个弑师叛逃的逆徒,本有一个女弟子,也死在那逆徒手中,实?在令人惋惜,故而,只能从其他峰挑选合适人选。”
“论修为能力,入门资历,以及品行为人,本尊门下弟子陈康,却是不?二人选,不?如推举他为新任宗主?,不?知大?家可有异议?”古圣眯着眼,语气严肃凝重的问?。
话音落下,众弟子议论纷纷,却并未觉得讶异,这些日子宗门事务大?多都是陈长老?接受,众人看在眼中,心中自然明白下一任宗主?八成就是元华峰的陈长老?了,这会儿听见消息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虽说如此,他们也有些惋惜,蓦然想起那位大?师姐,不?由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可惜。
议论声久久不?停,古圣也未出?声,任由万象宗的弟子发出?吵杂的讨论声,只待时机差不?多,才捻须道?:“大?家若是皆无异议,便这么定下,择日再广邀各大?仙门,举行接任大?典……”
“我反对!”
易上鸢垂头下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孟晚猛地抬眸,
其余几位长老?也是神色各异。
人群之外,一道?声音传来,清楚的落在众人耳中,打破了广场上的平静。
众弟子中再次爆发出?议论声,纷纷闻声望去,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连立于高处的古圣也眯了眯眼睛,望着那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人影,脸色一沉,语气不?悦的质问?,“宋允书?今日宗门大?会,你身为宗门长老?无故缺席,已是不?合规矩,现在还骚乱大?会,可还将我万象宗的宗规律法放在眼里?明知故犯,这知礼堂长老?一位,看来得另择他人了。”
宋允书越过人群走到人前,微微抬眸看着台阶之上的古圣,先颔首行了礼,不?急不?忙开口认错,“见过师叔,今日宗门大?会子兮来迟,确实?不?符合规矩,待过后也会自行去戒律堂领罚,只是,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才姗姗来迟,并未有意为之。”
“哦,是何等大?事竟然能让宋师弟都顾不上参加宗门大会?”一旁的陈康顺着话多问?了句。
听见询问?,宋允书扭头看了眼一旁的陈康,随后轻声道?:“却是大?事,想必各位也听说了,这一年来,没?隔一个月山下便会有人失踪,都是些约十岁左右的幼童,宗内也派遣了不?少?弟子前去查看,未瞧见妖魔踪迹,均是无功而返。”
提及此事,不少弟子都感到气恼,可却无计可施,直到如今依旧没?有眉目,纷纷不解为何宋允书又旧事重提,目光都带了点好奇。
“本毫无头绪,可前几日,我整理存天阁时,却发现……”宋允书停顿下来,瞥了一眼陈康,又看向古圣,才又继续道?:“禁书古籍的禁制被人打开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到听完宋允书最后一句话时,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宗门里有人,看过了禁书!”
“如何肯定是我们宗门的人,说不?准,是外头的邪魔妖道?!”有人发出?了疑问?。
宋允书转过身负手而立扫视众人,无奈笑了笑,“那禁制是老?祖贱宗时所立,寻常人自是无法打开,若此人能这般轻松解开禁制,还将禁书留下做甚?再者说,我上次检查存天阁,是一年前小师妹和……道?侣大?典前,那时禁制并未松动,也就是说,这人是我检查后再去破的禁制,孩童也是在这一年间才陆续失踪的,当真会如此之巧?”
“宋师叔这话是说,破除禁制的是万象宗的弟子?”于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宋允书话中的意思。
“起初,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于是便下了趟山,谁料当真让我查出?了点蛛丝马迹,”宋允书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青色的碎片,高高举起,“此物乃于一失踪孩童屋内拾得,若未猜错,这应是某位内门弟子命牌的碎片,只需将命牌拿出?来对比一番,便可查明真相。”
弟子们人心惶惶,一时之间无人有出?声,最?终,于尉站了出?来,将命牌掏出?,只见完整无缺,便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见状,其他内门弟子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命牌掏出?来,连各峰的亲传弟子也无例外,一一扫过没?有一块缺了一角。
宋允书皱了皱眉,神情也有些复杂。
“差不?多行了,”古圣冷着脸,隐约动了怒火,“还要再继续胡闹到什么时候,退下!”
“哈啊——”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易上鸢打了个哈欠,又扭着脖子伸了个懒腰,“谁说只有弟子有命牌,我们不?也有吗,这破除禁制万一是那位长老?呢,我可想平白无故背锅,喏。”
她说着,将命牌掏出?在指尖上转了几圈,“我的。”
这姑奶奶把?话说到这份上,楚桁他们又不?好装傻,只能纷纷掏出?命牌。
一旁的刘小年看着这些命牌,脸色骤变,每一代弟子的命牌皆不?一样,他同于尉他们的相同,易上鸢同宋允书他们的相同,也同他娘给他的那块相同,区别在于,他娘给的玉佩上面是叶子花纹,易上鸢则是一只鸟,那这是不?是说明,他爹,并不?是万象宗的普通弟子?
易上鸢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举动,让她那个傻徒弟乱了心神,只是看着一言不?发的陈康,装作不?经意问?,“陈师兄,你的命牌呢?莫不?是没?带在身上?”
她是刻意这般说的,若是平时没?带尚且说得过去,宗门大?会却有规定弟子需得亮代表身份的命牌带在身上,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众弟子的神情都变得怀疑是起来,议论声久久不?停。
柳如棠自是不?乐意,忙催促道?:“师父你快将命牌拿出?来。”
陈康脸色阴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思索该如何化解危机时,却听上方传来古圣的声音,“陈康,原来是你,你身为修士,怎做出?这般糊涂事!你当真令为师失望!”
听见这话,陈康怎能不?知晓古圣的用意,摆明了是舍卒保车,他震惊的看了后者一眼,却见后者对他使了个眼神,他明白过来,知晓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此处,许是运转周身灵气,“砰——”一道?灵力爆开,顿时掀起大?片风沙。
众人没?想到陈康会突然发难,局面变得混乱,甚至来不?及反应,宋允书忙上前一步,在众弟子身前树立起一道?屏障。
眼见陈康便要趁乱逃脱时,钱xx不?由提高了声音大?吼,“拦住他,莫要让他逃走了!”
话音落下,众弟子齐刷刷右手下翻召出?佩剑,朝着陈康攻去,剑影交错,灵气翻涌,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气。
古圣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局面神情凝重严肃,不?明白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正思索该如何是好时,却听底下传来一阵惊呼声,“王师弟!”
原是陈康的剑气击中了一名?内门弟子,那弟子顿时重伤呕出?血来,也激起了其余人的怒火。
楚桁上前一步,着急大?喊,“陈师兄,你若有苦衷不?如说出?来,莫要一错再错了!”
陈康握紧长剑,眼中满是杀气,环视四?周,扭头瞥了眼古圣,见后者冲他摇了摇头,只能咬着牙辩驳,“我是冤枉的,此事并非我所谓。”
“即是冤枉,你将命牌拿出?来便是,何必伤人!”宋允书亦是怒火中烧。
“师兄!”孟晚也是焦急万分,“你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可陈康却是拿不?出?来,他的命牌好巧不?巧昨日不?见了,时至今日,再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设局,便当真是个傻子了。
此人有备而来,定是筹谋好一切,无论自己承认与否,皆有安排,可他在明,敌在暗,如今没?有一人值得信任,若是放下剑束手就擒,怕是正中那人下怀,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奋力一博还能寻到一丝生机。
这般想着,陈康身形一闪趁其不?备,一把?拉过一名?女弟子,将剑横在她的脖颈上,厉声大?吼,“退后!要不?然我杀了她!”
“莫小禾!”人群中爆发出?一道?吼声,“你放开她!”
“退后!”
剑刃往前分毫,莫小佳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众人不?敢贸然行动,钱奕君脸色难看至极,义正言辞的指责起来,“陈康,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偷学禁术,残害无辜,当真丢尽万象宗的脸,对得起叶师兄在天之灵吗!”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陈康怒极反笑,毫不?客气回怼,“别以为我不?知道?,叶东川死了最?开心的就是你,你处处被他压一头,做梦都想当这宗主?,连同你有婚约的道?侣都爱慕叶东川,你怕是恨死他了,如今在这儿假惺惺的,真叫人恶心!”
“你……”这些秘闻心思被陈康当众说出?,钱奕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让开!”陈康脸色阴沉,提高了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见宋允书后退,也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控制着人离开,却听高台上传来一道?哽咽的喊声,“师兄!”
陈康回头,只见孟晚泪眼婆娑,满是不?舍,“只要你解释,我便相信你。”
闻言,陈康看向一旁的古圣,后者负手而立,一言不?发,已然说明了态度,不?由让陈康想到这近百年来的时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欠师父的,今日便还了吧。
于是,他朝着孟晚摇了摇头,扬起个苦笑,转身离开。
“师兄!”
话音未落,却见一道?剑影从烟尘弥漫中飞出?,在空中分化出?数十把?剑影,将人去路团团围住。
于是乎,在众人讶异震惊的目光中,易上鸢出?剑了!
她的剑法超群,动作极快,不?像其他人那般有所忌惮,一招一式皆是朝着陈康命门攻去,半点不?在意那名?女弟子,几个回合下来,本用来自保的人质却成为累赘。
一脚被踢中后退了几步,陈康面色阴沉,恶狠狠道?:“易上鸢!是你逼我的!”
