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福禄公公特意吩咐过,是以这几日伺候陛下的宫人们都格外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差错。新来的小内侍身形较矮,有些粗手笨脚的,低着头端着沏好的茶水,险些被门槛绊倒摔倒。
“做事小心些,”福禄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小腕子细的,难怪没什么力气,端不稳茶水。
皱着眉头叹气道,“进去吧。”
小内侍点头应下,并未作声,端着茶水进了御书房。
伶舟行懒懒地枕在龙椅上假寐,看上去松懈极了。他闭眼听着一轻一重渐近的脚步声,心笑又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小内侍停在案桌旁,仍端着茶水没放下,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动手。
半晌都没有动静,这回来的刺客如此生手么,伶舟行一时竟猜不到是谁派来的。还是说,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他懒得再等下去,自然也不会如了他的愿。伶舟行突然起身攥住那小内侍的手腕,却是半点反抗的力道都没受到。小内侍被他钳住脖子,整个人向后倒去,直接被按在案桌上。
茶具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内侍装扮的帽子滑落在地,露出底下藏着的白净小脸来。
“陛……陛下?”后背被撞疼了,趁着还能说话,萧知云慌乱地握住他的手臂,赶忙出声叫他。
天,不会把她当成刺客了吧?伶舟宸到底给她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伶舟行顿时愣住,在见着她脸的一瞬间,手上便松了力道。再而便是有些微恼,这可不是玩笑,他若下手再重一点,这脖子就断了。
福禄越想越觉得那小内侍的身形不大对劲,正想着不过送个茶的功夫,怎的进去这般久还不出来。听见茶水打翻的声音,又是心道不好,冲进御书房一看,便见着如此场景。
那小内侍帽子落了地,容貌看不清楚,隐隐约约看生的的确白净。他家陛下却将那玉面小内侍压在身下,竟还有些出神。
福禄(大惊失色):陛下龙阳之好使不得啊,这让昭仪娘娘见着了可怎么办!
顿时给他吓得魂飞天外,他这不会是放了刺客进来吧,福禄开口大声呵斥道:“大胆!”
“陛下,是奴才失职,奴才失职。”竟放了如此不清不楚的人进来打扰陛下,还好陛下已将人制住了,福禄着急得也顾不上破音了,“来人,将他拿下!”
伶舟行神色不变,冷冷道:“你自己看看她是谁。”
手腕被人拉住,萧知云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心里有点崩溃。怎么闹这么大动静,还这么多人冲进来。她尴尬极了,丢脸到想挖个坑跳进去算了。
萧知云干脆钻进伶舟行的怀里,抱紧了他,头埋得低低的不肯见人。
福禄这小太监还想干嘛!
这下知道要面子了。
伶舟行冷哼一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意思是让她说话。
萧知云身子一颤,不得不从,开口小声道:“福禄……”
谁在喊他。等等,福禄一下怔住,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昭仪娘娘?
萧知云的头埋得低低的,只露出白嫩的后颈来。光凭着这声,福禄还有些不大确定,但看见这么半天,陛下都没将怀里的如此放肆的人扔下去,这宫里除了昭仪娘娘外有还有谁呢。
福禄砸砸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天,昭仪娘娘怎么……算了,娘娘一贯如此放肆,估计陛下也就喜欢娘娘这般了。
总归是来了就好,来了就说明他的计策还是有效的啊!
这回倒成他莽撞打搅二位主子了,福禄咳了咳,挥着拂尘讪讪道:“都退……退下吧。”又命人快些将地上的瓷片清扫了。
萧知云挂在伶舟行身上不肯撒手,待宫人们都退下了,他才拎着人后颈将她提起来些。颇为嫌弃地上下看她一眼,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妾……”萧知云支支吾吾半天,本是想着伶舟行都克扣她东西了,万一也不想见她怎么办。到时候她来了,结果吃了闭门羹那不十分丢脸。
纠结之中,小世子自诩军师,为她想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萧知云脑子一糊涂就信了他的话,虽然丢脸了些,但确实是顺利混进来了。
这身内侍衣服并不合身,有些肥大,伶舟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冰凉的手按在萧知云圆润的后脑勺上,看她发丝全部梳在脑后,不着发饰,只略施粉黛的面庞。
分明才几日不见,却觉得眼前的人清瘦了些。但转念一想,谁宫里谁又敢苛待她。
脸上细微的绒毛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又看她眼神里闪躲的意味,顿时心生几分不悦。
伶舟行将她脑袋掰正,不许她躲,让萧知云好生看着自己,故作严肃道:“来做什么。”
还好意思问她来干嘛,萧知云真想给他脑袋梆梆两下。要不是日子过得不好谁不想天天在榻上躺尸。
被寄予厚望的萧知云挪了挪,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双手环在他的颈处准备撒娇:“陛下上回不是说,让妾伤养好了来御书房伺候吗,陛下忘记了。”
笑意里藏不住的狡黠,多么生动鲜活。她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劲,伶舟行的手向下慢慢抚上她有些泛红的脖颈。猫儿回来寻主,却险些一命呜呼。
这身内侍的衣裳对萧知云来说有些肥厚了,领口轻而易举地被他扒开些。指腹轻轻摩挲在她隆起的锁骨上,伶舟行垂眸去找自己留下的印记,却已是无了痕迹。
干嘛一见面就忽然扒人衣裳,萧知云有点紧张地咽咽口水,不会又要咬上一口吧。
亲亲就亲亲,动嘴咬人就怪疼的。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干脆堵上他的唇,却听伶舟行没什么情绪的道:“随你。”
什么态度,见她来难道就不高兴吗。萧知云不满地从他怀里滑下来,那既然随便她,她就走人了啊。
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萧知云。”他突然含笑喊她。
“嗯?”萧知云正理着衣襟,下意识回过头来,然后就是眼前一黑,脑袋被伶舟行扣上了那顶笨重的内侍帽子。
看不见了。漆黑一片里,萧知云听到他放肆的笑声。
戏弄她啊啊啊,萧知云气鼓鼓地把帽子摘下来,回瞪一眼伶舟行眼尾藏都来不及藏的笑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于又听见陛下的笑声了,福禄正感叹着两位主子感情好呢,然后就看见萧知*云生气地大步迈出了御书房。
他慌忙跟上:“娘娘这这这……这不再多呆会儿?”……怎么刚来就要走啊!
萧知云不想说话,又把刚摘下的帽子重新盖在头上挡太阳,步子不停。
坏了,福禄看着昭仪娘娘决绝的背影,又是一拍大腿。
看来他还得继续狠心吩咐内务府了。
萧知云气冲冲地回了云意殿,小世子正霸占着摇椅,悠闲地看她的话本,还有宫女在一旁为他打扇,惬意得很。
下一秒,他偏头躲过飞来的内侍帽。
“看你出的馊主意。”萧知云沮丧地在一旁坐下,松了松领口透气。这内侍的衣裳厚了许多,一路回来,后背沁了一身的汗,萧知云吨吨吨地喝起水来。
“不管用吗?”小世子挠挠头,不拘于日常的普通服饰,增加新鲜感……话本上是这么写的啊。
不会连人都没见着吧。
军师搓搓下巴,又心生一计:“那要不……你明日扮成宫女试试,还凉快些?”
