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从今天开始, 院内将不再提供任何食物，直到这里剩下唯一一个存活着，通往外界的大门才会打开。”
“我的孩子, 想要活下去的话……就不停地杀戮吧！”
修女做了个祷告的动作, 然后退下了。
余霜抬头，房间的最上方，监控的红光闪烁着, 有人在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恶魔]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吗？”孤儿院高层的房间里，几个天灾信徒围聚在一起, 他们的面前是孤儿院内的实时监控录像。
“没有, [恶魔]甚至还没有拿起匕首, 相反，[天使]已经杀了好几个孩子了。”
“[恶魔]知道自己被抛弃的真相了吗？”
“已经确认过了, [恶魔]知道余凡抛弃了她, 但[恶魔]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甚至感受不到[恶魔]对余凡的恨意……”
研究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太有意思了。”
为了追求至高真理，向更伟大的存在靠近, 联邦议院秘密通过了一项实验。
实验中, 研究人员将来自星空的异种基因编入了人类胚胎的基因中, 创造了上万个胚胎，然而，其中存活下来的, 只有两个。
研究院将这两个胚胎命名[恶魔]与[天使]，为她们模拟编造了一段人生, 并时刻进行监控观察。
按照程序设定, [恶魔]会被投放到黑森市的贫民窟里, 与流浪的孤儿们生活在一起, 并被“余凡”找到，在余凡的手里学习杀戮的本领。最后，余凡会背叛恶魔，让恶魔走向彻底崩坏的路线。
[天使]会被投放到孤儿院的门口，被一向有着美誉的钟雨院长捡到，并亲自抚养。
她会在钟雨院长身上学到慈爱、宽容与善良等美德。
最后，[恶魔]会被带到海梦孤儿院里，被下达指令对其他的孩子进行屠杀。[恶魔]屠杀其他孩子后，钟雨院长会背负孩子们死亡的罪名，而[天使]则会收到杀死[恶魔]的指令。
但如今……天使纯白的翅膀上沾满了鲜血，但恶魔却依旧无动于衷。
当外面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飘入祷告室的时候，余霜才缓缓拿起匕首。
被余凡抛弃后，被修女关禁闭的两个星期里，余霜曾反反复复地问过自己。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曾经短暂拥有过的一切，都像流沙一样从手中溜走。但，那段时光中的痛苦与快乐都是真实的。
余霜很感谢余凡，给了她面包，又教会她战斗。
如果……将她卖掉，能让余凡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能让帮派里的兄弟姐妹们的生活变得更轻松，那么她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
她不后悔。
打开的祷告室门口的日光被遮住了一片。
几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们逃进了祷告室，见到余霜，用惊恐地眼神望着余霜。
其他的孩子。
这是余霜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其他的孩子。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吗？
余霜想靠近问话，那孩子却应激地浑身颤抖:“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我不杀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余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
孩子浑身是血，但余霜的身上很干净，看起来确实不像杀人犯，于是停止了哭泣。
“我……昨天晚上，我偷偷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坏人们在说话。”
“她们给院长奶奶下了痴呆的药，还说，今天要举行献祭仪式，把我们都喂给恶魔。”
余霜愣了愣。
联想到那些修女给她的指令，余霜大概明白了那个孩子口中的坏人想做什么。
那些人在引诱她杀了这些孩子。
她是那些人口中的“恶魔”。
余霜缓缓蹲下，摸了摸孩子的脸庞:“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能告诉我更多有关孤儿院的事情吗？”
孩子将自己的日常跟余霜娓娓道来。
记事起，他们就已经在孤儿院里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全都由修女们带领，但唯一的禁忌就是，他们不能离开孤儿院。
所以，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他们中间最年长的孩子叫钟霓，她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外出的孩子，据修女们说，她是钟雨院长的孙女。
钟霓跟孩子们一块长大，所有的孩子都很喜欢她。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说，在孩子们的心里，他们已经同“家人”一样了。
“我喜欢吃荔枝糖，钟霓姐姐总会偷偷把她分到的荔枝糖给我，但她跟我做了约定，我不能在晚上吃糖。”
每次提到钟霓的时候，孩子的眼里就亮晶晶的，这是余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给人一种……绚烂明亮的感觉。
“但有一天，钟霓姐姐突然变了，她跟修女们大吵一架，后来……大家都有点怕她。”
“直到今天……钟霓姐姐她……她……”
钟霓拿刀指向了那些曾与她朝夕相处的孩子们。
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裙裳，其他的孩子四散而逃，她像一个猎人，像一个屠夫一般狩猎着这些孩子。
“刺啦——”
房间里的灯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救、救命……我害怕……”孩子哭着躲进余霜身后。