说罢,握剑便要刺向莫小佳,见状易上鸢高喊一声,“宋五!”
语毕,宋允书一个闪现飞来,握剑横挡,拦下了这一击,随后手腕一翻,长剑上挑,剑刃相撞,极强的灵压扩散开来,不?少?弟子都受灵压波及,险些被击飞。
陈康知晓久战对自己不?利,并不?恋战,只想离开,一掌拍向宋允书后运气飞走,后者紧追不?放,古圣趁其不?备,一道?灵气攻去。
宋允书只感觉脚踝刺痛,整个人便从半空落了下来,幸得楚桁相救才未出?事,可转眼却见陈康突出?重围,将要飞走。
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易上鸢周身灵力四?溢,高举着手中的剑,剑身充斥着灵气,天地天变色,一道?道?闪电汇聚而来在,她头顶形成一条巨大?龙影。
轰的一声,龙影飞出?,以极快的速度,瞬间穿透虚无,仰天长啸,直接飞到陈康眼前,局势过于快速,陈康听风回身,忙握剑横劈回力。
两股力量以力打力间,搅起天地间萌生的飓风,飞沙走石,刺眼的光令人瞧不?清发生了什么,却听咻一声,易上鸢御剑运转灵力,猛地攻去。
“轰隆——”巨响传来,天摇地动,场上众人纷纷站不?稳,只能以灵力护体。
狂风平息,光芒散去,此战,胜负已分。
陈康跌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仰头,恶狠狠道?:“易上鸢!未曾想,我会败你手上!”
易上鸢收了剑,掀起眼帘冷冷道?:“陈师兄,有什么话,去执法堂说吧。”
说罢,她负手转身,隔着人群同高台上的护身遥遥相望,露出?一抹笑,厉声而言,“师叔,以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妥当?”
古圣冷着一张脸,视线和易上鸢相交,带着只有各自才知晓的心思,沉声道?:“偷学禁术,残害无辜,伤及同门,按照宗门规矩,自当清理门户。”
“师父……”陈康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可古圣并未看他一眼,渐渐的,双眸黯淡无光,直至被执法堂的弟子压下去后,也再未说过一句话。
人一走,古圣握紧了拳头,暗自在心中给易上鸢和宋允书记了一笔,也没?心思同人周旋,声音极冷道?:“凶手已经抓住,宗门大?会便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语毕,他转身便要离开,身后传来声音阻拦了他,“且慢。”
脚步一顿,又听钱奕君的声音响起,“刚刚师叔所言极其有理,叶宗主?逝世?一年,万象宗不?可以一日无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借此机会,将这宗主?之位定下来,也省的再有像今日的事发生。”
古圣怒目圆瞪,怎能看不?出?钱奕君在打什么算盘,咬牙切齿质问?,“以你看,这宗主?之位谁合适呢?”
钱奕君并未说话,反倒是一旁与他师出?同门的赤坤峰长老?娄渊出?了声,“按理来说,自是师叔最?为合适,不?过师叔年事已高,这宗门事务繁杂,恐废心神。”
这话摆明在嘲讽古圣,古圣气的牙痒痒,却不?好当众发火。
娄渊像是料到古圣不?会吱声,仰着头继续,“论资历排行,修为灵力,以及在宗门上下的声望,我觉得没?有人比钱师兄更?为合适了,这万象宗宗主?,自当得让万象宗剑术最?高之人接任,师叔觉得呢?”
此话一出?,获得了不?少?弟子附和,纷纷觉得钱奕君是新任宗主?的不?二人选,眼见舆论一边倒向钱奕君,古圣自然不?愿让他如愿,眯了眯眼,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冷笑出?声,“没?错,这宗主?之位自然得让万象宗剑术最?高之人接任。”
钱奕君仰着头,神色傲气得意,自以为胜券在握,毕竟他的剑术在整个万象宗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若是没?记错,当年问?道?大?会,剑术第一另有其人吧。”
话音落下,掀起一阵议论。
不?少?资历尚浅的弟子一头雾水,只能压低着声音问?,“谁啊?谁的剑法比钱长老?还高?”
于尉皱着眉想了想,沉声道?:“是易长老?。”
于是乎,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一旁打着哈欠的易上鸢身上,直把?她身旁的刘小年吓了一跳,凑近低声问?,“师父,他们干嘛盯着咱们瞧?”
易上鸢没?搭理他扭了扭脖子,看向古圣,没?好气道?:“别看我,我讨厌麻烦,更?何况,师叔你当真敢让我做这个宗主?吗?”
古圣想到了太一坊的那一卦,可眼下局面容不?得他多想,与其让钱奕君坐收渔翁之利,不?如寻个相对好拿捏的,易上鸢便是最?佳人选。
他展颜一笑,好言相劝,“论身份,你师父是老?祖亲传,你的剑法更?是超群,东川逝世?,你是他同门师妹,这宗主?之位由你接任再合适不?过。”
“不?行!”钱奕君满面阴翳反对,“她易上鸢整日喝的醉醺醺的不?务正业,怎能当此大?任!我不?同意!”
“则诚!”古圣沉下脸,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用意,“你觊觎这宗主?之位并非一朝一夕,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你……”
钱奕君怒不?可遏,欲召出?佩剑,被娄渊按住,“师兄,不?可。”
他嘴角抽搐,只能心有不?甘看着古圣将代表万象宗宗主?的令牌交于易上鸢,“阿鸢,为了你师兄,为了万象宗,只能委屈你了。”
易上鸢眯了眯眼,接过了令牌,轻轻一跃飞上高台,环视底下众人,举起令牌,高声而言,“从今日起,我就是万象宗的宗主?!”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过短短数日, 易上鸢成?为万象宗宗主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大仙门,当真引起?了一番议论,不明白这位置空了一年, 最终怎会轮到了不务正?业的易上鸢头上, 纷纷感到讶异和震惊。
消息传到不二山庄时,段绪风斟茶的手一顿,掀起?眼帘瞥了眼人,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收回?目光继续倒茶, 随后抿了口芳香四溢的茶水, 冷声问:“古圣呢?”
“听闻宗门大会后便闭门谢客, 再未露面。”汇报消息的精壮男人回?答。
“怕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段绪风摇了摇头, “这个老狐狸。”
“庄主,如今这万象宗的宗主是易上鸢,那许是要不了多久,咱们山庄当真能成?为这仙门之?首了。”男人语气不掩激动。
“于天, 你觉得易上鸢是个什么样的人?”段绪风并未接话,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随后问起?了其他。
叫做于天的男人双手接过茶杯, 正?欲说话, 却?见段绪风示意, 便坐下后想了想回?,“我同?易上鸢接触的不多, 只是听闻她在万象宗那群人中拍排行第六, 剑法不错,可为人顺心?所欲, 毫无规矩,目无章法,终日无所事事,万象宗上下皆知道元华峰的易长老是个游手好闲不管政务的主,也不知古圣是如何想的,将万象宗宗主之?位传给了她,看来,万象宗的名声,终究是要毁在此人手中了。”
闻言,段绪风并未附和,而是摇了摇头笑?笑?,“你当真觉得易上鸢是个废物?那你可有想过,一个废物是如何成?为万象宗执法堂长老的?”
“庄主的意思是……”于天后知后觉道:“易上鸢是装得?”
段绪风抿了口茶,方才?继续,“你可知当年我初次参加问道大会时,夺得魁首的可是易上鸢。”
几十年前的事,于天是首次听到,神情满是讶异,语气都不由?自?主加重,“易上鸢?”
“她崭露头角时,被誉为仙门第一剑,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易上鸢会是万象宗新任宗主的最佳人选,可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宗主的位置落在她师兄叶东川头上,至今让人想不明白,这兜兜转转几十年,这万象宗宗主还是她,倒是有意思。”
字里行间并不掩饰对?易上鸢的赞赏,于天皱着眉有些担心?道:“依庄主这般说,此人并不简单,那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莫不是,故意为之??若真是这般,岂不是影响庄主计划?”
“咚咚咚——”段绪风用指节敲击着桌面,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出声问:“少庄主最近怎么样?”
“少庄主?”于天想了想回?答,“从万妖林回?来后还在思过,没有庄主的命令,没有人敢放少庄主出来。”
“差不多也反省够了,把他放出来吧,”段绪风扭头看着窗外的雪满枝头的景色,若有所思道:“过几日,让他去一趟无量山,替我送一份大礼。”
“是。”
于天颔首起?身离开?,屋里只剩下段绪风一人,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自?语道:“茶凉了,不敢入口啊。”
手腕一翻,茶杯倾斜,被中淡黄色的茶水流淌出来,流到桌上,又顺着桌面淌下去,在地面留下了水痕。
打湿的地面好似被打磨的锃亮,隐约能倒映出人影,只是面容在水洼中凹凸不平,显得有些模糊。
“唉。”刘小年蹲在墙角叹气,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似遇见了什么大麻烦。
“不去练剑,在这儿干嘛?”身后传来了一道质问声。
听见声音刘小年猛地站起?来转身,慌里慌张的哈回?话,“师……宗主……”
易上鸢的服饰有了不同?,和以往轻松随性的布衣不同?,更为端庄威严,整个人的气势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举手投足间都看不出昔日的半点影子。
对?此,刘小年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像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变得陌生,圆眼刚垂下,脑袋就被甩了一巴掌,他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抬头瞪大了眼,眼中满是困惑。
“没大没小,师父也不喊,怎么?翅膀硬了,要不我喊你师父?”易上鸢语气嘲讽,眼神不屑,一张口和之?前毫无不同?。
“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刘小年捂着脑袋小声嘀咕。
易上鸢这几日被吵得头疼,本想来元华峰看看自?己那个傻徒弟如何了,一来就被人气到,脸色自?然不算多好看,冷着脸询问,“你不去练剑,蹲在这儿做甚?”