“我为什么非得办成内侍宫女?”萧知云不解发问。
“呃……”小世子一时语塞,总不好说是书上看来的吧,“这样比较……低调嘛。”
翌日,进出御书房的每个人福禄都细细看过,生怕昭仪娘娘混在其中变成突如其来的惊吓。认真盯了一个时辰后,福禄忽然想到,昭仪娘娘怕是晌午才会起。
然后果然便在未时蹲到了宫女打扮的萧知云。福禄刚想出声,便看见萧知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知云:低调低调。
福禄点点头,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将位置让开:“娘娘请……”
萧知云这回聪明了,提着裙子垫脚小心进来。光听着脚步,便知道是她来了,伶舟行抬眸看她一眼:“怎么今日又是这副打扮。”
……没意思,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萧知云从善如流地拿起墨条帮他研磨,“妾只备了一套内侍的衣裳,昨日换了,自然就没了啊。”
站着怪累的,宫人自觉地拿来了软垫给她。萧知云坐好,无聊地趴在案桌边上,难得看见伶舟行在写些什么。
不知什么从时候,他又重新将佛珠系回在了手腕。萧知云仔细盯着看了看,确定和上辈子长得不大一样,光是颜色上便有很大区别。
不过就是一颗珠子罢了,怎么两辈子还能不一样。
“陛下怎么又将佛珠系上了,”若非她已知道来历,这颗血色的珠子看上去倒更像是凶煞之物吧。萧知云问道,“好像与寻常的佛珠不大一样。”
“是么,”伶舟行淡淡道,“你觉得佛门之物,与朕这样的君主会有什么机缘。”
萧知云心想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多积积德。好不容易多一辈子,难道还要继续重蹈覆辙么。
御膳房送来了解暑的绿豆汤,福禄端着进来时,萧知云已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他欣慰地看着安静相处的二人,感动得要泪洒了。陛下虽然嘴上不说,心情分明是好了许多。这下他和太医令都松了一口气,还得继续让娘娘坚持下去伴驾才是。
脸上不知怎么沾上了点墨,伶舟行屈指在萧知云白嫩的脸上蹭了蹭,没擦掉,反而花成一团。
他皱了皱眉,又使劲擦了擦,还有些痕迹擦不掉。就这样人都没醒,怎么这么能睡。
伶舟行不大高兴,又上手捏了捏。
这下醒了。萧知云撑起身来揉揉眼,半边脸颊被她压得红红的,还有衣裳的印子。
她眯眼看他,动手动脚,被她抓到现行了吧。
伶舟行一点没有做坏事被她抓到的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萧知云狐疑地看他,往脸上搓了搓。这个狗东西,不会趁她睡觉,在她美丽的脸蛋上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萧知云顿时如临大敌,四处张望着找镜子。
伶舟行有意逗她:“什么都没有。”
越这样说,她越不信呢。
御书房里好像没有备铜镜,萧知云想要起身,运气却是不佳,腿在睡觉时坐麻了。一时不慎,向前正好扑进伶舟行怀里。
伶舟行神色一僵,将她好生接着,手按在她的腰上。
“陛下别动。”天,这腿麻的,萧知云痛苦地缓了半天才好。
她长叹一口气,还是没忘记关心自己漂亮的脸蛋。干脆更凑近了些,下意识的亲近举动,仰头从伶舟行眼里看倒映的自己。
漆黑的双眸瞬间顿时划过复杂的神色,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好吧,什么都没有,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笨蛋总是顿感十足而不自知,萧知云这会才觉得不大对劲,自己整个人竟是伏在他身上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眼神微动,正准备缩回身去,小臂却被人抓住,抽身不得。
“你……你干嘛。”隔着薄薄的衣衫,小臂传来清晰的冰凉触感。
伶舟行没有答,松手将她放开。
萧知云赶紧坐回软垫上,假装忙碌地绕了绕耳边的发丝,乖巧地喝起了送来的绿豆汤。
入口清甜,跟在狗皇帝身边,待遇好像又回到从前。好生吃了几天青菜后,萧知云已经明白不能得罪宫里小气的老大,还要适当哄着。
她跪坐起来,舀了一勺递过去,“还不错,陛下尝尝?”
瞧见他在看什么图纸,萧知云瞥见一眼,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地名:“这是什么?”
像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罢了,伶舟行随意道:“东郡水患。早朝时,杜相国请朕放三州粮仓,开关让难民北上。”
“……不能放!”她下意识地大声道。
萧知云缩回手,勺中的绿豆汤洒了出来,弄脏了伶舟行的衣袖。她垂眸看着那团痕迹,心一慌张,勺子清脆的一声响落回碗中,伶舟行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稳住了碗勺,安然放回了案桌上。
这样反常的表现,不说些什么,自然糊弄不过他。
伶舟行眯了眯眼,将她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
忧国忧民,恐怕萧知云这个人半分都不沾。
“妾……妾……”她的思绪乱作一团,不知从何开口。
上辈子,水患之后便是北方大旱。粮食运去东郡,本意是为救济,但治理的官员却出了问题。大雨不止,后来洪水决堤,堆积的粮食都被泡烂。
大批难民北上,但遇上天灾北方亦是空谷无收,这才起了暴乱。再然后,便有了起义军。
她爹因为不满郡守做派,辞去县令一职,准备带着她一同北上。谁知路上遇到灾民暴动,萧知云与父亲走散流浪,后来兜兜转转才入了宫。还好她是个能吃能睡的性子,也不刻意去记住这些。
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凄惨,就是特别了点。
可她现在,又该如何说。
伶舟行淡淡道:“东郡水患,与你有什么干系。不开关,可是数百万灾民的性命。”他虽说着这话,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怜悯,一瞬间透出些警告和漠然意味来,“可惜,朕已派了工部侍郎前去,你猜猜,他会如何治水。”
他在试探。
不对,他都知道。
萧知云跌进他危险的眼神里。伶舟行不急不躁,笑容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她心中所思所想,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知道治水会失败,难民北上,会发生暴动。
但伶舟行不在乎。
他不在乎,所以默许这一切的发生。
萧知云被他吓到,有些着急,顿时红了眼眶,泛起泪花来:“陛下不要捉弄妾了。”
胸口一瞬刺痛,伶舟行皱紧了眉头,看来是将人逼急了,沉声道:“不准哭。”
声音带了些责备的意味。萧知云委屈地抿紧了唇,他气什么。在外流浪、颠沛流离的又不是他,他凭什么生气。
就在此刻,福禄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陛下,闻太傅到了。”
萧知云如获大赦一般,慌忙起身向外逃去:“我……我去煮点茶。”
伶舟行看着在视线中消失的衣角,默声不语。
殿外,闻太傅与匆匆离开的萧知云擦肩而过。福禄惊呼一声,正想向他介绍,这便是那位昭仪娘娘。
但今日娘娘怎么又是这般匆匆离开啊?
福禄快要崩溃了,提醒道:“恐怕陛下此刻心情不佳,太傅说话要注意些了。”
闻太傅微微颔首,他自然明白。虽然不知这位萧昭仪是什么来头,但陛下身边有娘娘伴着,如今看来还是件好事。此人的身份来历,恐怕陛下会比他查得更清楚。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这种古老的规矩,他也不甚在意。
只是若是叫杜相国瞧见了,恐怕前朝又要议论,惹得陛下不悦,于娘娘也不好。闻太傅道:“昭仪娘娘在御书房伴驾一事,还是莫声张的好。”
福禄点头应下,自是早已约束了宫人,不许宣扬。
闻太傅进了御书房,看见陛下的神情,又回想起萧知云匆匆离去的背影,明白是二人起了争执。先是替着萧知云说话道:“这副打扮伴驾,倒是委屈娘娘了。”
“委屈?”伶舟行垂眸看着衣摆上的水渍,冷声道,“这宫里谁敢对她有意见,不过是图几日新鲜。”
闻太傅看向桌上摊开的城池图,东郡水患,他所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这水患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他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是以特地又进宫一趟。
不过,闻太傅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此刻是说不得了。
萧知云说的煮点茶,自然是没有下文的幌子,一路回了云意殿。阿杏见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尚有些惊讶道:“娘娘,长公主殿下派人接小世子出宫了。”
总算送走一个祖宗了,他们伶舟家哪有什么好东西。萧知云摆摆手,算是应下。阿杏见她神色恹恹,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萧知云心里郁闷,见着御膳房今日送来的还是变着花样的一堆青菜,更是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本以为是胃不大舒服,直到沐浴时才发现自己葵水来了,萧知云虽从不记得日子,但这回好像来的确实格外晚些。难怪今天心情格外低落些,看来老天也没放过她。
不多时,小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萧知云不大舒服,便屏退了下人,早早躺下了。
一直到入夜,才忽然听到阿杏的声音道:“娘娘,陛下来了。”
萧知云背着身怏怏道:“不想见,就说我睡了。”
看见他,又让她想起今天晚膳的一堆青菜吗。
但陛下已经进来了啊,娘娘奴婢对不起您但是奴婢也不敢拦着陛下啊。阿杏也不敢去看伶舟行的脸色,还是先默默退下了。
她太熟悉他的存在了,能不能挽尊说其实那话就是说给他听的。萧知云回过头来,好吧,这下轮到她被抓现行了。
干嘛还是这个臭脸,一副要她将话解释清楚的样子。
伶舟行垂眸看着她,萧知云的演技一向很差,所以她今日是真的神情恹恹,很是心不在焉。
“妾来葵水了,不舒服。”也不想吵架。
一句话,便将伶舟行给堵住了。
他沉默片刻:“女子来葵水……会如何?”