门口，出现了一个白衣的人影。
白衣的人影冲向余霜，余霜握住了身边的匕首，刀刃与刀刃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快跑——”余霜用空出的一只手推了孩子一把，孩子狂奔着跑向外面。
钟霓想去追跑出去的孩子，却被余霜拦住。
“他们不是你珍贵的家人吗？”余霜怒吼。
余霜唯一的家人，收养了她的姐姐余凡，将她当做谋利的筹码，卖给了这群异教徒。
这两个在余霜心里无比珍贵又沉重的存在，钟霓却可以轻易抛弃。
“家人？别开玩笑了。”
“像你，和我，这样的怪物，怎么配拥有家人？”钟霓揪住了余霜的衣领，青绿色的眼眸冷冰冰地盯着余霜，“你和我，都是人类与怪物基因结合创造出的怪物！我们的人生全都是这些家伙安排好的，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余霜呆滞了一下，这一下让钟霓发现了破绽，余霜被钟霓狠狠按在地上。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钟霓笑了笑，“只有我们是同类，我跟你。”
“你是说……我们之前的人生都是假的？”
余霜回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幕幕，余凡在红蛇街的街头发现了她，她从余凡手中夺下第一块面包，余凡教她各种防身的本领……
“不然呢？你觉得为什么黑鱼要收养一个快要被饿死的孤儿？能在贫民窟那样的地方称霸的黑鱼，见惯了死亡与杀戮的黑鱼，为什么要收养你？”
“是因为研究院的人给了黑鱼一大笔钱，并承诺在她抛弃你的那一天，给黑鱼她这辈子都想得到的三等公民的身份证明。”
余霜的呼吸凝滞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钟霓的眼眸，她甚至不想反抗。
你什么也不曾拥有，余霜，就连你珍惜的，背叛你的亲情，也是假的。
“那你呢？至少……至少这些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听到余霜的话，钟霓笑了。
冰冷的刀片蹭过了余霜的皮肤，那触感，刺骨冰凉。
“对，这些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但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被这所孤儿院收养呢？”
钟霓很聪明，她是这些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
孤儿院里，最和蔼可亲的是她名义上的奶奶，钟雨，但在钟霓的察言观色中，她发现，钟雨并没有实际的话语权。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真正的操纵者是那些修女。
钟雨年纪大了，患有慢性肺炎，需要长期服药，但钟霓发现，钟雨房间里的药盒里，根本不是治疗钟雨疾病的药，相反，这是一种会损害神经的毒物。
作为唯一被允许出院，能跟着钟雨去街道上发放食物给流浪的孩子们的人，有着不同于年龄心智的钟霓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所孤儿院存在的违和感。
她所在的城市并不缺孤儿。
外面是人间地狱，而孤儿院内美好祥和的景象，就像是一个专门为了什么打造的，充满爱与快乐的摄影棚。
后来，钟霓在钟雨每天晚上给孩子们念的绘本书中，找到了关于实验的蛛丝马迹，还原出了实验的真相——这是被操纵的钟雨特地留给钟霓的线索。
“这里不是什么孤儿院，而是一所大型的实验室。”
“或者说……整个世界，都是那些我们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的实验室。”
“这些孩子的名字，全都在交易名单上，那些大人物像买猪一样买下了他们。”
“这些孩子被设定好的剧本就是被你杀死，如果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被扔进其他的实验室，被用来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我爱他们，所以……”
“我至少希望他们能不那么痛苦。”
“在我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下了决心。”
就由我来背负所有的罪孽。
给大家一个解脱。
刀刃的黑影，对准了余霜心脏的位置，就要落下。
第112章 混沌之初03
希望
“滴答……”
滚烫的, 炙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余霜本想闭上眼睛，迎接本该属于她的死亡，但余霜想要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余霜, 还跑得动吗？”一个余霜再也不敢奢求重新响起的声音出现在余霜耳中。
身受重伤的余凡用子弹精准射中了钟霓举着刀的手, 夺过了钟霓的刀，与钟霓扭打在一起。
“你……”余霜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虽然钟霓的身手不错，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孩子, 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只可惜余凡身上的伤太重了, 两个人的战斗一瞬间僵持住了。
余凡的出现让余霜片刻间想要迎接死亡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余霜抄起手边修女祷告时要用的圣经, 往钟霓的后脑勺一砸, 将钟霓砸晕了。
余凡曾教过余霜，如何杀人, 或者控制力道让人昏迷。
余霜这次只是让钟霓昏迷, 潜意识里, 她觉得，钟霓是她的同类, 她不希望自己的同类死亡。
[天使]与[恶魔], 她们是完全相反的对立面, 也是唯一能够相互理解的存在。
钟霓倒下后，余霜去扶浑身是鲜血的余凡。
余凡的身体被开了好几个洞，正不停地朝外涌着鲜血, 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余霜的鼻腔，让余霜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去找医生, 你快去找医生。”余霜想捂住余凡的伤口。