刘小年垂着头没有回?答。
太?过知晓自己这个傻徒弟半天蹦不出个屁的沉闷性子,易上鸢眯着眼问,“怎么,几日不见哑巴了?”
“好些师兄弟们送我东西,我不想收又不好意拂人心?意,索性就回?来了。”
虽说得没头没尾,易上鸢也大概猜出前因后果,她熟门熟路的走进亭中坐下,看了眼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刘小年,招了招手,“滚进来。”
“哦。”刘小年五步并做三步跑了过去。
“今天心?情好,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为师兴许还会回?答。”
刘小年眨了眨眼,愣了愣回?答,“啊?我没什么想问的啊。”
“你就一点想问的都没有?”
“没有啊。”
“你不好奇为师怎么就成?了宗主吗?”易上鸢也不指望自?己徒弟能问出什么东西,便出言提醒。
“难道不是因为师父比其他人厉害吗?”刘小年毫不犹豫了的回?答,甚至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
“好徒弟,说得好,为师平日里没白疼你!”易上鸢乐的没边,大笑?出声,被钱奕君他们气出来的一肚子火,就这么被刘小年一句话浇灭了,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满意,“我这般厉害,就该当宗主!”
刘小年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关于自?己那块命牌?比如关于那日发生的一切?比如陈康长老?可见他师父难得这般愉悦,那其他种种也显得没那般重要,便将所有话藏在心?中,也跟着傻乐起?来。
师徒二人一个傻乐,一个大笑?,若是旁人瞧见,定会觉得这二人不大正?常,这是宋允书的第一想法。
“咦,宋师伯?”刘小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宋允书。
见状,易上鸢也回?首,就瞧见一身靛蓝衣衫仪表堂堂的宋允书站在那颗柳树下,衬的这人样貌更为斯文?儒雅,反倒让她眯了眯眼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刘小年忙起?身笑?着同?人问安,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悠,反应过来,“宋师伯你可是来寻我师父的?不如你们聊着,我去沏壶茶。”
说罢出了亭子,急匆匆离开?。
人一走,亭中就只剩下用手撑着下巴,没精打采的易上鸢。
也未指望这人会照顾自?己,宋允书自?顾自?走了过去,微微颔首,恭敬的唤了声,“宗主……”
“啧,”话音未落,易上鸢就发出不悦的声响,眉头上挑,瞥了人一眼,“宋五,钱奕君他俩拿我寻开?心?就算了,你莫不是也想看我给你耍猴戏?”
宋允书被这个比喻逗笑?了,垂眸浅笑?,见四周无人,丢掉那些规矩制度,也学着易上鸢以在门中排行来称呼她,“易六,我来寻你,是有几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想问问你的看法?”
“何事?”纪长宁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便听宋允书问,“陈二的命牌,到底在哪儿?”
身形一僵,易上鸢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眯了眯眼睛,思绪翻涌,随后恢复正?常,神色自?若的接过话头,“我怎知道。”
“你当真不知?”宋允书微微侧头,眼神充满着探究。
易上鸢冷眼相看,眼神暗了下来,语气不悦道:“宋五,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那日若不是你提醒,我怎会想到去查看存天阁,可你平日里都不管这些琐事,又怎会突然提及一本古籍呢?”宋允书仰头望着元华峰的一景一物,声音轻的快融在风中,“我想不明白,你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凑巧?”
“自?是凑巧,”易上鸢并未松懈,只是一改刚刚的态度强硬,放轻了语气,“宋师兄,你我一同?长大,至今已过数十载,我是何性子你当真不知?”
这句“宋师兄”让宋允书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二人一道练剑修炼的时候,那时,师父还在,宗主也未逝世,师门名声大噪,同?门和睦相亲,自?己最苦恼之?事,也不过是如何在比试时赢过易上鸢,他那时做梦都想胜过易上鸢,不为其他,只因易上鸢说过:我未来的道侣,至少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未曾想,世事无常,福祸难料,万事万物会变成?今天的境地。
将思绪收了回?来,宋允书的目光落在了一只停在枝头的蝴蝶上,轻声自?语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信。”
声音太?轻了,易上鸢没听清,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允书摇了摇头,直视着纪长宁,浅笑?道:“罢了,许是我多想了。”
说罢,他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探过石桌居高临下,牢牢直视着易上鸢浅色的双瞳,勾唇浅笑?,声音温柔至极,“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
不过四个字,让易上鸢瞳孔放大,甚至起?了杀心?,可看着宋允书的目光,却?如何也动不了手,二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同?的是,一个为己,一个为别人。
周遭静怡无声,唯有扰乱心?绪的风在肆虐。
树梢上的露珠摇晃,颤颤巍巍的,枝叶被压弯了腰,水珠也就顺势滚了下来,落在了水中,激起?了道道涟漪,模糊了水面倒影的画面。
纪长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听完了这几日万象宗发生的种种,她的神色算不上多好看,晏南舟亦是,毕竟二人皆出自?于万象宗,于万象宗有过不少回?忆,发生这般大事,心?绪复杂,难以言喻。
拎起?茶壶替人斟茶,晏南舟看向人询问,“师姐若是不放心?,可要回?去看看?宋师叔他们若是知晓你还活着,定是会欢喜不已。”
闻言,纪长宁垂眸沉思了会儿,终是摇了摇头,“不了,万象宗没了纪长宁依旧还是万象宗,未有任何不同?,只要是人,就会有生离死别的时候,不过早晚罢了,况且,即便我回?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徒增感伤,我也有自?己的路的要走。”
晏南舟垂眸不语,安静听着纪长宁说话,这一路若非必要他都不怎么出声,唯恐惹纪长宁不悦,极大程度自?己的存在感,仿佛只要跟在纪长宁身旁,便足矣。
“你有办法联系到娇娘子吗?我想亲自?问问她。”同?晏南舟的淡然相比,纪长宁则显得有些着急。
明白纪长宁是因为赵是安,晏南舟的眼神暗淡了三?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我同?她不过是盟友罢了,若有要事也是她来寻我,不过我知晓她在何处……”
“空蝉谷?”话未说完,被纪长宁打断。
晏南舟满面讶异,“你怎知她在空蝉谷?”
不怪晏南舟惊讶,这一年间,魏娇娇为了躲避噬日楼的追捕,东躲西藏,身上的血煞无法取出,起?初自?己的血还能压制住,可渐渐的没有作用了,后头她不知寻到了什么法子压制住身上魔气,躲进了空蝉谷,就连血煞发作的频率也减少了。
她隐姓埋名,再加之?仙门的修士本就没怎么见过娇娘子真颜,至今也未法院端倪,故而对?纪长宁能毫不犹豫说出魏娇娇所在震惊。
纪长宁瞥了人一眼,解释了句,“那日在万妖林,我见到她跟在林见殊身后。”
“她身上有血煞,又害怕被噬日楼的人发现,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离开?空蝉谷。”
“血煞?”纪长宁立刻反应过来,“怪不得会躲在空蝉谷。”
“师姐何意?”
“我以前听薛师兄说过,空蝉谷有一法宝名为六壬玉,能破解世间一切蛊虫毒物,当时还只是少谷主的林朗得到了这块玉,听闻他少时历练失踪了一年,再回?到空蝉谷时,六壬玉就不见了,直到林见殊拿着玉出现。”
纪长宁抿了口茶又继续道:“仙门中都在传,说林朗失踪的一年间是因受了伤,被一孤女所救,二人朝夕相处暗生情愫便结为夫妇,林朗也答应会将那孤女带回?空蝉谷,可这一等就是几载春秋,那孤女早已死于痨病,只留下一个稚子,也就是林见殊。”
说罢,纪长宁摇了摇头,神情满是无奈,“自?古男子皆薄幸,女子尽是苦命人。”
晏南舟未接话,明白自?己也是纪长宁口中的薄幸人,只得跳过这个问题,“师姐不关心?其他,怎会知道这些?”
