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说到做到,奖牌归你。”
时予沐的比赛在这个早上, 开幕式结束过后就要准备热身。
直到这个时候,心里那个让她放弃的声音依然响亮。她先去工作台那边看了眼信息,弃赛的人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理由五花八门, 而她可以说自己生理期来了,没有任何影响。
借口替自己找好了,就看要不要做这件事。
兜里的手机震动, 是孟绾的来电,接通:“喂?你在哪?”
“我在——”她怕他们知道她这个心思,便改口,“你们在哪?我去找你们。”
“入口的跑道这边, 陈叙浮马上比赛了。”
“好。”
跨栏有两轮比赛,先是预赛,两组中的前四名进入决赛,之后直接分出冠亚季军。学校的赛程排得很紧凑,预赛在十点, 十二点左右就是决赛。
时予沐看见陈叙浮的时候, 他已经换上短裤背心在做准备。平时的他看着很瘦,但没想到他的手臂会有很明显的肌肉线条。
不止手臂,他的腿部肌肉也很好看,不是电视上健身男那种成块的肌肉,很流畅, 肤色偏白,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的,她的耳根已经有点红了。
“他们这组都是体育生吧, 竞争太大了。”身边孟绾搂住时予沐的手臂说。
冯铠东接话:“跨栏本就是体育生的战场,正常。”
“不用担心, 他可是在青训队里待过的,即使是体育生也不是他的对手,冠军肯定是他的。”孙测信誓旦旦。
但事情总会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是会出问题。
随着发令枪响,高度集中的一群人往前冲。不愧都是受过训练的体育生,反应速度几乎同步,但在对比之下能看出陈叙浮占了微弱的优势。
他比其他人更快迈步越过栅栏,也是最快落地的人,但很快就被别人超过,从此刻开始处于劣势。
不知道是不是状态不太好,能看出他跑得很吃力,到后面差点摔倒,又不顾一切尽全力奔向终点。
最后只拿到第四名的成绩,勉强进入决赛。
“才第四,竞争这么强的吗。”冯铠东在旁边说。
孙测肯定地说:“他只是在控分,能进入决赛就行,名次不重要。”
“但他好像没那么轻松吧,他受伤了?”
陈叙浮在冲线后很快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腿,大喘气调整许久,才一瘸一拐地回到跑到外坐下。
这边四人赶紧跑过去。
“受伤了?崴脚?还是咋了?你膝盖没事吧?!”孙测急得想将他拎起来里里外外检查个遍。
“磕到了,没事。”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右腿几乎抬不起来,额头的汗疯狂往外冒。
他在经过第一个栅栏时就失误,腿抬得太低,直直撞向那根铁管,偏偏还是在旧疾的位置。所幸没有影响比赛结果,就是疼,遭罪。
“我去找老师拿药。”孙测飞速离开。
很快医护人员带着医药箱过来,膝盖红肿了一大片,还明显可见有道疤,是之前受伤留下的,记载着曾经的不易。
学校只能做简单的处理,喷过药后交代:“暂时先别有剧烈运动,能坐着尽量坐着。”
“完了完了完了,校运会刚开始,咱班就损失一员大将。”冯铠东说,“你等会决赛怎么办?能跑吗?”
“能。”陈叙浮没犹豫,站起身过去签下自己的名字。
旁边人还在劝:“你要不先歇一会,实在不行就别跑了。”
他没听,偶尔才回一句:“残不了。”
孙测还有比赛,其他人都过去看了,时予沐半个小时后也到她比赛的时间,便坐着发会呆。就在陈叙浮身后一个台阶,时不时看着正跟其他人聊天的他。
受伤了还坚持比赛,要是她肯定直接放弃了。
好像有些人就是有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不怕失败。
再看向一瘸一拐地挪去买水的陈叙浮。
恍然——不,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一种信念,煅炼而成的。
迅速跑下台阶,到陈叙浮面前:“你坐下休息吧,我去给你买。”
不过五分钟,她带着瓶冰水回到陈叙浮面前,这次坐在他身边,晃了晃双腿。
陈叙浮先说:“这么积极?担心我受伤后没法给你带奖牌啊?”
“对啊,毕竟我没拿过奖牌,这可是我的第一块。”时予沐说。
陈叙浮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大口大口往下灌,他肺活量大,就这么喝了将近半瓶。拧上瓶盖,才说:“你还不去准备?”
“我要去的。”时予沐咬重语气,是在给自己强调,“我得去换衣服,然后热身,然后比赛。”
“你去吧,加油。”陈叙浮双腿微微岔开,双手搭着摆弄矿泉水瓶,“我在这里看着你。”
“好。”
终于不再有退缩的念头,她起身前往工作台,签名、拉伸。
广播通知女子跨栏选手做好准备,听见这个提醒,原本还算平稳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心脏控制不住狂跳。
孟绾他们过来找她,拿着不知哪来的手拍玩具,挤到最前排喊着她的名字。
……谢谢,更紧张了。
“真丢人。”孟绾扶额,“我都让你们别把这些带过来了。”
“咋了,我得让插班生感受到我们的爱。”孙测说。
孟绾呛他:“建议你等下把这一套用在陈叙浮身上,就看他会不会把你揉成一团当球踢。”
这些小玩意是他们在校门口买的,今天有很多人在那摆摊卖气球,15块钱一个,孟绾没买,冯铠东买了两个,一个送给她。
孙测则买些奇怪的东西,手拍是其中之一,还买了个充气锤子,见谁就敲一敲。
那边参加比赛的人踏入跑道。
时予沐控制不住发抖,将注意力集中在发令枪上。
随着一声令下,她尽力向前冲,顺利越过第一个栅栏、第二个。这一刻脑子里其他事情都消失,只记得陈叙浮同她说过的技巧,身体不能歪,再累都要保持平衡。她甚至看不见身边其他人的成绩,死咬着牙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短短百米距离,她已经快撑不住了,似乎有股血在自己喉咙口,心跳得剧烈,只依靠本能持续迈步。顾不上身边多少人冲线,她尽力向前,直到越过最后那条白线。
结束了。
放慢脚步,她大口呼吸,周围天旋地转,什么声音都捕捉不到。
余光看见有道人影朝自己扑来,她顾不上其他,伸手抱住那人。
“啊啊啊你好棒,你做到了。”有个声音近在咫尺,身体也被拉扯着被迫雀跃。
“你知道你排第几吗!八个人里排第五!没有垫底!”
谁?谁在说话?
时予沐懵懵的,眼前画面才回归,看见比她还高兴的孟绾。
她喘着气问:“是不是要排前四才能进入下一轮?”
孟绾的笑僵住:“好像是。”
就差一名。
时予沐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不然我还得再跑一轮。”
孟绾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一队里有四个体育生,除去她们的话,你应该排第一!”
啊,真的吗?
原来她也不是不能得第一。
这次的她简直累懵了,许久后才看向自己跑过的路,她才撞倒了一个栅栏,比想象中的自己棒多了。
想到这,她不禁看向台阶上,那里空无一人,她的心沉了下去,又在回头时看见来到终点处的陈叙浮。
朝他走过去,再剧烈的喘气也不影响她说话:“我跑完了,就等你的奖牌了。”
“好,等我。”陈叙浮插着兜,站得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他的膝盖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走路姿势恢复正常,只是毕竟受过伤,他更加重视,在上场前紧紧佩戴上护膝。
时予沐送他去检录,像个前辈一样叮嘱:“你别太紧张啊。”
后者丢了句:“瞧不起谁?”
时予沐:……
她就多余说这句话。
他换了套衣服,白色背心与红色短裤,正午最炽热的阳光将他照得熠熠生辉,在人群里一眼能锁定。
时予沐注意到围观的人变多了。
孙测告诉她:“早上有人直播了我们开幕式,陈叙浮讲话那段视频传到网上去了,现在初中部那些弟弟妹妹都过来看他。”
时予沐忽然想问:“他初中会不会也这么受欢迎?”
“当然。”孙测一脸‘这还用得着说’的表情,“长得帅,又优秀,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太受欢迎,不是件好事。
譬如此刻,一群学生堵在跑道两旁,已经影响了比赛选手的路线,在广播的再三提醒下仍然没能维持秩序,被迫将比赛时间往后推迟。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见哪位明星。
只是明星见不到,但陈叙浮可以。
学校领导专程过来教育这群人,又在旁边拉起两道警戒线,才能勉强控制住。
一来二去,顶着大太阳,影响的是选手的心态。
广播开始播报名字;
“六号跑道,高一6班,陈叙浮。”
旁边传来一声声尖叫,他面无表情,高举着手,微微一摆示意。
尖叫声更剧烈了。
双手点地,脚尖向后踩助跑器。
枪声响起。
少年如飓风般冲出去,迎着风,踏过每声尖叫,稳稳迈腿跨越,周围有人摔倒、有人绊倒栅栏,这些都与他无关,连腿伤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决赛共八个人,六名体育生,陈叙浮无惧,始终保持领先,频率快到可怖。
少年成功冲线,漂亮的红绸带随风环绕在他胸前,他肆意张开双手,纵情享受迎面而来的欢呼。
连时予沐也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心跳有多快,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以为他没办法上场,但他还是执着得突破束缚自己膝盖的枷锁,给了自己张狂的、漂亮的交代。
她想起了那句话: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大。
陈叙浮将落在身上的绸带扯掉,整齐叠好放在工作台上,偏头看了眼成绩。
竟然找回了那年的状态。
难得啊,好久没有了。
伸手抽了条毛巾盖在脖子处,抬头才发现围观的人。
未加理会,走向也在寻找他的那群人身边,这一刻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
孙测一把搂过他:“可以啊,竟然拿了第一。”
“运气好。”陈叙浮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他流了汗,不想脏了他。
这话可就让人不乐意了:“你这就是在凡尔赛了,我要是有你这个水平我天天吹。”
“所以你不会成为他。”冯铠东在旁边补刀。
“你想死是不是?”孙测挥起他的充气锤。
即使这边几人在玩,围观很多人依然将注意力投向他,时予沐隐约察觉到几束打量的视线,让她不舒服,回头一看确实有人正抱着胸看她。
“是不是马上到颁奖的时间了?”孙测问。
“现在是休息时间,颁奖在下午。”陈叙浮回答。
冯铠东搭腔:“又不是你获奖,你那么着急干嘛?”
“我想看看学校的金牌,我还没看过呢。”
陈叙浮才想起他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你铅球结果怎样?”
“别说了,那么多人去帮他加油,结果他连入围都达不到。”冯铠东无情捧腹嘲笑。
孙测并不介意他的反应,依然是憨憨地摸了摸脖子:“我没握紧,脱手了。”
“不是有两次机会吗?”时予沐好奇问。
“两次都脱手了。”
“……”
“看出来了,你完全没有运动的天赋。”冯铠东说,“连插班生都有名次,你连榜单都够不上。”
这句话在时予沐听来是夸赞,她本来就比他们更差些,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但陈叙浮还是纠正他的措辞:“不是‘连她都有名次’,她很努力,有名次不奇怪。”
冯铠东立刻说:“对,是他不努力。”
时予沐腼腆地笑了笑。
这个点的食堂围满了人,不止有本校学生,连隔壁学校也有不少人过来凑热闹。不过再多的人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兴致,孙测来之前就想好要吃鸡排饭,而后坚定地直冲目的地,陈叙浮刚跑完步,只更想吃点汤汤水水,便留在距离最近的食堂。
时予沐也想吃点清淡的,想了想还是随着他留下。
“螺狮粉吃不吃?”陈叙浮又买了两瓶水,一瓶常温的递给时予沐。
时予沐伸手:“不吃,听说很臭。”
“之前吃过?”
“没有,但是大家都这么说。”
话题就此结束,陈叙浮到螺狮粉的窗口排队,时予沐则去买花甲面,这边人很多,等排到她的时候陈叙浮已经买好东西坐下吃饭了。
她端着面过去坐在他对面,桌上有一套没用过的筷子汤匙,放在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上。
“谢谢。”她埋头吃。
他们没少一起吃饭,平时跟孙测他们在一起时叽叽喳喳的,永远不缺话聊,但只要他俩没在氛围就很安静,偶尔在尴尬的时候还需要时予沐找话题。
但她很不会主动,找的话题总是很没有逻辑,譬如现在说的是:“你为什么会喜欢吃螺狮粉?”
“为什么不能喜欢?”陈叙浮丢了句反问。
“因为大家都说很臭。”
“只是闻起来奇怪,跟味道没有关系。”
“闻着都不好吃了,食物还怎么能好吃?”
“你没试过,怎么确定?”
时予沐有时候挺死脑筋的,小时候爸爸妈妈就告诉她要听话,大人说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她确实很听话,从而没犯过什么错,以至于她一直将这句话封为准则,时常忘记自己是能够思考的。
她至今都很相信别人,小学老师经常告诫学生不能随意游泳,于是她连游泳池都不愿意下;初中时班里有女生跟她说另一个人的坏话,她就始终认为那个人非常差;就连吃的口味也要听别人的,有人说这个好吃,她就试试,有人说难吃,她就不肯吃。
不过陈叙浮的问题确实问倒她了,没试过的东西怎么确定?仅凭别人一句话?但别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那是什么味道啊?”她突然好奇起来。
陈叙浮没告诉她:“下次你自己试过就知道了。”
“噢。”时予沐默默吸着自己的面条,再看着对面那碗螺狮粉,虽然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这个卖相真的香,配料很多,粉条吸满汤汁……
她又问:“你是不是不会被别人的说法影响?”