再次见到余凡, 余霜有好多问题想问她。
比如,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当初收留她教她本领，到底是不是虚假的……
但问题到嘴边，余霜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能用手堵着余凡的伤口哭。
不管余凡承不承认，这都是她唯一的姐姐。
她最不想的，是看到余凡死。
余凡伸出她早已鲜血淋漓的手，摸了摸余霜白净的脸庞。
“打开我的口袋。”余凡道。
余霜愣了一秒，在余凡的注视下翻出了她的口袋。
里面有个透明塑料袋，余凡点点头，示意余霜打开它。
塑料袋的外层已经被鲜血染红，但里面是完好无损的。余霜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张准考证。
准考证上，是她的名字。
“我给你报名了……”
“蓝大的准入考试……”
“往外跑，离开孤儿院，红蛇街出口的拐角处，有一个考点，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那你呢？”余霜摇头。
余凡没有正面回答余霜，只是虚弱地将余霜往外推。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霜霜？”这是余凡第一次，那么亲昵地呼唤余霜的名字。
收留了余霜之后，余凡一直按照交易内容教导余霜，但她从来没对余霜笑过，也不愿跟余霜有多余的交流，因为余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余霜来说，就是一场骗局。
多余的情感只会给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余霜面前，余凡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样。
但余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的天赋很高，学什么都很快，除此之外，跟贫民窟长大的其他孩子相比，余霜的天性中似乎一直夹杂着无法抹去的“天真”。
余霜总是会很轻易地相信别人。
在帮派内的“模拟争夺战”游戏中，余凡特地设计了，让余霜的队友背叛余霜，从而让余霜输掉了游戏，饿了两天肚子，但她似乎并不以为意，下一次的游戏里，她还是因为同样的问题输掉了游戏。
这样的孩子，在贫民窟里，无疑是不合格的。余凡找余霜谈话，得到的却是余霜非常平静的回答:“因为我比他强。输掉这个游戏，我也有能力在别的游戏里抢到面包。”
“但他已经三天没抢到面包了，我怕他饿死。”
余霜的话让一直生活在贫民窟的余凡感到震惊。
在贫民窟摸爬滚打混到如今的地位，余凡没少做过肮脏的事情。阳谋、阴谋，各种阴险奸诈的手段，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在这里，所有人都可能是敌人，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不能相信任何人，最禁忌的，也是为别人交付真心。
但余霜这孩子似乎天性拥有相信别人的能力。一开始，余凡以为，这是因为余霜的“天真”，但现在余凡才感觉到自己错了。
余霜什么都懂，但信任与否的主动权一直在她自己的手里。哪怕是“背叛”，也无法动摇她半分。
因为她的灵魂真诚而强大，所以并不害怕被他人伤害。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余凡，有一种被璀璨的太阳灼痛了皮肤的感觉。
也许是她这条，在阴暗的淤泥里挣扎的鱼儿，向往又无法承受的光芒。
跟她交易的人告诉她，余霜是个怪物，是人类跟怪物基因的结合体，是预定成为[恶魔]的孩子。
但越跟余霜相处，余凡就越觉得，余霜身上人类的部分，远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强大。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恶魔]的。
余霜点头。
余凡伸手，做了个拉钩的动作。
“听好了，霜霜，这是一个约定。”
“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去做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还有……代替我去看我没能看到的世界。”
余霜的小指勾住了余凡的小指，在拇指相碰的一刻，余凡的脸上露出了很久都不曾绽放的笑容。
“这一次，不会再骗你了。”
拉钩后，余霜拿着准考证，一直往孤儿院的门口跑。
黑鱼和她的手下袭击了孤儿院，以及藏在暗处的研究人员。
在战斗的过程中，黑鱼被修女和研究员所伤，但她还是拖着重伤的身体解决了这些人。
离开的路上很安静，余霜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她拿着准考证，在最后一刻赶到了考场，完成了那一份足以改变她人生的试卷。
离开考场，回到原本的基地后，已经是物是人非了，黑鱼把组织留给了绿蛛，跟着她一起袭击孤儿院的，都是报着必死决心的人。
绿蛛告诉余霜，对于这次袭击，黑鱼准备了很久。这所研究院在贫民窟，还开展过各种非人性的实验，杀死了他们不少的兄弟姐妹，帮派里里很多人都对此深恶痛疾，因此响应黑鱼的人不少。
余霜知道，绿蛛在安慰她。
“对了。”绿蛛拿出了一瓶药水，药水上贴着标签，余霜有印象，这是上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余凡带着她抢来的，能让人选择性失忆的药。
余霜接过药水，检查了一下，是当时抢到的原版货物。
“这是余凡对那个研究所做的调查。”绿蛛朝余霜解释，“他们似乎信仰着来自星空的可怕生物，用他们的话来说，那是‘神明’。黑鱼端掉了研究所，一定会被那个神明注意到，如果想要隔绝对方的注视，就必须切断和这段记忆的联系。”
“基地里所有人已经服用过药水了，但我没有权利强迫你，所以，选择权在你。”
余霜拧开药水，毫不犹豫地喝下。
余凡已经跟她约定过了，她会好好完成和余凡的约定。
几个月后，失去了孤儿院记忆的余霜拿着蓝大的录取通知书，坐上了前往蓝山市的列车。
她要用她的眼睛，去见识余凡未能见识的世界。
去感受除了背叛、死亡、杀戮之外，真正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