萧知云擦了擦眼泪:“妾肚子疼。”
伶舟行怔在原地,却不是因为心口在疼。潜意识里突然想起些什么,他为什么会知道,萧知云会浑身乏力,还会易怒易躁,她每回都不听话,贪凉后肚子会疼。
好像都是自梦中。
若是梦里的萧知云是萧知云,那梦里的他呢,是谁。
“不准哭了。”他哑声道。
听着萧知云细微的啜泣声,心口越疼,思绪便是越乱。还有些烦闷的无措——他确实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日那绿豆汤是冰过的。”
“……”
“明日不必来御书房了。”
“噢……”
他有些烦躁道:“怎样会好,朕给你揉揉。”
萧知云翻了个身,好不容易忍住眼泪,背对着他小声道:“陛下的手冰凉,只怕会更不舒服。”
伶舟行扬声道:“阿杏,拿熏艾的东西来。”
她拒绝:“不用。”
他怎么突然这么懂了,还知道熏艾。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也不知哪来的情绪,萧知云鼻尖一酸,才刚刚忍住泪水,又哭了出来。
“哭什么,没出息的。”
心口一阵刺痛,伶舟行看着她单薄的背,沉默地在榻边坐下,将她整个人捞过来。她就是没出息了,萧知云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哭的更凶了:“妾怕死。”
说不怕是假的。
毕竟死过一回,就算重生以后,她也变得怕黑又怕水。
伶舟行有些微怔,从未觉得如此像这般无措过,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偏生心口还在抽痛得厉害。冰凉的手放在她的后背上轻拍了拍,勉强算作安慰。
伶舟行僵硬道:“东郡的水,隔着千里还能淹到你身上不成。”
“这不一样……”解释起来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睛红红的,都快要哭肿了。晚间心口便一直不大舒服,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偷偷哭了多久。
不过一个不相干的天灾,也能伤心成这样。伶舟行蒙住她忧郁的眸子,有些苦恼,本能地低头吻在她的唇边:“水患之事,不必忧心,朕会重新派人解决的。”
长睫在他掌心轻颤,很快便湿润了手心。
她是真的很害怕,但为什么会害怕。
伶舟行已派人再三查过,清河县令之女,自小衣食无忧,没受过苦楚。为何萧知云会突然怕黑,又会这么害怕千里之外的水患。
他不着急。
伶舟行安慰似的吻在她的额心。
佛珠,梦境,心疾。只要萧知云在他身边,他迟早会一点一点揭开答案。
伶舟行一下一下地轻拍在她的后背,皱眉忍着心口的疼痛让她哭了个舒服。哭累了,呼吸渐渐恢复平稳,萧知云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他戴着佛珠和她一同入眠。
又第三次入梦。
梦里的萧知云和亲人走散,不知自己身在在何处,四处流浪。她很聪明,问到了施粥的棚子,在城外烈日灼烤了两个时辰,才将将领到一碗白粥入肚,会向人问路,而后辗转北上。
又笨的很,乱世之中,轻易就相信了别人。好在一路运气不错,除了值钱的首饰全被偷光,没碰上很坏的坏人。
步行了数十里,许多难民涌在城门前,等着驻守的将领开门。正是伶舟行今日批复,开放接纳难民的三座城池之一。他们一哄而入,萧知云被人群拥挤着,冲撞地摔在地上,护着脑袋躲在角落里才能不被人踩到。
伶舟行下意识地上前,想要伸手将她抱起来。
但这是在梦境中。
他碰不到她。
已经伸出去的手停滞在空中,又握成了拳。
“萧知云。”他低声唤她。
冥冥之中好像听到些风声,一路颠沛流离的萧知云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衣摆全是泥,脏兮兮的,小脸灰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刚刚摔倒,还擦伤了额头。
上回摔在左边额头,伤口才刚刚结痂,如今刚好成了对称。不知流浪了多久,又受了多少委屈,整个人狼狈的像小乞丐。
但她很坚强,没有哭。
不管是从前梦中的萧知云,还是现在的她,其实都娇气得很。像是过惯了金贵日子,金银珠宝,山珍海味都不觉得新奇。手指稍微不小心伤了,都要宫女们哄着擦药。
他确定萧知云在进宫之前,一直都在清河,那这是发生在何时的事情。梦境中的她与现在年纪相仿,竟是如此真实。
这是梦么。是因为做了这样的梦,所以才会如此害怕东郡水患。但如果这不是梦呢。
伶舟行重新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萧知云,天马上就要黑了,再不进城,下一次开城门,不知要等到何时。
“站起来,往北走。”他轻声道。
京城在北,如果这是以往梦境的从前,那她应当还是会入宫。大概会碰到一个脾气很差的皇帝,他看你又笨又蠢,说不准会对你不错,不至于再颠沛流离。
梦中流浪的萧知云自然也不知道,有人站在不远处,看了她许久。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胡乱抹了把脸,又擦干了额上的血迹。拍拍衣摆沾上的灰尘,已是许久没喝过水了。
萧知云舔了舔干燥的唇,从地上爬起来向城门走去。
伶舟行醒来后,迅速命人请闻太傅进了宫。今日不上朝,闻太傅跟着内侍进了御书房,心里很是奇怪,陛下怎会突然着急召他,难道是出什么什么大事。
伶舟行靠在椅上按着眉头,尚未从噩梦中缓过来。见他来了,心情不大好地道:“将季双林召回来。”
季双林便是他昨日派去治水的工部侍郎,这是要谈东郡水患的事情了。
但据他所知,此人除了能力欠妥外,并无其他陋习。闻太傅奇怪道:“此人乃是杜相国举荐,陛下不是昨日朝时才应下相国吗?”
伶舟行冷哼一声,轻蔑道:“太过古板,只堵不疏,一事无成。朕记得,工部有个地方荐举来的新秀,叫沈长卿是么。”
“是。”闻太傅暗自惊讶道,陛下竟对前朝之事如此清楚,比他想象得还要明白些,“但沈长卿上任不过二载,让他去,是否资历浅了些,能否服众?”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伶舟行捏了捏眉心,冷笑一声道:“工部尚书这些年吞了不少银两,将他府邸抄了,银两正好用去治水。告诉沈长卿,水治好了,这位置便是他的。”
“老臣明白。”闻太傅躬身应下,暗暗思忖又问道,“那陛下可还要放难民北上?照如今看来,北方三座城池容纳东郡难民是绰绰有余。”
不过也不是什么必要之事,只是开放难民入关,东郡的压力会小了许多。
“倘若难民再增加三倍之多呢?”
“这……”闻太傅诧异地抬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现在不过八月,还有一场雨季要来。
若是天灾过盛治水不力,冲垮了下游河堤,灾民数目何止三倍!南涝北旱,他是人老糊涂了,竟是没想到这层。
此事他已是过分上心了,伶舟行不耐烦地将印章的圣旨扔给他:“能劳作的,让他们去搬运泥沙,按人头给他们家人分发粮食。老弱妇幼,带去周边几座城池集中修养。”
“水患过后恐有瘟疫,让沈长卿召些当地有经验的大夫好生留意着。”
闻太傅后背沁出一身冷汗,颔首接旨。
踏出御书房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陛下向来不过问朝事,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无甚兴趣,如今又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问过福禄后,才知道陛下昨日歇在了云意殿。
难道……也是因为昭仪娘娘?
一觉醒来的萧知云叹了口气,又梦见上辈子和爹爹走散之后四处流浪的日子了。虽然是狼狈了些,但好在她一直运气不错,遇见的小乞丐还分了她半个馒头。
虽然她吃了后就晕了过去,然后再醒来时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摸走了。
好吧,这也是挺惨的。不过后来还幸运地搭上了牛车,虽然车上载着的是小猪。萧知云还是
第1回 见着活生生的小猪,粉粉嫩嫩的,还有点绒毛……要是不拱人就更好了。
都说了她是一只随遇而安的咸鱼了,那时觉得,好像只要每天有口饭吃,有点水喝,就可以一直活着。
其实也可以当做另类的周游天地,每天都能在路上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萧知云也学会了越来越尊重他人命运。
不过她这辈子这么早就进了宫,就算水患之后严重了,她又不会再去流浪。诶……那是不是说明……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那东郡的水患,是不是其实可以治好,也不会有叛军这回事了?
萧知云突然觉得有点迷茫。
萧知云战战兢兢地过了几日,本来都编好了一套理由,但伶舟行后来竟没有再过问过她那日的反常了。
虽然很是奇怪,但葵水走了后,萧知云还是继续去御书房干上研磨的活儿了。
结果不到半月,便听到东郡八百里加急的信送进宫中。说水患已经治好了,沈长卿,现在是沈尚书,连夜带人加固了堤坝,开挖了新河道。就算是再来两场暴雨,也不与为惧了。
伶舟行看后轻哼一声,扔给在一旁坐着的萧知云看。
萧知云更加迷茫了:……真就没了?
伶舟行发气似的揉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又揉得乱七八糟:“这下可还会担心自己会四处流浪?”
萧知云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流浪过?!
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不开口说,伶舟行偏过头去,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萧知云又好生观察了几日,确定水患是真的解决了,那之后的大旱呢。如果没有水患的愈演愈烈,北方的干旱应该也能安然挺过去。
虽然心里很是怀疑,但日子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萧知云很快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御书房人来人往,来往朝臣尤其是闻太傅,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格外的慈爱。
萧知云每次都尴尬地点点头来回应长辈的关爱。
数日后,沈长卿回宫复命:“陛下,微臣此次在东郡遇上一位能人,若没有他的帮助,微臣定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好水患。”
伶舟行随意道:“既如此,便让他来工部留任。交由闻太傅决定吧。”
“陛下,他说他不要封赏,只想日后进宫见陛下一面。”沈长卿回忆着那人同他说的话,心想这要求还真是奇怪,转述道,“他还有些急事先回了老家,而后再启程来京。”
伶舟行这才提起几分兴致,普天之下,竟还有人想要主动见他。
萧知云正好提着食盒进来,与要离开的沈长卿打了个照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也没什么特别。
她边走边道:“那位便是治水的沈尚书?”