“路菁说的,”纪长宁笑?了笑?,“她一向消息灵通,惯喜欢听旁人家长里短,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听出纪长宁语气中的思念,晏南舟轻声道:“我同?你去找她。”
纪长宁哪能听不出晏南舟心?里的小九九,掀起?眼帘瞥了眼,冷声而言,“不了,见过娇娘子后,你便离开?吧。”
“师姐……”
“晏南舟,”纪长宁打断了他的话,“世间大多数人总是在失去后才?幡然醒悟,可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既已错过,何必强求?言尽于此,望你明白。”
说罢,纪长宁起?身拿起?桌上的同?悲剑转身离开?。
晏南舟面无表情,端起?茶杯饮尽,沉声自?语,“那又如何,我晏南舟偏要强求!”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回
空蝉谷离木夕镇不远, 因灵力充盈环绕四周,半点没受风雪侵蚀,绿树成荫, 花团锦簇, 瞧着像极了人间仙境。
最西边住的是少谷主林见殊,那处名为西间花月的院落布置的极其雅致,同林见殊张扬的风格半点不同。
整个空蝉谷的人皆知因那位未见过面的谷主夫人缘故,林见殊父子二人不合,少谷主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主, 想一出是一出, 旁人不好?得罪, 非必要?他们都不会踏入西间花月, 故而, 这里只留了魏娇娇一人伺候。
说是伺候,其实也未做什么苦力活,端端茶,研研磨, 比她之前在?封魔渊勾心斗角曲笑逢迎的日?子轻松许多,闲的魏娇娇都有些无聊了。
她依坐在?亭中长椅上, 手臂搭着护栏, 侧身打量池塘中张着嘴吐泡泡的金色鲤鱼, 时?不时?撒下点鱼饵, 脸上的神情困惑不解,自言自语嘀咕, “你们说林见殊又在?打什么主意?怎么会用乐正月盈的那条帕子换我的香囊?那不是他二人定情之物吗?还是说, 我绣工这般好??”
魏娇娇回想了一下自己?绣的那看不出到底是鸭子还是大鹅的鸳鸯香囊,实在?是不敢说自己?绣工好?, 于?是越发不解,趴在?围栏边,盯着夺食的鱼群絮叨,“到底要?如何,才能骗到他的六壬玉啊,莫不是,真?的把?他杀了?”
说完,魏娇娇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皱了皱眉自语,“他是空蝉谷少谷主,若是杀了他,即便拿到六壬玉,我也跑不了多远,一个噬日?楼已经够难对付了,再来一个空蝉谷,不妥。”
她自言自语念了会儿,仰头望着天空发呆,意识不由自主飘远,最终落在?了一个人影上,眨了眨眼?道:“不知道和?尚在?做甚?”
“咻——”一把?利器破风而来,连带着周遭的气流也有所?不同。
魏娇娇耳尖请颤,听见这声音是朝着她而来,神情变得凝重,猛地张开?双臂跃过池塘,指尖快速朝着声源深处,将那夹杂着灵力的利器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侧眸一看,却不是她以为的什么箭矢匕首,而是一片树叶。
一旁的树后传来声响,魏娇娇微眯着眼?,二话不说将那树叶扔了出去?,直直刺去?树干之中,语气也沉了下去?,厉声而言,“谁在?哪儿?”
话音落下,树干后走出来两个人影,若说看见晏南舟时?,魏娇娇只是疑惑,当看见纪长宁时?,眼?神就充满了震惊,瞳孔猛地放大,张着嘴满是难以置信。
朝着二人飞去?,眨了眨眼?,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看向晏南舟神色复杂道:“晏南舟,我看你是疯了,我知道纪长宁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也不至于?搞个假人来吧,我刚刚还以为见鬼了。”
晏南舟没说话,倒是纪长宁上前一步,轻笑着同人问好?,“魏姑娘,不归之地一别?后,未曾想再见会是这般境界。”
魏娇娇捂着嘴瞪着眼?,目光在?纪长宁身上转了一圈,又滴溜溜看向晏南舟,来回转悠了许久,凑到晏南舟身旁小声询问,“这不是你用术法幻化出来的吗?”
“你觉得呢?”晏南舟并未直面回答,而是反问了句。
于?是魏娇娇没忍住指着纪长宁叫出声来,“她不是死了吗!那可是万魔吞噬啊,至今没人能从那儿活着出来。”
许是看魏娇娇情绪过于?激动,纪长宁无奈解释,“我确实还活着,只是此种过于?复杂,恕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
在?噬日?楼这些年,魏娇娇也并非天真?懵懂的稚子,自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开?始确实太过震惊,随后情绪就平稳下来,这世间有太多神秘未知,而她所?见到的不过天地一隅,明白纪长宁定是有了什么际遇,才能从封魔渊存活。
比起纪长宁死而复活这事,另一件事则更令她提起了戒备之心,那就是这二人出现?在?此。
魏娇娇并不觉得自己?同纪长宁有什么交情,能让她千辛万苦潜入空蝉谷同自己?见一面,她既然能准确无误来到这里,定是是晏南舟说了什么。
可自己?同晏南舟不过是有这共同目标的盟友,互相都有戒备,并未坦诚相待,所?以晏南舟从自己?这里知晓的事并不多,能让这二人来此,定不是件小事。
稍稍理了一下思绪,魏娇娇大概猜出这二人来的目的,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你们来这儿定不是同我话家常吧,我猜,为了魔眼?而来的?”
纪长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侧眸看了眼?晏南舟,发现?后者眼?中亦是惊讶,也是一脸茫然。
二人对视一眼?,纪长宁又望向魏娇娇,沉声道:“既然魏姑娘猜到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此是想问你关于?魔眼?的事。”
“你问魔眼做甚?”魏娇娇并未良善无知之人,自是留了个心眼?,好?奇纪长宁的目的,再去?衡量能其中得到什么利益。
如她所?料,纪长宁并未回答,而是皱了皱眉。
“你们修士可比我们魔修精明多了,”魏娇娇打趣,“你来此便是有求于?我,哪有求别?人却什么都不说,一句不说便想从我这儿打探消息,怕是没这么好?的事吧,谁知你是敌是友。”
“魏姑娘说的是,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给你赔个不是,”纪长宁微微颔首,能屈能伸,半点没有其他仙门之人在?魔修面前的傲气,“听闻魔眼中有玄翊真君留下的一个天地灵宝,可令人复生,实不相瞒,我想复活一人。”
“何人?”
纪长宁愣了愣,抿唇沉思着,一会儿后,模棱两可说了句,“对我极其重要之人。”
话音落下,一旁的晏南舟唇角颤抖,眼?神暗了三?分。
魏娇娇幻术极佳,本就擅长窥探人心,一直盯着这二人,自是注意到了晏南舟的神色变化,神色难过和?歉意,瞧出了个七七八八,猜到纪长宁这八成是为了救自己?的小情郎,才寻到这里来的,怪不得晏南舟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沉。
有意思。
我都开?始好?奇这二人今后会如何了。
她扬了扬唇,在?心中这般想着,随后将碎发撩至耳后,娇媚柔声道:“我为何要?帮你,那人对你重要?,又不是对我重要?,与我何干?”
料到魏娇娇并不会这般容易答应,纪长宁也不恼,神色自若,语气淡然平静,“魏姑娘所?言极是,此事却是同你无关,你若不说我也不能强迫你,不过……”
纪长宁上前一步,神色肃穆,眼?神带着寒气,她身形修长,微微垂眸盯着魏娇娇时?,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唇角轻扬,以最温和?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语,“魏姑娘躲在?空蝉谷这么久,定是有什么遮掩气息的法宝,不过,怕是林少谷主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若是知晓空蝉谷中藏了一个魔修,你猜会如何?”
语毕,魏娇娇笑意消散,猛地抬眸,眼?中满是杀气,垂在?身侧的手已然开?始蓄力。
周遭的局势变得剑拔弩张,可纪长宁并不畏惧,而是不急不慢,将后一句话说完,“对了,听闻,朱厌也在?找你,朱厌手段毒辣,对待叛逃之人,怕是不会手软吧,魏姑娘应是比我了解。”
“你威胁我?”魏娇娇冷着脸,怒火中烧。
“非也,”纪长宁退后一步,离出一段距离,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失,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温和?许多,“我只是同魏姑娘做个交易,魏姑娘是聪明人,衡量利弊,想必应该知道如何选吧。”
二人对视,心思各异,暗暗较劲,却没一人出声,眼?神似在?半空中对峙,谁也没有退步。
晏南舟担心林见殊回来,正要?出声提醒时?,魏娇娇突然笑了起来。
“都说万象宗的纪长宁为人风光霁月,正义?凛然,为人处世皆是端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威逼的小人!”魏娇娇冷着脸怒斥。
“旁人所?言是旁人之事,我可从来未说过这些话,”纪长宁浅笑,“往后也让魏姑娘留个心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魏娇娇气得不行,又被纪长宁捏住了把?柄,有气无处宣泄,只能恶狠狠瞪了人一眼?,只能朝着一旁一言不发的晏南舟的冷嘲热讽,“你还说我眼?光差,我看你眼?光也不怎么样。”
这话指桑骂槐,别?有所?指,晏南舟不敢看纪长宁的脸色,掩唇咳嗽了两声,走近二人缓和?气氛,“魏娇娇,当初你问我接血抑制血煞时?曾答应过,帮我做一件事的,如今我们想问问魔眼?的事,只有找你了。”
他的表情过于?真?诚,带着点祈求,令人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魏娇娇没好?气撩了下头发,转身道:“跟上。”
二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魏娇娇住在?院落中右边的一个屋中,光线极好?,四周都是姹紫嫣红的繁花,若不说甚至看不出是个下人的住所?,纪长宁打量着这些景物,从中看出林见殊对魏娇娇的重视,不由皱了皱眉。
推门进去?,魏娇娇自顾自在?桌前坐了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用袖子扇着风,语气不耐烦道:“没有茶水,要?问什么就快些问,我可忙了,没空同你俩闲聊。”
纪长宁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入座,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看看你从噬日?楼带出来的那本书。”
魏娇娇摆弄袖子的动作一顿,掀起眼?帘瞥了人一眼?,随后不急不慢道:“书没了。”
“没了?”