余霜睁开眼，耳畔是沉稳而有节律的心跳。
江谕的手紧紧环抱着她，见余霜醒了，江谕稍稍动了动。
余霜缓缓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过往的记忆一点点回归，将所有的空缺填补上了。
解开记忆前的余霜曾经恐惧过，但真正的真相却让余霜感到无比的沉重与温暖。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余霜望着江谕一笑。
人类的未来并不是只有绝望的深渊。
哪怕是千万般不可能，但在无数人的努力下，那个最绝望的未来已经发生了偏转。
恢复了记忆后，余霜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将调查组和灰色幽灵的成员聚在了一起。
会议上，余霜详细安排了之后的计划，从群众的疏散，作战计划以及最坏的情况，都做了细致的分配。
江谕和余霜分别代表调查组和灰色幽灵，宣布“混沌之初清扫计划”正式启动。
“我不能保证，清扫混沌之初的计划一定能成功。”余霜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如果失败，也许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去。”
天灾的强大，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在天灾面前，人类也许过于渺小。
但人类坚韧不屈的精神，是再强大的暴力也无法击垮的。
“因为……”
“这不是一场必死的战役。”站在余霜身边的江谕接上了余霜的话。
无论是那个夜晚身受重伤被逼至绝境的他，亦或是被混沌之初折磨得意识不清的A，以及即将到来的战斗。
余霜和江谕相视一笑。
“希望，永远都在。”
余霜摊开手，在她的掌心，一颗透明的种子已然发芽，莹润的叶片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微弱的光芒将叶片映得通体发亮。
第113章 混沌之初04
“家”
深黑的漩涡在城市的平面图上打开, 黑洞的边缘，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向下跳。
白水市的中央广场上聚满了人，露天演讲台的正中央, 身着白色纱裙, 头上披带着白纱的少女被众人围簇着。
“白圣女！”
“圣女，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神啊, 快来拯救我们！”
围在白圣女身边的人呼喊着，恐惧、焦虑、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着。
几道光线落下, 白圣女身后的虚拟大屏打开, 同时响起的, 还有白圣女空灵美妙的嗓音。
“不要害怕……”
“我知道，一路走来, 大家都很不容易。”
“也许在过去, 你们很孤独, 因为没有人懂你们的悲伤、痛苦、绝望。”
“但在未来，我们的记忆、思想、情感融为一体的时候, 我们将成为联系最紧密的家人……”
白圣女身后的屏幕上, 是混沌之初旋转的大洞。
“我们的神明, 名为‘初’，祂是万物的摇篮，也是万物的坟墓。”
“请不要恐惧死亡, 因为死亡会把我们带回到神明身边，就像婴儿回归母亲的子宫。”
“在那里, 神明会庇佑我们所有人。”
白圣女的演讲让底下爆发了一阵欢呼。
“圣女姐姐, 我是三等公民, 在初那里, 也有公民等级制度吗？”一个孩子问。
白圣女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没有噢，在那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神明也和我们一样，我们将共享永恒的生命，分享永恒的喜悦与欢乐，死亡再也不能将我们分离，我们将一同成为神明！”
“好！”
欢呼声再次炸裂开来。
这些人高举着双手，一步步超白圣女靠近，既虔诚，又疯狂。
“圣女姐姐，你怎么知道，被吞噬后会发生什么呢？”莉莉清稚的声音打断了这场狂欢。
“我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白圣女的目光在莉莉身上停留了片刻，回答，“我能听到神明的声音，以及在初的乐园中生活着的无数人的声音。”
欢呼声再次响起，掌声如潮。
“听到了吗？这就是神迹！”
“我也好想尽快前往乐园！”
“伟大的主啊，感谢您，接纳秽污的我们！”
底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感叹。
“可是……圣女姐姐，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呢？”莉莉的问话声再次响起，与其他的信徒格格不入。
进入“深渊”后，没有人出来过。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光景，剩下的一切，都只剩下白圣女空口描绘出的乐园。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连神明代行者的话都敢质疑？”
“我的天啊，请神宽恕我们，这孩子不该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白圣女的话还需要证明吗？这是对神明的不信任！”
“白圣女怎么可能是骗子！不懂事就不要来捣乱！”
“……”
没有人见过深渊之内的光景，但所有人却都坚信着白圣女描绘的“初乐园”。
面纱下，钟霓青绿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她，作为[天使]，降下给世人的福音。
“刺啦——”
就在众人进入最后的狂欢之前，白圣女背后的屏幕暗了下来，下一秒，另一副场景取代了原先的景象。
屏幕的外周是一片漆黑，在这里，所有的光线都似乎被吞噬了，而画面的最中央处，却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仔细分辨，这是掉落在地上的通讯终端发出的光亮。
相比起周围深不见底的黑暗，通讯终端发出的光芒非常微弱，但正是这微弱的光芒，才得以让人看清这片黑暗深处隐藏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深黑色圆球，它的外表上有一层淡黑的透明薄膜，薄膜里包裹着一团团正在蠕动的东西，仔细看，可以看到那团混杂的肉堆中，有一张张人类的面孔，这些面孔极致地扭曲着，死前应该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这是绘画者给余霜的，来自[过去的未来]的画卷。但是余霜让繁星处理，隐去了A的画面，因为余霜不忍心看到A遭受痛苦的场景。