“一般不会,但有些会参考。”陈叙浮说。
“感觉你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不一样,如果没有人告诉我要做什么,我就什么都不会做了,虽然别人让我做的我还是做不好。”
陈叙浮咬断面条,嚼了嚼,看向她。
“真的很羡慕你们,我是那种什么都做不好的,可能是智商有问题。”这碗面里像是加了酒精,一闻到人就开始感性,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晖中不接智商有问题的学生。”陈叙浮将桌上的纸巾拿过来,往反着叠而后擦了擦嘴唇。
“……我只是抒情一下。”
“你看你都知道自己智商没问题了,还在意什么?”
“好吧,但我的意思是,我也要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陈叙浮不喜欢在吃东西的同时说话,一碗热气腾腾的粉就这么被他晾在一边。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瓦尔登湖》。”
时予沐摇摇头。
“里面有一句话,是说:能从一个圆心画出多少条半径,就有多少种生活方式[1]。”
“无数条。”时予沐下意识回答,才后知后觉他问的不是数学问题。
“嗯哼。”陈叙浮耸肩,“这句话可以适用很多场景,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不一定是适合你的方式,所以不要成为别人。放在你自己身上,就是让你找到适合你的,生活方式也是、兴趣爱好也是。”
陈叙浮盯着她那双闪动的眼睛。人生的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过程会发生变故,重要的是在现阶段找到最和谐的生活方式。这是他在养父母去世后最大的感受。
但其实他也不明白什么才最适合自己。
就这,还给她什么建议。
“先吃饭吧。”他自嘲地低头,将螺狮粉挪回来。
时予沐双手捧着碗,像是还在消化这番话,倏然一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陈叙浮一顿,抬头,对上她单纯真诚的眼。
……
下午两点,男子跨栏比赛的颁奖开始。
这个时间初中部还没开始上课,那些学生利用最后十几分钟时间守在颁奖台前,孜孜不倦地欣赏那个傲气的少年。
洪亮的广播声环绕在操场,扩散至整个校园。
“男子110米跨栏金牌得主——”
“高一6班,陈叙浮。”
“啊啊啊陈叙浮你帅惨了!”孙测在旁边充当气氛组,忘我地喊着。
孟绾默默扯住时予沐的衣角,两人往旁边站,假装不认识他。
冯铠东扶额,也背过身。
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陈叙浮更不用说,腰板绷得很直,眼神控制着不对上孙测。弯腰,领花束,脖子上多了个金牌,周围欢呼更浓烈。
想起自己拿到的第一块金牌是在五岁,当时练的是攀岩,参加全省的攀岩比赛,却以一秒的差距错失冠军。身为季军的他与冠军一起接受采访,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冠军身上,回家后一直哭,是养他的父母亲手做了块金牌给他,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被人看见的。
后面他拿到了很多金牌,如愿地享受到注目,但比起这些,他似乎更期待看见父母眼中自豪的光。可惜再也看不到,冠军也就失去了意义。
仪式结束,踏着台阶往下,侧边是几束同样自豪的炽热视线。
“时予沐。”他站在她面前,掌心张开,被他握得发烫的金牌顺着往下落,反射的光在少女脸颊摇晃。
“说到做到,奖牌归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时予沐双手捧过,这可是她的第一块奖牌,格外珍惜。
少年插看向顶上的阳光,被云层遮挡了部分,但还是倔强得往外射,映出自豪的光。
插兜,稍稍勾唇,笑得不羁:“下一块就要靠你自己拿到了。”
(工/众/号//温/序//小/札)
第13章 “行行好吧班长。”
校运会持续两天, 陈叙浮参加了好几个项目,身影协同无数目光在校内穿梭,说不清是他比较忙还是看着他的人比较忙。
至于时予沐, 比赛完成后就没有她的事了, 与孟绾一起散散步拍拍照。
两天下来,手机储存容量都满了。
“帮我俩拍几张照片。”冯铠东呼唤时予沐,他正站在孟绾旁边, 两人手上都绑着气球。
孟绾一脸嫌弃:“跟你有什么好拍的?”
“为了给你留个念想,让你以后多看看这么帅的我。”冯铠东笑呵呵的。
时予沐调整了个角度,让画面里只剩下这两人,口中喊着“3, 2,1——”摁下快门。
最后半秒钟,冯铠东悄悄在孟绾头上比划了个牛角。
“冯!铠!东!”看见图片的孟绾气得伸腿踹他。
“多可爱,你原来这么傻。”冯铠东一直笑,“插班生你拍照技术不错啊。”
“就是人不行。”孟绾说, “别发给我, 我不要。”
后面时予沐还是将图片发给她了,夹在一堆她们的合照中。她原以为孟绾没有保存,但在多年后——大学毕业时,那会她们已经没再跟冯铠东保持联系了,有次她在孟绾家发现她把照片洗了下来, 就夹在某本书里。
校运会这两天里,时予沐与陈叙浮也有了第一张合影。
是孙测提出要每两个人单独拍照,他俩最活跃, 拉着每个人拍了一圈,最后才轮到时予沐与陈叙浮。
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旧手机的像素差,再加上拍照的人没技术,导致一张图片上都是噪点。
拍下照片的刹那,时予沐乖巧站着比剪刀手,陈叙浮依旧懒散,不知是等得不耐烦还是怎样,他有隐隐走动的动作,在模糊的图片中依稀找到视角焦点,是在她身上。
充斥着巧合与炽情,校运会落幕。
六班这次成绩非常好,总排名是平行班的第一,再算上体育班成绩的话,勉强能超过一两个班级。
葛元循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多次表扬班里的两个功臣:班长与体委,还自发买了小礼品送给他们。
孙测掌握一手消息:“听说老葛跟隔壁班老师打赌,如果我们能赢过体育班,对面要请客的。”
“原来老师也这么幼稚。”时予沐说。
“毕竟他三十多岁还没女朋友,肯定很无聊。”
学校有面公告栏,每次活动过后都会在上边粘贴排名,与考试成绩摆在一起。
陈叙浮在榜首,他参加的比赛多,总分算下来比体育班的学生还要高,也成了晖中第一个超越体育生的人。
“陈叙浮在这边排第一,结果在成绩上是垫底,简直是公开处刑。”这是孙测在看到公告栏后的最大感受。
旁边还围了好几人,时而看看表格,时而看看本人,似有粉红泡泡蔓延。
——校运会结束后,陈叙浮几乎成了全校的焦点。
孙测小声嘀咕:“怎么大家只注意到校运会成绩。”
“因为他帅啊。”冯铠东说,“考试第一总会换人,但陈叙浮不一样,他参加的永远会是第一。”
期中考试排名全年级第一的孟绾:?
“考试第一也不会换人。”她强调。
“因为帅就喜欢一个人也太表面了,重要的明明是内在。”孙测有心事,莫名感慨。
冯铠东补刀:“帅的才会有人才会想了解内在,丑的没人理。”
孙测气鼓鼓的,不想跟他说,快步从他们面前穿过。
孟绾察觉到异样,询问冯铠东:“孙测今天怎么怪怪的,平时不是最仰慕他的陈哥?”
“他啊,加了个女生,结果发现那女生喜欢陈叙浮。”冯铠东摇摇头,“心里不舒服呗。”
孟绾噗嗤笑出声:“那不奇怪,喜欢陈叙浮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又没谈恋爱,管得了她喜欢谁?”
冯铠东耸肩。孙测是在校运会那天加的女生微信,是女生主动找的他,没聊几句他就对人家产生好感。却有次发现那女生朋友圈发了陈叙浮的图片,越想越不对劲才让冯铠东用小号加她,这么一来不得了——女生朋友圈里全是陈叙浮,只是屏蔽了他。
膈应是真的膈应,聊天里那么暧昧,结果原来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友情有时候脆弱得很,这事在孙测心头是一根刺,见到陈叙浮时总会不自觉想他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天赋强了点家境好了点又什么都会嘛,明明他也不差,至少……体型上就比陈叙浮壮,成绩还比他高——了那么几分!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想挑出陈叙浮身上的缺点。
当时的他还不懂得怎么控制脾气,碰到事儿很容易挂脸,有时明明无心但说出的话总会变味。
譬如在看手机时会说:“学校表白墙上怎么全是陈叙浮,这也太夸张了,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
譬如在陈叙浮拒绝一起吃饭的提议时,他说:“他怎么又装起来了,独来独往更能让女生注意到他呗。”
还有在升旗仪式开始前催促排队,他会不耐烦:“知道了,怎么不去催女生啊,就知道拿我们开刀。”
“……”
陈叙浮这段时间情绪也不好。
运动会过后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那天晚上他的Q.Q收到几十条好友申请消息,他没通过,但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消息弹出:谁谁谁通过年级群聊私信他,Q.Q空间访客99+,留言板也多了很多信息,还总有人打电话给他,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电话号码。
回到学校后愈发不可收拾,每到课间六班门口总会出现一批人,即使他没在班里,站在走廊吹风,这个消息总会传遍每个班级,随后也围在走廊里看着他。
他嫌烦,将Q.Q空间改为仅自己可见,并且清除了发布过的所有东西,添加好友等设置为禁止添加。
一下课就将校服外套盖在脸上,背对着窗户的方向趴着睡觉。
于是在孙测这种明里暗里的讽刺下,他终于受不了,摔桌说了句:“你爱在这就在这,不爱在这就滚。”
孙测先是一愣,而后气冲上头,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这次陈叙浮没有依着他,两人发生争执,被其他人拉着才勉强平静下来。
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冯铠东坐在孟绾前面摆弄她的文具,忽然说道。
那俩人闹矛盾,最憋屈的人是他。
他都不知道该跟谁玩,跟孙测打闹吧又怕陈叙浮不高兴,跟陈叙浮说话吧又怕孙测翻他白眼,在班里这样,在寝室里这样。导致他只能跟俩女生在一起,她们是他唯一的倾诉空间。
“为了友谊,我们得想个办法。”冯铠东义愤填膺。
孟绾写错了一道题,抬头看见打扰他的人,将所有怨气聚积成眼刀丢给他。
冯铠东没发现,提议道:“你们今天大课间都别去跑操了,去后山,我有事情跟你们商量。”
“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回到你的座位上。”孟绾咬牙切齿,是他影响了她的做题状态。
“兄弟关系都成这样了,你还怎么有心思做题。”冯铠东看着她桌上的书本,忽然心生一计,“就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所以我才要来打扰你学习,只要他们关系和好,我就再也不来烦你了,所以你应该先跟我们一起处理这件事。”
孟绾很想把手里的笔扔过去砸他,但忍住了——两块钱一只的笔,他不配。
“走吧走吧,最近天气那么闷,都别去跑操了。”
学校每周二跟周四早晨都要跑操,时予沐是最不愿意违规的人,在大夏天里顶着烈日本分完成任务——这是之前。至于后面为什么开始违规,那要追溯到那次孙测大闹点心铺。人一旦开始挑战规则,就忍不住了。
在此之前,她逃过两次跑操,第一次良心非常不安,第二次就跑得光明正大了。学校老师在这些事情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热天的确实没必要在室外晒着,只要没有领导检查正常都任由他们闹。
第二节下课钟敲响,巡逻的教师过来组织学生排队去操场,时予沐装模做样混在人群中,准备找准机会离开大部队。
冯铠东与孟绾在楼梯口的时候已经溜走了,时予沐错过那个时机,只能先下楼,准备开跑时发现有只手摁住她的大臂。
“今天要点名。”陈叙浮看着她,颇有些大公无私的气概。
“我到没到不是班长您一句话吗?”时予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在违规这件事上她已经很熟悉了。
可惜陈叙浮油盐不入:“你跑了,就是人没到。”
“你行行好吧,别记我名字。”时予沐盯着他,双手合十,表现出一副诚恳的模样,“班长!”
“……”
“就这么一次,就一次!”时予沐同他商量,“帮帮忙!”
“……下不为例。”陈叙浮深吐出一口气。
“好!”时予沐刚想走,又想起已经离开了的两人,“对了,还有孟绾跟冯铠东,你也别把他们记上。”说完撒腿就跑,她知道陈叙浮没有拒绝就等于答应。
……得寸进尺。
今天有领导检查,好消息是不算严格,点个名就可以,坏消息是领导记住冯铠东跟孙测,专门过来看这两人在不在。
陈叙浮保不了他们,但还是越过了两个女生的名字。
另一头,时予沐匆匆跑到学校后山,运动量甚至比跑操还要大。
冯铠东与孟绾已经找了个地方边吃零食边聊天,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悠闲自在。
孟绾朝她招手:“你被班长抓到了?”
“嗯,不过我都跟他说了。”时予沐没有秋千坐,只能屈腿坐在他们面前的小板凳上,“你们说到哪了?”
