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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1 章


    京城到卫辉府的道?路, 从万历十六年开春一直修到夏末,中间沸沸扬扬发生了诸多事情, 从朝堂蔓延到乡野,磕磕绊绊地,最终还是修完了。


    等到这条官道全线贯通的时候,从京城顺天府,一直到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彰德府和卫辉府,六个府同时派人在各个路段举行了盛大的通行仪式,舞龙舞狮、锣鼓喧天, 又加上许多老百姓本身就盯着此事,“京报”、“卫辉时报”同时刊登头版头条来报道?,顿时沿府百姓都知道了这条官道已经可以通行, 许多人都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观看, 到底是怎样一条道?路, 能让上面的官老爷吵成这样。


    之前修建的时候, 路的四周都有围栏围住,修一段围一段,再加上后来又有沿途百姓怕有人暗中捣乱, 干脆自发组建巡逻队伍,看到有人要经过此地就让人绕道?,所以实际上很少有人看到过这条新官道?的真?面目, 就算是帮忙修建的力?夫, 也只能看到其中的一小段, 并不?能看到全貌。


    而现在,秦修文接到所有的线报, 都称他们负责修建的路段已经完工,派人实地核查验收无误后, 便直接让人拆除了周围的围栏,下达命令,从即日起,准许通行。


    九月十?八的正午,日头正烈,今年又是一个酷暑之年,今日就连风都没?有一丝,距离官道?几米之外的树干上爬满了蝉,正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烤干似的。


    彰德府林县村民李大牛一直跟着修路队伍,从彰德府修到了河间府,他是村子里的老光棍一个,三十?好?几了都没?有讨到媳妇,父母走了之后,原本靠着分家时候的两亩薄田过日子,后来偶然认识了几个外村人,那几个外村人说可以带他一起去京城做生意?,没?想到却被他们给骗了,不?仅仅手头的积蓄全被骗没?了,两亩祖传的薄田也被那几个人骗着卖了。


    自此之后,一无所有的李大牛只能四处打零工混日子,听到说彰德府这边要修官道?,愿意?跟着队伍走的还能包吃,每日也有工钱拿,李大牛根本没?啥想法,直接收拾了家里仅有的两身衣服,破门上挂着一把锁就跟着走了。


    他脑子笨经常说错话?,否则也不?会被人骗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有那两亩安身立命的薄田,尤其现在又是跟在差爷后面做事,更加不?敢说话?了,只知道?闷头干活,按时拿钱。一日三餐能包,天一日热过一日,一条草席子铺地,干了一天活,累的满身是泥也不?管,直接就往草席子上一躺就歇息一晚,第?二天照常起来干活。


    像他们这样的人,就如同路边的杂草一般,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却有极强的生命力?,只要给口饭吃,到哪里都能活。


    李大牛跟着修路队伍从春干到夏,总共做了半年多,反正每日吃的都是修路队伍提供的,没?日没?夜的干活,都没?地方需要花钱,于?是钱都是攒起来的,一共攒了三两银子,拿到银子的那日,李大牛差点没?哭了出来——三两银子可以买回?来一亩薄田了!当时他被骗走了那两亩薄田,可是在父母坟前偷偷哭了许久,也不?知道?以后到了地下怎么和父母交代。


    他可真?希望这路可以长长久久地修下去,这样他可以很快攒到六两银子,买回?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亩地。


    李大牛不?看报纸,平时不?和差爷套近乎,也不?和别人多说话?,只知道?闷头干活,搅拌水泥,铺路,夯实,一担一担的水泥去挑,肩头压出红印子也不?管,干的那么卖力?,但是你若问他谁要修这个路,为什么要修路,他一问三不?知。


    他不?关心这些距离他太遥远的事情,只要能吃饱饭,有钱拿,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当今天所有的道?路边上的拦阻物都撤开之后,李大牛惊呆了。


    眼前的这条官道?,一往无前,灰白色的道?路平坦笔直,一直延伸到天际,路上什么杂物都没?有,以往官道?上的杂草丛生、枯枝断梗倒在路中央的现象根本没?有,仿佛人只要走的够快,就能在这条官道?上一直走下去,走到自己任意?想要去的地方。


    李大牛踮起脚尖拼命往前张望,可是不?管他多么用力?眨眼睛,目之所及,这条官道?望不?到边际,和远处的天连接在一起,仿佛一条通天之路。


    “这路,到底有多长啊?”李大牛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他只参与?从彰德府修往河间府的一段道?路,但是现在往北的路可不?是他们队伍修的,只是和他们修的路段合并在一起而已,却依旧长到望不?到边。


    第?一次,李大牛对自己参与?的工程感觉到了震撼。


    “多长?呵呵,说出来吓死你!”一个负责维护这些修路力?夫秩序的官差闻言,嘲笑李大牛的没?有见识。


    修路工程告一段落,那位孙差爷今日就可以交差回?去了,几个月不?见妻儿,风餐露宿,想到今日可以回?去,他心情自然不?错。


    见李大牛和其他一些力?夫纷纷看了过来,他便?有心情地解释道?:“这条官道?北起京城顺天府,南下河南卫辉府,全长一千二百余里!”


    好?几人都忍不?住长“嘶”了一声,而李大牛则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也就是说,只要顺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京城?”


    李大牛是下意?识地发问,问完了之后才后悔说话?,不?过孙差爷倒是不?以为忤:“那可不?是,差爷我看“京报”上说,以往从卫辉府到京城走官道?的话?,坐马车也得走上两个多月,现在的话?就是驴车走个二十?来天也可以到京城了,和走水路都差不?多时间了!”


    彰德府比卫辉府还离京城近,岂不?是说,从彰德府到京城走这个官道?,可能二十?天就能到?


    这可是以往怎么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啊!


    而且水路虽然快,但是许多人晕船,还要看潮汛大小,冬日结冰的话?,连行船都不?行,一等?就是一两个月,哪里像这个水泥路官道?,几乎可以说是风雨无阻。


    李大牛记得,有一天天降大雨,前面一段路刚刚修好?,说是干了,当时他们几个人慌的就怕刚修好?的路被大雨冲毁了,毕竟以往的黄土路,一碰上大雨就泥泞不?堪,结果?他们一看,那水泥路淋上雨一点事情都没?有!实在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在这个年代,有一条路,能够不?受自然天气的阻碍正常通行,这在明代老百姓眼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眼前这条路,可以。


    李大牛自那次被骗之后,总是对京城耿耿于?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去京城看看,但是山远路远,去一次动则两三个月的时间,光是路上的盘缠都高的吓人,他如今已经一无所有,哪里敢动身?


    而现在,居然只要二十?来天就能到京城,时间缩短了如此之多,自己只要在路上俭省一些,去一次京城竟也不?是不?敢想的事情了!


    李大牛定定地站在路边,他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好?似参与?了一桩了不?得工程。


    一想到有一天自己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可以和旁人自豪的说,自己当年也在这里修过路,他就感觉到一阵激动的颤栗——他李大牛这辈子,居然也能参与?这样的大事?


    六府一同通路,官道?之上来往客商一下子多了两三倍人,往来人数多了,很快大家就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统一建筑样式的休息站。


    因为建筑样式统一,招牌名字统一,很多人想当然的就觉得这个和官方的驿站差不?多,可能只能接待朝廷出公差的人员,故而看到了也不?敢进去。


    但是眼尖的人又看到好?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往那边行去,忍不?住拦住了一个路人问道?:“敢问兄台,这休息站究竟是何去处?”


    那路人看了一眼问话?的人,直接道?:“你没?看过最近的“京报”和“卫辉时报”吧?”


    问话?的卫举人摇了摇头,他是从襄阳府一路北上到卫辉府的,“京报”和“卫辉时报”他也都看过,以前都是通过在卫辉和京城的同窗相寄,但是到底路途遥远,通信不?畅,费用高昂,所以有一期没?一期的。现在因为没?有固定的通信地址,最近几期的报纸都没?有再看,所以便?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新的事情。


    这个时候卫举人又一次感叹了一回?,若是他也在京城或是卫辉府就好?了,这样他就能迅速得到消息了。


    这次卫举人一路进京赶考,七月底就从襄阳府出发,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彰德府,本来以为还要走两三个月才能到京城,结果?到了彰德府后正好?碰上新的官道?开通,一路上速度飞快,才十?日功夫就到了真?定府,卫举人也不?是第?一次进京赶考了,这次的速度实在让他瞠目结舌。


    如今他马车上的补给已经全部用尽,看到那个休息站几次想进去,又不?知道?作何用途,所以才拦了人问。


    “这休息站在报纸上都登广告了,不?是官家的驿站,只要给银子谁都可以去打尖住宿,不?过定价都是统一的,吃食住宿的费用报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童叟无欺,你大可以放心过去投宿吃饭。”


    那人看卫举人书生打扮,说话?举止又文邹邹的,算了算时间,忍不?住问道?:“兄台可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


    见卫举人承认,对方立即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热情地从怀里抽了一份“京报”递给卫举人。


    对方有意?交好?,卫举人和他互通了姓名住址,这才告辞离去。


    卫举人先是看了一番报纸上的广告,这才明白这休息站的用处,有了报纸的背书,休息站就有了信誉,卫举人不?怕在这荒郊野岭之地,投宿后半夜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于?是放心的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卫举人再次被这个休息站给震惊到了。


    第 112 章


    当时卫辉府和松江府的商人给秦修文投了三百九十万两白银, 民间集资这么多银两,到哪里都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一笔数字。


    但是这些商人出于对秦修文的绝对信任, 还是将银两投了出?去?,同?时当时秦修文作为福利推出?的“休息站”,也被大?家认购一空,如今从京城到卫辉府中间的“休息站”一共有五处,大?家很默契地将这五处的“休息站”让给了卫辉府的商人。


    从卫辉府到松江府的“休息站”有七处,靠近自己的地盘做事毕竟方便许多,松江府的商人让出?了靠近卫辉府的地段的“休息站”, 那么后面的七处“休息站”基本上都由松江府的商人们占了。


    孙兴怀自己投建了一个“休息站”,而吴富贵等人则是几个?人合伙投建,之前在卫辉府的合作让大家做事都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自己力量够大?、能够承担更多风险的时候, 那就自己单干;但是手头银子不够多, 或者是想转嫁风险, 合伙做生?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卫辉府的商人都是习惯秦修文的作风的,知道秦大?人做事,要么不做,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当时大?家认购修路的股,那是真的将自己半辈子的积蓄、这几年?乘着秦大?人的东风赚到的银子都搭进去?了,也只有像孙兴怀这样?的卫辉第一富商在?认购完修路股后, 还有余力能单独投建一个?“休息站”, 其他?人则是真的没有多少余钱了, 好多人还是又去?质押了一些房契家当才凑出?来?的银子。


    比如说吴富贵,当时认购了五股, 一股五万两白银,五股就是二十?万两白银, 一口气将家底全部掏给了秦修文!


    吴富贵虽然如今手中开着偌大?的一个?纺织作坊,依托秦大?人的功劳,将松江布的织法带到了卫辉府,订单接到手软,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但是吴富贵到底家底不算厚实,二十?五万两白银是他?手头所有可以调动的现银,但是他?对于秦修文说的“休息站”又是非投不可。


    当时秦大?人怎么说的?说这个?叫“福利”!这个?词以前?没听过,但是吴富贵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了:是福还能带来?利!再好不过的事情,如何能错过?


    其实他?也可以少认购一些修路股,拿出?一部分现银去?投建“休息站”,但是吴富贵知道,秦大?人急需银两做事,这做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人,要懂得?饮水思源。


    当时他?离开卫辉府上京城之前?,他?妻子姜氏就叮嘱他?,一定要将家中所有能动用的现银都拿出?来?,任凭秦大?人差遣。


    他?们?家有了纺织作坊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现在?是怎么也穷不了的,就算二十?五万两银子打水漂了又如何?只要纺织作坊在?、只要秦大?人在?,他?们?的日子只会蒸蒸日上。


    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是秦大?人捉给他?们?,让他?们?养的,若是没有秦大?人,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在?秦大?人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若是吴家没有尽心竭力,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姜氏是怕吴富贵为眼前?的财富迷了眼,分不清主次,可是她哪里知道,吴富贵早就对秦修文那是奉若神明,指哪打哪,哪怕偶尔会摇摆,但是只要碰上秦修文,听他?三言两语一说,那吴富贵就没有不听从的。


    吴富贵最后不仅仅将家底全都拿了出?来?,还和另外一个?卫辉富商一起投建了“休息站”,当时他?手头银子不够,将自家的祖宅田地都抵押给了朋友,套出?来?两万两现银出?来?用于修建“休息站”。


    “休息站”并不是吴富贵他?们?一开始以为的单纯的客栈,当时修建的时候,秦修文给到了他?们?施工图纸,里面分为了几块区域,一块是专门?售卖当地土仪,一块是用来?吃饭的,一块是住宿,还有一块是专门?的洗漱、上茅房、接用水的。


    购买土仪、吃饭、住宿当然都是要花钱的,原本在?吴富贵的想法里,自然做的像个?客栈一样?,多弄点客房,也好招待,但是秦修文给到的图纸,放置各种土仪的柜台最多,占地最大?,然后是吃饭的地方,住宿的客房并不多,并且用“万松客栈”的标准来?说,大?部分只能是“黄”字房间,一两银子一个?晚上的水准,里面同?时修建了十?个?豪华型的客房,比“万松客栈”天字号的还要贵上一些,但是数量稀少,不知道够不够用。


    这些便罢了,就算规划不合理,那也是多赚和少赚的区别,但是那块用来?洗漱、上茅房、接日常用水的区域,居然是免费使用的,这让吴富贵在?修建完之后验收的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单独设立了一个?小院,名字叫做“盥洗室”,里面有单独隔开的好几个?洗漱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男女分开的茅房,小院门?口放着两大?缸的水,还有一大?壶烧好的开水,来?往路人想要喝水、接一些水放在?马车驴车上用,或者过来?上个?茅房都便宜得?很,甚至于在?这种燥热的天气,直接从水缸里打桶水到洗漱的房间冲把凉,都比一些寻常百姓在?家中沐浴方便许多。


    吴富贵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做什么都会算算账,远的不说,这每日里挑这两大?缸的水,要废不少劲,反正是免费的,别人过来?上个?茅房那更是正常,秦大?人要求茅房都要干净整洁,里面长期点一根清香,那更是需要人经常洒扫。还有洗漱间,虽然说到了天冷的时候可以烧一桶热水卖一十?文钱,但是百姓大?多家贫,像如今天气炎热,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那些车夫和普通百姓洗个?冷水澡还痛快。就是到了天冷了,也有人为了省十?文钱,愿意用布就着冷水擦一擦。


    这里面都要人打扫维护,光是每日要在?里面干活的人,都得?四五个?,养这四五个?人,一年?也要不少花销,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


    秦大?人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会做赔本买卖吗?