“这是来自[混沌之初]内部的场景。”
余霜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钟霓的身边，余霜正好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与白圣女的一身洁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是同类，却也是对立面。
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
“被混沌之初吞噬的人，确实会成为祂的一部分，但是是像食物一般成为混沌之初的一部分。”
“你们会经历活生生的消化和分解，这个过程会让你们痛不欲生，如果有幸失去意识或者死亡，这才是神明对你们最大的恩赐。”
“毕竟，混沌之初的内部，是彻底与外界隔绝的地方，没有人能听到你们痛苦的呐喊，也没有人能救你们。”
余霜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就开始暴动。
莉莉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异能撤走，调查组的成员很快赶到，控制了暴动。
“怎么可能……圣女怎么会骗我们……”
“这个场景是真的吗？跳下去真的会被吃掉吗？”
“你都说了混沌之初内部与外面隔绝，这个图片是怎么传出来的？”
“……”
有人在质疑，有人感到恐慌，还有人感到绝望。
余霜确实没办法解释绘画者以及因果之笔，甚至是A的时间线的事情。但这幅画的出现，能让那些盲目信任白圣女的人意识到，白圣女的话同样不可靠，那就够了。
一旦信念被动摇，天灾信仰就会慢慢分崩离析。
“圣女，说句话，告诉我们，她是骗我们的！
“圣女，求求你，告诉我们真相吧……”
还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祈求白圣女。
白圣女依旧不为所动，从上而下睥睨着着跪在她脚边的圣徒。
“钟霓……恐怕连你都不清楚，混沌之初内部的状态吧？”余霜靠近了钟霓，缓缓掀开她洁白的头纱。
头纱落地，又被风吹远，钟霓的发丝被风扬起，她的唇抿成了直线，青绿的眸色微漾，两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痛苦只是暂时的……但死亡会是永恒的。”钟霓的口中说出了让所有怀抱着侥幸心理的信徒彻底绝望的话。
“在我知道他们设定好我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为了不再有像院长奶奶这样的好人被陷害，为了不再有善良的孩子被伤害，我决定，赐予所有人最平等的死亡。”
“只有吾主，才是人类最后的归宿。”
钟霓一边说着，她平整光滑的脸庞上开始冒出白色的羽绒小点，小点一点点抽出，变成了一片又一片洁白的羽毛。
白色很快覆盖了钟霓的每一寸皮肤，她的肩胛骨内侧出现一道裂缝，一双洁白巨大的翅膀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巨大的白翼撑开，白色的羽毛变成了锋利的剑刃，朝四面八方发散。
由羽毛组成的“剑雨”铺天盖地飘落下来。
“这是什么……”
“圣女……圣女……”
所有人开始恐慌。
就在这时，巨大的异能屏障挡在广场上空，锋利的剑雨被阻碍，撞击在异能屏障上，又变回了柔软的羽毛，无力地滑落。
调查组的防御系异能者们携手起了这个屏障。
“混沌之初马上要苏醒了，你们有两个选择，撤回青月市，或者是变成混沌之初的食物。”
“怎么选，看你们。”何青黛的声音响起，她的背后是一辆虚梦之鲸，虚梦之鲸上的驾驶员是谭旭。
相信谁？
或者，究竟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东西？
人类的希望，真的还在吗？
在A的时间线里，人们抛弃了自己的信仰，转身投向了天灾的怀抱。
调查组在同类的不解和质疑中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请带我们回青月市吧……”
第一个人表达了自己的请求，虚梦之鲸庞大的鱼鳍缓缓落下，变成了阶梯，随后是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人接二连三地登上了虚梦之鲸。
结局被改变了，或者说……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不一样了。
“钟霓，那你在因为什么而哭泣？”
余霜用异能将钟霓发射的所有剑雨都吞噬了，纯色的白在黑面前毫无招架能力，被悉数染成黑色，最后消失。
钟霓翠湖般的眼眸中氤氲着水雾，白皙的脸庞上，泪水的痕迹还未干涸。
“你深爱着人类。”
“你深爱着那些被你亲手杀死，未能好好保护的人类。”
余霜的声音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将钟霓心脏最深处最脆弱的血肉一点点剜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他们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蓝山市的疯兔子们，秉持着最初理想的湘美月和一直坚定内心正义的周容，还有调查组里一直在天灾战斗一线战斗的成员……
“如果无家可回，那就去打造一个更好的家。如果原有的世界已经腐烂，那就在废墟之上重建新的家园。”
“跟我一起回家，好吗？”余霜朝钟霓伸出手。
这次，不是那个虚假的孤儿院的家，也不是混沌代行者的家。
而是一个既能包容怪物，也能包容弱小者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的家。
第114章 混沌之初05
深渊
白水市最高处的玻璃塔上, 周容推着湘美月的轮椅，站在湘美月的身后。
织网者被清扫后，孟千宇倒台, 湘美月终于能够通过手术将寄生在她大脑中的虫子取出来了。
但是, 这场手术已经迟到了太久太久，不可逆的脑损伤让湘美月永远失去了清醒地看到织网者消失后世界的模样。