“我在骂孙测有病。”孟绾说,“我要是陈叙浮也不想理他。”
“他人就那样,嘴欠但是没有恶意,也不是不可原谅吧。”
“希望你明白,首先是心里想的才会说出来,他打心里就在歧视陈叙浮了,你还觉得他无辜?”
“我哪有觉得他无辜?但朋友之间有摩擦也正常吧?”
“有些朋友不要也罢。”
怎么这两人也吵起来了。
时予沐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他们:“我也觉得是孙测的问题,他没有道歉吗?”
“这倒没有,但他最近也不开心,好心劝说一下,应该会道歉。”冯铠东说。
孟绾冷笑:“只要陈叙浮态度一软,他立刻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你信不信?”
时予沐赶在冯铠东反驳前说话:“那不然先跟他聊一聊?”
“我尝试过将他们两人约出来,但他们根本不理我。”冯铠东才是最无辜的,“我跟孙测是同桌,现在陈叙浮连我都不爱搭理。”
“你还站在他那边,人家愿意搭理你才怪。”孟绾继续呛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站队了?”冯铠东反驳。
时予沐头都要大了。那边友谊都快破裂,这边又开始掐架,她又要思考对策,又要拉住这两人,真希望此刻能有人来帮她。
“那咋办。”她麻木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分开行动呗,我去做孙测的思想工作,你俩负责将陈叙浮带出来。”冯铠东说。
“我不干。”孟绾手环臂,表情上写满了对孙测的不屑。
她最讨厌这种被刺朋友的事情,初中的时候交了个朋友,两人无话不谈,却在某天发现那个人一直在背地里取笑她的家境,说她住在破旧的农村房,说她妈妈是清洁工,说她学习的桌子上只有一盏小台灯。从那时开始,她就坚信不会有多么坚固的友情。
“那我去找他吧。”时予沐怕他俩又吵起来,赶紧出声。
上课铃声解救了这仨人,回教室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应该怎么跟陈叙浮说,他是很坚定的人,与她相反,那她要怎么将他拉出去。
结果在教室门口撞见了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葛元循。
葛元循瞥了她一眼,眼神带着严厉,吓得她把所有事情抛到脑后。
难道他们还是被记名了?
“一周统共这么几次跑操,还总有学生不参加。”葛元循算账,“没参加跑操的同学自觉到我办公室来。”
孟绾与时予沐对视一眼。
看吧,我就说友情都是塑料的。
刚准备起身自首。
“冯铠东,孙测,出来。”
说完,葛元循拂袖离去。
……没有她们?
孟绾幸灾乐祸。
敢情只有男生之间的友情才是塑料的。
……
冯铠东与时予沐对了暗号,下午放学后在学校门口集合。怕他们不同意,还喊上班里其他男生。
为了这事,时予沐想了一天。
她实在不会干这种事,想到最后也只有一个很拙劣的理由。
“陈叙浮。”讲台上老师刚离开,她便抱着课本跑到后排,生怕人跑了。
“你刚才听课了吗,这道题我没听懂。”
“……”陈叙浮一脸‘我到是要看看你想干什么’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级第一就坐在你旁边。”他说,倒是不急着离开,慢悠悠摁着手中圆珠笔。
孟绾恰好从她身边路过,探头看了眼,又直接越过,眼前冯铠东准备离开教室,还朝她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说得太高深了,我没听懂。”
“倒数第二问倒数第一,我敢回答你敢信?”
“所以啊,只要你能学会,那我也一定能。”
“……”
陈叙浮还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认真看了眼。
是数学函数题,一般是试卷的最后一道题。
“……放弃吧,学不会的。”
“怎么能放弃呢,至少先试一试,它看起来不难,题目就两行字。”时予沐倔强得指了指。
陈叙浮却将书往回推:“我有两件事是绝对不碰的,一是毒品,二是数学。”
“……”这方法行不通。
而陈叙浮早已看穿她的把戏,身子往后,靠着后面的桌子:“有话直说吧,没必要这么折磨你我。”
时予沐撅了撅嘴,心想自己想了一个下午的理由怎么就这么失败。
还是说:“没啥事,就是想报答你为我解题的恩情,一起出去吃顿饭呗。”
“就你跟我?”
“emmm……”时予沐回避眼神,刻意拖长整个音,看似是在肯定,其实是没回答。
陈叙浮转了转笔:“你请客?”
“嗯哼……”她还是一样的态度。
“不去。”陈叙浮答得决绝。
“为什么啊?”
“我不跟谎话精出去。”
时予沐咬咬牙,在心里将这个人数落了个遍。
“也不只是你跟我,还有孟绾、冯铠东、马学贤他们……”
“那也不去。”
陈叙浮心想这几人是真傻,整个下午冯铠东在劝说孙测的声音已经传到他这来了,孙测始终表现得不情不愿,当事人都没有和解的意思,那别人的调停还有什么用?
“你给我个理由。”
“要去办公室,老葛有事找我。”
“我等你。”
“你信不信我把你早上没去跑操的事告诉他?”
“那我更要等你了。”
“随你便。”
陈叙浮似乎有点脾气,将圆珠笔往桌上一丢,单手拎起挂在桌子旁边的书包往外走。
后方时予沐有点懵,意识到自己惹他生气了。是她太咄咄逼人了,或许他真的不想出去,那她再坚持就成了困扰了。
还是算了吧。
前面的陈叙浮稍微偏头。
她没跟上来。这就放弃了?还是在他这受了委屈?他刚才的态度好像有点差,早知道不应该丢了那支笔,如果真的伤到她那要怎么办?
想着,他放慢脚步。
还是没看见她的身影。
干脆停下等待。
人还是没出来。
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转身回到班里,撞上垂着头缓慢从教室内挪出来的人。
“不是说等我?”陈叙浮扯着书包带子往肩膀一挎,努力表现出还在生气的样子。
“不等了。”时予沐丧气得说,“是我在不了解你意愿的前提下企图让你出去,毕竟是你们男生之间的事情,我不该参活的,以后也不会了,不好意思。”
“……”
这番话一下子撩起陈叙浮那久违的愧疚心。
“没说不出去。”他将书包拉下来,塞进她的怀里,“在办公室门口等我。”
(工/众/号/温/序/小/札)
第14章 “明明是你一厢情愿。”
时予沐一直没想明白陈叙浮是怎么突然变脸的。
但是不管, 他答应出去就是好事,至少说明他有和解的意思。
抱着他的书包靠墙站,给冯铠东发了条消息报喜, 顺道询问他那边的情况。
冯铠东说:【打了一顿, 现在他听话了。】
把一向最相信别人的话的时予沐吓到了:【啊?你们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视野里出现两道身影,看清来人, 她条件反射般将手机揣回兜里,背脊挺直乖巧喊了句:“老师好!”
陈叙浮随着出现,就在葛元循身边,不同于时予沐的拘谨, 他与葛元循的关系更像是兄弟。
葛元循看看她,再看看陈叙浮,倏然沉思,告诉陈叙浮:“你是班长,得有分寸。”
陈叙浮:“怎么了?”
“学校不允许早恋, 你们关系再好也得有分寸, 特别注意别被抓到。”
陈叙浮:……
时予沐:……
葛元循携带唇角残留的耐人寻味的笑离开,时予沐与陈叙浮跟在他后头,步伐很慢,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时予沐边走边嘀咕:“难怪孙测总说班主任神神叨叨的。”
意识到自己提到不该提的人,她默默闭嘴, 将书包抱得更紧。
陈叙浮没应她,只伸手示意。
“干什么?”
“书包。”
“噢。”时予沐还给他,“你应该不会跑了吧?”
“不一定。”
于是时予沐扯住他往下垂的书包带子, 在指尖转了好几圈,紧紧圈在拳头里。
陈叙浮瞥了眼:“这么做的意义是?”
“遛狗。”
“?”
时予沐说完, 自己先把自己逗笑了,对上陈叙浮那莫名其妙的眼神,还要憋着。
说正事:“我听说你俩的事了,实话说我觉得孙测是真的过分,要是我也会很生气。但如果因此失去了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也不会开心。”
“所以你希望我跟他道歉?”陈叙浮反问。
“我没有啊!”时予沐表明立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等会如果孙测态度不好,我支持你继续跟他冷战。”
“走吧。”
约定见面的位置在校门口,隔着大老远就能看见冯铠东那东张西望的脸,见到她顺利将人带过来,总算松了口气。
“下午好。”冯铠东突然变得拘谨,唇边陪着笑,但发现没人理他,又将孙测拉过来。
后者表情还写着别扭,略有些不情不愿,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冯铠东气得狠拍了下他的脑袋,摁着他的脖子强迫他鞠躬。
“陈叙浮,这小子知道错了,跟你道个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就原谅他呗。”
“我……呃。”孙测被冯铠东控制着,完全任人宰割。
“你最好别说除了道歉外的其他话。”冯铠东警告。
明眼人都看得出孙测并非真心道歉,陈叙浮不喜欢强求别人,瞥向时予沐。看吧,他就这个态度,这下怪不得他了。
见他想走,冯铠东赶忙拽住他,又用膝盖顶了孙测一脚。
孙测满脸都写着憋屈,才说:“我,我错了,以后不说你就是了。”
让他道歉比杀了他还难。
其实这几天他挺后悔的,就为了一个女生跟兄弟闹掰,至于吗?但他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对不起’三个字愣是说不出口。
他也不是没试过和好,会在寝室里悄悄把陈叙浮歪倒了的洗漱瓶子扶正,会在晾衣服的时候专门为他腾出一块空地,还会在出门买饮料的时候用余光瞥着他问句要不要。但是他一次都没有搭理过他!
主动过了却没得到回应,他就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好啦,冷战到此为止。”时予沐不自觉拉了拉陈叙浮的袖口,担心他还在生气。
陈叙浮没理会孙测,径直走到旁边同别人说几句话。
“我真受不了你。”冯铠东还在气头上,拿孙测撒气。
孙测真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鼓着脸,壮实的身子几乎缩成小小一团。
事实证明他们的友谊吵不散,但毕竟刚重归旧好,两人关系还是没能迅速回到最初。
孙测接收到冯铠东的暗示,不知从哪拿了包辣条,讨好似的走到陈叙浮身边,伸手递给他。
陈叙浮没搭理,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
孙测讪讪,正准备收回手。
这边冯铠东见状,立刻大喊:“喂,陈叙浮,插班生说她想吃辣条。”
“……”
陈叙浮瞥了冯铠东一眼,抬手抄走孙测拿的东西,伸手丢给时予沐。
时予沐在状况外,条件反射地接住,奇怪地回头,只看见满脸坏笑的冯铠东。
此刻她在孟绾身边,这个原本强硬地说不干的人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她双腿岔开直接坐在泥地上,纯白的T恤被蹭上灰也懒得管。手中拿着本书,是英语词典。
“你怎么过来了?”时予沐不想弄脏校服,只能蹲着。
“被他拉过来的,听他们说还有人要过来。”
“谁啊?”
“不认识,马学贤带过来的,是个女生。”
孟绾本打算回寝室,可惜半路被冯铠东劫持下来。晚上的聚餐多了几个男生,如果只有时予沐一个女生在的话她肯定不自在,况且那边还要多带一个女生过来,有她在更好帮衬些。
她在这种事情上耳根子是真的软,于是出现在这里。
那头马学贤总算将人带过来,女生跟在他身后,眼神里透着委婉与拘谨,但气质很好,正常大小的校服对她来说很宽松,嘴角始终挂着笑。
有点眼熟来着。
“你们好呀,我叫云玖,是舞蹈班的。”女生挥挥手自我介绍,她的手修长,手腕白皙,好像每处地方都很完美。
那侧孙测意识到什么,瞬间忘却与陈叙浮的矛盾,疯狂用眼神暗示其他人。
有几个男生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云玖的身上,热情地来到她身边同她说话。云玖一边回应,同时放慢步伐,与两个女生走在一起。
主动与时予沐搭话:“你们都是六班的吗?我应该见过你们。”
时予沐刚张嘴,就被旁边的男生抢先:“对,我们这群人都同班,你们舞蹈班是在后面那栋教学楼上课的吧?”
