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日,乃出嫁女归宁之日,俗称回门。
一大早,忠勇侯府门前就停了好几辆马车,打前头的马车精致非常,后头的几辆马车被压得沉甸甸的,里头装着都是陆老夫人要阮韵知带回娘家的东西。
忠勇侯府这些年得皇上赏赐不断,好东西放在库里起了灰尘也用不完。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送出去,陆老夫人可劲儿地让人收拾,上等的人参鹿茸,御赐的锦缎布匹,统统跟不要钱似的往车里装。
阮家人看到时,惊得合不拢嘴。
饶是柳氏富贵半生也不曾见这么大阵仗,脑子迟钝了片刻,才赶忙招呼人把东西搬下来。随后,便拉着女儿去偏厅说话。
阮韵知一走,陆思蘅有些忐忑。
原因无他,阮韵知的两个兄长阮承斌和阮承佑,以及十岁的弟弟阮承熹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呢。
陆思蘅讪笑:“大舅兄,二舅兄,小舅子,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阮韵知在阮家是最小的女儿,平日里很得两个兄长的宠爱。娶亲那天阮承斌和阮承佑不觉得,可当阮韵知嫁走又突然觉得府上空了好些似的,看陆思蘅便不大顺眼起来。
阮承熹很直接:“小侯爷,你没欺负我阿姐吧?”
陆思蘅心想,哪能呢?就你阿姐那凶悍样儿,她不欺负我就烧高香了。
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不对,他堂堂小侯爷怕什么女人欺负?
遂昂起头道:“你看我像欺负人的样子吗?”
阮承熹点头:“像啊。”
“...........”
阮承佑噗地笑出来,见下马威立得差不多了,他上前就搭上陆思蘅的肩膀。
“走,上次见你驭马之术不错,想来骑射也很擅长,咱们比试比试。”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练武场走。
说是练武场其实就是阮承佑的后院里辟了块空地。他的小院毗邻南边的一处荒地,他索性让人把荒地拾掇出来,弄成了他的练武场,平日里跑马射箭不在话下。
陆思蘅到的时候,不禁讶异,素来听说阮家二公子文武双全,以前不知是怎么个文武双全,来了演武场才发觉刀、枪、剑、斧样样齐全,就连长枪的种类都不下十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武将府邸。
“二舅兄,这些你都会?”
陆思蘅随意抽了把长枪耍了两下,阮承佑看见了,挑眉。
“你曾学过耍枪?”
“并没,”陆思蘅说:“祖母从小不让我学这些,我只是见过别人这么耍。”
见过就会?
阮承佑惊讶,随即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陆思蘅的父亲是赫赫威名的忠勇侯,那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的武将奇才,陆思蘅天生就懂兵器也不稀奇。
“你既然有这般本事,老夫人为何不让你学?”
陆思蘅笑了笑,没回这话,把长枪放回去,说:“不是要比试骑射?来吧,速战速决。”
阮承佑听他这江湖话就好笑,当即招了招手,让人取来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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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阮韵知被一家子女人包围着打量,她羞得脑袋恨不得埋进地上去。
暖阁里,大伯母苏氏,二伯母季氏,母亲柳氏,还有大姐姐阮韵珊,二姐姐阮韵芳都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相问情况,问得阮韵知舌头从未停歇过。末了,大伯母把大姐姐和二姐姐支开,单独问了个直白的问题。
“知知啊,陆......姑爷他待你怎样呀?”
阮韵知点头:“还行吧。”
“还行是怎么个行法?”
“就是还不错,也没惹着我,”
“..........”
“那房事呢?圆房可顺利?”
阮韵知脸上一红,又窘又羞。
她清楚大伯母想问什么,新人成婚极看中圆房之事,若是圆房顺利则表示夫妻一辈子和谐顺遂,若不顺利.........
总之,她是不敢说实话的,只得羞窘地说:“和谐的。”
众人一听,都笑了。
二房季氏合掌笑道:“和谐就好,和谐就好。你大伯母和你母亲这两天都担忧着呢,照我说,陆......女婿其实品性不错,娶了咱们知知又岂会不知道珍惜?”
问完私房话,苏氏和季氏离去。柳氏又跟阮韵知叮嘱了些,惦记着马车上的那些东西要造册入库,于是也去忙了。
阮韵知回到自己的小院,离午时的归宁宴还早,她打算看会儿书。
没多久,阮韵芳寻过来。
“知知,你看什么书?”
阮韵知抬眼,将书壳翻给她看:“在看《长门赋》呢。”
察觉阮韵芳面色些许憔悴,她放下书:“二姐,你没歇好?”
阮韵芳张了张口,点头道:“不瞒知知,我愁得很。”
“愁什么?”
阮韵芳喉咙滚了滚,带着哭腔说:“知知,我命不好,大抵是要配给三皇子了。”
阮韵知震惊:“三皇子?就是长年卧病在榻的那位?”