如今的湘美月，她的智力只有孩童的水平。在周容的循循善诱下, 湘美月同意了跟着周容来到白水市的最高处。
下面，能看到露天广场, 看到漂浮的虚梦之鲸, 看到余霜和钟霓的对峙。
湘美月的手里捧着“希望”的刚刚发芽的花朵。
余霜将培育出来的花朵给了周容, 拜托周容带给湘美月。
“是她的付出，给了这座城市希望。她是优秀的领导者。”这是余霜带给湘美月的话。
轮椅上的湘美月呆呆地望着城市的景象。
以她现在的智商, 她并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但这座她用毕生生命守护的城市依旧深深地吸引了她。
“周容哥哥, 我喜欢这座城市！”湘美月的脸上绽开了孩子般纯真的微笑。
“嗯。”周容握住湘美月的双手，然后轻轻松开, 让“希望”的花朵随风飘散。
“这座城市会变得更好的。”周容的回应声夹在风里, 夹在漫天随风飘散的花瓣中。
[感染]。
在花瓣飞散的那一瞬间, 带着希望的花粉随着风散落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在绝望边际犹豫，想要跳入“深渊”的人们停止了他们自杀式的行为，崩溃边缘的人们开始变得冷静镇定, 更多的人选择踏上虚梦之鲸，选择相信调查组和灰色幽灵。
白色的花瓣落在了钟霓的身上。
钟霓脸上的羽毛渐渐褪去, 青绿色的眸底漾起一丝波澜。
“真是败给你了, 余霜。”钟霓拉住了余霜的手, “我收回人类无可救药的观点。”
“余霜,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
随着虚梦之鲸起飞，白水市的地面开始了一阵巨大的颤动。
原本按照一定速度扩散的黑洞开始加速扩散，黑洞扩散的地方，所有的东西被悉数吞噬。
“混沌之初被我们的行为激怒了，祂的扩散速度大大增加，清扫计划要提前了。”繁星的声音从耳麦传来。
按照原计划，虚梦之鲸会分三批将其他的居民接往青月市，但黑洞的加速扩散，让安全的土地越来越少，原计划的撤退速度已经赶不上黑洞扩展的速度了。
“我来。”钟霓主动提议，“我是空间系异能者。”
防御系的异能者奋力用屏障抵御黑洞的吞噬，钟霓在需要传送的居民脚底打开了空间洞，帮忙将居民撤离到青月市。
“余霜，准备好了。”莉莉带着何青黛传送到了余霜面前。
在钟霓的帮助下，撤退工作完成得很顺利，调查组的成员也很快进入了下一阶段的战斗状态——前往黑森市，混沌之初最初核心所在的城市，与混沌之初的本体战斗。
“嗯。”余霜点头。
这是人类与超sss级天灾的战斗。
也是赌上了所有人类命运的最后一战。
也是A无数条时间线里，最靠近终点的一次。
莉莉握住了余霜的手。
温软的触感在掌心蔓延，下一秒，她被传送到了黑森市的中心。
红蛇街的路标还颤巍巍挂在路口，熟悉的风景和建筑，让余霜恍惚间回到了在贫民窟的时候。
调查组的成员已经到齐了，江谕带队，剩下的是陈子弛、穆白黎、陈岚、周宇梁，灰色幽灵则是余霜和何青黛，剩下的队员异能不适合战斗，被派去了安顿居民和伤员。
为了这场战斗，负责研究天灾实验项目的秦密也为战斗组的成员准备了最终的武器。每个战斗组的成员分到了加强版的防护服，这种特制防护服有防御系异能者的加持，比普通的防护服更加强大。
在绘画者展示的“过去绘卷”里，余霜大致看到了前往混沌之初核心之路上必须经过的混乱地带，里面会随机出现高温、极寒、真空、辐射等等对普通人来说致命的伤害，因此，改进的防护服增强了这几个方面的抗性，至少能让这些物理伤害不至于杀死进入的异能者。
“老头要是知道我是战斗组的成员，估计要大牙吓掉了。”前进的路上，周宇梁半开玩笑地说着。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就算把他送进军队，也只是给他“包装”一下，根本不会派真正危险的任务给他，现在，他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一样战斗，也许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混小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想啥呢，周老头高兴还来不及呢！”陈岚拍了拍周宇梁的肩膀。
“这次任务结束后，我要请个大长假。”陈子弛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着，“江队，你会批的吧？”
江谕淡淡望了一眼陈子弛:“看你的战斗表现。”
穆白黎在一边看着这些有说有笑的小辈，嘴角微微扬起，又落下。
“可恶呀，那我岂不是最亏！灰色幽灵连编制都没有，要是赢了，余霜你能给我发奖金吗？”何青黛哀嚎。
“去找繁星，或者周容。”余霜摁住了对着她张牙舞爪的何青黛，“我兜里有多少钱，你还能不清楚吗？”
何青黛:……
确实，余霜绝对比她还穷。她每个月的收入绝对抵不过她扫荡超市的支出。
整个灰色幽灵也就周容最有钱了，听说湘美月的资产也在周容名下，孟千宇倒台后，连孟千宇的资产也一并转移了，周容表面上是“宠妃”，实际上富得流油。
与其指望余霜，不如想办法让周容多贡献一点。
有说有笑的氛围缓解了面对真正强敌的恐惧与压抑，仿佛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条不归路。
“轰！”一阵巨大的坍塌声，一栋高楼倒塌，从上而下，无数砖瓦灰砾掉落下来，进入了深黑的领域，最后消失不见。
深渊又扩大了。
队伍前进着。
在本该是孤儿院的地方，已经被一片深黑所覆盖。
高楼、房屋、路灯架，各种各样的物品掉入这块深黑的泥淖，沉入其中。
“走吧。”
余霜带头，第一个进入了“深渊”。
双腿踏入被黑色覆盖的地方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色被淡淡的黑色所覆盖，整个世界像被上了一层淡黑的滤镜。
所有的声音消失了，万籁俱寂，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四周。余霜环顾了一下，果不其然，身边的队友全都不见了。
混乱地带的空间极其不稳定，一旦进入其中，能够依靠的就只能是自己。
余霜开始往前走。率先面临的是真空。在声音无法传播的地方，一切都显得寂静得可怕。前面是孤儿院熟悉的装修，巨大的太阳双圈标志挂在孤儿院的最上方，被淡黑色所包裹。
往前走了几步，气温变得越来越冷，周围倒下的尸体变多了，这些尸体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的，七七八八地散落在地上。