“是呀,不过我很羡慕你们那边,离小卖部很近。”
“那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让我帮你买。”
时予沐与孟绾手拉手,小声说:“果然受欢迎的女生到哪都有男生主动。”
“羡慕了?”孟绾看着单词本,比起跟这群人在一起的兴趣,她更想学习。
“是啊,长得漂亮就是好。”
时予沐对云玖的第一印象很好,她很少接触到这样的女生,化着适合她的淡妆,身上喷着闻起来就很贵的香水,言行举止都很优雅。
别说男生们,连她都会被她吸引——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越是想成为什么越是羡慕什么。
云玖性格很自来熟,吃饭的时候三个女生坐在一起,她偶尔会跟时予沐说几句话,聊过几句有意思的话题,又一起笑,女生之间的友谊建立得很快。
饭后在商场内逛了逛,时予沐在中间,左边云玖挽着她,右边孟绾本来也挽着她的手,但好多次她想跟时予沐说话的时候都会被云玖打断。索性松开她,自己单独走。
进入一家玩具店,时予沐被毛绒玩偶区吸引,站在原地许久。
孟绾拎起一个标签,默默摇头:“小的挂件就要200多,大点的玩偶要六七百,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是国外的品牌,你们可能没听过,很火的。”云玖在旁边说,“你们要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买一个。”
“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时予沐说。她本来挺喜欢的,但看到价格后就不敢再碰了,她放在寝室床上的玩偶最多也就一两百块钱,才舍不得花好几倍钱买差不多的东西。
“喜欢就买呀,不用犹豫。”云玖先挑了一个抱在怀里,“你也选一个,我送你。”
“算了,你自己买就行。”时予沐心想收了礼物后她也得花六七百块钱回礼,金额太大了。
几人陪着她结账,旁边几个男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时六七百块钱是半个多月的生活费,她却这么轻而易举地用在一只玩偶身上,只能说明她家很有钱。
后面的一路上,云玖都在同时予沐描述她的家庭。说她房间里有一整个柜子摆满这个品牌的玩具,又说到其他什么奢侈品牌怎么样,再透露出她去过好多个国家、跟好多明星接触过。
时予沐越听越崇拜。
孟绾反倒嫌烦,默默远离云玖,宁愿找冯铠东玩。
晚上回到寝室,时予沐坐在孟绾床铺旁,还在持续输出感慨。直到被孟绾打断,直言:“我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时予沐一愣。
“因为她很装。”
“没有吧,她人很好相处的。”
“反正跟我处不来。”孟绾答得果断,“我刚说完玩偶贵,她非要插一句很便宜,还要说‘哎呀这个品牌你们应该没听过吧’‘要不要我送给你们’,你不觉得这些话里满满的都是歧视吗?”
“她很单纯的,没有这个意思,是你想多了。”时予沐依旧说。
孟绾懒得多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说了不算,你喜欢她那就你俩玩,反正我看不惯这种人。”
没有办法,时予沐只能尽量不在孟绾面前提起这个人。
而后的一段时间,她与云玖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平时经常约着吃饭,周末也会一起出去玩,几乎每天都会聊天。
跟云玖在一起的时候总让她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完全不缺注视的目光,走在路上总有人过来要她微信,还有星探找她。时予沐每次都默默站在旁边用羡慕的眼神看她,逐渐成为她的背景板。
期末临近,晖城的第一波冷空气来得猝不及防,前一日还穿着短袖的时予沐后一日在教室被冻得发抖,在这种环境下总迫切需要些热乎的东西。
刚这么想,冬日的温暖就降临。
云玖专门在课间来到六班门口,手中提了好几个礼品袋,给认识的每人发了一个,说是圣诞节礼物。
还是个暖手袋,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时予沐来说简直是救星。
“我不要。”孟绾把放在自己课桌上的东西原封不动拎到后排,交代几个男生还回去。
“毕竟是人家的心意,你就拿着呗,等圣诞节再送回去。”马学贤在旁边劝说。
“没有那个挑礼物的闲工夫。”孟绾说完就走。
而后陈叙浮回到教室内,也将云玖的礼物放在孟绾那份旁边。他的袋子跟其他人的不一样,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东西,但他看都没看。
“他不收任何圣诞礼物的。”冯铠东说。想送陈叙浮礼物的太多了,他收不来也回礼不来。
“但是里面好像有其他东西。”孙测好奇地翻了翻那个礼品袋,果然,除了礼物外还有张贺卡。
“写的什么?拆开看看。”
贺卡还用了好几层封口膜封住,旁边还有些可爱的小贴纸,可见是费了些心思。孙测刚拆开一点,就被马学贤夺走。
“随随便便看别人的东西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说,将贺卡塞进自己的书柜里。
“那你自己留着干嘛?”
“我找个机会还给她啊。”
冯铠东回头小声说:“他绝对喜欢云玖,你们信不信?”
“绝对的,他很明显,但云玖又不喜欢他。”
孙测往暖手袋里灌入刚打的热水,抱在怀里摸了摸。质感是真的好,一看就很贵。
偏头看向陈叙浮:“她还有找你没?”
“没注意。”陈叙浮在写学期评语,他字好看,老师总会让他代写,那么多本学生手册堆在面前,他一点怨言都没。
“你不会已经把她删了吧?”孙测问。
他随口回答:“没备注,不知道她是哪位。”
真是很狂傲的一句话啊。
冯铠东啧啧两声,瞧他多有分寸,以后哪个女生能跟他谈恋爱那绝对很有安全感。
最后那两份礼物并没有还回去,但毕竟是对方的心意,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几个男生商量过后决定内部消化。
至于那张贺卡,也留在马学贤这边。冯铠东几天后才想起这件事,问他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不知道。”马学贤不想回答。
“少来,你肯定看了。”冯铠东说。
马学贤才说:“没写什么。”
“给我看看。”
贺卡上贴着云玖的图片,只有一句话: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你一起过圣诞。
“看吧,我都说没什么了,估计是放错了。”马学贤说。
大哥,这怎么看怎么是在暗示好吧。
“她之前是喜欢过陈叙浮,但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你们别棒打鸳鸯。”
“谁棒打鸳鸯了,明明是你一厢情愿。”
冯铠东越想越觉得膈应,他们就这么私吞了陈叙浮打算还给对方的东西,云玖肯定以为他已经收下了并且在等回复。
还好贺卡上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内容,陈叙浮一直在拒绝,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
最后一门考试是周六,那个下午室外罕见地出现了属于冬天的太阳,时予沐的心变得愈加浮躁,胡乱写完英语作文,在铃声敲响时提交。
高中时期第一个寒假到来,学校内外陆陆续续有汽车声出现,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到寝室收拾东西回家。
时予沐拎着书包,先回了趟班里,看见孙测他们一群人聚在后门口。
“不可能吧,选择题答案都是C?”
孙测的声音激动到足以传遍整个教学楼,“我填了好几个C,但是觉得太多了,又被我改成其他的。”
“还好我不会的题都蒙C。”冯铠东说。
孙测难受到躺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此刻班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偶有教师经过也让他们早点收拾东西回家。
孙测才从桌子上翻了个身下来,他是那般没心没肺,俨然忘记成绩的事情:“别讨论那些伤人的话题了,今天庆祝放假,晚上去哪吃?”
“天气这么冷,去吃火锅吧。”冯铠东揽着陈叙浮的脖子,提议。
陈叙浮注意力始终在手机上,只回应:“行。”
“插班生你呢。”孙测又问。
时予沐摇摇头:“你们去吧,我爸妈已经到学校了,我得回家。”
“让他们先把你的行李带走,你等晚点再回家。”孙测说。
时予沐还是摇头,她家离学校远,晚上让她一个人回家,孔秋娴肯定不放心。
孙测只能说:“那行吧,要我我肯定不想回家,没意思。”
几人很快又在停车场碰面。
彼时时予沐刚见到父母,时邵阳将行李推到后备箱,孔秋娴柔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时予沐说,她平时很少提意见,除非很想要的时候。
“火锅吗?”孔秋娴想了想,“太重口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吃点家常菜吧。”
“……都可以。”时予沐瞬间泄气。
脑袋一转,瞥见路过的那群人,他们刚准备将行李寄放在学校门口的超市,身边还多了马学贤跟云玖,说是在路上碰见的,要一起吃饭。
孙测第一个跑过来打招呼:“叔叔阿姨新年好!”
“你们好。”孔秋娴弯唇说,“你们怎么穿得那么少,晚上要降温,别着凉了。”
“没事阿姨,我们抗冻。”孙测说。
“再怎么抗冻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你们是要出去玩吧,可要注意安全。”
当下是放假的高峰期,周围的路都被堵死,孔秋娴便让时予沐先陪朋友。时予沐说了几句话,见云玖拎了太多东西,主动帮她。
孙测感慨:“插班生你爸妈也太好了吧,天气降温这么久,我甚至没听我爸说过一句多穿衣服。”
冯铠东应和:“我爸妈要是有你爸妈一半好就好了,我天天听他们吵架,烦都烦死了。”
时予沐笑了笑,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全天下的父母对小孩都会很好好,没想到会有人羡慕她。
帮云玖将东西拎到学校门口,过程往后看了眼,陈叙浮还在停车场内,聊天的对象居然是……她的妈妈。
“我家的车在这边。”云玖说,拉着时予沐走到车辆较少的路口。
临近那辆价格不菲的豪车,云玖先将东西放下,再小跑到驾驶座窗前,轻轻敲了敲,态度似有些小心翼翼。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穿着西服的男人,时予沐礼貌喊了声“叔叔好”,但并未得到回应。
云玖轻声说:“我晚点再回去,让他们不用等我。”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紧张,根本不是在父母面前该有的表现。
男人连看都没看她,面对前来帮忙的时予沐更是一句感谢的话都没。上车关门,扬长而去。
云玖神色不太好看,但在对上时予沐的眼神时还是尽力扯出一个笑容。
“他是我家的司机。”她解释。
时予沐没敢询问,为什么连司机都不给她好脸色。
只是在回学校的路上听见云玖的声音:“沐沐,我家里的事……能不能麻烦你别告诉其他人?”
时予沐点头:“好。”
坐上回家的车,盯着校内的景象,记起得知放假时每个人不同的反应,好像只有她是开心的。
陈叙浮更多的是无所谓,孟绾觉得家里没有学校的学习环境好,孙测与冯铠东则觉得家里很无聊。
不同的原生家庭养出来的小孩的性格区别很大。
忽然听见孔秋娴同她说话:“宝贝儿,原来你上次是在帮你们班长过生日?”
时予沐心跳漏了半拍:“啊,对。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就说了点你俩的情况,他说你在学校挺好的,生活、学习都没落下。”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两个长辈之间的交流。而且说她认真学习……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他也挺不容易的,我听他说话太老练了,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一听就是经历过很多苦。”孔秋娴说,她心思很细腻,看人很准。
当妈的总是不忍看见每个受苦的小孩,又同时予沐说:“平时你在学校多关注关注他,有什么咱们能帮上忙的,尽量帮衬帮衬。”
第15章 “吊着一个,又来一个。”
时予沐的放假生活过得很潇洒, 每日睡到中午,起床后早午饭一起吃,下午或是出去逛街置办年货, 或是在家大扫除, 不想动的时候便躺着看电视,没有任何压力。
对她来说,家是她的港湾。
但对她的朋友们而言截然不同。
一日晚上十点, 几人的小群里弹出冯铠东的信息。
冯铠东:【@孙测@陈叙浮,出来开黑?】
孙测:【大半夜的,你爸妈不会又吵架了吧?】
冯铠东:【嗯,我快烦死了, 就因为我爸多买了一箱年货,我妈说他浪费钱,两人吵了一个晚上了还不消停。】
孙测:【惨,但是我出不去,我哥嫂生病去医院, 把小孩放我家了, 我爸又不知道去哪,只能我带着。】
冯铠东:【别啊,我的事也很重要。】
冯凯东:【@陈叙浮。】
陈叙浮:【太晚,不去。】
被拒绝的冯铠东心情更差了,兴许只能抱着手机发泄, 他的话尤其多,从不想在家聊到不想放假。
处于青春期的人总有消散不了的燥意,他不喜欢自己的父母, 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的相处模式。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那个年代里对待婚姻很随意, 觉得条件还不错便结婚了,婚后因为各种鸡毛蒜皮小事吵了十多年。老一辈大部分人思想保守,过得再不开心也没想过离婚。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冯铠东觉得自己是最憋屈的人,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要遭受这些坏情绪的侵入。还经常将矛盾转移在他身上,又怨他成绩不好,又怨他没出息。
好多次想离家出走,但想到离家出走后没钱又要挨饿,忍住了。
孙测:【那过两天找个地方去玩呗,听四班的人说海边有个露营地很有意思。】
冯铠东:【@全体成员。】
时予沐守在屏幕前,第一时间看到消息,但她没有回复——她不想当首个发表意见的人,得先看看别人的态度再随大流。
很快弹出下一个人的消息,来自马学贤:【行啊,我把云玖带上。】
冯铠东:【大哥,你兄弟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却只想着其他女生?】
马学贤:【她没在群里,这些消息她不知道,要不把她拉进群?】
孙测:【别啊。】
冯铠东占着自己群主的身份:【你要是敢拉,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踢了。】
时予沐始终没说话,默默注视着群里的动态,看着陈叙浮与孟绾都答应参加,她才假装自己刚看见信息,发了句:【都可以。】
孙测兴致冲冲,找四班的人打听露营地的情况。
很快发来消息:【四班那群人打算跟我们一起。】
冯铠东:【也行,人多好玩点,不过他们可比我们混多了,先看两个女生有没有意见。】
马学贤:【云玖说她没意见。】
冯铠东:【……我没问她。】
群里在等孟绾与时予沐的回复,这边两个女生开小窗聊了起来。
时予沐:【四班的谁呀?】
孟绾:【几个男的,又抽烟又喝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予沐:【啊?】
孟绾:【不过有几个挺帅的,一起玩也行。】
回到群里,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敲下一句:【好。】
孟绾:【+1】
露营小分队就此组成,时间定在春节前一周。
那几日晖城恰好回温,白天天气堪比夏天,烈日当空,就连海边的风也无半点凉意。
时予沐便选了条薄纱连衣裙,本打算就这么出门,但孔秋娴怕她冷,要她将棉服带上。
没等走到沙滩,时予沐额头已经出了些汗,迅速将棉服脱下后丢在刚搭好的帐篷内,回头一看大家基本到齐。
“这个给你。”云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瓶防晒霜,“海边的紫外线很强,很容易晒黑。”
云玖戴着墨镜也戴着草帽,即使将自己遮成这样也盖不住她的气质。
时予沐几乎没涂过防晒霜,平时并没什么晒黑与否的意识,这么对比下来她活得过于粗糙。
“谢谢。”她接过,胡乱往身上抹。
听见有人喊自己,时予沐挥挥手走过去,云玖稍微拉了拉她的袖子,跟在她身后。
这边自然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正围着桌子打牌,大都是男生,也有几个女生在观战;另一边则舒服躺在沙滩椅上吃零食晒太阳,聊着不同的话题。
“我们打算去买烧烤的东西,你去不去?”冯铠东只穿短袖短裤,赤脚踩在沙滩上,无比惬意。
时予沐看向孟绾:“你去不去?”