    吴富贵忍不住想。


    说不定是秦大?人想要官声?但是也没见秦大?人在?报刊上宣扬过啊?


    吴富贵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秦大?人的用意在?何处,与其他?一起修建了“休息站”的人商讨了一番,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孙兴怀摆了摆手,大?气道:“不过是多养几个?人,额外多设个?小院落,又费多少钱呢?只要这个?“休息站”大?体上是赚的就成,权当是做好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人应声,就连吴富贵也没有冒头——这“休息站”刚刚建好,门?可罗雀的,可真不像能赚钱的。


    眼看着官道修好了,路上人也开始多了,可他?们?“休息站”那么大?个?招牌摆在?那里,却没几个?人过来?看看的,别说准备了那么多的土仪库存摆在?那里,就是一开始让大?家纠结的免费的“盥洗室”都没人来?用,这叫个?什么事情!


    然而两天之后,卫辉府参与投建“休息站”的商人们?差点没乐疯——“卫辉时报”和“京报”同?步刊登了“休息站”的广告,关键是,免费刊登,继“袁氏印刷坊”之后,再一次有了一整篇文章体量来?专门?报道的商家!


    原本他?们?也想过购买广告位来?进行推广,但是一来?官道刚刚修好建成,来?往的人还不算多,还有一个?他?们?自己也没想清楚这个?“休息站”的卖点是什么,想再观摩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没想到秦大?人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直接整幅面帮他?们?打了一个?大?广告!按照以往几千两百字的广告位来?算,这个?一千多字篇幅的文章得?值多少钱啊?秦大?人实在?是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而且整篇文章中将他?们?“休息站”的方方面面都介绍到了,还重点说了“盥洗室”的功用,将他?们?这些投建的商人宣扬成做善事的典型,看的他?们?自己都有些汗颜。


    甚至于他?们?的名字都被刊登上了报刊,一想到那么多人将会看到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事迹,这些原本对投建“休息站”是否会赚钱而有些不确定的商人们?都笑开了花!


    就算不赚钱都行了!如今这两份报刊什么地位,多少万人能读到?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力简直不可估量!


    他?们?这些人若论手中掌握的财物,拿出?来?的银子可能一般官员都拿不出?来?,但是若论名声,谁看得?起他?们??


    然而现在?,秦大?人为他?们?正名了!他?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回人,受人尊敬称赞认可,这种感觉是赚再多的银子都没法得?到的。


    然而,好处并不止于此。


    很快,就开始有路人不断地进来?问这里的“盥洗室”是否真的可以免费使用?


    刚刚报纸上帮他?们?大?肆宣传过,此刻他?们?又如何会掉链子,自然是欢迎这些人进来?。


    进休息站的人大?部分是一些赶路的普通百姓,也有一些行脚商,这些人在?确认好确实是免费后,才开始大?胆地用自己的水壶接水喝水,还有人受不了这么热的天,自己身上一身的臭汗,直接用了洗漱室舒舒服服冲了个?凉水澡。


    当然,人有三急,利用率最高的还是一个?个?单独的茅房,走进去?的时候有些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茅房里里外外刷的干净,也没有散发?什么难闻的气味,甚至还有一缕清香隐隐传来?,不说农家用的茅房了,就连一些小富之家的茅房都没有这里干净,让用的人也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这里。


    这里的地秦修文都特批了水泥来?铺地,显得?格外整洁干净,又有人不时洒扫,就连茅房都有人承包里面的屎尿做肥料,说好了每日夜间来?挑走,里里外外皆有定例,人们?走进“休息站”第一感觉就是干净,有序,舒适。


    因着这巨大?的名声,卫辉府的商人们?也有了肚量,大?家蹭点用点倒也没往心里去?。


    然而,这来?往的人多了,也不是人人都是家中一贫如洗的人,既然到了这个?有些神秘、从来?没有见过的“休息站”,自然会有人会过来?逛一逛,有热饭热菜吃的,点几个?菜美餐一顿,想要好好睡一觉的,这里也有高床软枕。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生?意最好的居然是卖土仪的地方!


    这些土仪本身就是林林总总各种东西都有,有特色吃食、有卫辉府目前?正在?热销的松江布,也有一些手工艺小件摆设,有些价格昂贵,但也有十?几文一件的小东西,不管是何身份,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合心意的产品。


    逛逛走走,挑挑拣拣,想到马上要到目的要见的人,在?这里挑上一些特色的礼品倒也不错。


    此时出?远门?的人,要么是投奔亲戚,走亲访友;要么是大?大?小小的客商,南来?北往,但无一例外,都有要送礼的人,要么是带礼物给家人,要么是送给即将要拜会的人,但是以往本身马车上都要装一应事物,从出?发?地购买携带礼品也麻烦,如今可以就近采买一番,确实让有需求的人直接就在?“休息站”购买了。


    当然,还有很多人在?这里买东西,纯粹是因为这里的很多土仪比在?当地府县买还便宜一些,毕竟这里好几个?东家都自有作坊,比如这里的布匹,都是吴富贵的纺织作坊直接提供,自然价格上要实惠一些。


    如此一来?,这些土仪居然卖的有声有色,不到十?日,就将各个?“休息站”的土仪卖个?精光!


    卫辉府的商人们?听到底下管事传来?要补货的消息都惊呆了——不是,他?们?在?“休息站”可是备足了两个?月的货,现在?才几天,就卖完了?


    这卖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如今新官道才投入使用多久?按照底下人发?过来?的账册,看看每日攀升的投宿人数,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个?数字的真实性!要不是管事送过来?的银子对的上数目,他?们?都怕底下的管事做假账了!


    新官道修建成功才一个?月功夫吧,来?往客商数量就比往常多了两三倍,若是后面人更多了,他?们?岂不是每个?月都能有巨额的盈利?


    走的人多了,征收的过税也多,到时候每年?抽三成过税分配给他?们?,岂不是要大?赚特赚?


    又是过税,又是“休息站”,秦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都是“福利”啊!


    第 113 章


    秦修文再一次用实力告诉这些商人们, 跟着他?秦修文,有肉吃!


    这是一个和其他官员截然不同的人物, 不仅仅不会在里面各种盘剥,反而会想法设法给他们谋财路,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遇到这种官员,这些商人们如何不死心塌地地为秦修文办事?


    秦修文从来没有过任何明里暗里要求他?们表示的暗示,但?是在这些商人们看来,只要秦大人想, 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愿意!


    比起卫辉府本身就已经被秦修文收拾的服服贴贴,敬畏秦修文若神明的那些富商豪绅们, 这次愿意投钱给秦修文修路的松江府商人们, 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的。


    当时他?们要赶赴京城之前, 就?收到了松江府知府严浩思警告, 虽然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就?是严知府也阻止不了他?们行事,但?是严知府的顾虑却是对的, 并不是仅仅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这是明晃晃的站队,站了秦大人, 就?别在想着走江南官场上其他?人的路子, 蛇鼠两端自来谁都不喜, 况且江南商人势力多大,他?们身在其中?又如何会不知晓?


    卫辉府商人是竭尽全力, 倾囊相助后,手中?再无银两的压力和窘迫, 而他?们更多的是来自江南地区官府和其他?大商人的势力压迫,卫辉府商人钱没了还?可以东山再起,他?们却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


    但?是他?们依旧顶着巨大的压力跟着秦修文干了。


    只因为当初在卫辉府时,秦修文给齐会长留下来的深刻印象,当时齐会长就?对着他?手底下的其他?纺织协会的大商人道:“自古以来,行商之事,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老夫看好秦大人,将宝押在他?身上,你们要不要押宝,自行考虑,只是以后不要后悔就?是!”


    齐会长的好意忠告,最终退出去了一大部?分人,但?是依旧有齐会长的一批铁杆心腹跟着他?一起北上支援,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而现?在,京城到卫辉府的官道一开通,在新官道上马车行驶的速度惊艳了所?有人,许多原本要往其他?地方走的路人,都纷纷改道,中?间哪怕就?走一段路都能快上许多。


    过税会大幅度提升,他?们投入的银子很快就?会再次被?收入囊中?,而卫辉府商人投建的“休息站”的成?功,更加告诉他?们,只要等到卫辉府往松江府路段一开通,那他?们到时候就?是躺着赚钱了!


    更何况,秦大人还?将他?们投建的“休息站”当作义举来宣扬,就?连他?们本身的生?意,因为报刊影响力的背书,都更上了一层楼,人家只要听说他?们是投建新官道、投建“休息站”的商人,顿时就?对他?们刮目相看,合作对象再没有对他?们不放心的。


    这就?是信誉的力量。


    一个?人、一家商户有着良好的信誉,虽然信誉本身不值钱,但?是却能产生?出巨大的潜在价值,而如今他?们正享受着良好信誉带好的正反馈。


    卫辉府的商人一遍又一遍的对齐会长说过,秦大人就?是活的财神爷。


    以前齐会长觉得这话实在太过于夸张了,而现?在,他?信了!


    不仅仅他?信了,其他?商人也信了!


    商人的根本目的就?是赚钱,一切的行为都围绕着“赚钱”这个?主题而进行,说他?们没有定性、喜欢改弦易辙也好,说他?们桥头草、见风使舵也罢,反正如今秦修文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战绩向天下大商人表明,只要跟着他?秦修文干,那就?是数不清的银子在向他?们招手!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和秦修文合作的京城商人、江南地域的商人,如今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当时若是他?们也参与进这个?计划,不要梗着脖子硬要和秦修文作对,现?在是不是天天在家里数着每日巨额进账的人就?是他?们了?


    尤其是京城的商人,一切都发生?在他?们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如今就?那苏家赚到了点?钱,他?们这些人居然就?白白放跑了这个?挣钱的机会?


    心痛到难以呼吸!


    不过很快就?有人回过味来了,有在户部?消息灵通的人,马上打听到当时募集到的款项并没有全数到位,这不是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吗?虽然说目前在建的路段中?“休息站”的投建名额已经没了,但?是秦大人不是说要修建天下官道吗?这才修到哪里?有的是路给秦大人修呢!


    一瞬间,许多京城内的大富商都冲到了户部?衙门,原本已经觉得自己的工作告一段落的魏典史?正在埋头算最近新修好的官道来往的人数、缴纳的过税时,被?人拉了起来,推到了原来负责接待商户而专门开设的那间房间里去,看着外面一帮子气势汹汹、穿戴非富即贵的京城大商人,魏典史?也有些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这帮人他?或多或少?见过,或者打过交道,这些不都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富商吗?怎么都冲了进来?还?互相推搡来推搡去跟在集市上买菜起争执的大娘们一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打头苏安源直接将怀里的银票掏了出来:“魏典史?,秦大人不是还?要募集银两修路吗?我们苏家认购三股,敢问到何处登记?”


    魏典史?下意识地想回答苏安源,结果还?没等到他?开口,苏安源就?被?一个?身材肥胖壮硕的中?年男人撞了出去:“苏家小儿,还?是先等等吧,就?认购个?三股也好意思跟我争!魏典史?,我丁茂勋认购十股!”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十股,那可是五十万两白银!不愧是丁家,出手就?是阔绰!


    丁家人在江南做巡盐御史?,巡盐御史?两浙只一人,这人就?出自丁家。


    盐乃食之本,无盐便无力,就?是再穷苦的人家也得吃盐,而要买盐,只有官盐一条渠道,盗卖私盐那是可以杀头的重罪。


    丁家出了一个?巡盐御史?,可想而知,手中?握着多大的权力?那可是在江南官场上跺一剁脚都能威风八面的人物!