好在有防护服的抵御功能，余霜身体的温度并没有下降到致命的地步。
“姐姐，为什么不带我们出去呢？”
“大姐姐，你是恶魔吧？因为你，我们才会被杀死的。”
“为什么要伤害我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随着尸体越堆越多，周围的气温越变越冷，余霜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防护服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能在这里倒下。
余霜咬咬牙，无视了路边堆积如山的尸体，随着余霜走过的路越来越长，那尸体堆得快成一座小型的山坡。
最后，一具尸体从小山坡的最高处滚落了下来，挡在了余霜面前。
余霜看清了尸体的面庞——那面庞与记忆中反复出现的面庞相重合。
这是余凡的脸。
“我们不是家人吗？！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
余凡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面庞的七窍都开始流血，随着尖叫变得惨烈，余凡的尸体开始焚烧，火影绰绰，虚幻中，仿佛有个炎魔在火焰中撕咬着什么。
温度开始极具上升。
空气中的焦味开始变得明显。两旁堆积如山的尸体开始燃烧，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焚尸炉。
高温透过防护服，还是影响到了余霜，密密麻麻的汗珠从余霜额角沁出，但余霜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
因为过去的一切，再也无法将她困住。
周围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变幻，每一次变幻，都伴随着剧烈的环境变化，气温变化和辐射，余霜用防护服扛了过来，剩下的各种物理攻击，余霜也用异能一一解决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孤儿院的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出现在余霜面前的是一扇陌生的门。
余霜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门一片漆黑。想象中的环境变化并没有出现，物理攻击也没有袭来。余霜往前走了一两步，使用了异能[广视域]探索。
最先感知到的是一个已经失去信号的通讯终端，再往前，余霜顿住了。
因为眼前的场景，与绘画者画的过去之卷里，一模一样。
第115章 混沌之初06
因果之笔
对于像绘画者和混沌之初一样的天灾来说, 时间、空间都是没有意义的。祂们本身就就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余霜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A似乎察觉到了余霜的靠近，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了，只剩下半张面孔, 和……几乎失去焦距的瞳孔。
余霜不忍地别过脸, 却隐隐约约在黑暗中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余霜身后停下了，下一秒，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黑暗中。
这让余霜无比确信, 因为混沌之初的缘故，余霜来到了A的时间线。
这里是超越时间、空间的地带, 万事万物都有可能在这里发生。
但余霜不能确定, A时间线的自己, 会不会是她的敌人。
但根据钟霓及A的反应，余霜推测, 在A的时间线里, 她成了混沌代行者。
然而, “余霜”并没有攻击她。
“余霜”静静地打量了一下她，捡起了地上已经关机的终端通讯。
“祂注视着一切, 我们所有的举动都不过是蝼蚁无谓的挣扎。”“余霜”与余霜擦肩而过, 自说自的走向了前方的深黑之处, “不过，祂的目的也很单纯，那就是吞噬一切。”
“祂是永无止境的欲望的象征, 永远也得不到满足的黑洞。”
“放弃吧。”
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余霜的怀里多了一个通讯设备, 余霜打开, 是属于A的。
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 除了最后的“再见”两个字外，还多了几个字。
“向右走。”
“加油。”
余霜讶异望了一眼“余霜”，只见她靠在了A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余霜这才想到一件事情。
在加入调查组之前，她并不认识江谕，如果A时间线的余霜没有加入调查组，那么A不可能拥有她的联系方式。
而且……混乱地带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混沌之初又注视着这一切，A的消息不可能被传达出去。
只有可能……是“余霜”故意给了A她的通讯方式。
在这里，同样具有超越时间空间特性的，恐怕只有天生拥有了混沌之初基因的余霜自己了。
无论A给多少人发了信息，能真正收到消息了，只有余霜。
“向右走”和“加油”，应该是“余霜”给她留下的信息。
在A的时间线里，余霜应该更接近与怪物，但在人类和天灾之间，她还是选择了站在人类一边。
无论她体内的基因有多矛盾，她属于人类的那一半却永远占据着上风。
余霜继续往前走，很快，出现了两道门，余霜选择相信自己，相信第一条时间线的自己，打开了后侧的门。
深黑色的把手被拧开，门后，是一个完全庞大的空豁空间，余霜的异能[广视域]失灵，整片视野重新回归了黑暗的怀抱。
余霜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脚下，是湿黏黏的黑色冻状物，这种冻状物几乎填充了整个空间，让人感觉异常不适。
“哇啊啊啊啊——”一阵刺耳的惨叫打破了平静。
“靠，老子居然没死，老——”
周宇梁的哀嚎生生憋了回去。
深渊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喟叹，仔细听，能感觉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明的呓语。