孟绾摇头:“不想去,去了就是苦力。”
冯铠东咬咬牙:“你不帮忙,今晚也没得吃。”
“就你那做饭技术,我能不被毒死就不错了。”孟绾毫不留情。
他们去超市,时予沐抱着孟绾给她留的椰子盘腿坐下,眼睛盯着孟绾在玩的游戏,偶尔说几句话:“我还以为学霸都是不玩游戏的。”
“一直学习会疯的,我需要放松。”孟绾说。
但她玩游戏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放松,她玩的是节奏大师,挑战的是最难的关卡,好多人试过一次就放弃了,但她偏要死磕,一次不过再来一次。
学霸就是有过人的毅力。
云玖本来坐在时予沐旁边,但她俩一直说话没怎么搭理她,又默默离开她们,走到对面的牌局围观。
时予沐顺着看了眼,陈叙浮也在这,他坐姿懒散随性,修长的五指轻摁几张牌,慢慢推过去。
那边的起哄声直接传过来。
“擦,三张同花七。”
“拿到大牌还这么淡定,装死了。”
“他今天点数就没下过18。”
又有人瞥见云玖,焦点转移到她身上,几个男生献殷勤问她渴不渴热不热,还邀请她一起玩。
她笑着说:“我不会。”而后绕了大半张桌子,坐在陈叙浮与马学贤中间。
马学贤嘴都要笑裂了,对面几个男生表情也写着好奇,谁都不知道她是为了谁坐下的。
“靠,真会啊,吊着一个,又来一个。”旁边孟绾的声音出现。
时予沐一愣。她说的是游戏,左手被一个长音符吊着,右手又要持续不断点击其他音符,气得她出言吐槽。
那边的牌局依然很精彩。
云玖不会玩牌,右边马学贤手把手教她,而她的身体与眼神都偏向陈叙浮,似乎想看他的牌。
至于陈叙浮,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伸手将板凳往后拉了些,轮到他抽牌的时候才参与,其余时间眼神都直直盯着对面的海,压根没关注场上的暗涌。
时予沐也过去近距离观战。
附近的椅子已经被占满,她只能随同几人站着,就在距离陈叙浮后方,在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那三人的牌面。
“二十点,看来陈叙浮又要赢了。”
时予沐听见声音,偏头看了眼,是个男生,就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她说话。
见对方视线在自己身上,她礼貌性点点头,刚想收回目光。
那男生又说:“你是六班的?是不是跟陈叙浮关系很好?我见过你。”
时予沐避开对视,面对不熟悉的人她一向很拘谨:“还好吧……我是六班的。”
“我是四班,彭元徽。”那人说。
她抿唇:“时予沐。”
又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手环臂倚靠着柱子,聊了起来:“你跟云玖是朋友吧?她可真漂亮啊。”
“嗯。”时予沐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她家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
“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微博上发过她家,住在大庄园,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一伸手爸妈什么都给,特别疼她,还一口一个小宝贝,幸福得很。”
时予沐心想别人的家庭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接着说:“又漂亮又有钱,难怪迷倒那么多人,她对面那个人还给她送过花,可惜被老师发现,没收了。”
“呵呵。”时予沐没什么兴趣,眼神稍瞥,又跟他对上。
没想到这个表情在他看来是在暗示,他说:“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喜欢过她——美女谁不喜欢啊?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
他话好多。
“你是她朋友,有没有听她说过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他又问。
“我不知道。”时予沐敷衍了事。
“你们的友情这么塑料啊?我看她跟陈叙浮挺配的,俊男靓女,条件也差不多。”
时予沐第一次碰到这么烦的人,她觉得她已经将不耐的情绪写在脸上了,他还不消停。
随随便便议论别人,每句话都带着些阴阳怪气。总结他就是酸,又酸又要装大度。
面前再次响起的喧哗声解救了她,借着凑热闹的名义往旁边挪。
被他发现后还问:“干嘛去?”
“拿瓶水。”她说。
坐着的陈叙浮才听见她的声音,顺着多出来的声音回头瞥了眼男生。
他还在说:“我也要,帮我也拿一瓶呗。”
“你自己拿吧。”就这么几步路。
“你都到那了,顺手的事。”
时予沐不情不愿,伸手多拿了一瓶。
陈叙浮看着她,问了句:“打牌不?”
“我倒是想打,但我不会。”主要是想摆脱那个人。
“我教你?”
陈叙浮行动比说话快,在时予沐将水丢给后面人的功夫,他已经把唯一的凳子让给她,从背后绕过,站在无人的另一侧。
“玩什么?”时予沐搭着桌子。
“斗地主会不会?”
“只会一点点。”
“你们要玩斗地主吗,加我一个。”云玖加入聊天。
陈叙浮重新拆了副扑克,落在手里分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洗牌,手法随意又快速,更像是在炫技。
他没有椅子,以半蹲的姿势,愣是能一直保持平衡。
拿到属于自己的牌,时予沐照着陈叙浮所说先调整顺序。在她之前的刻板印象里打牌就是不务正业,不过到现在她早就没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坚持了。
斗地主上手很快,大概了解规则就能玩。很快马学贤也要加入,陈叙浮把战场留给他们,自己站在时予沐身后,偶尔帮她下几张。
局面基本变成二对一对一,时予沐很快摸清套路,再有陈叙浮的加持,两人基本没输过,玩嗨了的时候将牌一甩,与身后人炫耀牌技的高超。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输得太多,云玖看起来不太开心,马学贤注意到了,也在旁边指挥她出牌,还会偷偷把牌换给她。
后面陈叙浮过去帮忙烧烤,时予沐还在桌边玩牌,独自一人面对不停换牌集炸弹的两人,被问到则说:“你刚才也是两个人一起打我们,怎么我们就不能两个人打你了。”
再几局下去,这下她成了输惨了的那个人。
但云玖表情还是很低落,没多久就起身说不玩了,一个人走到旁边冷静冷静。
时予沐莫名收到马学贤的白眼,好像在怪她惹她不开心。
第16章 "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天色渐暗, 海边的体感温度急速下降,烧烤摊炭火点燃,星星点点的火焰又将海风驱散, 不至于太冷。
冯铠东他们去超市购置完物资后又忙碌于烧烤, 过程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但打牌的那几人不为所动。
他的脾气写在脸上:“他们什么都不干,就等着我们弄好之后送到嘴边, 跟皇帝一样。”
“算了,咱们烤了自己吃,让他们想吃就自己过来动手。”孙测说。
但尽管如此,摆在面前的食材还得由他们烤熟, 所谓能者多劳,集体活动里总有这样一群‘不能者’,厚着脸皮等别人收拾。
但这活儿越干越憋屈,这边人被烘烤得满头大汗,还要听着那边不断传来的笑声, 以及隔一段时间就出现的催促。
冯铠东烦得要命, 将烤好的东西放在另外的盘子上,同其他人说:“我们在这吃,不拿去给他们了。”
又过了一会,耐心彻底消失,他把手套扯下:“我不干了, 爱谁谁吧。”
这么久了,愣是没几个人过来帮忙的,他们真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几人的劳动成果。
孙测也气, 甩手走人,最后留下时予沐与陈叙浮。时予沐正顾着自己面前的烤架, 毕竟刚放上,总不能就这么离开。
“你也要过去了吗?”时予沐问,刚说完就有风带着烟雾过来,呛得她一直咳嗽。
“我等下,你太呛了就先去那边休息。”陈叙浮抽了两张纸巾给她。
“我没事,只是对烟味很敏感,很容易咳嗽。”她说。
时予沐发现陈叙浮有些时候脾气是真的好,冯铠东与孙测都气得不成样子了,他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继续烤东西。他看样子并没有不快,更像是投入,单纯享受这个过程。
不过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桌子旁边总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时予沐趴着往下看,是只仓鼠。
“好可爱啊。”它正抱着一只小树枝啃着旁边的瓜子,小小脑袋左右摇晃。
陈叙浮过来瞅了眼,绕到仓鼠那边伸手摸了摸:“不怕人,应该是走丢了。”
周遭没有其他游客,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巴掌大的小家伙走丢了可不好找。
时予沐也蹲着,伸手大胆地碰一碰它:“我们先把它留在这吧。”
两人在烧烤摊旁边用土堆了个小窝,将仓鼠连同它的树枝瓜子放在里边。这样他们能够盯着等主人过来了。
回到烧烤炉前,时予沐顾着思考怎么帮它找主人,直接将大串小串的食物从烤架上拿出来。直到听见陈叙浮的提醒:“这些都没熟。”
才反应过来,重新烤一遍。
“再撒点调料吧,还有那边快干了,刷点油。”陈叙浮提醒。
“好。”放下手机照做,嘴巴也没闲着:“你是不是会做饭啊?”
“会一点。”
“我也只会一点。”时予沐说,“煎鸡蛋、煮泡面、还有凉拌。”
“我只是客气一下。”他慢悠悠补充,即使他算不上大厨,但也比她列举出的这些强多了。
“……”
“你们辛苦啦。”
另一个声音出现,云玖拿了两个水杯,一杯放在桌上,一杯递给陈叙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陈叙浮没说话也没接,云玖只能放下,旁边时予沐怕尴尬便说:“不用,就差一点了。”
“我还是做点什么吧,今天没帮上什么忙,挺不好意思的。”云玖说,绕到他们后面帮忙清理东西。
时予沐没注意,继续跟陈叙浮聊天:“那你是怎么学会的做饭?”
“跟我家阿姨学的。”
“你家还有阿姨啊?”
“嗯。”
面前又出现另一个人影,是马学贤,估计是跟着云玖来的。但他比云玖不讨喜多了,一来便直接拿走放在旁边的食物,还问:“只有这些了?那边不够吃。”
“这是我们要吃的。”时予沐很无语。
“那你们再烤不就行了。”
“喂——”
她手中握着油刷,伸手的时候不小心滴落,火瞬间飞扑上来。瞬间有只手先挡在她面前,将她往后拉。
她被吓得不行,没注意看身后,一把撞到云玖。后者没站稳,手臂磕到桌角,摔了下去。
“小心!”马学贤立刻过来拉着云玖,五官皱成一团。
过度着急使他将气都撒在时予沐身上:“这么大个人在你身后你就不能让着点吗?偏要往她身上撞?”
突然被这么一吼,委屈冲上心头,随即回应:“我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我没事。”云玖赶紧摆手,重新站起身,“是我自己没站稳,没事的。”
“我感觉她是故意的,从刚才就一直在针对你。”马学贤说。
“我怎么了?”时予沐莫名其妙。
“云玖过来帮忙,你们不说谢谢就算了,还把她当透明人,刚才也是,一直耍手段让她输,她就是比你漂亮比你好,怎么了?”
“别说了,我没有这样想。”云玖打断马学贤,她的气色不算好,从晚上就有明显的不开心。
“我先扶你过去休息。”马学贤说,在离开的时候还打算将食物盘带过去。
忽然被拽住,陈叙浮挡住他的去路,冷言丢下两个字:“道歉。”
马学贤在面对陈叙浮的时候还是有点怵的,他不像时予沐那样好欺负,不仅不像,他是那种惹了他后能把对方一层皮扒下的人。
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云玖不开心是他看在眼里的事情,他身为男生,守护自己喜欢的女生没问题吧?
“我没什么好道歉的。”马学贤坚持说。
“她什么事都没干你就当个宝,而旁边这位被你招惹到快哭了,你就这么视而不见?”陈叙浮语气淡淡的,就是平时吊儿郎当的语气。
“算了,他可能觉得自己很帅。”时予沐吸了吸鼻子,她又不是看不出他就是想追云玖所以一直在她面前出头,那她也知道怎样才能中伤他,“反正女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末了,再加重语气强调:“任何女生都不会。”
憋着口气转身收拾剩下的东西。马学贤被怼过后气势明显降了下来,拉着云玖回去。
因为这么一出,好几块放在烤盘上的肉已经焦了,时予沐气呼呼地将它们拿出来,越想越气。
旁边却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时予沐丢过去一记眼刀:“干什么?”