伶舟行不是很高兴地看她一眼,都这么久了,她还要在意和水患有关的事。
萧知云表示冤枉,她只是看到了人,一下子又想起来罢了。怎么这么小气,问一问都不行。算了,要是天天和他计较,非得气死不成。
提起食盒晃了晃,萧知云弯了弯眉眼:“妾新做的绿豆糕,陛下尝尝?”
“你自己尝了吗?”
萧知云摇了摇头,做糕点的时候左尝尝右尝尝的,做完后就没胃口了。不过刚刚让门外的福禄尝过了,一连说了三句好吃人就消失不见了。
伶舟行朝她扬扬眉,示意萧知云自己先尝尝。
干嘛,还怀疑她下毒啊。萧知云偷偷翻了个白眼,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食盒捏起一块咬了一大口。绿豆糕嘛,不都是细腻得入口即化。
结果这口吃进去,粗糙得化不开,还是结实的一团,简直难以下咽。
萧知云如鲠在喉,表情瞬间凝在了脸上。
伶舟行笑着问她:“好吃吗?”
萧知云小脸痛苦地皱在一团,气愤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混蛋啊她快噎死了还在笑,快点倒茶来救命啊!
第28章 第28章
再过一段日子便是中秋,按例中秋前会举行一次宫宴。伶舟行一向对这种宴会都没什么兴致,不过是个君臣笼络的老旧形式,有身份的人来走个过场罢了。
况且同他这样的君主……有什么好笼络的,都是能避则避些吧。
阿杏叫醒她的时辰比平日里早了不少,见萧知云又将脑袋埋在被褥里,不禁蹙眉提醒道:“娘娘,今日可是中秋宫宴。”
萧知云昨日才应下她,今日会早些起的,这会儿又赖在被子里不肯动了。她困的睁不开眼睛,很是后悔地打着哈欠耍赖:“人到点去不就行了。”
“娘娘,这可是您进宫来
第1回 参加宫宴。”阿杏认真道,“况且,最近宫里都在传咱们云意殿的不好,怎能随意呢?”
萧知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起这个就觉得奇怪,前两天她拐着弯质问伶舟行内务府克扣之事,他还拧眉和她装傻。要不是福禄在一旁打圆场,险些她就要甩手走人了。
不管,反正下回要是再这么欺负人,讨好谁不是讨好,她就要去寿康宫谄媚太后娘娘了。
萧知云放弃挣扎:“好吧,随你们。”
洗漱过后,她闭眼靠在椅子上继续睡回笼觉,任由阿杏和赵嬷嬷好生为她梳妆了一个时辰。意映中秋,特意挑了一身淡黄色云烟衫,发挽芙蓉髻,淡扫娥眉粉。
阿杏看得一愣一愣的,自家娘娘真是明艳得不可方物。
一时竟让人移不开眼。
萧知云难得如此盛装打扮过,好好地在铜镜前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美貌。果然年轻一岁也是年轻,前些日子吃青菜清瘦了许多,脸都小了一圈,这样看来好像也不算白吃。
赵嬷嬷提醒她道:“今日宫宴,不少王公贵族都会来,人多眼杂,娘娘要少离席为好。”
萧知云点头应下,但好巧不巧,叫她在路上就先撞上了长公主。
不知是不是小世子在他娘亲面前替她美言了几句,伶舟仪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先行入席了。
萧知云松了一口气,总觉着面对这位长公主殿下时,心里会没来由的紧张。
前朝后宫,都知宫里有位极受陛下宠爱的昭仪娘娘,却又一瞬间突然失宠,自然是好奇不已。
是以萧知云一入席宴,便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看向自己。
……她还想低调点来着。
萧知云拘谨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内务府的人拿不清陛下的心思,自然便按正常的位份,模糊安排了一个距离伶舟行不远不近的位置。
后宫有位份的妃嫔,有心者自然也不会错过面见陛下的机会,好好梳妆了一番。有宫女在淑妃身边耳语几句,她转头看向刚刚入席的萧知云,若有所思。
这段时日她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云意殿的动静。果然,虽然陛下身边的人不声张,但这位昭仪娘娘实则白日里经常会去御书房伴驾。
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这么快就复宠了。虽然心里厌恶得很,不过她才不是丽妃那种蠢人,会主动闹上门去落人把柄。
淑妃捏着酒杯晃了晃,款款向她走来:“昭仪娘娘安好。”
萧知云闻声看过去,阿杏小声提醒她道,这位是淑妃娘娘。实在是她上辈子未曾见过一二伶舟行的其他妃子,对这位淑妃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远近闻名的病美人,身上带着浓浓的药香。
看上去也很面善的淑妃先行饮下这杯酒,示作礼貌。身子不好怎么能饮酒呢,萧知云本想出口阻拦,她动作太快,却没来得及。
按照礼貌,萧知云本应是也饮下一杯酒的。但她看着淑妃眨眨眼,只乖巧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以茶代酒,酒自然是不喝的。
淑妃身旁的侍女阴阳怪气地发难道:“娘娘这是看不起我家淑妃娘娘?”
话里话外,都提醒她昭仪在妃位之下。
待她说完,淑妃才佯怒呵斥道:“放肆。”
“咳咳咳,嫔妾管教下人不力,让昭仪见笑了。”淑妃掩面轻咳两声,脸颊露出羞怯的绯红。
犹豫再三,还是不大好意思地将手上的珠串摘下递上:“这珠串是妾用了多种药材沁过两月,有益内里,便送与娘娘赔罪了。”
萧知云看她俩一唱一和的,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上,就要突然送她东西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淑妃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不敢收下。萧知云正思考着该如何回绝,便听有人扬声道:
“淑妃娘娘高居四妃之一,向一个小小昭仪道什么歉。”
伶舟仪冷脸走来,目光落在淑妃病色的面容上:“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和昭仪谈谈,淑妃娘娘……”
淑妃面露难色,自是不敢招惹眼前的主。将珠串收回攥在掌心里,对着长公主福了福身道:“那嫔妾先告退了。”
长公主这是……在帮她解围?
天哪,萧知云反应过来,竟觉不可思议。上回见时,还是连带着十分厌恶她,虽然心想伶舟仪肯定不会承认是在帮她,但萧知云脸上还是不自觉地带了笑容。
以后再也不嫌小世子吃得多了。
伶舟仪轻蔑地看着淑妃装模做样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对上萧知云的笑容,*又是一愣。
她的表情凝在脸上,露出些奇怪的神情来,蹙眉提醒道:“没些个心眼,如何在宫中活到今日。若是不想被人算计了去,今日便好好跟在伶舟行身边。”
知道人不大聪明,还不看紧些。若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好,那可真是……
伶舟仪面色一沉,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同她又有什么干系,此次不过是她本就讨厌淑妃,又恰巧路过罢了。
萧知云虽然知道淑妃肯定来者不善,但却不知是要怎么算计她。尚有些好奇,她左右看看确定附近无人,这才凑近些低声问道:“殿下说……淑妃娘娘要算计我,是如何看出来的?”
未免太得寸进尺了些。
伶舟仪不习惯与人靠这么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些:“……她的珠串的确用了许多药材泡过,其中一味是人参。”
萧知云点点头,还是不大明白地看着她。
伶舟仪抿抿唇,问道:“你刚才喝了什么茶?”
萧知云刚才没注意,又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藏红花?”
美容养颜,活血祛瘀。她葵水不大规律,上回小肚子还疼,喝些藏红花茶调理并无害处。
这下萧知云脸上的疑惑更甚,“是什么?”
“两者合用,是……迷情药。”一般人提醒到此处便已明白了,非要她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吗,伶舟仪只觉头疼,嫌弃地看她一眼,果然是个蠢货。
萧知云恍然大悟,淑妃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竟然如此厉害。那她肯定斗不过她了,这样想着,若是避不过,便不去担心了。
而后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伶舟仪:“……原来殿下精通药理。”
伶舟仪本想观察观察她的神情,却不想自己真是对笨蛋弹琴,差点中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不先担心担心自己,反倒来称赞她的药理。
不过她善用的是毒,不是药。
萧知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数日,就连性格顽劣的宸儿离宫时也是依依不舍的。她阅人无数,偏生在她的笑颜上,看不出虚假的丑陋来。
伶舟仪看着她的神情变幻莫测,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太后近日身子不适,她还要去一趟寿康宫,正好也能避开伶舟行。
宫宴的菜肴都是早早备好,好在如今天热,送上来时也不会太凉。萧知云百无聊赖地坐着,有前面这一遭,众人都默认她又受了长公主殿下的训斥。
这下既是失了陛下宠爱,得罪了长公主,也便是得罪了太后娘娘。这位萧昭仪往后的日子,恐怕难过的很。
看,现在已是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了。
日子难过的萧知云对面前的菜肴并提不起半点兴趣,端坐着也很是辛苦,自然轻松不起来。心里倒是想着待会早些溜走,还能来得及叫御膳房多做一顿夜宵送来。
“陛下到——”
伶舟行一身玄色衣裳大步而来。按例不应着常服才是,但谁敢管他。眼神越过众人,直接落在萧知云的身上,看了一眼她的位置,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见周围人都起身向他行礼,萧知云才反应过来,平日里自然从不在意这些。
伶舟行在高位坐下,手搭在案桌上,指节微曲,冷着脸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跪着的人不明陛下这两下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抬起头来触怒圣颜。萧知云偷偷抬眸看他一眼,这是干嘛,让她坐过去?