原来阮韵知出嫁的第二天,就有官媒来阮家说亲,指定说的是大房的姑娘,但大房里有两位姑娘,一位是嫡女阮韵珊,一位是庶女阮韵芳。
大房夫人苏氏一听说说亲的是三皇子,便告知嫡女阮韵珊已经相看好了人家,倒是庶女阮韵芳还未定下。言下之意,是要把阮韵芳送出去。
阮韵芳从小就被苏氏养在膝下,平日里对阮韵芳极好,与嫡女一视同仁。阮韵芳一直觉得在嫡母眼里,自己跟亲生女儿无异,直到出了这桩事,她伤心透了。
再加上要配的是个病得快要死的皇子,两相煎熬下,短短两日便憔悴了许多。
听完阮韵芳的话,阮韵知唏嘘。
尽管大伯母待二姐姐好,可临到事发,她的心还是偏向亲生女儿的。
阮韵芳:“知知,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听说是皇后娘娘指定了的,我估计是逃不掉了。”
皇家说亲,容不得旁人拒绝,先打个招呼回头直接下圣旨的事常有,这些年宗室子弟们都是这么说亲的。之所以看中阮家的姑娘,无外乎觉得阮家风水好,或许娶个阮家的姑娘冲喜能对三皇子的病有好处。
“可三皇子都快要死了,以后我嫁过去了,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思及悲凉处,阮韵芳扑在桌上哭起来。
阮韵知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二姐姐,对于此,她感同身受。嫁男人跟重新投胎一样,嫁得不好,连丢命的也有。
不过........
她突然想起陆思蘅来。当初她得知自己要嫁给陆思蘅,也跟二姐姐一样,觉得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但现在发现,好像也不全然。陆思蘅虽浑了些,好在通情理、肯认错,她住在忠勇侯府跟在自家一样自在快活。
“二姐姐,”她说:“兴许事情没那么糟糕,不若我先帮你打听打听这位三皇子情况,如何?”
阮韵芳抬脸:“知知,无须麻烦你了,三皇子我见过。”
“见过?”
“嗯,两年前我跟母亲和大姐姐去寺院上香,出门采花时忽遇下雨便躲在后院廊下。彼时三皇子被人扶着出门,我们迎面撞见了。我悄悄看了一眼,他脸色发白满目病容,瞧着就是个快要死的样子。”
阮韵知:“那就奇怪了,你说两年前快要死了,可这都两年过去了还支棱着,可见也不是快要死的。”
“..........可我瞧见的就是那样啊。”
“好啦,二姐姐莫难过,待我帮二姐姐打听打听再做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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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阮韵芳离去,阮韵知问婢女:“茗香,陆思蘅呢?去哪了?”
她还想等陆思蘅回来好生问问,他成天在街上混,应当清楚三皇子的事。
茗香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回道:“小姐,姑爷跟二公子在演武场比试呢。”
“比试什么?”
“听说是比试骑射。”
“谁赢了?”
“奴婢这倒没听说,好像旗鼓相当?”
这倒令阮韵知诧异了,陆思蘅居然还能跟他二哥哥旗鼓相当。当即,阮韵知也没心思看书,径直跑去阮承佑的演武场。
到了演武场,老远就听见陆思蘅哎呦哎呦地喊。阮韵知挤进围观的人群当中,就看见她二哥哥拿着长枪正追着陆思蘅打呢。
倒也不是打,阮承佑在后头追,陆思蘅跟只猴子似的在前头跑,每次以为被打着了,陆思蘅却迅速溜了。
“二舅兄你就放过我吧,我真不能跟你学这个。”
“我看你骑马射箭是块好料子,耍枪也很有气势,不学可惜了。来,别躲啊,我教你两招。”
“怎么回事?不是比试骑射吗?”阮韵知逮着个仆人问。
那人道:“三小姐,骑射已经比试完了,这会儿二公子拉着姑爷练长枪呢。”
“.........”
阮韵知无语,她二哥哥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了。
确实如此,比试骑射时,阮承佑就发现陆思蘅是个练武的奇才。后来听说陆思蘅的三脚猫功夫竟然也是他平时自己琢磨的,顿时眼睛一亮,暗想,这样一块好苗子可不能浪费了。
但陆思蘅听说要练长枪,忙不迭摆手,打死也不肯。
“玉不琢不成器,陆思蘅你怕什么?”阮承佑说。
闻言,阮韵知蹙眉,也觉得奇怪。
这两天在忠勇侯府陆思蘅早上起来都会悄悄比划比划,分明是喜欢习武的,为何不愿?
阮承佑眼尖地看见阮韵知站在人群里,眼珠一转,喊道:“知知你来啦!快看二哥哥厉不厉害?二哥哥打得你夫君满地跑呢。”
陆思蘅扭头一看,阮韵知果然站在人群中。
他觉得没面子。
当即也顾不得了,反手抽出武器架上的一支长枪,一个侧空翻,长枪直逼阮承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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