“没事,仓鼠的腮帮子要鼓起来了。”
“……”时予沐很想把他放到烤架上烧熟。
一连啃了好几条肉串才稍微平复心情,洗把手过后过去陪仓鼠玩,此刻的它边抱着瓜子边咬着枝干上的小芽。
果然小动物能安抚所有不开心。时予沐想了想,决定抱着它去旁边的店铺看看能不能找到主人。
陈叙浮跟她一起,很快找到一间奶茶铺,是他们家小女儿养的,刚才生意忙没注意,没想到它跑出去了。
这会才能回到长桌前休息。
这边还是那么热闹,过去的时候还听他们聊到什么“谁谁网恋出轨对象竟是自己男友”。
只剩下两个座位,一个在孟绾旁边,一个在云玖旁边。
陈叙浮让时予沐先选,她自然想在孟绾身边,剩下最后的空位,陈叙浮犹豫片刻,才坐下。
“辛苦了,你今晚做了不少事情。”旁边的人递给陈叙浮一支烟,笑着出声道。
陈叙浮单手摁下对方的手,方说:“到空旷的地方抽吧,别影响其他人。”
“这有什么?一点二手烟罢了,怎么会有人那么娇气,连这都吸不了?”那人依旧笑嘻嘻,抓着火机正欲点燃。
陈叙浮皱眉,刚想将火机从那人手中夺走。
好在旁边有人随着阻止:“算了,应该有人不喜欢这些味道,忍一忍。”
总算有个无烟的环境,时予沐止住隐隐的咳嗽,又听见云玖同陈叙浮说:“谢谢,我不喜欢烟味。”
时予沐悄悄看着对面两人。
他是因为云玖才会这么说的吗?
陈叙浮没说话,像没听见她的声音。
孟绾点了点时予沐的手臂,又示意马学贤方向:“他刚才说你了?”
“嗯,非要说我冷落云玖,神经病吧。”时予沐吐槽。
“他就喜欢在女生面前出头,别理他。”
“我也是这么说的。”
偏偏她斜对面就是那个人,干什么都能看见他,膈应得不行。
见人齐了,有人组织玩游戏。时予沐对场上大部分人都没好印象,不太想参与,但偏头一看刚才还在生气的冯铠东已经融入到集体中,仿佛已经对他们改观。
游戏内容是“你有我没有”,规则很简单,每个人说一件自己做过的事情,在场若是有人没做过则要下掰一根手指,最先掰完十根手指的人算输,会受惩罚。
起初大家玩的都很简单,譬如“获得过什么证书”“染过什么颜色的头发”,几轮过去也没什么猛料。
终于有人忍不住,拍了拍桌兴冲冲道:“你们说的都很没意思,来点狠的吧……我谈过恋爱!”
场上的氛围有些微妙,每个人都在关注着不同的人,越是想知道谁的答案就会瞧瞧观察对方。
也有几个捧场的大声地说:
“彭元徽你竟然谈过?谁啊这么不长眼。”
“冯铠东竟然没谈?明明看起来那么会玩。”
“孙测别装,你肯定母胎solo,老实点。”
时予沐跟着笑,老实往下折一根手指。
同时发现孟绾竟然谈过恋爱。
“你——”她脸上写满惊讶,想问又不知能不能问。
好在她主动解释:“唔,初中网恋过。”
“网恋?”
“光棍节的时候,他问有没有人想脱单,我说我可以,就这么谈上了,两天。”
“……”这也能算是初恋吗?
又在这时听见几声惊呼:“陈叙浮你没谈过?”
第17章 “你喜欢她?跟她表白了?”
视线又往对面偏移, 各种声音还在持续。
“真的假的?”
“那么多追你的,你一个都没看上?”
“奇怪吗,他不想随便谈呗。”
大家都在互相揶揄, 听下来的意思, 似乎都以谈过恋爱为荣,面对母胎单身的人总有种优越感。
时予沐越听越迷茫,小声问孟绾:“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谈恋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谈恋爱为什么不正常?”孟绾不解。
“不会太快了吗?”时予沐说, 她指的是年龄,才高中,是早恋。
这话音量稍微高了些,被左边的人听到, 插嘴说:“哪里快了?我们都活了16年,没谈过恋爱才奇怪好吧。”
“……”
孟绾又说:“你们初中没人谈恋爱?”
时予沐摇摇头,她只有几个朋友,性格都跟她差不多,不怎么跟男生接触。
孟绾再问:“你也没喜欢过谁?”
时予沐依旧摇头, 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真不敢想象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寡淡日子。”孟绾叹了口气, 告诉她,“你对面那个人这学期换了三个女朋友,他旁边那女生还跟他谈过,现在仍然是朋友。”
“所以还是他厉害,多的是一个都没谈上的人, 他倒好,一学期捞到了三个姑娘,每个都贼好看。”旁边人应和。
听着这些话, 时予沐总觉得不太舒服。
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怎么会喜欢那么多人?”
未曾想对方的回答是:“又不是只有喜欢才能在一起,合适就行呗, 当然不合适也能在一起,反正就是玩玩,要是能谈个条件好的人,那说出去多有面子。”
“……”
他们说得好轻而易举。
这跟时予沐一直构造的世界观不一样。
为什么感情成了如此草率的词语,为什么会比着谁谈过的恋爱多,又为什么会把这种事当成充面子的工具。
大家都这么想的,难道这才是正确的观念吗。
时予沐抿抿唇,心绪乱如麻。
游戏进入到下一轮,长桌前的人情绪还在最高亢的时候,抛出的问题开始设套。
“到我了到我了!”有人专门站起身,眼神中燃着势在必得,“我啊,在这里,没有喜欢的人。”
“行啊你。”场上哄笑一阵。
坦坦荡荡的人大可以直接看热闹,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心里必然有鬼,再往深处想,没准还是个表白的好时机。
激动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带头,有好几束视线投向云玖。
云玖的耳根彻底红透,她微垂着头,柔声说:“这个问题也太过分了点吧。”
“没事,不为难你们,要实在回答不上来喝酒也行。”旁边的声音传来,“不过要表白的可趁早,还能表现你们的诚意。”
话落间,有人俨然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各种起哄声不断,盘绕着八卦。
云玖趁乱往下掰手指。
几乎同时,马学贤也做了一样的动作,将气氛推向高潮。
“我倒是好奇有谁能入了我们校花的眼,要不直接在一起吧。”
马学贤以为在说自己,眼神往旁边瞥着云玖,他脸也红的不像话,出声:“差不多得了,别太为难人家,下一轮下一轮。”
游戏适可而止,最终以大家一起干杯喝酒收尾。
进入下一轮,周围哄闹声依旧。
只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时予沐眼神悄悄往对面瞥。
她发现。
陈叙浮多罚了一杯酒。
他喝酒是什么意思呢?时予沐一直在想。他有喜欢的人?而且还在现场吗?但今晚好像没看到他跟谁有特殊的接触,难道是孟绾?还是四班的女生——总不能是云玖吧?
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表达,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藏着暗恋吧。但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没准他只是纯粹想喝酒。
暗自摇了摇头,不再想。
游戏玩到最后,有人全军覆没,开始惩罚环节。
时予沐逃过一劫,其实很多事情她都没做过,但没有人关注她,到后期她一直浑水摸鱼能不折手指就不折,她不想参与这些集体活动,就算游戏也不行。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这群人玩得大,惩罚就是找个异性吃饼干这种,要是她肯定会很难堪。
晚上有点冷,时予沐回到帐篷里拿回外套,远远听见那边人还在吹水这吹水那,她不想参与,拉着孟绾蹲在沙滩上无聊得拿着树枝画画。
“感觉你今晚心情不是很好。”孟绾看向她,“怎么了?”
“好端端被骂,我能好吗?”时予沐轻哼一声,抬头看向长桌旁,云玖旁边围着好几个男生,随着她一块笑,她总是那么受欢迎。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理解孟绾上次为什么会那么说云玖。
仔细想想,或许是她们之间条件差得太大,让云玖同她们相处的时候自带优越感,她会下意识地觉得所有关注与视线只会落在自己身上——甚至连身边人都这么想。
跟这样的人相处久了,连时予沐自己也会下意识贬低自己。久而久之就会转化成一股抗拒,她并不想待在云玖身边,甚至有些讨厌她。
这其中还有嫉妒、羡慕,或者是因为被骂的迁怒,她理不清这些情绪。
“他们那群人就这样,很自以为是,冯铠东也不喜欢他们。”
“但他还能跟他们一起玩。”
“这有什么?不是朋友也能一起玩。”
时予沐摇摇头,面对不喜欢的人还要想着怎么应付他们,多累啊。反正她巴不得离不喜欢的人远远的,一靠近就难受。
“不说这些了,他们买了烟花,打算玩个通宵,你留不留?”孟绾问。
时予沐无奈地看向她:“我得回家,我爸妈不同意我在外面过夜。”
其实她连问都没问,早在半小时前她就收到孔秋娴催她回家的信息,她本想提一嘴,但还是算了,他们肯定会问很多问题,最后不同意。
再聊了几句,下一个催促的电话又过来了,只能耸肩说:“我得走了。”
“你注意安全。”孟绾朝她挥挥手。
听说她一个女生要单独回去,几人都有些不放心,不过这种担心很浅表,叮嘱了几句后就消失。
只有陈叙浮多问了句:“你怎么回去?”
“现在没地铁了,只能打车。”时予沐说,她还没一个人乘坐过计程车,说紧张还是有的。
“我送你吧。”陈叙浮想了想后说。
他还算有绅士风度,反倒是时予沐担心麻烦他,推脱了几句,陈叙浮说:“前段时间有刚出现深夜打车出事的新闻,避免万一。”
时予沐:“……谢谢你啊,更害怕了。”
“不客气。”他淡淡道,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她又说:“那你等会一个人回来岂不是也很危险?”
“不怕,我练过跆拳道。”
“只是练过的话也不安全。”
“黑带。”
“……”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上车,时予沐似乎看见司机颤抖了一下。这算什么,先靠语言震慑对手?不得不说现在确实安心很多。
刚上车就收到手机消息,是好友申请提示,来自今晚一起玩的男生。
随手通过,消息很快弹出,在看清楚之后没忍住脱口而出:“神经病。”
“怎么了?”陈叙浮看向她。
那个人专门找她打听跟云玖有关的事情,语气里透露着傲慢,与马学贤那几句话类似。
“算了,没事。”不再看信息,将手机揣回包里,看着窗外不停向后倒的树。
内心的躁动迟迟没能平复,方说:“其实我感觉大家都好随便。”
陈叙浮有点困了,搭着腿打了个哈欠,看似对待这个话题也漫不经心地:“嗯?”
“就是他们说的喜欢不是喜欢,对待这些很草率,随随便便就说喜欢,随随便便就谈了所谓的恋爱。”
随便就不正常了么?
陈叙浮没细想过,但身边确实很多这种事情。或许是太多了,让他也觉得感情就是这样。
而时予沐却说:“如果刚认识没多久,轻易地说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一辈子,那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吧。”
汽车拐个弯就抵达目的地,时予沐往窗外看了看,耳边还没听到回应,又将视线挪向少年。
“大概是吧。”陈叙浮托腮望着窗外,即使没看她也能接收到她的质问。
大概——那就说明他不这么认为。
换言之,他也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瞬间打破了对这人的滤镜,一股气闷在胸口,不想跟他多说话。
“噢。”见车停稳,她伸手解开安全带,丢下一句,“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打开车门进入小区,头也不回。
陈叙浮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奇怪地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不追上去?”司机乐呵着,他还想像影视剧那样见证一出绝美爱情。
陈叙浮更莫名其妙:“不用。回去刚才的地方,谢谢。”
“好。”司机明显在看热闹,“吵架了?”
“没有。”陈叙浮搭着腿闭目养神,脑袋里装着的还是时予沐的话。
“她那句话是在点你吧。”司机边开车边笑着说,“你喜欢她?跟她表白了?”
“……没。”
“难道是你跟别人表白了?或者你喜欢别人,她吃醋了。”
“不是。”陈叙浮睁开眼睛,“我们是同学。”末了再强调:“普通同学。”
“是吗?”司机又说,“你们是在聚会吧?为什么送她回家的是你不是别人?”
陈叙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说话,很轻地笑了声。
司机也笑了:“反正我啊,是不相信有什么纯洁的男女关系。”
……
海边依然热闹,三三两两还在旁边玩游戏。陈叙浮搬了张凳子静坐着玩手机,发了条消息问时予沐到家了没,但她没回应。
再晚些时候,他身边多了几个人,腿一盘手一摆,开始鼓吹。
“真烦人,大半夜的,又来索要礼物。”有人说。
“上次她生日你不是才送了?”
“是啊,现在又说情人节快到了想出去玩,出去了不得是我花钱?”