“骗你做甚,”提及此事魏娇娇就一肚子火气,连语气都带了怒火,“我在?噬日?楼的时?候,就听说宁舟塔最顶上一层,藏了好?东西,我本来是趁着朱厌偷袭万象宗受了重伤闭关,无暇顾及其他时?去?偷血煞的破除办法,谁知道阴差阳错拿走了这本书。”
她叹了口气,像是懊悔不已,“就因为这本书,朱厌那老东西对我穷追不舍,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秘籍,能让姑奶奶成为天下第一呢,谁知,就一堆废话。”
“那怎么会没了呢?”晏南舟追问。
“你着什么急,我这不正要?说嘛,”魏娇娇皱着眉不悦,“大概半年前吧,任泽那狗东西布了阵法抓我,我险些死在?他手上,可突然间,那本书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灵压,救了我一命,可书也碎成粉末了。”
闻言,晏南舟的脸色变得难看,脸上得失望毫不掩饰。
“没有书,问你也是一样。”纪长宁并未受到这番话影响,而是继续盯着魏娇娇。
后者不以为然掩唇笑了笑,“问我做甚,书都没了,我怎么知道里头写了啥。”
“姑娘若是不知,又怎会知晓里头是一堆废话呢,”纪长宁直言不讳指出这人话中疑点,“娇娘子的名声我可是略有耳闻,小心谨慎,聪慧多谋,惯会骗人,怕是,早就将这书背的滚瓜烂熟了。”
“你倒是了解我,”魏娇娇不笑了,看向纪长宁的眼?神算不上友善,反手撑着下巴风情万千盯着人瞧,“没错,我是看过了那本书,也记得书中内容。”
“我只是想问问,此书乃何人所?作,那魔眼?又当真?能令人复生?”
魏娇娇拎起茶壶倒了杯水,还没拿就被晏南舟抢先,她眼?睁睁看着后者用自己?的茶水献殷勤,气的牙痒痒,又倒了杯水一口饮完,待怒火消散不少,才冷着声回答,“这本书是玄翊真?君所?作,前面记载了他一些生平事迹,比如出生于?钟鼎之家,幼时?遭逢巨难,进入仙门接触道法,到他痛失挚爱,寥寥数语,并未细说,后面大篇幅说到了魔眼?,其实,它不叫魔眼?,而是虚空之眼?。”
纪长宁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心中浮现?一种异样,重复了一遍,“虚空之眼?。”
“对,这是天地幻化时?便存在?的,有……”
“咚咚——”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林见殊的声音响起,“娇娇?你在?里面吗?”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骤变。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回
四周安静无声, 以至于连加重的呼吸声都听得见,门的林见殊也不着急,说完那句话后便没出声, 安静的等着屋内人?回应。
屋内的三人?都没想到?林见殊会突然回来, 这并不在他们预料之内,也不能使用灵力避开,那样定会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顿时?有些无措。
这时?,魏娇娇反应极快, 忙将食指立在嘴边示意他们莫出声, 随后扭头望向门外的倒映在门框上的人?影, 提高了声音回, “我在。”
林见殊听见回话声, 又问:“怎关着门?”
“我不舒服,想歇一会儿。”魏娇娇急中生智回。
她本意是想随意找个?借口?打发林见殊离开,谁料后者听见这话,有些担忧道:“好端端的怎会不舒服, 莫不是染了风寒,开门, 我瞧瞧。”
“啊!”
魏娇娇这会儿是真慌了, 扭头看向纪长宁和晏南舟, 嘴唇开合, 无声问:怎么办。
纪长宁环顾四周,看了看床榻, 柜子, 箱子,窗户, 立刻有了主意,用眼神?示意魏娇娇开门。
后者瞪大了眼,满脸震惊,不确定又问了句:你疯了?
可纪长宁依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魏娇娇皱着眉,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人?,这时?,林见殊又敲了敲门,“娇娇,开门呀。”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魏娇娇进退两难,所?以你破罐子破摔,把被?子展开堆在床榻上,还不忘摘掉发簪弄乱头发,这才匆匆忙忙打开了门,同?时?身后掀起了一阵风,快速吹过。
门一开,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气息温润,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少庄主,你怎的回来了?”
林见殊站在门外,垂眸打量着魏娇娇,微眯着眼睛,看不出他眼中情绪,瞧了一会儿却见他突然凑上前去,二人?距离被?拉近,黑影笼罩,呼吸交织,远远望去,身影倒映在地上,形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
魏娇娇甚至能感觉到?一抹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莫名让她变得紧张,无意识攥紧了衣袖,心跳也不由加快,愣愣直视着林见殊,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额头突然贴上一道温热的触感,让她将本准备好的说辞吞了回去。
“脸色这般难看,看样子真是病了,早些时?候还好好的,”林见殊一边用手背查看魏娇娇可有发热发烫,一边轻声细语的关怀,“既然不舒服,就莫要?站着了,快些进去,省得吹了风。”
说罢,极其自然的拽着魏娇娇的手将人?拉了回去,动?作?轻柔的将人?扶回床上,再盖好被?子,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就有反对的机会。
魏娇娇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糊里糊涂躺下,一边盯着林见殊,一边又用余光查看晏南舟二人?躲在何?处,心跳一直没有平息下来,浑身紧张,半点不敢松懈。
像是察觉到?魏娇娇的不安,林见殊脸上温和的笑意加深,轻声询问,“可有哪儿难受?”
“好多了,”魏娇娇假意笑笑,“应是刚刚吹了点冷风,受寒了。”
“哦,原来如此,”林见殊瞥了眼明?显容不下第二人?的床榻,起身在房中闲逛起来,还不忘一边同?魏娇娇装模作?样,“一会儿喝点驱寒的药便好了。”
“多谢少庄主关心,”魏娇娇看不透林见殊这个?笑面虎,觉得心中不安,只能强装镇定,疑惑问,“少庄主累了一天,定是乏了,不去早些回去歇息,我不碍事的。”
“娇娇这话说的可让我伤心了,”林见殊走到?柜子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扭头看向床榻上的人?,嘴角噙着笑,目光温柔和煦,“你既不舒服,我又怎会放心你一个?人?,若让旁人?瞧见,岂不是以为我对自己的人?不好。”
“谁乐意搭理你呢。”魏娇娇趁人?没注意到?自己,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林见殊从柜子旁走开,用脚踢了踢箱子问。
“没什么,”见人?又看了过来,魏娇娇扬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颜,娇滴滴道:“少庄主站着做甚,不累吗?”
林见殊在屋里逛了一圈,又歪头瞥了眼床底,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抿着唇皱了皱眉头,神?色复杂,眼神?深邃,整个?人?站在暗处以至于看不清他的神?情。
闻言,一转身又扬起温和的笑,坐在床沿,用手探了探魏娇娇体温,还有些烫,便替人?撩开鬓角碎发,轻声关心,“昨夜又不舒服了吧,眼中都是血丝,我在这儿看着你,你睡会儿吧。”
魏娇娇神?情复杂,微微仰头,就这么看着林见殊,她昨夜血煞发作?痛了一晚上,虽靠近六壬玉痛感有所?缓解,仍是疼得她死去活来,硬生生咬着牙熬了一宿,半点声音没发出来。
她自以为自己遮掩的挺好,未曾想林见殊会看出自己的疲惫,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让魏娇娇有一瞬间失神?,愣愣的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男子,心中情绪翻涌,一股暖流涌上,浑身都被?这股暖意包裹。
在她贫瘠孤寂的人生中,极少得到?这种关心,无论是修魔前,亦或是修魔后,旁人只会试图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比如能增进修为的炉鼎体质,比如一场春/梦,亦或是一些法宝秘术。
她是一个?极其感恩的人?,故而才会这么多年仍旧记得,那个雨天给了她一个馒头的小和尚,以及那句:若善意无法自救,便以恶而为,神?佛难渡,唯有自渡。
因这个?人?,这句话,落下了一颗心,于是,此刻,虽有感动?,却注定再无法悸动。
“看着我做甚?”林见殊被?这人?傻乎乎的模样逗笑。
“啊,”魏娇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心虚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有些热罢了。”
林见殊转头看了眼留有一条缝隙的窗台,起身道:“那我开窗让你透透气。”
魏娇娇没有异议,正闭着眼思索应该如何?把人?打发走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猛地睁开眼,着急道:“等一下……”
“砰——”窗户被?推开。
“怎么了?”林见殊回头询问。
而就在推开窗的一瞬间,躲在窗外的晏南舟忙一把将纪长宁拉到?身侧,一个?转身将其按在墙上,藏在林见殊的视野所?看不见拐角。
二人?肢体相接,呼吸交织,身影重叠,一垂眸一仰首,纷纷将对方的模样倒映在眼眸之中,周遭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来,只余有些急促跳动?心跳声。
扑通,扑通……
晏南舟的目光带着侵略性,从纪长宁的眼睛缓缓下移,看向她的眼睑,然后是鼻梁,鼻尖,最后停在了因长时?间奔波而显得有些干燥淡色的唇上。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见纪长宁的唇生的比常人?薄些,可上唇中间有个?明?显的唇珠,许是主人?的不悦,薄唇紧抿着,唇珠被?挤压,只能看见唇间紧抿出的那条直线,泄露出她的怒意。