都说要低调了,她还想找机会溜走回去加餐呢。萧知云摇摇头,表示拒绝。
福禄看看固执的娘娘,又看看被拒绝的陛下,轻轻咳了咳。伶舟行面色一沉,收回了手,看了福禄一眼。
福禄顶着陛下的眼刀,这才道:“各位都请起吧。”
萧知云回位坐好后,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伶舟行还一直在看她,顿时有点心虚。
对上她有点怂的眼神,伶舟行单手撑着脑袋,张唇不知说了什么。
萧知云听不清,更怀疑他根本就是没出声,歪头回他疑惑的表情。
像是被取悦一般。伶舟行勾了勾唇角,笑着收回目光,仰头将面前斟满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萧知云:……什么毛病。
众人心思各异,虽是美酒佳肴,歌舞奏乐,却仍是如坐针毡,过得战战兢兢。
无他,自是害怕上头的这位君主,在宴会上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不管陛下高兴与否,他们都不好过。只盼着陛下觉得无趣,早早离席了才好。
先帝子嗣单薄,但再上一位皇帝,膝下却有二十余位皇子公主。不过活至今日的却不多了,梁王乃是先帝同胞兄弟,因而受先帝照拂,一直留在京中。
其好色之名远扬,又自居陛下叔父,更是肆无忌惮。此回进宫前,便是早早有了目标,宴会上更是毫不掩饰地上下盯着对面的萧知云看。
从前宴会上,伶舟行便喜欢将后宫女人赏赐给他们这些前朝大臣作乐,梁王自然是欣然受之。
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位萧昭仪盛宠一时,但如今伶舟行对她已没了兴趣。做谁的妾不是做,这么好的美人,在后宫里蹉跎太可惜了,还不如从了他好好享受一番。
肤如凝脂,那腰身,果然是宫里才有的美人。
他已是在后院为她空出了地方,只等着迎美人入府了。梁王酒气上头,笑着将身边的两位姬妾推开,端着酒杯,便挺着大肚子向萧知云走去。
他看人的眼神太过奇怪,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的货物一般,令人不适。
萧知云早便被迫注意到了,一直刻意避着,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顿时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陛下!”梁王喝醉了酒,便更是色胆包天,已是幻想起美人滋味来,哈哈大笑道,“这位就是萧昭仪吧,果然是美貌过人!”
一如从前,梁王势在必得,对着自己的亲侄儿扬声道:“美人滋味,臣也想享受一二。不知陛下可否割爱,将萧昭仪赏赐给臣。”
萧知云一口茶直接呛了出来,按着胸口咳了许久,阿杏赶忙上前给她拍背。
很好,梁王满意地想。殿前失仪,恐怕陛下会更加厌弃她了。
在座的众人又重新看向这位娘娘,这回眼神中顿时都带上了怜惜之意。这位梁王殿下的后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这些年来,梁王仗着身份作恶无数,不知折磨死了多少良家女子。
上位的伶舟行微眯瞳眸,眼底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周身却瞬间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狠戾。
身旁的福禄心道不好。
陛下这回的反应好像不大对劲,其余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动作,生怕殃及自身。
只见陛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般,笑容越发阴冷瘆人,起身慢慢一步一步向梁王走近,宛若凌迟。
梁王对上他病态的笑容,突然自心底生出莫大的恐惧来,顿觉汗毛倒立,浑身冰凉。双腿却如陷入深潭一般,动弹不得。
而后只觉天旋地转,被一掌扇倒在地。
伶舟行面色阴鸷地踩在他的脸上,毫不客气地用力碾了碾。只听骨头作响,惨叫声凄厉骇人,血流了满面。
他声音如同鬼魅一般,伶舟行俯身一字一句含笑道:“你是说,想要朕的贵妃?”
第29章 第29章
这声贵妃……是什么意思?
宾客面面相觑,皆是揣摩不清陛下的态度,难道这萧昭仪不仅复了宠,还一跃成为了贵妃?
要知道,陛下可是一直未曾立后。不过一个小小县令之女,入宫不过两月,竟如此深得帝心,到底是有何过人之处。众人心思各异,看来这前朝后宫,的确是要变天了。
人群之中,淑妃亦是咬紧了唇瓣,看向萧知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嫉妒。她入宫一年,因母家有着太后庇佑得封妃位,日子却仍过得小心翼翼。陛下召见她们,其实却从未把后宫女子放在眼中。
可如今,她才刚用身份压过萧知云一回,她便直接越过妃位,成了最尊贵的贵妃。
难道她是假意失宠,故意等人上门挑衅,再好让陛下撑腰么?
当事人萧知云表示冤枉,她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机,日子过得很朴素的。但说来惭愧,虽然位份变来变去的,其实她的待遇和贵妃好像一直都差不多。
伶舟行也不和她提前商量商量什么的,搞这么突然。萧知云看向脾气很大的某人,他说出“贵妃”二字时,好像再自然不过了,令她其实有一瞬的恍惚。
好吧,其实她还是很在意这个位份的。毕竟被贬了这么久,总算官复原职了。
梁王身躯一震,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只想着自己是被算计了,恐怕伶舟行早有了想除掉他的想法,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不……不对……伶舟行想杀谁,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他好色,却又怕死,所以随身在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就连刀鞘都镶满了玉石,如今一面在地,一面生生硌在肥肉之下。
伶舟行轻笑一声,抽出这把金贵的匕首拿在掌中细细把玩。本是把不错的利刃,却是在此等废物手中,尘封刀鞘,已然生钝。
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像极了如今的皇族世家。
冰凉的匕首贴近梁王的脸,清晰映出他此时惨不忍睹的面容。伶舟行轻笑一声,握着匕首慢慢剜进他的右眼,梁王痛苦地颤抖着咬紧舌头,却不敢再出声激怒这个疯子。
“用那只手敬的酒?”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只?”伶舟行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另一只手拽起他的头发,迫使他的脖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伶舟行眼神漠然地像在看一堆死物,毫不犹豫地又一刀刺穿了梁王的右手掌心。
脑袋被人狠狠踩着动弹不得,身体却痛苦地在地上扭如蛆虫。
为什么……明明这么多年以来……为什么他会突然惹怒了这个疯子……
伶舟行拧着将匕首拔出来,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带上几分懊悔的神色:“噢,朕记错了,叔父惯用左手。”
最残忍不过明白下一道痛苦会落在何方,利刃高悬头顶,却不知会何时落下。伶舟行偏爱欣赏他此刻恐惧的神情,所以手握着已是鲜血淋漓的匕首,却迟迟不动手。
“过来。”他沉着脸,转头看向萧知云。
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萧知云莫名有些心慌。自己平时虽然是迷糊了一点,但遇上大事还是拎得清的,于是半分都不敢带犹豫的,就小步挪到伶舟行身边。
她难得这么听话。
伶舟行的神色缓和几分,脚上的力度却半点不减。将匕首递给萧知云,沉声命令道:“杀了他。”
虽然她平日里偶尔也会被伶舟行一两句有意的玩笑给气的脸红,但一般他越是暴躁的时候,萧知云就越是平静。
这么互补,难怪他们能在一起过日子。
她低头看看血淋淋的匕首,又仰头看看满脸暴躁的伶舟行,乖巧地眨了眨眼。让她动手,还是不了吧……
见萧知云没动作,他的脸色又瞬间沉了下来,眸若寒冰,直直地看着她,暴躁道:“怎么,不敢动手?你不杀他,朕先杀了你。”
什么气急败坏的逻辑。
萧知云沉默了,好像又不是像在和她开玩笑,伶舟行正气头上呢,不会真连着让她一起掉脑袋吧。
不是不敢动手,是不想动手。
梁王生的本就丑陋,如今脸上全是血,被踩得面目全非,更是狰狞恶心。而且靠近些,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气味。
萧知云露出为难的表情,斟酌了一下词句,诚恳道:“他太丑了,妾……妾下不去手。”
伶舟行:……
席宴设在御花园的莲池旁,本意是为观景作乐。伶舟行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她看了许久,少顷,他才冷笑一声,将匕首扔在地上,松开了腿。
他抓着头发将人上半身拎起来,梁王已面目扭曲,无力挣扎,生生被他拖行了数米。
“朕的东西,何时容许旁人觊觎了。”而后发气似的,一脚踹在梁王肥厚的肚子上。
他整个人向下滚去,滚下两道台阶,直直扑通一声摔进了池水里。在场自然无一人敢救,只装作没看见一般,皆垂头噤若寒蝉。
臃肿的身影在水中挣扎了一二,水面便再没了涟漪。
伶舟行回头看她一眼,而后背手离去。
萧知云正想追过去,却被上前的伶舟仪给握住了手腕。她愣愣地回过头来,见伶舟仪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其实自己手心也已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萧知云回了云意殿,也没了吃夜宵的胃口。虽然身上没沾到血,但靠的太近,回想起来还是犯恶心,便直接叫水沐浴。
阿杏也被梁王的大胆吓到,仍是心有余悸,一边为萧知云梳着头一边感叹道:“陛下心中是有娘娘的,不然也不会为娘娘如此动怒了。”
她长叹了口气,往水里沉了几分,只露出一双眼和鼻子来。双手捏着浮在水面的花瓣,一片片地掰成小块。
萧知云自然明白,但伶舟行肯定也在生她的气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走的时候心情不大好吧。
可能对伶舟行来说,杀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上辈子她总觉得,自己没本领也没必要阻止他,但却总是忘不掉最后的那场大火。
就当是被宠坏了,她也很贪心,想要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多,偶尔也会僭越一二。
萧知云是没杀过人,但却在流浪途中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路有白骨。所以不是杀不了人,除了觉得恶心外,只是本能的排斥罢了。
就好比梁王这样的人,他该死,萧知云却不想脏了手,其实也不愿让伶舟行脏了手。
阿杏试探地建议道:“不如娘娘今夜……去和陛下道个歉?”