“真不识相,我不喜欢这种没分寸的女生。”
“她就是长得好看了点,性格不行,差不多就该分了。”
“分了吧。”陈叙浮摁下电源键,手机转了半圈,收进掌心握着。
那人还带着流里流气的口吻:“干嘛?你想接手?”
“不是。”陈叙浮看着他说,“觉得你配不上她。”
“草。”那人反应过来是在骂他,气得脸都红了,“谁配不上谁啊?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这么说?”
陈叙浮低笑了声,现在才知道时予沐没说错。
与这样的人谈恋爱,多遭罪。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吵架了?”冯铠东像个和事佬,哪里有矛盾就往哪里填上。
陈叙浮往沙滩边走,他也过去,边走还不忘嘴欠:“我发现自从孙测惹了你之后你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
“什么?陈叙浮又跟人吵起来了?”孙测闻声也跑来看热闹。
陈叙浮屏蔽外界声音,依靠清凉的冷风让自己清醒。直到冯铠东在身后喊他,递给他一罐啤酒以及吃剩的烧烤串,才回到帐篷旁,屈腿坐下吃东西,再望着无边的夜海。
那两人也在,聊的是今晚那群人混乱的感情线,后面又开始谈起心来。
“你们觉得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冯铠东问,仿佛这个问题也成了他的困扰。
“没想过。”孙测说,“我就不懂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只有一堆事。”
“那是因为他们没找对人,跟合适的人在一起是利大于弊的。”冯铠东还对感情有幻想,他有个堂哥去年刚结婚,跟嫂子两人如胶似漆,每次看堂哥提起嫂子的时候脸上都带笑,可让人羡慕了。
“那也得有人能让你挑。”孙测呛他。
“感情又不是挑来的,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就去追,才不搞暗恋那一套。”
“得了吧,我才不信。”
“陈叙浮,你怎么想的?”冯铠东懒得跟他说,又将目光移向陈叙浮。
“不知道。”陈叙浮说,“大概是相互进步,相互包容。”
“说了跟没说一样。”冯铠东吐槽,“我们都觉得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肯定就会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的人多啊,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不就能在一起了?”
“去你的。”陈叙浮低笑两声。
其实他不是个内敛的人,有话直说有事直做,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很谨慎。以至于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因为年龄、因为友情、更因为很多小事,让他一度忘记争取,而是互相猜忌心事,直到互相失去。
不过冯铠东也是,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喜欢在还没来得及表达就结束了。此后再不愿意承认,也只剩下暗恋。
第18章 “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时予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 家里灯火通明,孔秋娴与时邵阳还在等她。
一推开家门,两人同时迎上来, 时邵阳问她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孔秋娴已经替她拿好换洗衣物,叮嘱她早点睡觉。
她去洗澡,出来后孔秋娴已经睡了, 时邵阳还在等她,将衣服放进洗衣机内,轻声细语与她道:“睡觉吧,衣服明天再晾就行。”
点点头, 忽然又享受他们这些无微不至的关心。一个人对于家庭的感受还真是矛盾。
回到卧室躺下,这时才看见陈叙浮发来的消息,她已经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回复了,现在的他也不知道在干嘛,没准又不负责任地跟谁一起玩又不负责任地喜欢谁了。
想起这些事, 她心情还是不得劲, 将自己埋被子里,不想回消息。
她有时候感觉自己怪得很,自己不认可的某些思想也不希望身边人认可,真出现这种意见相悖的情况会让她非常难受。
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重新拿起手机, 思考要不要跟他说一声。但晚上的她好像甩了脸色,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同他聊天是不是也很奇怪。
越想越多, 又去看了眼群聊消息,里面好多消息都是围绕云玖, 一刷朋友圈,大家发的都是与云玖的合照。
更不想回消息了。
将手机丢一旁,努力入睡。
……
隔天,云玖的如期发给她。
如往常一样,她会先发一张在偌大的公主房里醒来的照片,再晒一张她吃的精美食物,而后开始聊前一日的事,譬如她收到了多少条好友申请,又有什么人专门准备了礼物给她。
她的语气没有异常,就是分享。
但是时予沐会对比自己,她没有礼物,唯一新加的好友还是为了云玖来的,没有人关注她,所以她并不想听到有谁炫耀自己很受欢迎。
不想回复,干脆将手机关静音,等到晚上再随便敷衍几句。
除夕夜,云玖是第一个发了新年祝福的人,还说为她准备了礼物,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可惜这天的时予沐在奶奶家,跟熟悉的亲戚在一起玩,直到晚上才看见信息。
云玖很快回复她:【那好吧,我本来还想把礼物送到你家的,那等开学再给你,新年快乐。】
这一下时予沐又觉得愧疚,云玖明明那么好,而她总是恶意揣测她,对比之下是她小气了。
接近零点,手机里的消息开始沸腾,新年祝福一条接一条,时予沐每条都很用心回复,但等到最后也没有陈叙浮的祝福。
他们的对话还定格在聚会的那天晚上,时予沐没有回复,还真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开始躁动,长辈们招呼大家在院子里观赏烟花,室内叔叔伯伯们围着打牌,欢声笑语伴随。
过了十二点,还是没看见陈叙浮的祝福。
时予沐犹豫着,才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新年快乐。】
语气太冷漠了,又换了个标点符号:【新年快乐!】
又太热情了,不能暴露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
删除了重新敲打,来回几下,最后发的是:【新年快乐(群发信息)。】
等了一分钟,还没回复,两分钟,她已经放下手机去玩仙女棒了。
后面再看手机时已经有消息了,点开,他回的是:【谢谢(群发信息)。】
“……”
“?”
嘶。
他是在……内涵吗?
她的消息发的没问题吧,是为了让他知道这条祝福只是群发给所有人当中的其中一条,但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陈叙浮也发了第二句话:【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时予沐不情不愿地说:【我怎么了?】
陈叙浮:【前几天问你到家没,你不是没回我?】
时予沐找理由:【这个啊,那天到家就睡觉了,没注意。】
陈叙浮:【后面在朋友圈我跟你说话,你也没注意?】
是有这么一件事,那是在聚会后一天,孟绾发了条朋友圈:【冯铠东这个狗东西把我的手机吊坠叼走了】。时予沐问她:【不见了?】
而后是陈叙浮告诉她:【是一条狗叼走的。】
时予沐当时气还没消,就当没看见。
现在面对他的算账,只能装傻:【没回吗,我以为我回了。】
陈叙浮:【……】
算是扳回一城。
时予沐说:【连我回没回消息都记得那么清楚,原来你那么在意我。】
陈叙浮脸不红心不跳:【嗯,毕竟我都准备报警了。】
时予沐:【报警干嘛?】
陈叙浮:【问他,煤气罐要炸了应该怎么处理。】
又败下阵来了。
友谊有时候还挺简单的,因为几句聊天又化解了几日耿耿于怀的矛盾。
这个新年时予沐过得还挺开心的,从上一年跨越到下一年,直到春晚结束,窗外的烟花渐熄,世界回归寂静,她与陈叙浮的话题还在继续。
没有人说晚安,聊着聊着就睡着了,隔日醒来再回复,偶尔说几句,还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最轻松。
春节期间,时予沐在爷爷奶奶家呆了几日,又在家里人的组织下去了趟北方玩,只是路上人太多,整个旅程基本都在车上度过。
新年就这么过去,假期也到达尾声。
迎来开学的日子。
……
“啊啊啊啊啊啊!!作业没写完!”
返校的当日降温,时予沐被冻僵的手握着行李,隔着老远就听见孙测的声音。
孙测抱着的人是陈叙浮,后者艰难地保持平衡,而前者依旧不肯撒手。
“太多了!太多了!!我昨晚抄了一个晚上,手都快写断了,还是没写完。”
“谁叫你不早点开始写。”陈叙浮的声音不冷不热。
“那么多作业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完的,光是社会实践就要写好几篇,过年哪来这么多实践,不合理!”孙测说,“班里好多人没做完,你是班长,你跟老师商量下晚点交。”
“我做完了。”陈叙浮仿佛打算袖手旁观。
孙测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你写完了?你竟然写完了?你还是不是兄弟?”
时予沐刚靠近他们就听见这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叙浮过年后给她发的信息里,在打球、在钓鱼、在打游戏……就是没在学习——那他是什么时候悄悄写的作业?!
关键是——他连写作业都那么认真,是怎么做到成绩倒数的?
“我也没写完。”时予沐难得与孙测站在统一战线,如同看着叛徒那般看着陈叙浮。
陈叙浮默默撤回视线:“我去找老葛反馈。”
“靠你了。”孙测朝时予沐挑眉,笑得憨厚:“插班生你来啦!过年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时予沐说,“我们去了北方,看到雪,边吃雪糕边打雪仗,你们呢?”
“我玩的可就多了,LOL、DNF、CF等等,对了,最近大家都在玩王者荣耀,有机会一起。”
“……噢。”时予沐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点点头,“好。”
孙测与陈叙浮回男生寝室,时予沐与他们不同路,便独自往回走。
在寝室门口撞见孟绾,她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瘦些,说是她妈妈做饭特别难吃,她没胃口,整个寒假都没吃过几顿饱饭。
“为了不让我妈做饭,我要每天六点去市场买菜,饭点赶在她回家前进厨房,不然我要饿死。”孟绾说。
时予沐记得孟绾说过她没有爸爸,家里应该遭受过变故。她从不避讳谈论苦难,但也总会把苦难以轻松的姿态说出来。
“原来你会做饭。”时予沐说。
孟绾呵呵两声:“我要是会做,就不会瘦成这样了,但瞎做也比我妈做的好吃。”
“那等下出去吃吧,带你去补补。”
“走。”
时予沐先回寝室放东西。经过一学期的相处,她与几个宿友关系还不错,但整个寝室氛围依然很僵。
寝室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在睡觉,另一个是沈茹,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大声打电话。
兴许是听见推门声,正躺着的人烦躁翻了个身,朝她打了个招呼。
“你来啦,我就想睡一觉,被她吵醒了,让她小声点还不听。”冯漾文说。
指的人是沈茹,这种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大家敢怒不敢言。
“其他人都出去了?”时予沐问道。
“是啊,在哪都比跟这神经呆在同个地方好。”冯漾文翻了个白眼,“我寒假做了个手术,医生说得静养,不然我也不想留在这。”
“你怎么啦?”
“阑尾炎,现在已经好多了。”她说着说着又躺了下去。
耳侧大声嚷嚷的声音还在持续,冯漾文烦得用枕头捂住耳朵。时予沐看了一会。还是站起来敲了敲沈茹的床。
随之出现的是尖锐的叫声:“有病啊?吓死我了。”
她努力用商量的语气说:“有人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谁规定我不能说话了?现在既不是上课时间也不是休息时间,你凭什么管我?外面都是声音,你干嘛不让他们闭嘴?就知道逼逼。”
“……”
“算啦。”冯漾文有气无力的声线传来,“寝室内摊上这么一个人算我们倒霉,再忍一个学期,高二会重新分班,到时候就清净了。”
她故意说给沈茹听,后者跟着争吵起来:“我都没说倒霉,还轮得到你们说了,什么都是我的错,你们孤立我还有理了?”
“到底是谁的问题啊?我们为什么孤立你你心里没数吗?你就是活该。”冯漾文本就不舒服,被这么一说,脾气瞬间往上冲。
“你他妈的,你才活该做手术,怎么不去死啊。”沈茹更来劲了,跟着激烈争吵,连带将床铺摇得剧烈,各种东西劈里啪啦往下摔。
时予沐看见朝她摔来的塑料纸巾盒,赶紧往旁边躲过,听见很大一声“咚”。
“没事吧?”冯漾文赶紧说。
时予沐摇摇头,还好她躲过了,不然肯定会很疼。
这么一来再没人敢继续跟沈茹吵架,而后者还在骂,仿佛全世界都得罪了她。
时予沐吓傻了,默默收拾东西离开寝室,带着脾气与孟绾吐槽。
“我感觉她得去查一下精神。”孟绾说,“我怀疑她有狂躁症。”
“狂躁症也不会像她这么无理取闹吧。”
“冯铠东也跟我说过她,他们开学的时候聊过天,只要他隔着太长时间没回,她就会发那种刀啊枪啊各种血淋淋的表情包,很可怕。”
“完蛋了,那我睡她下铺,会不会有危险?”
“你要不要准备把刀放床头?”
“防身用吗?但这也太可怕了吧,真有危险我也不敢动手。”
“不,为了辟邪。”
“……”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时予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很快能将烦心事抛到脑后。
与孟绾一起吃饭闲逛,直到临近门禁时间才返回寝室。
恰好踩点,宿管阿姨隔着大老远让他们跑快点,两个女生手拉手跑上电梯,还聊着晚上的事,笑得很开心。
电梯门打开,吵吵闹闹直到寝室门口,互相告别,时予沐立刻收起自己的笑容进入宿舍。
大家都在,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只是总有点不太对劲。
这时阳台门推开,过来的人满脸怒意,拉着她质问:“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包?”
时予沐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偷你的东西了?”
沈茹将手上的东西高举,语气咄咄逼人:“我找不到我的钱包,结果在你被子里翻到了,你要怎么解释?”