    别说五十万两白银,若不是怕太过招摇,就?是这丁茂勋拿出个?一百万两白银,可能都不在话下。


    魏典史?被?震地说不出话来。


    但?是商场上可不讲这些,你丁家也没包圆了所?有官道修建啊?没包圆那就?得登记,还?缺的股就?能继续认购,他?们钱少?有钱少?的玩法!


    魏典史?哆哆嗦嗦地拿出纸笔,按照规矩收了五万两一人的押金,将每个?人的信息都登记好,然后才让人在在保证金的字条上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等这帮子人办完了事情,做鸟兽散了,魏典史?才有空统计了一下数据——不得了!原本秦大人还?差三百二十万两的缺口,今天一朝补上,甚至还?多出来六十万两银子的额度,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刚刚来的都是大爷,给谁的份额少?了都不太好吧?


    不过这种问题,还?是交给秦大人去烦恼吧,他?只是一个?勤勤恳恳办事的典史?而已。


    秦修文处理这种事情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算烦恼,烦恼的是另有其事——周家上门提亲了。


    秦修文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有媒人来说亲的时候,还?感觉有点?不真实。


    不过还?没等媒人说完,秦修文就?让人客客气气送她出去了,给了赏银也委婉拒绝了周家,话说的很明确,并没有给人任何遐想的空间。


    季方和听闻了此事,特意赶了过来,知道秦修文已经拒绝之后,忍不住惋惜道:“大人,其实周家算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我听闻周家小姐素有才名,品貌不俗,堪为良配。”


    周邦彦如今官居三品,上面的父亲执掌大理寺,周家传承四代至今,朝堂中?已经有了一份很可观的势力。


    而秦修文如今欠缺的,不就?是这个?么?


    况且之前他?们在卫辉府与周邦彦也算相处不错,并没有大的龃龉,如今关系更进一步,有了周家的助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至于情啊爱的,季方和想当然的放在了一边,男人么,三妻四妾很正常,正妻娶回家中?,给她尊重体面就?够了,若以后再碰上喜欢的女子,再纳入后院也是应当。


    在季方和看来,秦修文就?是配公主都当得,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周家小姐的想法,只一门心思帮着秦修文盘算。


    秦修文正在整理桌案上的稿纸,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季方和:“可是对周家小姐来讲,我可不算个?比较好的选择。”


    季方和急了:“大人何出此言啊?有您这样的做夫君,那周家小姐还?有何不满的?”


    在季方和看来,秦修文才学品貌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若是连秦修文都看不上,那这位周家小姐估计是有眼疾了。


    秦修文冷冷笑?了一声:“周家小姐可是在那日赏梅宴上就?见过我了,原本我还?以为只是巧遇,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修文如今过目不忘,虽然相遇当日只作平常,但?是如今想起来,就?没有看不明白用意的。


    真让秦修文说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比较难,但?是若论?鬼蜮伎俩,他?没有理不清的。


    季方和不傻,秦修文虽然只说了只言片语,但?是也马上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周府邀约在前,秦修文一力要修路引得朝堂众臣不满在后,周家人原本当时就?想说亲的,结果看事态不对,立马反悔了,如今见秦修文力挽狂澜,非但?没有将事情办砸,还?将整个?朝堂的人都压了下去,修路计划开展的有声有色,又立马派人来上门说媒。


    这,这实在是,厚颜无耻!


    “我呸!当他?周家的女儿是天仙下凡呢!别人擎等着娶她啊?就?她这样的根本不配做秦府的女主人,不配!”


    秦修文:…….刚刚是谁说的,堪为良配来着?


    秦修文眉眼冷峻,声音也无太大的起伏:“周家小姐也只是周府的一介傀儡罢了,又何必说长道短?再者说,像我这样的人,刀尖行走,稍有不慎就?会累及家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秦修文这话一落,吓得季方和差点?跳了起来,觑着秦修文脸上的表情看了又看,才确定对方居然不是开玩笑?的,顿时有些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啊,元瑾,大丈夫虽说何患无妻,但?是怎么着也得娶一个?传宗接代吧?否则你爹娘在地下如何心安?”


    他?竟不知道秦修文心里存着做孤家寡人的想法,再联想到秦修文平时根本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身边连个?宠婢都没有,也没听说他?心仪过哪家姑娘,不像他?心里有人,所?以为了她守身如玉也就?算了,元瑾为何如此洁身自好呢?上次和潞王去了一趟青楼,后来听随身的护卫说,只是解了几道算术题,连姑娘小手都没摸上就?回来了,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季方和先是看了看秦修文缠在手腕上的那一串流珠,顿时眼皮一跳,但?是随即视线又不自觉地往下看去,秦修文脸色一僵,连忙站起身来,实在不想和季方和多言。


    季方和连忙追了上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附在秦修文耳边道:“元瑾,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剩下的两个?字被?灭杀在秦修文淡漠的眼神中?,那个?眼神虽然淡淡的,但?是琉璃似的墨黑瞳仁看着季方和的时候,让季方和不寒而栗。


    然后便听秦修文清冷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卫辉那边编辑处已成?规模,不日就?要将崔丽娘调任过来,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杀人诛心!


    一句话将季方和钉在了原地,说秦修文的时候季方和的话语一套一套的,但?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这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了。


    秦修文拂袖而去,季方和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终于眼前一亮,连忙折回自己的小书房,磨墨铺纸,开始写起信来。


    第 114 章


    秦修文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前后两辈子, 自己都似乎对情情爱爱之事兴致缺缺,因为看的太?过透彻, 看事情?太?过理性,秦修文觉得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两个人等价交换的一个过程,一旦这个价值不够匹配,就容易走向分裂。


    多巴胺上头的时候,爱的难舍难分,一旦理智回笼, 又会开始着眼于实际,而现实生活是什么呢?是一地鸡毛、是每日都有数不尽的烦心事,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 是秦修文一直在极力回避的。


    或许是童年时期的创伤, 让秦修文的情感世界变得阴郁和?荒芜, 再加上他后来?从事的工作, 无数次的给他提醒,感情?用事最后得到的只能是失败,唯有冷静、自制、理性, 才能客观的看待这些数据和?图表,即便是面对?巨额的亏损,也依旧要维持着极为强大的自信, 任何事情都不能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 以?金钱至上, 充斥着浮躁和?不安分,仿佛钱可以?买来?一切, 豪车名表、超模靓女都可以?在钱的超能力下乖乖屈服,秦修文不屑于和?这些人为伍, 可是思想上却还是难免会受到?侵蚀。


    所以?在秦修文眼中,所谓的感情?是最廉价也是最奢侈的东西,廉价到?一个人可以?付出所有却依旧被人践踏真心,奢侈到?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富豪可能也买不到?真正的感情?。


    这与他的专业素养背道?而驰,所以?他从不在这里寻找成就感。


    而穿越到?了这里后,眼前的危机一重接着一重,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的有尊严、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比以?往更难数十倍,就是坚毅如秦修文有时候都会觉得精力不济,又哪里有心思去儿女情?长?


    况且,那位周家小姐,是一个连自己人生都无法?把?握的女子,随着她?家族的决策而逐流,不管她?多么有才名,光是这一点,都不足以?让秦修文去欣赏。


    然而这个世界,充斥着像周家小姐这样的女子,这是时代造成的结果,无可指摘,却不是秦修文心中所喜。


    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中,要负责的不是单单这个女子本身,还要对?她?的家族负责,与其为了那一星半点的好?处娶一个自己根本无意的女子回来?,还不如孑然一身,谁也牵制不了他。


    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间节点,他又如何能娶妻生子?他生而无家人,可是却要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骨肉至亲?光是想一想,秦修文便觉得有些惶恐,家人会成为他的软肋和?破绽,他自己都地位不稳、摇摇欲坠,有何能力捍卫家人?


    秦修文这边拒绝地坚定,媒人拿了秦府的赏钱,倒也不至于恶意中伤秦修文,只是将对?方的态度中肯地说了出来?,末了这位京城中有名的王媒婆道?:“周三小姐如此好?的品貌,是一定不愁嫁的,待来?日?再择佳婿定比那秦大人还好?!我回去就再给小姐参详参详,还请夫人放心。”


    钟氏现在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应付王媒婆,随手招了人来?给了两包点心送客。


    王媒婆出了周府,掂了掂手里的两包点心,背过身去的一瞬间嘴角就拉平了:还是什么名门?之家呢,就这么寒酸?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是人家秦大人直接给了三两银子的车马费哩!以?她?做了半辈子媒人见过京城中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能和?那位秦大人匹敌的,还真没见过!周家三小姐这回,可是真的错过喽!


    这什么东西都最怕比较,因为一比就高下立现。


    钟氏穿过垂花门?,急匆匆地往周莹玉的“兰汀阁”走去。


    周莹玉今日?起了个大早,给父母请过安之后就一直在自己闺房内做针线活,但是她?心中不宁,几次都刺到?了手指,干脆放下针线篓子开始练字,然而一连写坏了几张纸,最终无奈让丫鬟收拾了起来?,自己懒洋洋地托着香腮,透过板棂窗看向院内的景致,但是思绪却飞到?了天边去,脑海里一次次地回想起初春时间两人在梅园外的相遇,那条丝帕最后还是让人捡了起来?洗干净,被周莹玉悄悄地珍藏了起来?,谁都不知道?。


    姑娘家的心事若绵密的春雨,细致入微,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等到?周莹玉看到?了自家娘亲的身影,她?的眼睛骤然发亮,然后直起身走到?门?口,将钟氏迎了进来?。


    “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周莹玉脸上只若平常,只是眼睫快速地眨动?了几下,泄露她?内心的不安宁。


    钟氏被周莹玉搀扶到?桌边,拉着周莹玉的手一起坐了下来?:“傻丫头?,你祖父不是今日?派媒婆上秦府说亲探一探秦家的口风么?你怎么把?这事都忘了?”


    周莹玉低下了头?,绯色悄悄爬到?了耳后根,口中却道?:“这事但凭祖父做主。”


    钟氏心中也是纠结,只能长叹了一声?道?:“那秦家没应。”


    钟氏一开始也没看中秦修文,以?为是个火坑,可谁知道?风向转的这么快,那秦修文的本事,恐怕将周家小辈里的男儿捆一块都拍马难及,她?后头?又细细打听了秦修文的为人,听说后院里干干净净的,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门?风是极正的。


    要知道?秦府可就秦修文一个主人,上无高堂管束,在这样的情?况下,秦修文还能做到?洁身自好?,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男儿了。


    再有坊间传闻秦修文主持修路一事,金山银海似的银子从他手里淌过,稍微紧一紧手都不知道?能有多少银两呢,别人就是做一辈子官恐怕都没见过的数目!


    虽然说这可能只是谣传,但是钟氏却觉得女儿嫁过去,缺不了银子花。


    况且女婿这么有本事,周家难道?还会短了三姐儿的嫁妆?


    再者说,那次自家老爷在梅园宴上见过秦修文后,就一直对?他赞不绝口,虽然他家老爷本事不大,但是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钟氏相信这秦修文应该是个好?的。


    可再好?又怎么样呢?人家还是拒了。


    想到?这里,钟氏又气不打一出来?,她?家女儿这般品貌,居然还有人会拒绝?这人也太?自视甚高了!


    周莹玉原本是十分羞怯的,听到?钟氏的话语,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秦家只秦修文一人,秦家没应就是秦修文没应,而秦修文是见过自己的,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看中她?。


    瞬时间周莹玉眼中也忍不住堆聚起了泪花,嘴唇颤抖了几下,却觉得嗓子干的厉害,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一颗心一直在被人揪紧了往下坠,心底下深不见底。


    钟氏见周莹玉这幅模样,也是吓坏了,连忙搂着女儿道?:“没事没事,到?时候娘派人敲打一番那王媒婆,绝不会让人知道?此事!不过是青年才俊么,满京城别的不多,就青年才俊最多!明年开春又是春闱,到?时候娘让你祖父给你挑个最好?的回来?!”


    周莹玉喉头?好?似被堵了一块石头?似的,半晌只能靠在她?娘的肩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眼泪珠子一滴滴地滚落而下,从满怀期待到?心如刀绞,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心中的起起伏伏又有谁会在意呢?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庸人自扰!早知道?是如此结局,她?怎么都不该答应大哥在梅园和?秦修文巧遇,如今徒增了许多烦恼。


    周景康接到?消息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长子,心中再次闪过一丝失望:“当?日?梅园之中既然安排了三姐儿和?秦修文巧遇,就应该趁热打铁直接提亲,而不是看情?势不对?就退缩了,如今再去提亲,对?方果然拒绝了,三姐儿再是天仙似的容貌,那秦修文也看不上。”


    这事前前后后由周邦彦一手操办,事情?做成了这样,也难怪周景康不满意。


    在周景康看来?,若是“赏梅宴”结束后就提亲,这事自然就成了。


    周邦彦先是震怒,在他看来?自己是提拔秦修文的人,给了秦修文机会他才能从卫辉府跳出来?走到?京城,如今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接就把?亲事给拒绝了,实在是让他脸上无光,心中恼怒不已。


    他心中是有倚仗在的,否则也不会如此施为,他认为以?三姐儿的样貌,以?周家的权势,不管在任何情?况向秦修文提亲,秦修文都会感恩戴德,没想到?结果根本不是。


    又听到?他父亲指责的话语,有心想要反驳但是却说不出口,当?时情?况急转直下,他不提说亲之事,父亲也没有催促,显然是和?他想到?一块去的,如今又如何能怨怪他?