萧知云在水里吐了两个泡泡,道歉道歉,说的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都怪伶舟行乱生气。
况且,气头上去找人有风险,她拿什么去道歉啊,小命一条吗。
见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去找陛下的意思,阿杏心想,娘娘好不容易才和陛下和好如初,断不能因着此事又起了间隙。
她和赵嬷嬷对视一眼,开口道:“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萧知云坐起来了些,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们,为什么会感觉阿杏的脸颊突然红的很诡异。
沐浴过后,宫女为她小心擦净身上的水渍,又抹上傅身香粉。感叹着自家娘娘真是肤如凝脂,近日清瘦的地方也全在腰上了。
自己常穿的寝衣不见,阿杏埋着头递上了件新的。她不大爱换新的,贴身穿过多回的才最舒服,萧知云皱着眉头整个拎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阿杏垂着头不答。
萧知云攥紧了裹身的巾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展开一看,竟是一件过分清凉的衣物。虽然该有的都有,但这若隐若现的,到底能遮住些什么啊……
“就这一件?”萧知云呆若木鸡,干巴巴地道。
阿杏轻咳两声,是有些难以启齿了:“娘娘……娘娘不是要去见陛下吗。”
让她,穿这个去,和勾。引有什么区别?
萧知云哑口无言,沉默地看着阿杏,到底是谁出的主意,你都脸红成这样了,一看就是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吧!
而且她发誓,伶舟行除了偶尔性质来了想亲两口外,对那种事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直到坐上了去养心殿的软轿,萧知云才觉得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阿杏还不好意思地垂着头,道娘娘穿上很好看,这已经是最为平常的一件了。
所以到底是背着她准备了多少。重点是为什么要偷偷准备这些啊!
算了,就当她喜当贵妃,前去慰问一下生闷气的皇帝……嗯,反正又不会真的发生什么。
“昭仪……不,贵妃娘娘来了?”突然见着云意殿的轿子,福禄喜出望外,迎着萧知云先进了殿,压低声音道,“陛下尚在沐浴。”
“嗯……”萧知云还穿了一件外衣,却也难掩耳根绯红,不甚自在地咳了咳,“没事,你们下去吧,我等等他就好。”
福禄感动地应下,既然贵妃娘娘来了,那他们做下人的今夜就能睡个好觉了。还得是贵妃娘娘好啊。
萧知云坐在伶舟行的榻上,双手放在系带上纠结了半天,竟是莫名其妙突然害羞起来了。来都来了,外衣一脱一扔,萧知云便钻进了被子里,还往里缩了缩。
等等,她忽然冷静下来,这样和打包自己送上门到底有什么不同。
虽然她确定,伶舟行对那档子事没兴趣,就是亲亲而已。但她是正常的啊,她也是有生理欲望的啊,有几回都被亲到没脾气了。
所以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萧知云猛地坐起身来,攥着被褥挡在自己身前,思考着要不现在回去的可能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外衣扔的有点远了。
决定还没做好,伶舟行却先一步从浴房里走了出来。他的长发还是湿的,未擦汗就搭在肩上,连带寝衣也湿了一小片。不过是深色的,不大明显罢了。
见着榻上坐着的萧知云,他的眼底划过一瞬惊讶,又很快被掩盖。
“来做什么。”伶舟行轻蹙眉头,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烦躁,神色仍旧不太好看。
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她还没准备好啊啊啊!萧知云紧张地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将露在外头的腿也收进被褥里,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萧知云尴尬地笑着看他,她后悔了。既然不太开心,能不能就当作她没来过,她马上走,真的马上走。
伶舟行脸色沉了沉,迈步向她走来。
第30章 第30章
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
萧知云如临大敌,攥紧了手里的被子不肯撒手,和他大眼瞪小眼。伶舟行没读懂她眼神里的无助,直接上前握上被褥的一角。
然后再一用力将被褥掀开了。他垂眸看去,虽是夏日,但养心殿内一直用冰不少,见她只穿了这么薄薄一件,领口比平日低了不少,疑惑道:“不冷?”
裹身的被褥就这么水灵灵的离开了自己的掌心,但她还没来得及害羞,少女心就直接啪叽一下死掉了。
萧知云(垮脸):……去死。
也是,伶舟行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所以又怎么会觉得她是有别的用意。萧知云松了口气,都是她白担心了,然后丝滑地翻身躺下,重新将被褥拉回来些盖着:“妾困了,睡吧。”
伶舟行恶劣地把她摇醒,严肃警告道:“下次不准再忤逆朕,不然朕就把你扔去埋花。”
“是是是。”萧知云背对着他敷衍应下,心想拿这个来恐吓她没用,次数太多,已脱敏。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伶舟行有点生气。
今日能被梁王觊觎,世上像他那样的恶人多了去了。不先动手威慑旁人,就只会让别人觉得她是个软弱好拿捏,没出息的东西。下回遇上了,照样会受欺负。
就像梦中那般,被人骗去了红楼差点卖掉,也只会哭哭啼啼地说句“知错了”便想蒙混过关。他又不是次次都能在她身边,真受委屈了该当如何。
上回叫她糊弄过去了,这回必须受些教训才能长记性。
他按着萧知云的肩膀,强势地将人翻身过来,沉着脸,眼神凶狠地冷声道:“梁王一贯靠折磨女人取乐,试过他后院的东西,你以为你还能活到明天?”
萧知云心虚地抿了抿唇,她也没说不害怕啊。虽然当时也被梁王的举动吓得呛到,但一想到伶舟行也在席宴之上,所以就半分都不担心了。
“妾知错啦,陛下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妾吧……”萧知云刻意软着尾音讨好地道,伶舟行发尾的水珠滴在她的胸前,冰冰凉凉的,“妾先帮陛下把头发擦干吧。”
说着,便马上扬声唤人拿干帕子来。
伶舟行:……发火发到一半,看她这样,又觉得是发在棉花上了。
这下更生气了。
于是,萧知云只觉腰被人大力地揽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榻上,脑袋埋在了羽绒枕头里。
伶舟行神色不变,啪啪两声,扬手在她臀上不轻不重地清脆扇了两下。
萧知云:……?!
身子骤然颤了颤,她张了张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他。瞬间满脸羞耻得绯红,红了眼眶,眼尾染上水汽,下一秒就能直接哭出来。
“不许哭。”伶舟行心口一痛,额上青筋凸起,不知道这两下到底是在教训她,还是教训自己。
内侍们听着殿内的动静,沉默地候在了外头,端着昭仪,不,贵妃娘娘要的干帕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推门进去。
不理他了。
萧知云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来,耳根还是红透了。
天杀的,知道她今天穿的少,还不收着力道,掌心的触感那么清晰,现在还疼着。不对,哪有这样的,就算她穿的多也不能打她啊!