周遭的气氛有些奇怪,屋里隐约传来林见殊同?魏娇娇的对话声,模糊不清,像隔着许多屏障,落入耳中时?,只剩下些许的声音。
可纪长宁无暇去听这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感受着晏南舟将自己完全笼罩,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还有相贴的手臂大腿间,摩挲时?产生的奇怪触感。
她并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终是没忍住张开出声,“让开……”
薄唇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一只手覆住了嘴,将剩下的声音压了回去。
二人?的距离又近了不少,呈现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
纪长宁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放在自己嘴巴,示意自己莫要?出声,她被?完全笼罩在晏南舟的身影之下,甚至胸膛都只有一拳的距离。
【林见殊还没走,师姐还是莫要?出声的好,省得引起他的注意。】
脑海中响起了晏南舟的声音,他的嘴没动?,用的万象宗的术法启言决,可将要?说的话通过空气传递到?对方的脑海之中,不用通过唇舌,且不会被?人?察觉到?灵力的运转,乃是万象宗高阶术法之一。
可如今纪长宁没有灵力,听得见却说不出,听见这话下意识张口?,嘴唇扫过柔软的掌心带来湿润的触感,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扩散开,不止晏南舟?连纪长宁也愣住了。
对视一眼,纪长宁忙闭嘴不言了,只是用眼神?示意晏南舟松手,后者忙松开手握紧拳头,感受着掌心还残留着的那抹湿润,耳尖泛红,默默将手藏在了身后。
屋里的声音还没停,林见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非得要?亲眼看着魏娇娇睡着,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纪长宁有些心浮气躁,用手推了推晏南舟。
后者垂眸,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并非那般听话:
【我知道师姐厌我,可刚刚情况危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师姐莫要?生气。】
纪长宁出不了声,只能冷着脸瞪了人?一眼。
【林见殊这人?心思深沉,狡猾至极,若此时?你我发生了动?静,定是会被?他察觉,最好的法子便是一动?不动?,等他走了便好,就是委屈师姐,劳烦多忍耐一下,可好?】
话说的客气,可这人?的肆无忌惮目光十足算不上客气,直看得纪长宁脸色阴沉,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她一转头晏南舟的的目光更为肆意,却知晓分寸,没有过多逾越,只是盯着侧脸,仔细一看,会发现纪长宁的耳垂有些肉,圆润小巧,像一颗圆珠,看着手感极好的样子。
视线偏移,还能瞧见耳垂上有一颗红痣,颜色极浅,不注意瞧甚至看不出来,犹如女子少时?打的耳眼,意识漂浮,晏南舟突然想到?,纪长宁没打过耳眼,自然也未佩戴过珥玦等耳饰。
或者说,她常年都是轻便的衣衫,除了弟子服饰,私人?的衣衫也多是素色,极少穿复杂艳丽的裙衫。
二人?心思各异,均为出声,安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明?明?肢体相接,亲密无间,可心与心却相隔甚远,似隔着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注定难以靠近。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窗边走来。
纪长宁神?色一边,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身体往前扑去,腰间被?人?揽住,后脑盖上了温热的手掌,将她整个?人?牢牢按在怀中,遮挡的严严实实。
四周的光线变得昏暗,一股花香钻入鼻中,那是刚刚躲在花丛中沾染到?的栀子香,她趴在晏南舟胸前,视野变得昏暗,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听着胸腔中跳动?的心,扑通,扑通,恍惚间,分不清是晏南舟的心在动?,还是自己的,抿着唇皱了皱眉头。
一瞬间,晏南舟的眼神?从温和锐利,满是冷漠和警惕,周身的气势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盯着来人?,手上运气,只待林见殊露面便一击必中。
人?影走到?窗前探出头左右查看,露出魏娇娇那张脸,晏南舟不由松了口?气。
瞧见二人?这姿势,魏娇娇唇角一勾,眉头上挑,盯着晏南舟戏谑道:“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听见声音,纪长宁从晏南舟怀中出来,看向魏娇娇,“有劳魏姑娘替我们遮掩了。”
“别,可不是为了你们,若是你们被?发现了,我也说不清楚,”魏娇娇摆了摆手,“林见殊走了,你们进来吧。”
二人?对视一眼,翻身进到?了屋里,窗户一关,将声音挡在了其中。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林见殊看在眼中,他有千息瞬观决,能通过天地万物感受到?周遭的变化,自然一踏进院子便感觉到?有其他人?,魏娇娇不说,他也装傻,想看看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见那二人?脸色变得凝重复杂,男子他能认出是晏南舟,可那女子……
“难道,纪长宁没死?”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回
经过刚刚那事, 三人?都有些心有余悸,晏南舟索性布了?个结界,这样一旦有人?靠近, 他能第一时间发?现, 也不会像刚刚那般手忙脚乱。
各自冷静下来,随后纪长宁倒了?茶水递到?魏娇娇手边,又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你刚刚说,这魔……虚空之眼, 是天地幻化时便?存在的, 是何意思?”
“天地存在多久, 它便?存在了?多久, 于天地同生, 与万物同存,”魏娇娇端起茶饮了?口?,“不仅如此,那本书里?还提到?了?一物。”
纪长宁询问, “何物?”
魏娇娇抬眸扫过二?人?,一字一句回答, “天道。”
“有物混成, 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 独立而?不改,名曰为道, 而?主宰之天, 名为天道!”魏娇娇将在书中所看到?的内容说出来,“天道是混沌开始便?有的存在, 是天地万物的根源,独立长存而?不改变,循环运行而?不止息,天地万物皆受其主宰,那虚空之眼便?是依托于天道而?生。”
话音落下,晏南舟皱紧眉头,脸色苍白,似对这番话感到?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模糊不清,只余下断断续续的画面。
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对面的魏娇娇自然?注意到?,轻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无事,”晏南舟笑了?笑,“你继续说。”
魏娇娇瞥了?眼明显神?色不对的晏南舟,又看了?眼毫无反应的纪长宁,不知道这二?人?发?生了?,不敢贸然?说话,只好继续说关于虚空之眼的事,“我从那书中得知,玄翊真君天赋极高,于修行上颇有奇遇,可却难以?勘破大道,心魔滋生,经历良多,直到?痛失挚爱,方才大彻大悟,踏破虚空,飞升上界,目的也不是为了?与天同寿,只是为了?复活他心爱之人?。”
“然?后呢?”纪长宁追问。
“我这不正要说嘛,”魏娇娇没好气道:“可谁知待他飞升后,才发?现什么死而?复生皆是假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无法窥探更高的天际之上,是何模样,虽有仙格,实则同寻常人?无疑,不过是寿命长些,不老不死罢了?,一言一行皆受天道制衡。”
“岁月漫长,玄翊尝试了?无数的办法,去了?无数个地方,只是想要将那女子复活,可无一不是失败,此事甚至成为他心中的执念与梦靥,在那无数个日?夜中,折磨着他,影响着他,甚至入了?魔。”
“玄翊入了?魔?”晏南舟满是讶异,不敢相信若是这仙门第一人?入了?魔,对各大仙门来说会引发?多大的震撼。
纪长宁亦是神?色复杂,未曾想这位传说中的前?辈,声名赫赫的少年天才,几百年间第一个飞升的修士,会在功成名就后入了?魔,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我当时也被吓了?跳,”像是明白二?人?为何讶异,魏娇娇忙道:“他入了?魔,天道意识不能放任不管,便?降下天谴,天地变色,地动山摇,海水倒灌,数百道金光将玄翊困住,囚禁起来,而?囚禁玄翊的地方,就是封魔渊。”
话音落下,二?人?脸色骤变,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将要发?生改变。
纪长宁皱着眉,像是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沉声道:“他被囚禁在封魔渊后,发?现了?虚空之眼。”
魏娇娇看了?眼纪长宁,笑着饮了?口?茶,点头应答,“没错。”
放下茶杯,魏娇娇不急不慢继续,“他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去专研虚空之眼,发?现,竟然?有令死人?复生的奇特之处,随后进进出出许多次,不知在里?面瞧见了?什么,约莫在百年前?,从虚空之眼中出来后便?写下了?这本书,随后修建了?宁舟塔,将此书藏于塔中,只在末尾留下一句:这是门,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听完这复杂奇异的故事,纪长宁同晏南舟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太多疑惑,前?者皱着眉提出疑惑,“你是如何确定,此书乃是玄翊真君所作?”