    周邦彦不能对?父亲周景康有怨言,便将心中的情?绪都转移到?了秦修文身上,认为是秦修文不识相,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花美眷、周家嫡女嫁给他,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真的以?为自己一个区区五品小官,就能在朝堂上所向无敌了?


    看来?以?往对?他确实是太?客气了!


    周邦彦心中发着狠,誓要给秦修文一点颜色看看!


    周邦彦知道?提亲被拒绝了之后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还是大家都约好?了似的,一时之间,京中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请了媒人来?秦府说亲,秦修文刚拒绝了一个周家,后面居然又来?了许多人家,好?似全京城有女儿的人家都把?秦修文当?作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秦修文无奈,只能把?季方和?叫了出来?帮他想办法?都推了。


    季方和?无奈,只能自己找了个由头?,以?秦修文以?前被大师批过命,近两年不能成亲为由婉拒了,徒惹的京城中好?几家富贵人家都扼腕叹息不止。


    周邦彦听到?了这里,脸色才好?了些,转念又觉得是不是秦修文所图甚大,还要往上面够?周家女儿都看不上,他是要娶阁老之女?宗室之女?


    秦修文没空再理会这些,因为这夜秦修文再次被万历秘密召入宫中。


    君臣两人经过大半年的相处,秦修文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万历的脾性,如今万历对?秦修文也愈发依赖,有什么重要之事都会和?秦修文商议一二,可以?说,内阁是一个小朝廷,而秦修文和?万历之间另外组成了一个小朝廷和?内阁分庭抗礼,有了万历铁了心的保驾护航,两个小朝廷之间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小太?监陈矩照例走在前头?,但是说话的时候更加恭敬了:“大人,今夜好?像皇上先是去了内帑库房,呆了不少时间,然后才召大人您进宫的。”


    自从陈矩和?秦修文搭上线,秦修文后面悄悄给他送了一些书?籍入宫,都是一些基础入门?的书?籍,不犯什么忌讳,但是每一页都有秦修文的批注,用深入浅出的话语解释一些生僻字和?典故的由来?,极为用心,陈矩收到?后简直是喜极而泣,下了职后就开始看书?写字,如今进益颇大。


    陈矩身后有秦修文的支持,手头?宽松,很是收买了几个办事伶俐但是不受重用的宫女太?监,如今消息灵通了许多,今夜他人虽不在内帑库房那边,但是却依旧知道?了皇帝的动?向。


    秦修文如今也知道?了一些万历平时的小癖好?,比如说,万历他赚了银子了,极爱数一数现银,逛一逛他的内帑,看看里面的奇珍异宝。


    自从秦修文和?万历合办京报以?来?,秦修文陆陆续续给万历赚了六十万两银子,随着如今道?路的修建,发行的报刊越来?越多,这个数目还在增长。


    听到?陈矩的汇报,秦修文内心一动?,猜测到?了一点可能性,随即继续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


    第 115 章


    陈矩将秦修文引到了“乾清宫”一处的偏殿就?垂手站定了, 张公公见到了秦修文,老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 连忙熟门熟路地将人引了进去。


    这个偏殿是平常万历小憩的地方,并非用来接见朝臣所用,虽然不够正式,但是同?时也说明了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


    万历坐在绸缎做的软塌上,手上拿着一串檀香佛串正在快速地转动着,听闻秦修文到了,立马让人给秦修文赐坐。


    万历如?此急切, 倒是让秦修文也一愣——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本秦修文以为万历是清点了内帑中的存银,让他讲一讲这个月的“京报”营收,最近万历挺痴迷看账算账的, 每多出一笔银子都要高?兴上一会儿, 而且可能这些银子都是有他参与的部分, 万历厚颜无?耻地将功劳都归公于?自己, 赚了银子后?反而花银子开始收敛了。据陈矩所说,后?宫中除了郑贵妃还能享受到之前的待遇,其他后?妃的日常待遇都下降了两成?。


    以前万历其实?对银子是没有太?多概念的, 毕竟从小生在帝王家,又?有能干的权臣帮他操心国库,好似这银子生来就?有似的, 花起来也就?大手大脚, 后?宫一切用度都是要求最好的。


    而现在他自己参与了赚银子, 听秦修文每次汇报打通了哪些关节,又?靠什么让“京报”的销量再?次大增, 如?何招募富商刊登广告,林林总总, 万历虽然自己不能出宫,但是由于?秦修文口才极好,每次万历听完都好像自己亲自参与了一般,时常感叹挣钱不容易,竟然对银子是越发的看重起来。


    今夜他确实?是去内帑清点自己的存银的,因为他想在明年李太?后?寿辰前做些准备。最近李太?后?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总是闷闷不乐,万历想送一份大礼给自己的母后?,就?起了修缮“慈宁宫”的心思。


    然而修缮宫殿可不是件小事,东西全部要挪出来,到时候一应摆设都要换掉,再?加上给他母后?修缮宫殿,自然用的材料都该是最好的,七七八八随便算一下,都至少要个三四?十万两银子!


    这可直接就?花掉万历自己的一半身家了!


    顿时,万历也有点肉疼了,想到马上内帑中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很快就?会消失,今夜万历特意跑到内帑库房摸摸看看自己的金子银子,顺便再?盘点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收到的奇珍异宝。


    也就?是这么一看,被?万历翻出来一个卷轴。


    起初他以为是什么名家名画,但是看那个卷轴挺大的,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干脆自己打开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个卷轴叫做《万国图志》!


    万历让人翻阅了一下记录,发现是广州府知府在他去岁生辰之际敬献上来的,但是那时候他正在为了国本之争的事情和群臣置气,根本不上朝、不议政,收到的贡品也都直接纳入库房中,许多都只是拿了一个单子交到他手中,各地敬献的东西如?此之多,他只让太?监挑了几样贵重的摆放出来,其余的都还没有仔细看过。


    原本万历就?算看到了这个《万国图志》也并不惊喜,但是自从他听了秦修文说倭国有诸多银矿,又?听了秦修文说的外面蛮邦之人对大明货物的喜爱之后?,万历一下子就?上心了。


    万历直接叫两个太?监将《万国图志》的卷轴缓缓展开,秦修文起初不以为意,等看到里面刻画的内容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凑近仔细看了起来——这竟然是一副世界地图!


    秦修文脑海中火速地翻阅过自己以往看过的文献记录,马上找到了一条与之相匹配的记录,这幅图应该是由利玛窦在广东肇庆所绘的全球地图,阴差阳错之下被?敬献给了万历。


    秦修文也没有想到,原来在这个时候的明代,就?已经出现了世界地图,虽然有些地方和他后?世记忆中的并不一致,但是总体来说是相差不大的,甚至连发现没多久的美?洲都已经画了进去,不仅如?此,这个地图还画成?了椭圆形,甚至赤道、南北半球都做了区分,实?在是让秦修文再?一次对这个世界顶尖的天文地理水平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见秦修文也被?震惊到了,万历忍不住有些得意,然后?指着地图上的大明感叹道:“秦爱卿,之前朕竟不知道原来咱们大明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于?这么小的一点地方,朕看到附送过来的题跋上写,这是蛮夷之人所绘,他们从一个地点一直向西出发,最后?历时三年,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证明了我们所处之世界乃是一个球形。”


    万历此刻尚且年轻,思想并不固化,他虽然觉得大明理应是世界的中心,可能是蛮夷之辈画错也有可能,但是他却能很快接受世界确实?有如?此之大的这个事情。


    秦修文默默听着万历的话,不时惊叹几声作为回?应,他知道万历叫他过来一定有话要说,也一定与这个地图有关。


    果然,马上万历就?话锋一转,便听他道:“秦爱卿,你说既然这地图上如?此之多的国家,这么广袤的地方,必然蕴涵了无?限的商机。之前你也曾说过,就?连倭国这等弹丸之地都有许多银矿,显然他们是不差银子的,何不咱们也将东西卖给他们呢?”


    秦修文听到这里是真的愣了,若不是对面的就?是皇帝本人,他都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万历都用上了“咱们”,可想而知,此事非同?一般。


    秦修文的脑筋转动的肯定是极快的,但是面对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他还是有些晦涩地开口确认:“陛下,您的意思是,开海禁?”


    万历一听“开海禁”三个字,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如?何能开?况且若是“海禁”一开,那些倭寇之流不是更加方便登陆,愈加猖狂了么?不妥,不妥!”


    听万历说到这里,秦修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位皇帝海禁不想开,居然是想自己偷摸走私出口!


    秦修文瞬间是一个头两个大,万历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海禁他当然想开,但是不是这样的开法!


    偷偷摸摸走私,只是肥了万历一个人的腰包,但是黑锅却是都丢给他背了,这还不像修路,占的的天下大义,帮着万历一个人走私,这可就?真的是佞臣所为了,若是被?朝堂中其他官员发现了,那自己肯定会被?弹劾到底的。


    而这件事会被?发现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动静大了,哪里就?能瞒住所有人?或早或晚的事情而已。


    朝堂上有一条铁律,君主肯定是没有问题,若是君主犯了错,那肯定是底下人怂恿的,底下人蛊惑的,而现在万历抛给自己的,就?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黑锅。


    万历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回?要求有点过分了,况且现在他对秦修文十分看重,不再?像以前那般态度轻慢,但是这个事情也是他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


    这事说来也不是万历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自然有底下的太?监献计献策,虽然如?今报刊之利已经是颇大了,但是万历现在也明白了,这读书认字的人就?这么多,买报纸的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变多,到时候销量总会有一个瓶颈,而几十万两银子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多,但是对万历来讲,却是远远不够。


    这几天修路一事已经有了定论,万历几天不上朝,就?是在后?宫中琢磨着做什么生意赚钱最快,最终是方公公献了策,说听闻海贸之力是暴利,或许可以尝试。


    当时万历将信将疑,后?来看了这幅图,顿时就?觉得大有可为!


    秦修文曾言,人是经济社会活动的主体,而外面的世界如?此广袤,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有了这些人,就?不怕没有白花花的银两涌入。


    秦修文听了万历的话,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自己在和万历讲解生意经的时候,夹带的私货被?万历吸收了,还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秦爱卿,你放心,为朕办事,朕决计是不会亏待你的!这次朕有本金,到时候朕投入本金,秦爱卿可以与朕二八,不,三七分账,只要将朕的事情办妥了即可!”


    万历虽然肉疼,可还是许下了诺言。


    这么多的银子交给谁去办这个事情,他都不放心!既要有忠心,又?要有能力,还要能赞同?他的意见,敢去办个这个事情,满朝上下,除了秦修文还能有谁呢?


    万历也别?无?选择。


    虽然三七分账说的艰难,可是听方公公讲,海贸之利动不动会翻个十几倍,万历的心痛也能缓一缓。


    皇帝带头走私,秦修文也是无?话可说,然而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只是修路和京报还不够将他和万历利益绑定的最深,而这个海贸却可以。


    利益牵扯越深,越无?法分割彼此,到时候两人成?为了利益共同?体,自然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总有一天,万历会再?也无?法轻易将他甩下,只要动一下他,就?会感到切肤之痛,到那时候,他地位就?可以固若金汤,再?无?后?顾之忧。


    脑海中快速转动,心思电转间已经有了一番计较,又?故作为难地推让了几次,这才应了下来。


    一看到秦修文应了,万历顿时欣喜不已!等到秦修文离开后?,万历就?琢磨起来给秦修文封个什么官做做。


    上次修路之事办成?了,万历问秦修文要个什么赏赐,结果他只提了一个让李神医为他师娘看病的要求,倒是一个有孝心的,按理万历应该再?赏赐一些别?的下来,但是那时候朝堂上还风浪声较大,万历就?按下不表了。


    如?今风平浪静了,今日秦修文又?同?意去帮他赚更多的银子,万历思来想去不能薄待了秦修文。


    嗯,才五品郎中,这么大的功劳,升个四?品绰绰有余了。


    第 116 章


    一道圣旨, 再次让秦修文成了万种瞩目的人物?。


    圣旨颁布,不是像电视剧里一样, 万历一个人说了算的。


    万历先是下诏给了内阁,让内阁大臣帮忙草拟圣旨,也就是说这个事情不经过内阁是不行的。


    当时申时行看?到这份诏书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感觉。


    秦修文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可以说的上一句居功至伟,之前万历迟迟没?有奖赏,申时行等内阁大臣便也故作不知, 并不将秦修文的名字上报给万历,所以秦修文的升官之事就被压了下来。


    如今万历以一种强势的姿态直接下诏,申时行就算心中不喜, 在没?有抓到秦修文切实把柄的时候, 也只能按照万历的要求, 开?始草拟。


    只是这官位, 委实给的太过?了!