还不允许她哭,上次也这么凶她。萧知云瘪瘪嘴,心里委屈极了,又偷偷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用被子擦掉。这下就不算哭了吧。
伶舟行沉默地坐在榻边,被子隆成一团,看着她独自生闷气的后脑勺,感受着心口一下一下地抽痛。
内侍垂着头将干帕子放下便退了出去,虽然觉得气氛很是奇怪,却也不敢抬头看榻上的二位主子。这宫里敢不搭理陛下,还给陛下脸色看的,也只有这位贵妃娘娘了。
少顷,他才开口道,声音微哑:“朕的头发还未干。”
萧知云脸颊鼓鼓,小声嗫嚅:“……道歉。”
伶舟行:“……”
他的声音难得软了几分:“夜里会头疼。”
疼死你算了,萧知云语气幽怨得很,一点也不想管他:“你随便叫谁来帮你。”
他眯了眯眼,眼底掠过危险的暗光,神情晦涩:“朕头疼时,容易犯病,见不得旁人。”
“……”
萧知云弓身从榻上爬起来,将被褥搭在身上,吸了吸鼻子。张湿漉漉着眸子,鼻尖红通通的,伸手要旁边的干帕子:“我只帮你绞头发,不和你说话。”
伶舟行将帕子递给她,萧知云挪了挪位置,跪坐在一旁为他绞发。这事她倒是从没干过,不过伶舟行上辈子也为她擦过几回头发,应当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他这个人这么暴躁又爱生气,头发却细细软软的,和他一点都不搭。这么心不在焉地想着,很快,头发虽干了不少,但也被她擦得乱七八糟。
还好伶舟行看不见,萧知云咽了咽口水,讪讪道:“妾再帮陛下梳一梳,梳一梳。”
好柔顺的头发,萧知云想。他既睡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怎么头发能长这么好。正细细看着,却一下撞进伶舟行偏头看来的眼神里。
宛若深潭,引着人沦陷其中。
她瞬间愣住了神,嘴唇微张。
“心虚?”伶舟行挑眉道,依旧冷着个脸。
萧知云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嘴硬道:“妾能心虚什么。”
“不心虚?”他转过身来,与她正视。随意扫了两眼,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胸前,意有所指地道:“穿成这样来,不是为了讨好我?”
萧知云:……!
领口很低,除了露出胸前白嫩的一片外,也不知道还能被看见什么。才褪下些的绯红又重新染上,萧知云迅速用双手护在自己胸前,还不忘捏紧手中的梳子。
紧张地在脑瓜子里飞快思考着,萧知云猛地摇头否认:“不不不,妾来……妾来只是想问问陛下,陛下在席宴上说的贵妃……是妾没听错吧?”
当然是为了能够官复原职如此重要的事情,才不是因为其他的呢。
烛光影动,两种香气弥漫纠缠。
空气中,似乎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不知他今夜喝了多少。沉满佳酿的双眸好似醉了,却附上了一层冰雪,清醒得没有一丝意动。
看着眼前已自乱阵脚的笨蛋,伶舟行轻笑一声,向前逼近了些低声道:“你若主动来亲朕,就是没听错。”
萧知云怔了怔,有点懵住。这是什么要求,不是没兴趣吗。上回还发那么大火气甩手就走了。
她慢慢将手松开放下,试探地挪了挪膝盖凑近些,又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的点点香气。
伶舟行没动,好像是真的在等她主动亲上去。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泛红的耳朵,不急不慢地等她动作。
萧知云深吸一口气,要不为了她的贵妃之位,亲一口就亲一口?反正又不是没亲过了。
她偷瞄一眼,然后犹豫地在他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
又马上缩回来仰头眨眨眼看他。
“怎么亲这?”他蹙了蹙眉,颇为不满。
萧知云:……你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还想我亲哪,人家不害羞的吗。
“妾不大会。”她诚实道。她就没主动过几回,从前教了一回也没学会。
唇与唇贴在一起,那不是生来便会的事情么。伶舟行轻啧一声,抱着萧知云的脑袋,盖章似的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
萧知云拧着眉,挠了挠自己被揉的乱糟糟的头发,愤恨地瞪他一眼,合理怀疑他是在报复她绞发的水平太差。
伶舟行眸色漆黑,像是外头漫长无垠的夜。
“这里。”他突然握着她的手,掰着萧知云一根手指头,冷漠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萧知云咬了咬唇瓣,缩回手来。太过分了,就像先生教的是一出,到考核时内容又全然不同。刚才明明是随便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凭什么现在要求她亲在唇上。
心口好像砰砰地在跳,萧知云又有些莫名紧张起来,双手按在他冰凉的小臂上。她盯着他的唇角,长睫微动:“要不陛下还是将眼睛闭上?”
伶舟行却比她先一步,掌心按在她的脑后,将人压向自己,垂眸吻得毫无章法。
衣衫本就轻薄,受到一点点力道便从肩上滑落几分。萧知云轻喘着气倒在松软的榻上,被人用手挠了挠下巴,有些微痒。她仰着头去躲,又被人捏住下颌,不许她动。
伶舟行将她圈在怀中狭小的一方天地,俯身吻得急切。
唇上腻腻的是萧知云沐浴后涂上的润唇膏,差不多被吃抹了个干净,伶舟行知道她偏爱栀子。
他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有何不妥,也并非是有其他的欲望。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亲近,会让原本烦躁的平静下来。
意料之外的,却是又渐渐地不满足于浅尝辄止,想要索取更多。
意识到自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便又有些生气,伶舟行报复似的在她唇上狠咬了一口。
萧知云吃痛地缩了回来,嘴上一抹艳色,红肿的可怜。手指抹过自己的唇瓣,染上了一点血迹,是被咬破皮了。
这是在报复么,这是真的在报复吧!上回咬过锁骨,她以为此事已就此翻篇了,真是狗么这么喜欢咬人。还这般小气,半分亏都不肯吃,悉数都要还回来。
萧知云不服气,那她的锁骨也不能白被咬了,张牙舞爪地就要咬回去。
伶舟行将她双手攥住,按在一旁,心情大好:“别生气了,贵妃。”
分明就还是很阴阳怪气,一点都不真诚!
手被擒住了,于是她开始动脚。
伶舟行大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哄着她道:“届时中秋,朕带你出宫去。”
萧知云停下挣扎的动作,仍是气鼓鼓地撇了撇嘴。好吧,她才不是想出宫过中秋,只是突然想起来上回受伤的时候,好像已经在他肩上咬过一回了。
翌日,陛下的赏赐便源源不断地送进云意殿来。福禄回想起昨日席宴发生之事,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夜里陛下有娘娘伴着,旧疾也没有发作。
萧知云荣升贵妃,这宫里恐怕数他最为高兴。福禄是一步一步见着娘娘与陛下相亲相爱的,如今脸上的笑容更是半分都藏不住:“奴才恭喜贵妃娘娘。”
阿杏和赵嬷嬷看着她唇上的伤口,亦是掩面忍不住地偷笑:“娘娘不必害羞,陛下和娘娘感情好,是好事。”
萧知云:有一种被冤枉的无力感。
按照旧例,册封贵妃或者皇后,都是要交由礼部,设仪仗择日举行册封大典的。但伶舟行面前,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萧知云犯懒,亦最怕麻烦。
没有最好,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便已足矣。*
萧知云摸了摸送来的云锦,上好的料子和纹样。如今她升为贵妃,一切和上一辈也越来越像了,唯独令她忧心的,是仍找不到和哥哥有关的线索。
当初她决心进宫,除了圣旨难违外,实则还因重复的梦魇让她忽然记起上辈子死前,似是从叛军口中隐约听见了哥哥的名字。
萧如晦膝下一子一女,萧知云和哥哥一同长大,自小亲厚。后来南方起了战乱,哥哥随军出征,便再没了消息。
爹爹只道哥哥死在了战场上,但她一直不愿相信……兄长生死未卜,是深扎萧知云心里的一根刺。上辈子距离得知真相就差一点,但她肯定,皇宫之中必有人知道哥哥的下落。
见她神情好似有些怏怏,也不知是在为何事烦闷。福禄和赵嬷嬷对视一眼,都有点拿不准主意。正好此时伶舟宸忽然到来,将萧知云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去。
“小世子?”她惊讶道。
今日的小世子和上回见到灰扑扑的臭小孩截然不同。镶金锦袍,名贵皂靴,一看便是王公贵族,身份不凡。
他来的凑巧,云意殿内正摆满了刚送来的珠宝玉器,伶舟宸看得目不暇接,连连叹道:“哇……好多宝贝。你和伶舟行和好,有没有本世子的一份功劳?”
萧知云想起他出的那些馊主意,冷笑两声,正准备出声拌两句,目光却落在他腰间系的半块玉佩上。
她微微一愣,竟觉得这玉佩有些眼熟。萧知云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她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半块通体雪白的玉佩,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喃喃问道:“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干嘛,这是我父王给我的。”
萧知云轻抚着玉佩上的纹样,就连断裂处也觉分外熟悉:“从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小世子轻哼一声,叉腰神气道:“本世子玉佩多的是,想戴哪块戴哪块。”
萧知云指着旁边的金银珠宝,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便道:“我随便拿什么……和你换这个,行不行?”