“你觉得我在骗你,”魏娇娇毫不客气指出纪长宁话外之意,冷笑了?声,“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那日?受到?埋伏,危机时刻,是这本书中蕴含的灵力救了?我一命,一个金色人?影现身,抬手一挥,便?让所有人?碎成粉末,我从未见过这般强劲的灵力,虽只有一个背影,却能看出一身极强灵压,压得我跪在地上喘不过气来,天地间有此修为的屈指可数,由不得我不信,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随你。”
见人语气冷漠不悦,纪长宁忙出声赔不是,“抱歉,望海涵。”
“哼。”魏娇娇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开。
“总之,多谢魏姑娘,以?后有机会再好生答谢。”纪长宁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见状,魏娇娇忙出声制止,“你当真要去封魔渊?万一那本书中说的是假的呢?况且,他也未说在里?面瞧见了?什么,不过这虚空之眼能与天地同生同存,里?头定是危险万分,你对其一无所知,贸然前去岂不是送死?你别误会,我倒不是担心你死了?,只是你一死晏南舟又得要死要活的,我还等他帮我杀了?朱厌呢,我一个人可不是朱厌的对手。”
后面这句,说得声音极小。
纪长宁并未回应魏娇娇的打趣,而?是淡然?道:“多谢魏姑娘提醒,可我有必须得去的理由,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走这一趟,这是我欠他的。”
晏南舟的手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魏娇娇看着用手撑着下巴,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打了?个哈欠,“随你吧,反正也不是我去送死。”
“多谢,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定会尽力。”纪长宁颔首起身,拿起桌上的剑便?要离开,可刚转身手腕就被人?牢牢握紧,她顺势望去,只见晏南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却无半点放开的意思。
“松手。”纪长宁的声音冷了?三分。
“我和?你一起去。”晏南舟抬眸,神?情坚定认真。
“不需要,”纪长宁冷声道:“我说过,出了?空蝉谷你我便?没有任何关系,不必同行。”
“你要救赵是安,我也要救赵是安,为何不能同行?”
这话令纪长宁不悦,眉头皱的死死的。
而?一旁的魏娇娇正看着这处好戏,连眼都不带眨一下,只是听到?这儿才没忍住出声问纪长宁,“赵是安是谁?你的小情郎?”
纪长宁并未回话,而?是盯着晏南舟,语气不悦,“我不想同你纠缠,松手。”
“你可以?为了?赵是安不惧生死,但我不行,我不能让你出事,”晏南舟越握越紧,嘴唇颤抖,整个瞧着极其委屈,哑着声道:“师姐,赵是安就那般重要,值得你为了?他送死吗?”
“谁说我去送死?”纪长宁眼神?无奈,只能解释道:“关于虚空之眼的消息我知道的还不多,自是需要多去打听,未有十足的把?握,我定不会踏入封魔渊,我又不是傻的。”
“啊,”晏南舟愣愣松开手,摸了?摸鼻子问,“那师姐接下来如何?”
纪长宁沉思了?会儿,她其实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想去邱小姐的坟前?祭拜,看看可能等到?路菁,可担心晏南舟会纠缠,便?只能模棱两可道:“听闻飞鹤斋知晓天下事,应是会去那边瞧瞧。”
“那我同师姐一道。”晏南舟欣喜不已。
魏娇娇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扯着嘴,没好气道:“二?位想去哪儿都行,就是麻烦别在我这儿待着了?,我自个儿都是寄人?篱下,可没法招待二?位,门在那边,慢走不送,请便?吧。”
一娇媚妖娆的女子翻着白眼的模样算不上多好看,纪长宁忙起身告辞,“有机会再好生答谢,告辞。”
晏南舟也起身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出,布的结界也在门开的一瞬间消失,并无任何异常。
可才行不远,一道人?影从右后方传来,“二?位怎不多留一会儿,可是嫌我空蝉谷招待不周?”
声音蕴含着灵力,一字一句传来,足以?让其他三人?听清。
魏娇娇一听见这个声音,脸色骤变,慌里?慌张从屋中跑出来,站在屋檐下,闻声望去,便?瞧见林见殊手持一把?折扇轻摇,眉眼带笑,气势温和?,端的是一派风流无双。
可魏娇娇却知道,这不过是林见殊惯会降低敌人?戒备的假象罢了?,这人?心思深沉,阴晴不定,若不说是个修士,倒像是修魔的极好苗子,就比如此刻,定是一肚子坏水,面上却半点没显现。
心下一沉,魏娇娇思绪飞快翻转,思索着要如何解释才能令林见殊信服,说这二?人?是自己远方表哥表嫂?
疯了?吧,林见殊没有眼瞎也不是傻子,怎会认不出纪长宁和?晏南舟?
她心神?不安,没有一点主意,而?晏南舟也是反应极快的挡在纪长宁身前?,手心下翻幻化出无为剑,面色阴冷的盯着前?方亭中的人?,让人?相信,若是林见殊有一点动作,他手中的剑便?会直直刺过去,毫不留情。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带着试探和?对峙,谁也没有退缩,一戒备,一轻笑,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能打起来。
三方各站一处,均为出声,院中落针可闻,树上的枝叶飘落下来,落在了?池中荡起了?涟漪,也搅乱水面的平静。
“晏南舟?”林见殊勾唇笑了?笑,眼神?微眯,讥笑了?声,“果然?是你。”
晏南舟并未应答,眼神?锐利,身形戒备,竖起浑身的刺,攻击性十足。
“你竟然?来空蝉谷,当真是不怕死吗?”林见殊说着,目光偏移,落在后方的魏娇娇身上,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平静道:“就是不知,你何时同我这小婢女关系这般熟稔了?。”
话音落下,魏娇娇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抿着唇不语,只是飞快思索如何破解眼前?危机,若是身份被拆穿,那只能擒住林见殊,以?他为人?质逃出空蝉谷了?。
这般想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藏在身后,已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对面二?人?都未回答,林见殊也不恼,依旧维持着那张笑颜,轻摇折扇客气同人?寒暄,“好歹相识一场,你既来了?我空蝉谷,怎也不多留几日?,也叫我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省得失了?规矩。”
知道这人?惯会装模作样,晏南舟并没松懈,沉声回了?句,“不必了?,还有急事在身,改日?再登门拜访。”
“何事这般着急?”林见殊不动声色问,微眯着的目光看向,从一开始就被晏南舟护在身后放了?个严实的人?,“莫不是,同你身后之人?有关。”
晏南舟没说话,只是身上的杀意更盛,盯着林见殊的目光阴狠冷漠。
“都说你对孟晚忠贞不渝,深情不改,就是不知,她若是知晓你如此在意旁人?,会是和?想法。”
突然?被提及的孟晚让周遭的温度顿时冷了?下去,晏南舟握紧了?剑柄,已然?动了?怒火。
纪长宁皱了?皱眉,也有些烦躁,她本不想引人?注意,问了?消息就走,谁料还是被林见殊撞了?个正着,眼前?局面极其不利,若是强行离开便?需要打一场,可那样势必会引出其他空蝉谷弟子的注意,到?时局面会变得更加复杂。
且不说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再和?仙门的人?打交道,就说晏南舟,若是叫其他人?知晓晏南舟如今就在空蝉谷,必定会引发?骚乱,再想离开更是困难。
思来想去,纪长宁心中有了?决断,拍了?拍晏南舟的肩膀,轻声道:“他故意激怒你,你莫要上当。”
原本还杀气四溢的晏南舟在听见纪长宁的这句话后,情绪立刻得到?了?安抚,紧绷的身体放松,远没有先前?的躁怒。
随后,纪长宁从晏南舟身后走出,朝着林见殊的方向微微颔首,大方客气道:“见过林少谷主。”
林见殊眼神?瞪大,笑得癫狂胸腔抖动,低语,“纪长宁!”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回
林见?殊的眼神?上下打量, 落在纪长宁的身上,从头?看向脚,带着点讶异, 又有?一些果然?如此的神?态, 如被阴冷的猛兽盯住,令人看不透,只觉得复杂。
当年?听说纪长宁死在封魔渊时,他便是?不信的,不为别的, 只是?单单觉得, 纪长宁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这般容易就没命的, 像是?一把?锋利的剑, 有?些坚不可摧的质感, 更莫说,是?被晏南舟所害。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好似这个人真的死了,对此, 林见?殊觉得难以置信,更多是?觉得可惜, 他同纪长宁相交甚浅, 不过数面之缘, 却?不影响对此人的欣赏, 能屈能伸,有?魄力, 能独当一面, 还有?大局观,不夸张些说, 纪长宁是?仙门百家?中,最为让他钦佩之人,
这种感觉,并非是?男女之情,也无关性别立场,而是?发自于内心的欣赏,就如聪慧之人对于聪慧之人的赞赏,以至于林见?殊甚至时不时会想,若是?此人归属于空蝉谷便好了,至少?日子不会这般枯燥无趣。
再多念头?,再得知纪长宁葬身封魔渊的消息后,也不过化作一声可惜,以至于在这种场景下再见?此人,他不觉得诡异或是?震惊,只是?有?些欣喜,好似本就应该如此,自己才是?纵观全局之人。
这般想着,林见?殊将扇子合上,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带着点癫狂,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畅快,而一旁的三人则是?困惑不解,不明白这突然?起来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等笑够了,林见?殊才打开?扇子轻摇扇风,看着纪长宁,轻声道:“未曾想会在此见?过故人,有?些失态了。”
“林少?谷主好像对我死而复生,并不感到惊讶?”纪长宁侧眸,心生怀疑,小心试探。
“纪道友多虑了,”林见?殊笑了笑,“只不过太过突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罢了,实则心中感慨万千,纪道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定能大道所成。”
“那借少?谷主吉言了。”
“他日得登大道,还望莫要忘了我。”
“一定一定。”
“既然?再次相遇,不如移步吃口新茶?”林见?殊温和有?道。
“好啊,”纪长宁亦是?大家?风范,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有?劳。”
“请。”
二人对视,气氛融洽,一派和谐,半点看不出刚刚剑拔弩张的样子,相邀进了亭中喝茶,徒留下莫名其妙的二人。
魏娇娇看向晏南舟,也从后者眼中看出同样的疑惑,她有?些愣,回想了一番,明明自己一直在,可仿佛错过了什么,以至于看不懂眼前局面。
正茫然?无措时,林见?殊的声音从亭中传来,“娇娇,切一壶新茶来。”
“啊,”被点了名的魏娇娇清醒过来,忙点头?应答,“好。”
魏娇娇一走,亭中就只剩下纪长宁和林见?殊,以及板着脸抱着剑站在纪长宁身后的晏南舟,这二人都不是?极健谈的性子,故而林见?殊先开?了话题,“听闻纪道友出了事,也不知可有?解决?若是?有?需要在下帮忙的,莫要客气。”
他半点不提封魔渊的事,好似对纪长宁葬身封魔渊的消息一无所知,真假难辨,其中意图只有?自己知道。
纪长宁在心中暗槽了一句,垂眸道:“许久不见?,少?谷主还是?这般大气,到令人自惭形愧了,不过我遇见?的都是?些小事,就不必劳烦少?谷主了。”
“纪道友见?外了,”林见?殊摇了摇扇子,“先不提万象宗同空蝉谷时常往来,就说你我之间的交情,怎会麻烦呢,再者说,纪道友突然?到来,空蝉谷招待不周,自是?需要赔礼的。”
这话明面上是?将自己姿态放低,实则是?在说纪长宁不请自来,想套话罢了。
晏南舟早就知晓林见?殊满身心眼的性子,扭过头?冷笑了声。
他并未刻意压住声音,以至于这声冷笑显得十分清晰。
林见?殊掀起眼眸望向站在一旁从一开?始就戒备十足的晏南舟,眯着眼打趣,“你倒是?胆子大,仙门百家?的人都想抓你,你不躲着,还大摇大摆潜入我空蝉谷,当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呵,”晏南舟嗤笑了一声,耷拉着眼,微微抬眸,语气中满是?不屑和嘲讽,“当时段霄意欲在万妖林围剿我,那么多仙门翘楚,我都能毫发无损离开?,更莫说今日就你一人,我有?何惧?”