    四品官不算什?么,一个官员按照定例一次升迁一般不得超过?两级,秦修文之前是户部五品郎中, 现在升到四品,也算不得出格,但是四品和四品之间有诸多?悬殊, 有些只是名头好听的虚职, 有些则是真?正手握实权的肥差。


    而?万历给秦修文的, 是四品鸿胪寺卿!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既有在朝堂内部和一些部门有交叉职责, 又负责所有的对外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而?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就是鸿胪寺的最大官员,属于一部之长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微妙,时人常常以“三公九卿”来形容这些官员在朝堂中的重要性,而?鸿胪寺卿就是九卿中的一员。


    若是碰到一个厉害一点的鸿胪寺卿,甚至能在鸿胪寺原有的职权基础上扩展自己的权势范围,算是一个十?分有分量的官职了。


    之前的鸿胪寺卿被调任后,申时行等人已经草拟了两个官员的名单上呈给了万历,但是万历一直隐而?不发?,当时申时行就有所感,如今果然就应验了。


    万历待秦修文之心,从?官职委派上,已经可见一斑。这让很多?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等到内阁草拟好升迁旨意之后,万历盖章确认,再发?还给内阁,内阁交给六部和都察院进行审批,都察院为明朝监察机构,负责稽查百官,等于将会对秦修文进行全方面的政审,若是政审不合格,也是可以驳回这道升迁旨意的。


    往常若是有官员得罪了某些高?官,这也是一个屡试不爽的方式,毕竟人无完人,硬要揪人错处,总能找到几个的。


    而?朝廷官员的错处,其实也集中的很,无外乎就是这几样:贪腐、纵容包庇家人、后院失德这几种典型。


    毕竟要升迁,说明这个官员的工作能力是得到认可的,否则也轮不到他升官,所以往往会从?私德入手。


    都察院的官员特意组建了一个小组,来对秦修文全方面的审核,结果从?头到位彻查了二十?多?天,居然都没?有找出什?么大问题!


    后院失德?不好意思,秦修文尚未成亲,私生活干干净净,没?有强抢民女?、没?有宠妾灭妻,什?么把柄都没?有。


    纵容家人?人家秦修文是个孤儿,在世的亲人一个都没?有!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察院的人一查就查到了,重点自然在贪腐上。毕竟秦修文主持了修路这么大的项目,募集了巨额数目的银两,又和许多?商人打交道,若是没?有什?么猫腻,他们实在是不相信。


    结果二十?天查来查去,户部的账簿都快被他们翻烂了,都没?有找到任何不妥之处。于是乎,他们又派人暗中走访了那些参与道路修建的商户,得到的统一答复就是秦大人从?来不曾收受过?贿赂!


    唯一的突破口是京城商人苏安源,他承认了自己曾经送过?秦修文一尊和田玉打造的元始天尊,但是最后还是被秦修文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要求只是让他们以最低价格给到户部采买白灰。


    至于那些卫辉府和松江府的商人,是一口一个秦大人是大清官,史无前例的好官,秦大人对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朝廷让他们赚了银子,他们就要奉公守法、依法纳税,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就算是对得起他了。


    有时候彻彻底底的核查会颠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想象,都察院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看?到的都是一个官员的阴暗面,是赤裸裸的人性,是贪婪、是阴险,是站在权力之上的膨胀,他们很少通过?调查却对另一个人完全改观了。


    监察御史袁敏学?研究了半天最近搜集到的关于秦修文的一切履历,最后忍不住感叹道:秦大人年纪轻轻,便可动心忍性,能力高?人一等,心性更加高?人一等。


    都察院的其他人听袁敏学?都如此说了,顿时都默默不语了。


    袁敏学?是出了名的毒嘴,任何人面前都敢喷一喷,自己过?的两袖清风、经常问同僚借钱度日,常说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吃得香睡得好,只要自己看?不过?眼的人,都要弹劾一下,才?不负圣恩。


    就连这样的人都承认秦修文的“干净”,其他人便知道秦修文这道升官旨意是稳了。


    从?知道万历给秦修文升官,到升官旨意真?正颁布,其中耗时一个多?月的时间,最终在早朝的时候由皇帝身边的张公公亲自颁读了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御宇十?六载,求贤若渴,户部郎中秦修文乃天赐英才?,有兴修天下官道之志,才?德兼备、经世致用?,实乃国之栋了……今特赐正四品官职,加封鸿胪寺卿,并赐大红金织胸背麒麟罗衣一袭,赐良田三千亩、京郊庄园一处,银一千两、玉如意一对,钦此!”


    整篇圣旨写下来洋洋洒洒,辞藻华丽,充斥着溢美?之词。


    秦修文听说这是申时行申首辅亲笔所写。


    不愧是能拿状元的人,也不愧是当初经常给嘉靖皇帝写青词的高?手,文字功底确实不俗,不了解真?相的人,可能还会以为申时行是发?自内心的多?么欣赏自己呢!


    诏书是申时行执笔的,但是后面的封赏都是万历给的!


    群臣一听到这么多?的赏赐,顿时眼睛都红了!


    别的不说,就是一件麒麟服,都代表了多?少的恩宠?普通四品官员哪里有这种赏赐?反正前头几个鸿胪寺卿都没?有这种待遇。


    除了这个,还另外赏赐了京郊的田地和庄园,这可都是大手笔了!最近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对群臣封赏都是比较慷慨的,现在却有点抠抠索索的,这封赏放在以往也算是厚的了,放在现在更是羡煞旁人。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万历也是有求于人,况且他给秦修文的封赏,秦修文以后能千百倍的还回来,试问满朝堂的官员,除了秦修文,谁有这份本事?谁有这份忠心?


    秦修文一枝独秀,很难不让人又嫉又恨。


    然而?,这封诏书是经过?皇帝、内阁、六部还有都察院联合审核才?公示的,充满了权威性,无人可以不服!


    秦修文领旨谢恩,从?此以后,他成了四品官员,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议事,朝堂之上,终有他秦修文的一席之地!


    散朝之后,几个户部的官员都围了过?来,朝中亦有其他官员向他道贺,有真?心也有假意,但是面子情还是要做到位的,就连内阁中几个阁老都和秦修文一拱手,道了一声“恭喜”。


    秦修文泰然应了,不卑不亢地回礼,今日焦点独属秦修文一人,青年人长身玉立在朝堂之上,在满朝绯红之中只他一点青绿,待以后他穿上绯袍,便会与他们一同指点江山。


    旁人走这到这一步需要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到,而?秦修文从?七品县令到四品鸿胪寺卿,不过?用?了四年不到。


    秦修文被前呼后拥地走出了朝堂,余有丁看?着秦修文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小儿猖狂,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能猖狂到几时?”


    申时行微眯着眼,向来肃穆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若能一直猖狂下去,倒也是大明之福。”


    余有丁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向申时行看?去,申时行却直接甩袖走了,只给余有丁留下了一道背影。


    秦修文的升官调令今日才?正式下达,要过?个数日才?到鸿胪寺报道,如今暂且还需要在户部做一些交接工作。


    不过?秦修文刚刚到了户部,就被宋?叫了过?去。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皇上又让你做了什?么事情?这次才?给你升了四品?”


    旁人不知道,宋?自己心里还不是门清么?既然之前秦修文已经将修路之功抵换了为文氏治病,照理来说就不会再给秦修文这么多?封赏了。


    可能官还是会升,但是绝对不会如今日在早朝上听到的又是给麒麟服,又是送田地、送庄园。


    宋?虽然和万历做君臣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宋?这一辈子服侍了三任君主,见过?多?少魑魅魍魉?一双厉目虽然老了,但是不瞎,以他对万历的理解,对方断然不会在已经被秦修文讨要了赏赐之后,又如此大张旗鼓的抬爱秦修文。


    这不合常理。


    秦修文原本也没?想过?瞒着宋?这事,只不过?之前他也只是初初答应了万历,有一个大概的思路,许多?细节还没?敲定,最近他也是一直在做一些数据调研,完善了一些想法,本想这几天就和师傅商议一番,没?想到他师傅这么厉害,马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秦修文只好将万历要他做海贸走私的事情和盘托出。


    此事兹事体大,所以秦修文走到了宋?的书案边,执笔快速地写了下来,宋?等不及纸张晾干,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等到看?完之后,宋?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将这张纸扔进了火盆里烧了。


    “真?是胡闹!”宋?压低着声音,双目不赞同地看?着秦修文。


    然而?,秦修文却看?懂了宋?眼中的意思,他说的胡闹对象并非指自己,而?是指万历。


    如果从?传统臣子的角度来看?,万历的行为确实够胡闹的,一个皇帝做什?么不行?已经是以举国之力奉养一人了,居然还会想着如何去做生意发?财?况且做生意也就罢了,还想带头走私,只因为他听说海贸之利够庞大,也有许多?自己底下的人在偷偷做,他也不甘落后,要分一杯羹。


    古往今来这样的君王不说没?有,但也真?不多?。


    万历没?有魄力直接开?海禁,倒是有魄力带头走私,在秦修文看?来,也是有够牛的。


    宋?当初和这个小徒儿谈心的时候,就听过?他的抱负,知道他有开?海禁的想法,但是纵着皇帝走私,和开?海禁有何关联?


    宋纁自然知道如今大明有许多?人在做走私,甚至于沿海地区的走私势力极大,和朝堂上的诸多?人都有牵扯不清的干系。


    宋纁之前对开?海禁一事其实是持反对态度的。


    他有着古代士大夫的傲慢,同时也真?实见到过?其他国家的落后和贫穷,在他眼里,纵然大明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依旧是天府之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不是那等如倭国、高?丽这样的弹丸之地可以比拟的。


    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做到不求人。


    在这种心态下,他自己本身又从?来不涉及海外贸易,和自身利益也不挂钩,那些倭寇又频频登陆沿海地区烧杀抢掠,自然是对开?海禁持反对态度了。


    宋纁是嘉靖时期的老臣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蒙古的铁骑直接逼杀到京城,围困京城数月,只是为了逼迫大明打开?互市。


    这是所有大明人的耻辱,阿拉坦汗大军一度攻入安定门,整个大明岌岌可危,嘉靖皇帝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才?在互市诏书上盖了章,并一生引以为耻。


    所以嘉靖帝对海禁管控的更加严格,经历过?此事的宋纁也是非常能理解嘉靖皇帝的政策的。


    但是秦修文却对他说,西方世界已然崛起,他们的文化、科技、军备设施都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进步,如今虽然还比不上大明,但是只要再过?数十?年,可能就是大明比不上他们了!


    若是有一个国家能在全方面超越大明,光是想一想就让宋纁不寒而?栗了——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哪怕路途遥远,那些西方的传教士不是一个又一个地远渡重洋过?来了么?怎么就敢保证那些和他们长相完全不一样的蛮夷不会将战船行驶到大明的海域?


    大明海上力量薄弱,到那时对方若是以四周岛屿为据点,勾连倭国等国,一举对大明发?起进攻,他们又当如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宋纁老了,但是他的心不老,他的思维也不老,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年之后,不用?西方人漂洋过?海而?来,就连倭国都会妄图打下高?丽,以高?丽做跳板侵略大明,和宋纁预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一摸一样。


    尤其是当秦修文一件又一件的拿出了西方国家的新奇之物?,并且讲解了这些东西运用?到战争上的妙用?,又将徐光启等人翻译出来的一些西方书籍给宋纁看?过?之后,宋纁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现在是全信了!


    然而?他的徒弟却比他眼光看?的更加长远,商及对策时,秦修文清楚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开?海禁,推行海贸,在别人还将大明出产的物?品奉若珍宝又不敢对大明轻举妄动的时候,狂揽世界之财富,为以后的军备力量奠定基石。


    宋纁作为户部尚书,如何不知道银钱对军队的重要性?不说其他,想要打造一名重骑兵,所需的花费就十?分惊人。


    一名重骑兵,不说一年发?放的军饷,光装备就要一把三眼铳、一把鸟枪、全身重甲,同时配备三匹马!只有这样才?有较强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才?能在战场上和蒙古铁骑相抗衡!


    户部账册上有记载,一名重骑兵每年需要花费上百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名啊!