伶舟宸从她手里将玉佩拿回来,奇怪地上下看了她一眼:“……你今日好生奇怪,都说了这是我父王给我的,怎能和你换?”
长公主站在云意殿外,默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才轻声唤道:“宸儿,走了。”
萧知云寻声抬头看去,对上伶舟仪清冷的目光,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毕竟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她和伶舟行其实很像,虽然骨子里都透着尖锐和张扬,偏生眼神淡漠得事事不关己的冷静。
伶舟宸回头看了自家娘亲一眼,乖巧地点点头,对萧知云道:“下次再来找你玩。”
伶舟仪先将视线移开,转身离去。
萧知云起身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
赵嬷嬷不禁感叹道:“奴婢见娘娘的第一眼,便觉得娘娘是有福之人。娘娘通透,奴婢从前也亦服侍过长公主殿下,若是殿下她也能像娘娘这般……”
今日他们进宫,不过便是日常来看看皇祖母,伶舟宸听她们说起萧知云升为贵妃之事,便道想再来云意殿看看,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同意。
他小跑追上自家娘亲的身影,仰头疑惑地问道:“娘亲,为何今日突然让宸儿戴爹爹的玉佩了,娘亲不是总舍不得,偶尔才拿出来看看吗?”
伶舟仪揉了揉他的脑袋,心中一阵酸涩,却是抿唇笑道:“无事,萧贵妃看到这枚玉佩,可有问你什么?”
伶舟宸诚实道:“唔……她问我这枚玉佩是从何处来的。”
“好,娘亲知道了。”伶舟仪哑声道。
“娘亲,”伶舟宸抓住她的衣摆晃了晃,眼眶微湿,“萧贵妃是好人,对宸儿也很好,娘亲不要讨厌她。”
伶舟仪蹲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轻抚上他的脸颊:“宸儿,娘亲不讨厌她,也不会伤害她……只是她
她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她给娘的感觉,……太像一位故人了。”
萧知云回了房中,压箱底似的翻来覆去地找,终于从家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小木盒来,里面躺着的亦是半块玉佩。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在掌心左右确认。适才刻意记忆了一下残缺的纹样,她肯定,这半块与小世子身上的另外半块,正好能够拼成一块。
萧知云将这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
不会的,她不会认错的。
这枚玉佩本是哥哥出征前,爹爹送给他保平安用的,是萧家家传之物。那时萧知云年纪尚小,觉得此去凶险,在府中闹脾气同哥哥大吵一架,也不小心将玉佩给摔成了两块。
哥哥不仅没有生气,还将半块留给了她,说等他凯旋再回来取。她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噢,那时哥哥与秦家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她说,待哥哥回来,便将玉佩送与嫂嫂,才不还给他呢。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哥哥杳无音讯,爹爹主动上秦家退婚。
平南王……平南王怎会有她哥哥的玉佩。哥哥从前也是去了南边战场……说不定真的会与平南王相识呢。
世子年纪尚小,伶舟仪常在宫外,又冰冷冷的不好接触。恐怕她什么都还打探不出来,长公主只一个眼神自己便和盘托出了。
那宫中除了伶舟行,唯一与他们相熟的便只有……只有从太后身边入手了。
萧知云心下一定,终于让她找到了和哥哥有关的线索。她一定一定,要查明白真相。
末伏是三伏天中的最后一伏,俗称“秋老虎”。往年这个时候,太后便会离宫,去行宫避暑。这回太后离宫前,又特意叫了萧知云去了一趟寿康宫。
萧知云想了想,便先去找了乔淮安,让他按照上回的药方,又再抓了一副药。
寿康宫内,仍带着浓重安神香的味道。看来这位年纪轻轻便当上太后的娘娘,也有自己彻夜难眠的心事。
不过这都不干她的事,有了小世子在其中斡旋,太后对她的态度已是称得上和善了:“不用拘谨着,坐吧。”
萧知云乖巧地在一旁坐下:“上回妾拿来的药可有用,太后的腿还浮肿的厉害吗?”
“已是好了许多。”太后身边的齐嬷嬷道。
“妾又抓了一副药来,若是有用,便麻烦嬷嬷经常记着。”
齐嬷嬷命人将药收下,含笑道:“娘娘有心了,奴婢会记着的。”
太后教诲道:“哀家每回见你,境况都不相同。听闻你常去御书房伴驾,如今虽已高居贵妃,也要注意后妃的分寸,莫让前朝的人嚼了舌根。”
萧知云悉数点头应下:“妾都记下了。”不过记下是一回事,想不想的起来又是旁的事了。
太后浅抿了一口茶,又道:“过两日,哀家要启程去行宫避暑,这后宫里的事务,你也该试着慢慢接手了。”
萧知云一点也不想管事,难怪伶舟行也爱当甩手掌柜,无事一身轻。让她来打理后宫,当真是不可想象。
“太后娘娘可是准备去行宫避暑吗?”
“是。”
这下萧知云心里便犯了难。她刚找到了和哥哥有关的线索,还没想到办法开始打听,目标就离宫了,这怎么能行。
萧知云抿紧了唇,犹豫道:“那……妾,妾太过愚钝,恐有许多地方都弄不明白。太后娘娘可否将妾带在身边,好生教导教导。”
没意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太后微微一愣:“你要和哀家一同去行宫?”
“是,”萧知云肯定地点点头,或许远离皇宫,说话还能更方便些,“有妾陪在身边,还能为太后解解闷。”
太后默了默,开口道:“哀家倒是没有意见,只是皇帝那边……”
“太后放心,妾会让陛下答应的。”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
这已经算是先斩后奏了吧,这趟她是必去无疑了。若是伶舟行不答应,她是个没本事的,就只能在榻上打滚求他了。
心虚是从来都半点掩饰不了的,用晚膳时,萧知云埋头吃两口饭就偷偷看他一眼。视线太过烦人,伶舟行回看她一眼,她又马上撇过头去继续吃。
简直就是把“不自在”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伶舟行一阵无语,指节在桌上轻扣了扣:“说吧,什么事?”
萧知云将筷子放下,轻轻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妾想和太后娘娘一起去行宫,陛下允吗?”
“……朕之前提醒过你什么,”伶舟行不悦道,“你知道朕同太后一向不和。”
“……妾只是听闻,行宫景色很好,想去看看。”她都这么明晃晃地在撒娇了,不允许骂人。
虽然说这话时,眼神都不敢看向他。
伶舟行沉默地拿了手帕,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嘴角。萧知云紧张得一动不动,生怕心虚被看得更穿了,良久,才听他开口道:“中秋前,朕去行宫接你回来。”
萧知云喜出望外:“陛下这是答应了?”
他冷笑一声,收回手帕折了折扔在一旁,枕着脑袋道:“朕若不答应,你这顿饭还能好好吃?”
萧知云讪讪地垂下头,安分地继续吃了起来。嚼了两口,又突然试探地问道:“妾想问问……陛下觉得平南王为人如何?”
“不熟。”他答得干脆利落。
“噢。”又嚼了两口,看来她还是得靠自己了。
伶舟行看着她鼓起的脸颊,皱了皱眉,眼神微暗。
她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过。
离宫那日,伶舟行没有来送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对,他能有什么忙的,知道她要走,无非就是不想来罢了。
太后的銮驾渐渐驶离皇宫,萧知云与她共乘,安静地扒在车窗边,掀开帷裳看着城中之景。不知道中秋的时候,城中又是如何的光景。
太后闭目安神道:“哀家从前说你蠢笨,如今却觉得倒不失为一种聪明。失宠了不先想着争宠,和小世子跑来哀家这里就为了吃一口饭。”
“如今被封为贵妃,正是风光之时,却又愿意离开陛下身边去行宫。”
“……既是舍不得,又为何还要主动陪哀家去。”她睁眼看向萧知云,行事从来毫无章法,令人费解,“哀家并非陛下生母,你讨好哀家,并无用处。”
萧知云放下帷裳,回头垂眸道:“妾没有不舍得,是陛下太舍得了。”
他没有阻拦,并且可以说答应的很是爽快。出宫之事如此顺利,但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其实若是上辈子,伶舟行定是会缠着她一起去,日日都想看到她的。
说到底,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与上辈子总归是不同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要她记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萧知云晃了晃险些跌倒,勉强扶住才稳住了身形。太后皱了皱眉,冲外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竟是无人回应。
帷裳被人猛地掀开,萧知云心跳漏了一拍,纱幔纷飞下,出现的却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陛下?”她惊呼出声。
伶舟行策马追来,见她惊讶的神情,笑着勾了勾手。萧知云跪起身来,尚且茫然地看他,隔着车窗,伶舟行探身吻在她的额心。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只是记得,还有二十二日便是中秋。”
他身子不好,人又懒散得很,其实很少有骑马。此番来的匆匆,正直晌午,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萧知云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目光流转,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宛如春花明媚:“妾会日日数着日子,等着陛下来接。”
太后隐在暗中,竟是不自觉地跟着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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