那呓语并不是人类的语言，它的发音也不来自地球上任何一个语种，但听到它的人却能立即明白它的意思。
“饥饿。”
永恒的饥饿。
只要听到这种可怕的呓语，就能明白，去信仰这样的天灾，妄图从这种天灾身上获得拯救，是多么天真可笑的事情。
哀叹声过后，整片深渊亮起了悠悠的亮光，这光亮是深渊内部的透明黑色胶冻状物质，透过它们最薄弱处的光，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融化在里面的人类的残块。
这可能是混沌之初的消化器官。
随着视野的逐渐扩大，眼前的景象让余霜不禁胆寒。
无边无际的黑。
前方，仿佛一片深黑色的海洋，海洋中沉浮着无数溺死的人类，胶冻状的物质不断滚动着，仿佛在咀嚼，在吞咽。
混沌之初故意让他们看到这一切。
战斗组的其他成员也逐渐来到了深渊的核心。
其中，陈子弛和何青黛的伤都很重，江谕看不出表面的伤，但他背后的银白长发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但好在，治愈系异能者陈岚似乎并无大碍。
混乱地带的路径无迹可寻，会遇到什么全凭运气——亦或者，是都是混沌之初的安排。
陈岚开始用异能者为受伤的队员治疗。
也许是混沌之初特地留出了治愈系异能者，让治愈系异能者为重伤的队员治疗。
这种举动，并非混沌之初仁慈。余霜了解混沌之初永恒而贪婪的天性，就像她基因里属于混沌之初那部分永远无法满足的饥饿感一般。
在余霜眼里，混沌之初的这种行为更像是作为猎手在肆意玩弄快要濒死的猎物。
深黑色海洋的最深处，漂浮着一团色泽更深的云朵状物质。
与周围的黑色液体不同，云朵状物质的四周蔓延出数条树枝状的透明“血管”，黑色海洋里的液体正不断地朝它运输。
这应该就是混沌之初的“核心”了。
刚刚被陈岚治疗了伤势的陈子弛还未恢复多久，便重新开始战斗。
陈子弛给自己灌下了一大口异能回复剂。
[空间隔离]。
异能推开了深黑色的胶状液体，在黑色的海洋中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但，这条道路还未出现多久，胶冻状的液体就有突破隔离屏障的趋势。
陈子弛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接着给自己灌了两口异能激发剂。
异能激发剂比异能恢复剂的效果更猛，但这属于燃烧生命的用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灌了异能激发剂后，陈子弛的异能形成的通路暂时达到了一个稳定的状态。
随后，银白色的异能紧接而上，虽然时间停止对混沌之初没有作用，但用在陈子弛的异能上，可以延长陈子弛目前异能的状态。
异能形成的通路稳定后，何青黛第一个走了上去，她的异能[分解]可以应对所有物理形式的攻击，适合打头阵。
其他的成员紧跟而上，只有余霜留在了原地。
在原先制定的计划中，她是最后的底牌。
混沌之初核心的位置，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祂有超越时间空间的力量，也许就凭人类的力量，永远也无法触及祂分毫。
但战斗组的成员依旧义无反顾。
“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保存体力保持异能。”陈子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极力忍受着五脏六腑燃烧般的痛苦。
“饥饿”。
随着战斗组成员的靠近，本就不平静的海面开始翻涌。
战斗组成员离核心的位置越来越近。
就在“核心”即将进入异能弹攻击范围内的时候，异能隔离屏障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饥饿、饥饿饥饿饥饿……”排山倒海的呓语声响起，像巨人在大地上发出的巨大踩踏声，下一秒，异能屏障彻底碎裂开，战斗组的成员纷纷掉入了深黑色的海洋中。
混沌之初在玩弄他们。
以人类的异能，根本无法撼动祂分毫！
祂在等他们最接近祂的时候，再给予最深的绝望。
猎物一旦落入海里，深黑色的消化液就会开始慢慢将猎物分解。
但是，混沌之初的消化液在一时之间停止了运作。
痛苦、绝望、悲鸣。
一种祂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传递到了祂的意识中，那是无数人类的哀嚎，是无数被祂吞噬的人类痛苦而绝望的情感。
还有很多未消化完全的人类浸泡在祂的消化液之中，但只要祂一进行消化行为，因消化而痛苦的感受就会传递给祂，让祂不得不停止这一行为。
“你做了什么……”
这是一句非常清晰的呓语，余霜立刻就明白了，混沌之初在与她对话。
在屏障碎裂的那一刻，余霜使用了绘画者留给她的因果之笔。
混沌之初很快理解了发生了什么。
“你吞噬了绘画者。”
因果之笔在余霜的身旁舞动，已经落下了好几笔。
以“因”为颜料，绘“果”的画卷。
只要有足够关联的“因”，就能让“果”成真。
“你吞噬了太多人类，他们是你吞噬的‘因’，而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则是我画出的果。”
吞噬的行为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这对永恒饥饿的混沌之初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酷刑。
祂从未感觉到过这种痛苦与绝望。
整片深渊开始颤抖。
黑色的海洋开始剧烈膨胀，扩散。
无数黑色黏腻的触手从海中伸出，想要抓住余霜。
“核心……”
其余的战斗组成员散落在海洋里，江谕银白色的头发被黑色的海水打湿，但因为因果之笔的作用，战斗组的成员暂时没有受到伤害。
剧烈的痛苦干扰了混沌之初的判断，一时间，原本永远无法触及的“核”，变得能够触碰了。
江谕朝核的方向游去。
海水中有很多未消化完全的人类残块，以及骨头，一些锋利部位的断口随着他的游动在他身上划开了口子，深黑色海水侵入伤口中，剧烈的疼痛裹挟了他。
但江谕还是一个劲往核的方向游。
直到……
核漂到了一个他触手可及的部位。
江谕正想引燃秦密博士提供的异能弹——集结了多种破坏性异能的弹药。
但他想投掷异能弹的时候，他的手抓空了。
混沌之初的核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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