    宋纁无法确认是不是这些银子全数用?到了军队身上,但是只要这些东西配备齐全,确确实实就要这么多?银子。


    若是面对可能更厉害的西方蛮夷,如何能掉以轻心?自然是要武装到牙齿,给到最好的军备,才?能在战场上有效地发?挥作用?。


    宋纁是经历过?战争的,他清楚的知道,有时候两军开?战,打得不仅仅是将士们的勇武,还是军备的完善,是粮草的充足,而?这些,都要钱。


    秦修文给到的思路让宋纁豁然开?朗,他也同意了秦修文开?海禁的说法,然而?走私与开?海禁是背道而?驰的两件事,甚至宋纁清楚的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支持海禁,也是因为这些人就是走私的获利者。


    海禁了,这些人才?能不交税的同时,将产品高?价卖出,所有利润尽数归自己所有,开?了海禁,必定如月港一般,要向朝廷缴纳重重税赋,最后到自己手里的利润就薄了许多?。


    而?现在,秦修文却说要帮着万历在海上走私?这让宋纁实在费解。


    第 117 章


    宋纁知道这里并不是商谈之地, 想了想后道:“最近你师娘身体大好了,说要亲自下厨给你整两个?菜, 今晚你就到我家里吃饭。”


    秦修文知道宋纁的意思,吃饭是小,商谈事情是大,自然爽快地应了下来。


    等到秦修文再次从宋府出来后,宋纁亲自将他送上了马车,然后忍不住叮嘱道:“如今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计划虽好, 但?还是得小心行事,万不可鲁莽。”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鬼精鬼精的,但?是到底宋纁还是不放心, 只?能老生常谈几句, 心中却是做好了打?算, 若是真的东窗事发?, 自己也得拼了老命保下这小徒弟。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虽然两人并不是亲父子, 但?是宋?待秦修文之心和亲父子没什么两样了。


    等到秦修文刚一入秦府,就看到张达伺立在门?口。


    张达为?人机警,虽然是衙役出身, 但?是跟着秦修文后一直忠心办事, 同时自发?地开始学习文字, 如今虽然作?不上文章,但?是识文断字、传递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平日里在京城时,就负责秦府管家一职。


    今日张达亲自在门?口相迎, 肯定是有事同自己说。


    张达扶着秦修文下了马车,两人一路走到了书房,然后张达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帖恭敬递给了秦修文。


    秦修文展开一看,发?现是潞王的帖子。


    秦修文长眉一扬,有些惊讶。


    那日是街上偶遇,才和潞王厮混了一晚,自那日分别?之后,潞王并没有与自己如何?结交。


    秦修文懂其中的意思,藩王不轻易结交朝臣,尤其是朝堂中有分量的权臣。


    稍微一个?不谨慎,一顶谋逆的帽子就可能扣下来。


    纵是受宠如潞王,这点忌讳还是有分寸的。


    而如今,他却是大剌剌地将请帖送到了秦府,要么是潞王开始脑子不清楚了,要么就是这事是万历授意的。


    秦修文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后者。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再?联想到近日万历兴致颇高的海上走私计划,秦修文哪里还有不清楚的,想来这潞王就是万历派来的“合作?者”和“监督者”吧。


    秦修文轻笑了一下:果然,皇帝的信任比纸片还薄,几十万两的身家全数交到他手上,还是不放心的,有了潞王这个?兄弟在一旁监督和帮衬,未来自己替万历打?通了商道之后,就算自己因为?各种意外情况不能再?为?万历办事了,那不是还有潞王吗?


    当然,潞王也是万历的一枚挡箭牌,有潞王在,就是以后有脏水也泼不到万历身上。


    妙啊!确实是妙!


    不愧是从小接受大明帝国最?顶尖的帝王术教?育出来的皇帝,确实在拨弄人心之上很有一手,若非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被洗脑了的忠君思想,恐怕还想不到这么深吧。


    万历虽然有时候任性,有时候妥协,甚至有时候懦弱,但?是这都是他要让他们?这些臣子看到的表象,这是一种伪装,隐藏在各种表象之下的万历,才是一名真正的政治集团的领导者——天下无人不可利用。


    自己的老师可以利用,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大伴可以利用,自己最?喜欢的臣子可以利用,自己的亲兄弟亦可以利用。


    永远,永远,永远不能将皇帝当成朋友,皇帝只?能是孤家寡人。


    秦修文在自己心中默默反复提醒自己。


    潞王如今成婚,除了宫内还保留着他之前的宫殿,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会在宫中留宿,大部?分时候都在宫外住着。


    潞王的宅邸也是万历钦赐下来的,就在皇城脚下,但?是占地极大,一整条街都是潞王府,等闲之人根本不敢靠近这里,就怕冲撞了贵人。


    与京城中许多官员为?了住的离皇城近一点的逼仄小院落不同,秦修文到了潞王府后就被下人引着进?入角门?,然后便看到一座体量巨大的八字砖雕影壁,绕过影壁之后,府内道路宽阔,两侧三叠抱厦,每一跨粗粗看过去都有十几间屋子,来往婢女仆人皆都井然有序、进?出无声。


    抄手游廊曲折环绕,中间一凉亭旁砌着一艘石舫,有道是“有水必有舟”,这座石舫修建的极为?精美,如今天气渐凉,若是到了夏天,此间主人登上石舫,两侧门?扇洞开,湖面上的凉风吹进?石舫中,在里面或坐或卧,看书品茗,都是人间一大乐事。


    享受还是古人会享受啊!


    沿着一条用碎石铺就的梅花形状点缀的小径继续往前走,便看到是一座小花园,虽然此刻已到了深秋,但?是小花园内各色菊花争相竞放,枫叶红如烈火,草木葳蕤,一点都不见秋日的凋零之景,反而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等穿过花园复行数十步,就看到一处飞檐翘角的阁楼,此刻潞王正身穿一袭锦袍,坐在阁楼外侧的廊檐下,同时眼尖的秦修文还看到了一名女子的纤细背影,正背对着他而坐,有缓缓流淌的琴声传递到自己耳边。


    今日秋高气爽,深吸一口气都感觉可以将肺腑中的浊气缓缓排出,比起?秦修文这等俗务缠身、深呼吸几口气都算放松的人,潞王则潇洒的多,身边有美相陪,有美妙琴音可赏,有园中美景可观。


    人生惬意。


    潞王听到下面的动静,探头向下看去,见是秦修文,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招手示意秦修文上来。


    秦修文一撩下袍,几步登上了阁楼,便听潞王笑道:“元瑾来的确实是个?好时候,正好一起?听一听凝香姑娘的曲,真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那抚琴的女子竟是那日“芙蓉阁”新鲜出炉的花魁,这才多少时日,潞王就把人弄到家里来了?


    陆凝香抬头看向秦修文,眼波横流,似笑非笑,只?一眼便如勾魂夺魄,然后低头继续抚琴,葱玉似的指节在琴上拂过,看似毫不费力,但?是秦修文的目光却扫了一下陆凝香的手指,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此高超的技法,应当是勤学苦练而来,手指却无老茧,想来古人有自己的保养之法?


    秦修文落座于潞王身边,两人一边品茗一边听曲,并没有人继续说话。


    一曲抚罢,陆凝香缓缓起?身行礼:“见过秦大人。既然秦大人和王爷有要事商谈,凝香就先退下了。”


    潞王闻言点了一下头,陆凝香抱着琴转身就走,并不作?歪缠。


    “王爷今日请我到此,就是来欣赏美人美景否?”


    见潞王盯着陆凝香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言,秦修文只?得出言打?断了潞王依依不舍的目光,提醒他言归正传。


    潞王这才收回目光,“哈哈”笑了两声:“鲜花都带刺,轻易碰不得,扎手。还是赏一赏便好。”


    秦修文对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不知道潞王和陆凝香之间的后续,总归潞王如此身份地位,真要强取豪夺,有的是办法。


    秦修文没有太多的助人情节,天下苦难者数不胜数,若是每一个?人他都同情心泛滥,那也无法活到今天了。


    潞王见秦修文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不勉强,直接给秦修文又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道:“皇兄让本王和你一起?操办海上之事,今日叫你过来,就是商讨一番章程。”


    秦修文心道“果然如此”,还好他是有备而来,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便道:“不知潞王是否知道那些海外蛮夷最?喜咱们?大明何?物?”


    潞王倒也不是毫无所知:“听闻番邦之人最?爱的就是咱们?的瓷器和丝绸?”


    秦修文点头:“不错,不过不仅仅这两样,其他包括茶叶、药材等都是番邦之人颇为?青睐的产品。尤其是丝绸,丝绸制品在大明也算昂贵,不是人人都能穿得起?的,到了番邦之国,自然也只?有他们?的贵族穿得起?。”


    “想来王爷也能发?现,精美的瓷器、柔软的丝绸、名贵的药材以及高档的茶叶,这些东西最?主要的还是为?贵族服务,毕竟这些番邦之人漂洋过海而来,在大明购买本身价格昂贵的产品,转手翻个?几倍甚至十几倍卖出去,贵族有钱,自然消费得起?,番邦商人也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潞王听了连连点头,以往他不在意这些事,也没有细究过为?何?番邦之人都要从中原采买这些产品,原来如此。


    潞王也来了兴趣:“那我们?也大量收购绸缎瓷器这些产品,我们?收购过来的价格肯定比番邦人拿到的低,再?去卖出去,岂不是能赚更多?”


    潞王想法自然没错,他们?站在统治阶级的位置,这些集大明百姓之精华创造出来的产品早就司空见惯,也有的是办法低价采购过来,商人一向低贱,有这个?荣幸为?皇室服务,已经是祖峰上冒青烟的事了。


    秦修文很知道人性,他先是赞同了潞王的想法,然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但?是这样一来,我们?有两点麻烦的地方。”


    潞王已经被秦修文带入了节奏,与秦修文谈话实在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自己的观点总是能被认可,同时对方又会将自己的观点补足,让他有信心的同时,与秦修文之间的交流也越发?地顺畅。


    秦修文的尺寸拿捏的刚刚好。


    “其一,番邦之人之所以能有翻数倍数十倍的利润,是因为?他们?千里迢迢还要将货物运回去,这海上的风险难以估量,一个?风浪过来,一无所有也有可能。况且海上路途遥远,而往往路途越远越远价格越高,利润越大,我们?需要考虑是否为?了巨额的利润去冒这个?险?其二,想要将产品直接卖给当地的贵族,肯定是有许多的竞争者的,若是有人要将一些新奇玩意卖给王爷您,您是会选择一个?相熟的大明人去购买,还是会选择一个?随时会跑路的番邦人去买?”


    潞王想都不想,直接给出了答案:“那当然是找相熟的大明人买!在咱们?大明,谁敢欺瞒本王?占本王的便宜?只?要他是大明人,那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是番邦之人若是回去了,本王哪里能去找他?”


    秦修文给了潞王一个?赞同的眼神:“的确如此!而对于遥远国度的那些人来讲,我们?大明人就是番邦人。”


    潞王虽然不想承认他是番邦人,但?是确实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可不就是“番邦人”么!


    这么说来,这事倒也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了。


    果然,任何?事情都有门?槛都有自己的道道,当时他皇兄召见他的时候,他心里就想,不就是拿着银子去买东西再?卖出去么,这有什么难的?只?不过听到是与秦修文一道,潞王才没发?表异议。


    潞王对着秦修文一拱手,爽朗道:“还请元瑾教?我。”


    秦修文连说“不敢当”,然后才将对策说了出来:“咱们?需要一个?合作?伙伴。”


    “海外国度众多,国与国之间文化习俗都不相同,咱们?可以先从近处做起?,首先接触东边的倭国、高丽和琉球,然后将范围扩大,吕宋、暹罗和安南,一个?国家选一名当地的合作?伙伴,与他们?深入接洽,同时不仅仅要在上层贵族阶层与他们?交易,也要打?开底部?市场,面向普罗大众,老百姓虽然手中钱不多,但?是不代表没有购买力,同时普天之下贵族有多少人?百姓又有多少人?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用我们?大明物美价廉的产品售卖出去,也能获得大额利润。等到时机成熟之后,我们?便可以用同样的手法与西方国家进?行大批量贸易,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要不断对船只?进?行改造和投入,若是有一天,咱们?大明的海船可以在众多海域内自由穿梭,那么便也不惧海上风浪和其他海上势力了!”


    “王爷也知道我之前在卫辉府任职,皇上给了我们?五十万两白银,虽然看着挺多,但?是真要大规模做海贸说一句斗胆的话,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与其样样采购,样样不精通,倒不如到时候我牵线一下卫辉府的一个?纺织作?坊,他们?如今规模极大,能快速生产松江美布,也可以生产一些本地物美价廉的土布,目前产量可以应对邻国的需求,倒是可以尝试一番。”


    卫辉府是之前秦修文的任职之地,他敢这么说,应该是可以摆的平卫辉府上下。


    其实潞王也有想过,采买其他产品若是动静闹的大了,到时候走露了风声,显然是和他们?的目的背道相驰。


    听完秦修文的一番讲解后,潞王已经十分信服了,准备这两天就将这个?计划禀告给万历,若是万历也能同意,那就马上实行。


    第 118 章


    潞王长到如今, 一直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状态。


    人家?说男人要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站在他的位置上, 有这种心气本?身就是一种错。


    他早就认清了现实,也认为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乖乖听从母后和皇兄的安排,拿着巨额的家当从京城搬到卫辉府那个牢笼里去,在那边逍遥快活地过完一生。


    他从没?有什么不臣之心,和万历实实在在的兄弟情深,同时也清楚,自己并不是那块料, 尤其是在万历励精图治的那段时间,他更是意识到,当皇帝也有当皇帝的苦, 世人都羡慕的那个位置, 真的坐上去的人, 也不见得称心如意。


    他去过卫辉, 知道那是怎样一个穷苦之地,当时选择就藩在那里,也是因为卫辉府离京城更近而已。


    然而再近又如何?此一去, 就是永别,虽然人还在世,却是终身不得复相见。


    再能受召入京的时候, 可能就是他与母后天人永别之时!甚至, 若是皇兄与底下的大臣对他有一丝怀疑, 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入京城。


    卫辉府会是一个囚住他的巨大牢笼,是为他量身定制好的棺材。


    但是潞王无力抗争, 他只能接受,甚至有时候他会特意逃避这个问题, 不去看不去想?,便似乎无事发生。


    原本?他今年年初就该就藩卫辉府,可是到现在为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群臣没?有催着他就藩,皇兄也不提。


    潞王乐得不去卫辉府,能在京城多混一日?就多混一日?。


    可是时日?长了还是没?有动静,潞王心中也开始忐忑起来,后来经过他旁敲侧击地调查,这才发现原来秦修文离任之前将?卫辉府治理?的极好,根本?不是当初自己见过的那个卫辉府了!


    就是因为如今卫辉府的税入特别多,甚至已经和松江府相媲美,所以群臣压下了催促他去卫辉府就藩之事,皇兄也默契地没?有提起——他去了卫辉之后,卫辉府的许多税入将?会入他潞王府的腰包,他们是舍不得了啊!