“好大的口气,”林见?殊脸色沉下来,死死盯着晏南舟,咬牙切齿道:“当真以为我空蝉谷无人?只需一句话,你今日别想踏出空蝉谷半步。”
晏南舟并未将这番威胁放在心上,目光挑衅,面色阴沉,冷冷一笑,“你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剑快。”
双方冷眼对峙,没有?出声,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固,剑拔弩张的场面在肃穆的气氛中,仿佛意味着一场翻天的杀气蔓延,直到魏娇娇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个杀气腾腾的对峙。
她笑靥如花,动作麻利的斟了茶递到纪长宁面前,轻声道:“空蝉谷特有?的新茶,尝尝如何?”
林见?殊看着魏娇娇斟茶的手?,装作不经意开?口,“话说,纪道友怎会同我的小婢女相识?”
魏娇娇动作一顿,茶水滴落在了石桌上。
纪长宁看着魏娇娇的慌乱,端起茶杯抿了口,不慌不忙回答,“你猜。”
这回答让林见?殊的脸上的笑颜裂开?,表情僵住,无奈摇了摇头?,“我看纪道友还未弄清楚状况,这里可不是?无量山。”
话音落下,他合上扇子直直朝着纪长宁挥去?,后者反应极快忙抬手?格挡,杯中的茶水甚至一滴没有?洒落出来,眼神?凌厉,视线往下一瞥,脚上用了力气用力一踹,将这石桌推想林见?殊的方向随后右手?松开?茶杯,左手?呈掌击去?,一股强劲的力量从二人相贴的手?心传来,震推后了一步。
眼见?茶杯要落地?,纪长宁忙握剑往前一伸,长剑出了半鞘,茶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剑柄上,可就在这一刻,林见?殊突然?发难,扇面一挥,桌上的茶杯飞向空中,重重砸向纪长宁。
后者眼神?一变,挽挽了个剑花,剑身上的杯子分毫没动,只在她自下而上挥剑时,飞了出去?。
这两个杯子一个周遭布满青色的灵光,一个泛着金色的光晕,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便碰撞在一起,砰——发出极大的声响,肉眼可见?的气流以此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杯子炸开?的同时,二人动作极快的动手?,动作极快,再加之烟雾尘土飞扬,他们?的身形显得模糊不清,可在场几人都并非常人,自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以至于当林见?殊手?中剑柄击中纪长宁时,魏娇娇有?些紧张。
可她对眼前情况没有?把?握,不好贸然?开?口,只挪到晏南舟身旁,哑着声问:“你不去?帮忙?就不怕你师姐出事?林见?殊修为可不弱,纪长宁对上他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晏南舟的目光没有?一刻从纪长宁身上移开?,闻言,也只是?沉声回答,“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庇护,她有?自己的坚持和道心,我能做的,就是?相信她。”
魏娇娇听着这番话,神?情有?些复杂,觉得这师姐弟的相处同许多人都不一样,无奈摇了摇头?,可下一刻脸色骤变,厉声高喊,“糟了!”
与此同时,晏南舟也看见?了这个异常,眼神?一沉,抿着唇脸色不悦。
原是?正说话间,一道极其刺眼的剑光穿透尘土烟雾,直冲云霄,仰头?望去?,恍惚间会产生一种这道金光是?从天而降的感觉,极其耀眼,神?圣。
这道金光从西间花月的院中冲上云霄,过于夺目突然?,足以叫空蝉谷的众人看见?。
值守的弟子仰头?看着这道金光,不解问,“这是?什么东西?”
人群骚乱不已,议论纷纷,无人可以接触他的疑惑,只能齐刷刷看着这道突然?出现的金光。
而空蝉谷的一出精美雅致的房屋中,谷主林朗正看着万象宗传来的信息,他虽年?岁上涨,却?也能看出是?个极其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容同林见?殊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更添几分沉稳,可此时面色凝重,思?绪翻涌,却?听屋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起身推门而出,便见?一道金色剑光映入眼帘,眉头?紧皱。
随后门中弟子急匆匆赶来,行了个礼便慌乱道:“禀谷主,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了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可知金光是?在哪儿出现的?”林朗厉声问。
“是?……”禀报的弟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回答,“少?谷主的院中。”
话音落下,林朗脸色骤变。
这道金光是?从同悲剑身上冒出来的,纪长宁也愣住了,她垂眸看着手?中有?些发烫的剑柄,微微皱了皱眉,猜出这金光遮掩不住,约莫被空蝉谷的人看见?,倒是?被重重包围,怕是?难以突围赛,只能速战速决。
她从未和林见?殊交过手?,上一次在问道大会上,林见?殊直接认输以至于二人根本没有?交手?的经历,这才一战,纪长宁才发现此人的厉害,那把?太虚玉清扇可变化无数形态,令人毫无反击之力。
可如今的纪长宁是?遇弱则强,遇强更强,即便身上已然?伤痕累累却?并不认输,看出林见?殊每次折扇变化都需要一定时间,打得就是?这个空隙差,一把?同悲剑使得炉火纯青,比得就是?一个速度。
随手?动作和手?中的剑越发的快,令林见?殊招架不住,数十招过后,林见?殊节节败退衣衫被剑气划破,忙以扇子挡住这一击,垂眸思?索,满是?震惊的声音传来,“你没有?灵力?”
林见?殊瞪大了眼,脸上满是?讶异,语气都带着困惑和不解,“不可能,你如今只不过是?普通人,如何抵抗我的攻击?”
此事过于复杂,纪长宁也不知如何解释,突然?,晏南舟着急的声音透过尘土烟雾传来,“师姐,空蝉谷的人快来了,此处不能久留,快走!”
闻言,纪长宁看向对面亦是?狼狈不堪的林见?殊,沉声道:“少?谷主,多有?得罪,抱歉。”
语毕,收了剑转身便要离开?,林见?殊怎能忍下这口气,黑着脸运转灵气便要攻向纪长宁身后,眼见?快要击中时,晏南舟脸色阴沉,一掌便放下了这灵气汇聚的光球。
“轰隆——”灵气炸开?,林见?殊也被波及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娇娇也是?一脸慌乱,忙扶住林见?殊,挡了他的去?路,扭头?看向晏南舟试了试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后者明白过来,一把?拉过纪长宁的手?,不顾后者的挣扎,十指紧扣用力握紧,跑出了西间花月。
见?人走了,魏娇娇这才着急询问,“少?谷主,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
晏南舟这一击没有?客气,林见?殊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忍,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吞了下去?,抬眸冷着脸看着魏娇娇,声音不带一点温度,“你为什么没跟他们?走?”
魏娇娇愣了愣,明白林见?殊应该看出什么了?脑袋空荡荡的,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瞧见?这人的模样,林见?殊叹了口气,随后脸色一黑,手?中的折扇对着魏娇娇面目挥来,看那灵气,不难看出用了十成力,以至于后者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下意识的保护,一掌拍在林见?殊胸前,鲜血喷洒出来,溅了她一身,而林见?殊也倒在了她的怀中。
可当她出掌时,太虚玉清扇却?停在了自己面前,魏娇娇瞪大了眼,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后错杂的脚步声踏进了院中,人群围了上来。
林朗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厉声问:“怎么回事?”
“魔修偷袭,还有?晏南舟,”魏娇娇哑着声道:“他们?打伤了少?谷主。”
她在同林朗周旋,可满脑子都是?林见?殊倒在自己怀中说的那句话,“魏娇娇,再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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