    潞王知道是这个原因的时候,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一丝落寞。他从小在金玉堆里长大,在金银上母后皇兄从来都是溺爱着来的,甚至出于一种过度补偿的心理?,会给他大肆办婚宴、大肆修建潞王府,潞王比一开始的万历更加不知道钱为何物,一直就是到现在,他也是挥金如土,从来不曾为银钱操过一丁点心。


    他从不在意钱,他的生活合该醉生梦死、挥霍无度,这是所有人对他的期待。


    而今,他猛然发觉,原来一切已成定局之事,依旧是可以改变的,只要影响到够多够广,就连他已经修建好、花了巨额银两的潞王府,朝廷也可以先闲置在那边,对自己这个已经成年了还在京城中晃悠的藩王可以视而不见。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修文。


    不管是在卫辉府的秦修文,还是在京城中的秦修文,都让潞王对此人又敬佩又喜欢,让潞王忍不住以朋友之义相交,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与潞王身边曾经的狐朋狗友完全?不同。


    现在也是因为秦修文,万历居然交给了潞王如此重要的一件事,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办差事,虽然这件差事未必光明?正大,甚至被朝臣发现后对他名声有碍,但是潞王不在乎,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但是能和秦修文一起办成一件事,他很在乎。


    潞王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不仅仅他在乎,郑贵妃也很在乎。


    万历在郑贵妃面前藏不住事,等?和潞王以及秦修文商议好出海之事后,就在一次就寝时,得意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正经朝事,这是万历自己的赚钱大计,他的内帑有多少银子郑贵妃一清二楚,要动用大笔银两,自然也瞒不过郑贵妃,与其让她东想?西想?,倒不如提早如实相告。


    郑贵妃听罢之后,原本?垂放在万历腰间的玉臂微微缩回来了一些,脑子里想?了许多,心一横,突然道:“陛下,您可有想?过去卫辉府巡视一番?”


    万历惊愕地转过头看向郑贵妃,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他在与郑贵妃讲他海上的贸易计划,她怎么会想?着让他去卫辉府巡视?


    况且,万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宫门,更没?有出过京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他从小受到的帝王教育中很重要的一条,同时天子守国门,国门就在京城,他如何能轻易妄动?


    当然,大明?历代?妄动的君主不是没?有,但是万历同时是一个宅男,他其实也抗拒外出。


    如果他不是一个宅男,他如何能在历史?上数十年不上朝,只在后宫生活?连朝臣都不接见,只与几个内阁大臣和身边的掌印太监接触,其余臣子一概不见。


    可能万历骨子里不仅仅有宅男属性,还是一个社恐。


    所以当郑贵妃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万历的第一直觉是抗拒。


    郑贵妃在万历身边睡了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万历在她面前又从来不曾遮掩什么,所以她马上看出了万历眼神中的拒绝之意。


    郑贵妃也不惊慌,柔柔笑了一下,虽然已经养育过几个子女,但是郑贵妃依旧姿容瑰丽,身段妩媚,在精心的保养下,身上的玉肌触之细腻柔滑,宛如世上最名贵的锦缎。


    便听她启唇缓缓道:“陛下,臣妾也是担心您投入这么多的银子,若是能赚到自然是好,若是打水漂了,想?来秦大人也赔不出不是吗?”


    万历脑子里下意识的想?反驳:那秦修文身家?可能没?有那么多,但是赚钱的手?段天下第一,他不信秦修文真的赔不出来。


    但是美人在侧,万历也没?有打断郑贵妃,而是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臣妾听闻秦大人将?从京城到卫辉府的路都修好了,沿途还有“休息站”可供休息,如今从京城到卫辉府若是日?夜兼程只需要十日?就可以到达,又听说卫辉府各处修建的极好,都是秦大人的功劳,但是臣妾总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即然要让秦大人办这么大的事情,看看他之前到底做出来多少功绩也是应当,到时候您心里便可有数了。再者?说本?身卫辉府就是潞王的就藩之地,您亲自去看一看也是应当。而且,这新修好的道路必然能载入史?册,陛下您去巡视一番,以昭告天下人此乃陛下您的恩德,岂不是三全?其美之事?”


    万历陷入了沉默之中,显然他是有点被郑贵妃说动的,但是这点说动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


    就算去卫辉府如今路程缩短了很多,但是皇帝出行不是小事,各种仪仗军队花费就不少,若是路途遥远一点的,甚至还要修建行宫。


    劳命伤财不说,路上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万历心里也有隐忧。


    当然,其实郑贵妃的提议是有现实可操作性的。


    首先,卫辉府如今就是走陆路也速度十分快,来回一个月足以,其次沿途有“休息站”和驿站作为休息据点,再次就是到了卫辉府,也可以入住潞王府,并不需要另建行宫,可以说他硬是要出巡,理?由?又充分的话,其实朝臣们也无法反对。


    况且郑贵妃说的几条理?由?里面,还的确有一条是十分冠冕堂皇的,那就是巡视修好的那段全?长1200里的官道。


    不同于天津卫那么短的一段,这段官道可以说是开创历史?的一段路,日?后必定会载入史?册,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而万历若是这个时候对这条官道进行巡视,将?自己和这条官道的链接更加紧密,自己的名声肯定可以从朝堂到乡野,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即便这样,万历还是在犹豫。


    见万历沉默不语,郑贵妃有些急了,她侧着身子半直起身子,锦被从她裸露的香肩滑落,让万历赶紧把她拉了下来,给她掖好被子:“坐起来作甚?更深露重的,小心着凉!”


    万历责备着郑氏,但是郑贵妃却不管:“皇上,当时您答应过臣妾的话,难道就不作数了?”


    万历心里一突,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说等?到官道修完,一定要给它?命名为“洵路”,让天下人都知道这路是为谁而建,让天下百姓都感恩三皇子的恩德。


    这是当时万历和群臣极为不睦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了郑贵妃一边,冲动之下的豪情之言,如今要兑现,显然又要和朝臣一番扯皮。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随着申时行的服软,内阁如今做事尚可,又有秦修文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朝堂达到了一种平衡,可以说这段时间是个难得的蜜月期,万历其实不太想?打破。如今大家?都将?目光放在了修路上,没?有人再提立太子的事情,万历自己也想?喘一口气的。


    如今郑氏旧事重提,万历自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有心想?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又有些说不出口——立三皇子为太子是他自己说的,已经迟迟不曾兑现了,现在说好了将?路重新命名的,和立太子比起来实在算不得大事,难道也要食言而肥?


    郑氏见万历如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双眸中立即盈满了泪水,一滴滴地从如玉般地面颊上滑落,她定定地看着万历,如花瓣般的唇瓣轻微动了动,最后一声叹息道:“若是巡视的时候,沿途百姓都在场,陛下就是宣布了,朝臣也无法让陛下您收回成命吧?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美人垂泪,最是让人心碎,况且郑贵妃什么都没?有做错,到底是自己薄待了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怎么可以在这里退缩了?再者?说,郑贵妃说的法子其实极好,往常自己在朝堂上宣布某事,都要经过重重审议,若是在众多百姓面前直接宣布,而且只是重新命名道路名称而已,难道这些大臣们还敢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万历拍了拍郑贵妃的香肩:“你说的朕都知道了,放心吧。”


    有了皇帝这句话,郑贵妃的心落定了一大半。


    当夜,外头银霜铺地,宫殿内却是被翻红浪、缠绵若春。


    郑贵妃其实对巡视官道、甚至官道命名一事都没?有那么在意,她之所以如此极力促成此事,明?面上说的只是其一,想?要的最终目的是考察秦修文此人。


    她身居后宫,所有外朝之事都是道听途说,杨令人提醒的是,为洵儿找一位老师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而内阁之中老臣别说当洵儿的老师,恐怕都是避之而不及的!


    所以郑贵妃需要的是一名愿意站在她们这边,未来又能影响朝堂局势的权臣,同时才华、本?事、心性都得是一等?一的,这才是郑贵妃要为自己儿子谋划的老师。


    但是这样一来,难度实在太大了。


    皇子三岁开蒙,如今三皇子周岁已过,时间如流水,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再匆匆找一个,又哪里能找到好的?只有这个时候就有意结交,才有可能成功。


    郑贵妃钟意秦修文,但是秦修文这人到底怎么样,是别人吹嘘、运气加成或者?身后有人才成就了今日?,还是确有其才?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不少,为她儿子找老师是三皇子以后能不能登上宝座的关键性因素之一,她不得不谨慎。


    只有眼见为实,也只有出巡之时,她才能正大光明?的接触外臣,才能知道秦修文的虚实。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郑贵妃对儿子的心也是一片慈母心肠,能做的都去做了。


    第 119 章


    秦修文不知道贵妃娘娘已经起了考察他的心思?, 他的心神被季方和带来的两?则消息占据了心神。


    第一件事是蒸汽机已经投入了测试阶段。徐光启这段时日一直在反复进行蒸汽机的调试,为了不断充实徐光启的实验数据, 补充徐光启某些思?维上的短板,秦修文用卫辉府的产品吸引了许多西方商人?过来,同时因为新式学堂的创办,特意在月港附近进行的宣传,许多传教士都慕名而来。


    卫辉府如?今各种?思?想交流碰撞,同时因为女性也开始走出家庭开始工作,所以思?想异常活跃, 已经有了培养理科思维的土壤。


    这些商人?和传教士中,秦修文会让人?有意识的甄别其中的博学者,对徐光启的实验有帮助的人?, 通过各种?手段获取目前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知识, 为徐光启的实验创造知识条件。


    秦修文几乎将所有报刊上赚到的银子, 都投入到了徐光启的实验中, 徐光启更是如?同疯魔了一般,夜以继日的研究。


    虽然徐光启不像秦修文一样有着来自几百年?后的眼光,但是他心中已经懵懵懂懂有了点想法, 这个蒸汽机制造出来后,或许可以改变整个大明的生产方式。


    从人?力生产变更为机械化生产,其中的动?力一环是最为重要的, 而机械, 永远不知疲倦!


    所以, 当季方和告诉秦修文,徐光启已经制造出了第一台蒸汽机, 甚至已经试验成功的时候,就连秦修文也有点恍惚。


    虽然秦修文知道徐光启是一个天才, 但是毕竟从小是受传统的四书五经、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天才,换句话说,徐光启其实是个文科生,而现在要做的事情,和文科生实在没啥关系。徐光启有天才光环加成,也学习了很?多西方数学物理学方面?的知识,但是和从小生活在西方世界里,有着天然学术氛围的蒸汽机之父瓦特相比,秦修文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对此有些怀疑的。


    这其实是一种?固有思?维的文化上的不自信,而现在,徐光启切切实实地将蒸汽机做了出来,这是从0到1的飞跃,彻底打破了秦修文内心深处最后一丁点怀疑——中华大地从古至今,从来不缺任何人?才,无论是文学领域还是科学领域,只要有人?愿意扶持、愿意投入、给出指引,就能实现心中的目标!


    “不过徐先生说,这个蒸汽机目前还有许多问题,其中主要问题,一个是占地太大,不适合投入实际场景的使用,还有一个热效率太低,目前迫切需要改变这两?个方向,等这两?方面?改良完善了,就可以首先投入到纺织领域进行尝试。”


    季方和一直在追踪此事,对这些原本?不了解的专有名词也能说的头头是道了。这件事他知道是目前秦修文眼中最为重要的大事,甚至和修路一事同样重要,毕竟秦修文是源源不断地将钱砸进这个蒸汽机的研发中,迄今为止,前前后后已经给出去三十万两?银子了!


    这个数目,任谁听到了,都会感觉到恐怖。


    一开始季方和也看不懂,但是这次他到卫辉府,是终于?明白秦修文为何如?此重视此事了:“大人?,您是不知道,那个蒸汽机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被徐先生连接到了纺织机上,纺织机可以无需人?工,自己启动?!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了!”


    秦修文在京城当官后自然不能随意出京,季方和就作为秦修文的耳目,帮秦修文一次又一次地跑卫辉府,这次徐光启做出来成品,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季方和实在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就那么?一个乱七八糟的大家?伙要花掉那么?多银子?当然这其中不仅仅是制造材料的银子,还有很?多是买地、建造秘密宅院,和西方传教士用银钱交换知识,以及大量护卫的开支等等,这些银子一笔笔都是经过季方和的手的,所以季方和心里十分清楚。


    当时季方和到了卫辉府,乔装打扮后熟门熟路到了那处宅院,那处宅院表面?看着不大,其实里面?别有洞天,移开宅院中一处博览架,就会有一条台阶往下走,地下才是研发和存放大家?伙的真正地方。


    等到那个机器一启动?,季方和差点被吓了一跳,机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然后不断有白烟冒出,紧接着就看到纺织机飞快地转动?起来,一根根丝线快速成了布匹,看的季方和眼花缭乱!


    秦修文眉眼带笑,显然极为满意季方和带来的这则消息:“徐先生既然已经造出来这个蒸汽机,那么?后面?只需要不断改造,总会解决这些难题的。到时候务必让纺织作坊和造船坊先用上。”


    之前秦修文从来没有特别干预过纺织作坊的效率和成本?问题,一来吴氏纺织纺的织机已经得?到了改良,生产效率超过了其他作坊一大截了,但人?家?多花点时间也能赶上,再一个卫辉府的用工成本?慢慢开始上升,所以算下来,吴氏纺织纺生产成本?不算特别低,生产速度也没有一个质的的飞跃,并没有垄断的资本?。


    有时候并不是成本?越低、速度越快就说明越好,生产效率要符合当时当下的生产环境。若是之前,秦修文甚至不会提出将蒸汽机用在纺织机上,因为在闭关锁国的情况下,生产过剩也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会侵害到全大明各地的所有纺织行业从业者的利益,人?的速度永远比不上机器的速度,最后的结果?可能是高?端的绸缎、刺绣行业可以得?以保存,而其他织布作坊和个体户将不会存在,会被吴氏纺织纺价格低廉质量稳定的产品所挤兑。


    当大量吴氏纺织纺出产的布匹冲刷着大明各个地方的纺织行业,这对每个地方的经济可能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毕竟衣食住行,“衣”本?身就是封建社?会最有购买流通性的一件产品。


    这是一种?倾销,操纵起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大明内部经济的崩溃。


    然而,若是万历想要将产品卖往别的国家?,这样的倾销模式却是一个能迅速赚钱的方法,当年?西方列强的的洋布如?何倾销到中国,如?何迅速占领中国市场,这都是在历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秦修文完全可以毫无压力地拿来使用,若是能将这些地方成为大明的原料产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时机已经成熟,等到蒸汽机船下海,物美价廉的布匹一经销售海外,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流入大明朝内部,有了钱了,才能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国家?继续缝缝补补。


    第二则消息比起第一个来,可能没有那么?重磅,但是秦修文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称:“橡树乳”。


    等到听完季方和的描述,秦修文更加确定了,这个“橡树乳”就是橡胶!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发现!


    “卫辉时报”不像京报那般严肃,里面?发布分内容更加轻松活泼一点,之前一段时间因为要修从京城到卫辉府的路,许多人?的目光就放在了修路上,同时也有人?提出了,水泥路能让马车速度更快,但是能不能改进马车本?身,对马车进行提速?


    当时许多人?都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纷纷投稿阐述自己的想法。


    此时卫辉府编辑处下面?已经有了自己的“实践门”,所有的奇思?妙想或者秘方偏方,都会经过“实践门”的甄别确认,才会得?以推广。


    一开始很?多人?提出了各种?想法,但是大都不是很?实用,不是造价太高?,就是实际尝试了后并不能实现。


    后来有一个从西班牙来的传教士投稿中说了一种?叫做“橡胶乳”的物质,说这种?物质提炼后十分柔软有弹性,或许可以包裹在车轮上,或许可以让车轮跑的更快更稳。


    据那位传教士胡安自己介绍说,他曾到过美洲,在那边发现了他们?玩的一种?皮球,极为有弹跳性和韧性,后来经过询问打听,知道了此物乃是一种?树杆上的汁液做成,那里的居民还会在下雨天将这个“橡树乳”涂抹在脚上,或者涂抹在布料上,这样就可以防雨。


    当时他对这种?植物有着很?强烈的兴趣,于?是特意要了一些树木的种?子带回了西班牙,但是当他寻求当地贵族的帮助,想要在西班牙试种?这些种?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嘲笑,因为有人?试种?了一些,却从来不曾发芽过,于?是便认为这种?种?子根本?不适合在西班牙种?植。


    最后从美洲带回来的种?子只剩下了一小包,胡安无奈之下只能携带着种?子继续登上了商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大明,从月港登陆后,被在月港同样做生意的西班牙人?指引着来了卫辉府,他们?告诉胡安,若是想在大明传教,最好的去处就是卫辉府,那里民风开放、尊重科学,正在筹备专门的教会学校,除此之外,那里物产富饶、民风淳朴好客,绝对是一个天堂一般的地方。


    胡安第一次登陆大明领土,见身边许多西方人?都这样说,于?是他便随波逐流地来到了卫辉府,想先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天堂之地到底是何样子,结果?住了一段时间后,胡安就彻底爱上了卫辉府,甚至有了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的想法。


    胡安来到大明之前就在船上学习了很?多大明的汉字,进了卫辉府后学习进度更是一日千里,并且很?快喜欢上了订阅“卫辉时报”,因为看到了那篇文章,才想到了已经被自己遗忘在角落许久的橡树种?子。


    “一定要将这种?子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秦修文听完季方和的描述后,直接一锤定音道。


    第 120 章


    申兰若怎么都没想到, 今日出一趟门,会遇到这种事。


    今日她约了王焘贞一起逛书局, 当?然照例是王焘贞先下帖子到了申府,然?后申兰若“勉为其难”地出门,吴氏就算心中有微词,但是依旧放人出来了。


    两人刚刚逛完书局结了账出来?,王家的马车车夫先赶车过来将人接走了,申兰若正带着小丫鬟等自家的?马车过来?,却听到身边一个老者气喘吁吁地奔过来, 大声疾呼:“抓贼!快抓贼啊!”


    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跑起来却依旧虎虎生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个年纪的?人, 但是?奈何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 身法极为灵活, 几?步路就窜出去老?远, 申兰若只感觉到一股旋风从自己眼?前刮过,听到老?人说抓贼,又是?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 脑子一热,想当然地就冲了上去,伸手拦人。


    但是?对方此?刻拔腿而逃, 哪里顾得上拦他的?人是?男是?女?, 见申兰若伸出手臂阻拦, 直接就用肩膀狠狠撞了出去,申兰若只感觉到手臂剧烈一痛, 紧接着胳膊肘就脱臼开来?,再?不受她的?控制晃荡在袖管中, 手也失去了力道,原本握着的?书卷直接就全部掉了出来?。


    秦修文只听到有人在喊“抓贼”,然?后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神色仓皇地狂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不停喊“抓贼”的?老?人,秦修文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李神医李时珍么?


    秦修文原本要侧过来?的?身子立马站定,直接飞起一脚,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踹倒在地,然?后便听到那少年人“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半晌爬不起来?。


    手中的?那个包袱也被丢开了一段距离,从后头赶来?的?李时珍见到了自己的?包袱,连忙捡了起来?,当?场打开包袱看了一下?,见自己的?手稿《本草纲目》其中的?三卷并?没有任何闪失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修文见状,总算明白刚刚李时珍那般着急的?原因了,这是?李时珍的?毕生心血之作,若是?被这个小毛贼给毁了,那可真的?是?让人捶胸顿足都不足以?告也!


    少年名叫阿敏,他刚刚在街上转悠了半天,就看到这个老?头,虽然?穿着一般,但是?看气度不像是?个没钱的?,再?加上他一路上东看西看,手里紧紧护着他的?包袱,一脸乡下?人上京城的?样子,阿敏就动了心思。


    毕竟天子脚下?,可能一个普通京城百姓家里都有几?门富贵亲戚,但是?这个老?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看着又有点钱的?样子,阿敏跟了一路,心里斗争了许久,还是?下?手了。


    抢了老?头的?包袱后,阿敏就一路奔逃,利用他对京城大街小巷十分熟悉的?优势,原本以?为几?步就能甩开对方,没想到这老?头看着年纪很大,但是?腿脚却利索的?很,自己跑了两条街还没甩开对方,正心里着急的?时候,没想到还接二?连三冒出了一些多管闲事的?人,最后还被人踹翻在地,而且踹他的?人看着非富即贵,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


    所?以?阿敏干脆躺在地上装死,半天不起来?。


    见秦修文要叫人来?把他抓了见官,阿敏这才连忙跪坐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公子饶命啊!我家里实在是?母亲病了,又没钱请大夫了,才会生出了这种龌蹉心思,还请公子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次定然?是?不敢了!”


    说着又膝行到李时珍面前,对着李时珍重重地磕头:“老?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您可怜可怜我,若不是?为了我母亲,我,我定然?也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阿敏哭的?可怜,瘦薄的?双肩不停地耸动,再?加上他长得也算眉目清秀,就更加能引人心软了。


    渐渐地,不时有路人围了过来?,对着阿敏和秦修文等人指指点点。


    “好?可怜啊!”


    “是?啊,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家中母亲,虽然?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孝心可鉴啊!”


    “要不就算了吧?若是?送官,这么年轻的?小子可就算是?毁了。”


    ……


    大明以?孝治天下?,推崇“百善孝为先?”,在这么多年儒家文化的?熏陶下?,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很认同这种思想,所?以?阿敏说出了为母亲治病的?理由,瞬间就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情。


    阿敏之前也被人抓到过,但是?他寻找的?偷盗对象都是?那些看着面善、老?弱可欺之人,所?以?只要他抬出了给母亲治病的?理由,最后都是?被人训戒了一番,见没有太大损失,便也就算了。


    秦修文笑吟吟地对着李时珍点了一下?头,等着他来?裁决,毕竟今日的?苦主是?李时珍,他只是?凑好?帮了一下?忙而已。


    李时珍将包袱整理好?,小心翼翼地重新背好?,说来?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他来?到京城后,连续给太后诊脉多次,又给万历和郑贵妃请了几?次平安脉后,便在宫中继续研读起近两年皇帝为他搜罗到的?药方和医书,等看完之后也已经过去两月了,最近李时珍就辞别了万历,准备回去了。


    万历知道李时珍的?脾性,也没有多挽留,赏赐了不少金银后就准了。李时珍原本前几?日就该离开京城了,但是?他见京城中如今道路大变样,有这个时间就想在城里多逛几?日,可奈何李时珍的?方向?感不好?,走到前门大街人多处,居然?一转眼?就和自己的?徒弟走散了!


    当?时他心里也是?一惊,他身上包袱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他目前正在编纂整改的?三卷医书,别无他物,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徒弟操心的?,他身上根本没有一文钱。


    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之前走过的?街道,努力分辨着回去的?路,回想刚刚是?否来?过这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时珍被窃贼阿敏给盯上了。


    李时珍抚了抚长须,也不让阿敏起来?,而是?直接问道:“你母亲得的?是?何病?有什么病症?”


    阿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这个老?头问这个问题,但是?不回答显然?不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娘她风寒后就一直卧床不起,每日咳嗽,都咳出血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风寒?看过大夫吗?”李时珍接着询问


    “看过的?,就是?看了之后才把家里银子花完了!”阿敏眼?眶泛红,就连鼻头都一起红了,看着伤心无奈至极。


    “那即然?看过,大夫开了什么药你可知道?”


    阿敏被问住了,低下?头眼?中闪过慌乱,但是?语调依旧沉稳:“大夫开了方子我就去药铺抓药了,我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抓了什么药。”


    时人为了省钱,或是?有钱人家会用药效更好?的?好?药,都会自己去药房抓药,就算不识字,药房的?伙计算银钱的?时候还是?会将用的?药多少钱一两说清楚,小老?百姓重视钱,若说抓了什么药一个都不知道,那要么做事不经心,要么就是?根本没去药房抓过药。


    已经有人眼?神里闪过疑问,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李时珍救治过这么多人,问的?问题既多又专业,根本不是?阿敏招架的?住的?:“不知道抓了什么药也就罢了,那你母亲的?病症即然?是?风寒引起的?,有什么具体表现呢?清痰还是?浓痰?是?否鼻塞,是?否咽喉有异物感?舌苔是?否厚腻?”


    阿敏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管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想要继续胡掐,却听一直好?像站在旁边看好?戏的?清俊公子开口了:“李大夫,这要是?说错了,是?不是?就和风寒的?症状相悖了?”


    一听对方居然?称呼那老?头“李大夫”顿时让阿敏脸色一变,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老?头的?问题为何都如此?刁钻了,原来?他自己就是?个大夫!


    一时之间,阿敏张口结舌,再?也答不出一句来?,都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糊弄糊弄普通老?百姓还行,糊弄眼?前这两人,根本没可能!


    而且此?时的?人总有一个惯性思维,大夫越老?,医术越高,这个老?头年纪这般大,恐怕医术不得了吧?


    可以?说,阿敏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阿敏低垂下?了头,干脆闭口不言。


    见此?情况,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个母亲病重,居然?也是?掩盖他罪行的?借口而已!


    任何人被欺骗了都是?愤怒的?,瞬间就站出来?几?个汉子,叫嚷着要帮忙将阿敏送官,去阿敏家查看到底有没有卧病在床的?母亲!


    秦修文派了张达跟着一起去,张达本身就是?衙役出身,对衙门里的?弯弯绕绕知道的?一清二?楚,事情交给他去办,再?没有不放心的?。


    秦修文做了一回好?人好?事,当?然?是?想和李时珍结交,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李时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道:“那个秦小子,你等一等,今日还有一个人帮了老?夫,你们都是?古道热肠的?后生,现在也正午了,我得请你们两个一起吃个饭!”


    说完就快速往回走,此?刻申兰若正捂着胳膊脱臼处要登上马车,李时珍马上发现了申兰若胳膊的?异常之处,连忙喝止:“姑娘,右手胳膊脱臼了,快让老?夫帮你正一下?骨头!”


    申兰若闻言往回看去,心里还有些犹豫,看来?那个老?者是?个大夫,也不知道医术如何?只是?当?她回头的?那一霎那,看到了立在老?者身边,含笑向?她看来?的?青年人。


    那人,正是?自己曾经在梅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秦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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