时予沐回头,果然,自己的床铺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也生气,抬高音调诘问:“你凭什么未经我允许就擅自翻我的东西?”
但沈茹的声音比她更尖锐:“我不翻怎么能找到我的东西?当小偷你还有理了?”
“我没偷啊。”时予沐强调,“明明是你自己扔下来掉在我床上的,我怎么知道你钱包没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其他东西都在地上,只有钱包是在你的被子里,藏得最深?”
“如果我真的偷了,为什么我不带出去,还要放在这种地方等你发现?”
“我怎么知道,你跟脑残一样。”
“……脑残的人是你吧?”
突然被扣上偷窃的帽子,时予沐莫名其妙,一时间只后悔自己没学点骂人词汇,不然应该全部送给她。
好在其他宿友都站在她这边,拉着她的手安慰:“刚才她发疯了好久,怎么跟她解释都不听,没有证据还随便诬陷人,别理她。”
但这是无妄之灾,明知道自己被冤枉,却没能替自己澄清。
她坐在床上,心情久久没能平复,甚至一度想抬脚狠踹上铺床板——但忍住了。
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几乎没睡着。
第19章 “会受处罚的事我们来。”
时予沐抗压能力其实挺差的, 很微小的事情都能影响她的心情。
就像被冤枉这种事,明明知道清者自清,但还是会因为没能证明清白而难受。
前一日没睡好, 隔日上课无精打采, 被老师提醒了好几次。本就心情不好,被这么一说更差了。
这件事还没结束。
尽管沈茹没有证据,但她认定是时予沐偷的钱包, 在背地里偷偷嚼舌根,将这个帽子紧扣在她头上。
沈茹虽然在寝室里的人缘不好,但她的交友圈遍布全校,谣言一传十十传百, 有很多人都知道六班出了个盗窃贼。
这些话甚至传到老师那边,葛元循得知后专门找了时予沐谈话,打听具体情况。
葛元循没说什么,只说会进一步调查,但时予沐还是委屈得不行, 回到班里后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哭。
孟绾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 将椅子挪到她身边细声安慰,隔壁柳紫杉也拍打着她的后背。
后排几个人见状,急得团团转,开小会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冯铠东将孟绾拉到走廊,细细盘问:“怎么了?”
“因为沈茹呗, 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病,非要认定沐沐偷了她的东西,甚至四处传谣。”孟绾解释。
闻声, 始终盯着教室内那缩成一团小小身影的陈叙浮回头,略微皱眉。
孙测义愤填膺:“开玩笑!我们插班生要什么有什么, 还需要去偷她钱包里那几毛钱?”
“你说了不算,沈茹明显知道理亏,没敢直接跟她硬着来,但就是在背后蛐蛐,造谣一张嘴,多少人就跟着信了。”孟绾越说越气。
孙测挽了挽袖子:“约她放学后山见,看我不收拾她。”
“你可别乱来,不然她再出去瞎传,更解释不通了。”孟绾赶紧说。
陈叙浮脸色不比其他人好,语气略沉:“有没有调监控?”
“没有,宿管肯定不让无缘无故查监控。”孟绾说着,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我去找老葛!”
他们并不知道方才葛元循与时予沐说了什么,但不管他怎么想,他们总得找他说明情况,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孟绾匆匆进入办公室,陈叙浮随着她过去,其他人被拦在门口,只能悄悄围观。
孟绾开门见山询问。葛元循眼里挂着惊讶,只说:“这个啊,我了解过,就是学生之间的矛盾,可能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问题是跟她说不通,沈茹张口就来,其他人跟着信了,这不是在损害时予沐同学的名誉吗?”孟绾着急。
“我们年级主任也知道这件事,以他的意思,是愿意相信时予沐同学没有做出偷窃的行为,不会给与处分。”
“什么叫愿意相信?”孟绾振振有词,“本来就没做过的事情,却用‘愿意相信’四个字形容,你们不觉得讽刺吗?”
“这。”葛元循摘下眼镜,颇有些无奈,“事情不就这么解决了吗?至于其他同学私底下怎么说、怎么想,我们都没办法管。”
几人表情一致,又严肃又愠怒。那时的他们一腔热血,对长辈这些不作为的态度嗤之以鼻。
葛元循说:“你们都还小,所以总觉得什么事情都要解决,等你们长大后就知道,大部分事情是控制不了的,现在只是几句闲言碎语,明事理的人会明白的,不懂的人,即使澄清了这件事,他们还会挑出更多问题。”
其实班主任说得没错。
沈茹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那么一说,那些人就信了,为什么,或是跟风,或是幸灾乐祸。说句难听点,相信了的人大多数都盼不得她好。
在这种情况下,澄清再多,对于那些人来说都是狡辩。
孟绾说着,眼泪也快往下掉。
这是一种无力感,眼睁睁看着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出现,却只能任由它泛滥。
他们没有办法阻止,因为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她想转身离开,身侧却传来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但是老师,我们不是要澄清自己没有偷窃。”
陈叙浮端正站着,再无平日那份懒散。他手拽着衣角,很生气,但克制着。
他说:“我们要证明的,是沈茹同学造谣。”
冬日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入干净整洁的办公室,两个少年并肩,似与残酷的成年世界对抗。
陈叙浮说:“学校的宗旨不是教书育人吗,如果明知道学校内出现此类现象而不制止,这到底算不算是在育人?”
葛元循看着陈叙浮,片刻后却低头,无奈地笑了。
“你们啊。”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真的不打算让我轻松点。”
“我们只知道,如果没有栽过跟头,我们永远无法踏入认清现实的那一步。”陈叙浮说。
……
在门口等待的人始终来回踱步,当瞥见陈叙浮出现时,孙测朝他扑了过去。
“你们好帅啊啊啊。”
“松手。”陈叙浮心情算不上好,即使现在也含着几分冷。
孙测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有些担忧:“虽然老葛同意我们看监控,但万一没用怎么办?”
学校监控遍布,但不会直接照到寝室内部,只有透过走廊窗户的一点影子,能看到的画面很局限。
孟绾说:“不知道,只能试试了。”
中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孟绾便跑到女生宿舍,将班主任的准许条递给保安,顺利进入监控室。
6楼只有一个监控能勉强拍到时予沐的寝室,只能靠模糊的轮廓判断里面人物动作。
孟绾眼睛都看酸了,将画面放大,细细比对,能看见有好几个物体朝时予沐的位置摔。
“只靠这个画面都能给她安个故意伤害罪了吧。”她吐槽。
画面上,时予沐在离开寝室前顺手拉了下被子,那个钱包应该就是这么被压在底下的,只是这模糊的画面并不能证明什么。
“怎么样?”孙测一看见她便着急问道。
“信息太少了。”孟绾摇头。
“那怎么办,刚才我还听见几个人在嚼舌根,气死我了。”孙测说。
“谁啊?”
“不认识,应该是高一的人,听信了那事儿精的话,非说插班生偷窃。”
“去找他们算账。”孟绾现在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挽着袖子准备过去。
又被冯铠东拉了回来。
直到现在,他们才能理解葛元循说的话,造谣的成本太低了,而辟谣却要消耗比造谣成百上千的精力,且会面临着证据不足、不被认可等问题,辟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谣言散播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必要坚持吗?
陈叙浮仰头,他想,即使结局不尽人意,他们也一定会尽全力。
他说:“下午我们去找沈茹。”
孟绾倏然有些丧气:“可是跟她根本说不通,这有用吗?”
陈叙浮摇头:“如果道德无法约束她,那便依靠法律。”
孟绾唰地一下直起腰,找到突破口似的:“我知道了!我们去威胁她。”
“……你别冲动,真闹大了会被记过的。”冯铠东有点不详的预感。
但孟绾很坚定:“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为了予沐,就算是会被记过我也认了。”
“喂,被记过对你影响很大的。”冯铠东见孟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赶忙追上去。
冯铠东赶紧说:“你有什么计划,告诉我们啊,会受处罚的事我们来。”
……
时予沐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这几日她都很安静,回寝室要么收拾了睡觉,要么躲在床铺里一言不发。
心情不好是肯定的,但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只能躲着沈茹还有跟她关系好的那群人,独自承受。
周三放学轮到她打扫卫生,偏偏是跟沈茹一起,明明值日表上要求两个人倒垃圾,但她什么都没做就走了,把所有事丢给时予沐。
她不想替人擦屁股,扫地绕过沈茹的座位,黑板不擦,只做份内的事情。
最后去后排,把装满的垃圾袋提起,套上新的袋子,转身,旁边多了个人帮她。
“你放在门口吧,等会我下楼顺便拿去扔掉。”陈叙浮与时予沐同一天值日,今天没轮到他倒垃圾,但他还是帮忙。
“没事,我自己来吧。”时予沐说。
“那一起。”
班里只剩两个人,关了空调风扇,收拾好书包。陈叙浮先一步提起垃圾,靠在后门等她。
留给时予沐的只有很轻的一个袋子,她想多拿点,但陈叙浮手一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谢谢你啊。”时予沐跟上去,“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陈叙浮耸肩:“我是班长,应该做的。”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她嘀咕。
垃圾场在教学楼后面,刚才下过雨,这边弥漫着各种酸臭的味道。两人迅速撤离此地,先去洗手,再一起往外走。
“吃饭不?一起出去。”陈叙浮说。
“就你跟我?”
“嗯哼。”
陈叙浮在模仿上次时予沐拉他去见孙测时的反应,不过时予沐没察觉到,现在的她有心事。
陈叙浮偏头盯着她,忽而伸手在她眼前打个响指。
“看那边。”他手指着一个方向。
时予沐顺着望过去,有很多只鸽子在天空飞翔,排成一行转着圈,此刻是黄昏,还有浅浅的云霞在远方,是治愈的美。
“哇。”时予沐倏然感慨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这两天是学校文化节。”陈叙浮插着兜说:“都是特长班的学生准备的。”
“好厉害。”时予沐笑了笑,感觉心情轻松多了。
才左右看了看:“其他人不一起吃饭吗?”
陈叙浮笑笑,但没直接回答。
“有活动他们应该会参加的。”时予沐察觉异样,“你们又吵架了?”
陈叙浮瞥她,“能不能盼着点好的?”
时予沐抿唇轻轻笑。
想了想,又试探性问:“难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想那么多干什么?”陈叙浮声音轻缓很多,“想吃什么。”
“那就是有了。”陈叙浮不会撒谎,每次心里有鬼他的态度都很不自然,不正面回答问题就是最明显的表现。
其实她能猜到一点点,早上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孟绾他们在办公室,回来后孟绾还找了柳紫杉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她有种预感,应该跟她有关。
这件事,陈叙浮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时予沐。从他的角度觉得有必要,毕竟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怎么处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他插着兜,眼神里有些心疼与无奈,直说:“他们去找沈茹。”
“什么?”
“没告诉你是担心你难受。”陈叙浮说。
时予沐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那份感动:“我其实没事。”
“你想去找他们的话,应该还来得及。”陈叙浮告诉她。
“他们在哪?”
“广场。”
话落,时予沐抓住书包垂落的飘带,快步往学校大门奔跑。
第20章 “我们肯定会护着你。”
孟绾之所以找到沈茹, 是想削削她的锐气。
沈茹既然认定是时予沐偷的她的东西,却没有直接上报学校,不就是知道自己理亏么?明知道理亏, 却坚持造谣, 无非就是觉得这种事情没有成本,还能快速地让一个人的名声变臭。
对于她来说,很爽, 满足了她阴暗的恶趣味,并且不会受到惩罚。
但孟绾只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悲,生活已经无趣到需要以踩着别人为乐,浑身上下烂透了。
三人冒着被处罚的风险, 假冒小混混,在校外拦下准备去吃饭的沈茹及她的朋友。
这种事情对孙测来说简直是解放天性,他穿了件纯黑的T恤,敛去平时嘻嘻的表情,歪头插兜, 来了句:“敢欺负我们的人, 我看你是活腻了。”
孟绾:……
戏过了。
孟绾的眼神不比时予沐的柔软胆怯,本就是丹凤眼,素日是厌世,严肃起来尤其富有压迫感。
她走到沈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谈一谈吧, 最近从你口中散发了不少谣言,有些话不方便在学校里说,那就在校外跟你算清楚。”
沈茹愣了片刻, 神情略有慌乱,但还是轻哂:“有病。”
她往后退一步, 又被孙测挡住去路。
这会说的话都带上颤抖:“你们有完没完?信不信我报警?”
“你报呗,我还想咨询一下关于诽谤的罪名,老葛说最低三年有期徒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孟绾说。
“你跟时予沐的关系很好对吧,你当然会向着她说话,没准她也偷过你们的东西。”沈茹不肯放低姿态,她更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放屁,她是什么样的人犯不着你说。”孟绾皱眉,“谁主张谁举证,你口口声声说予沐偷了你的东西,那么请你拿出证据啊。”
“我的钱包是在她床上发现的,不是她还能有谁?”沈茹手握拳,咬牙坚持。
孟绾步步紧逼:“所以呢?你仅凭这个结果就能为一个人扣上罪名?我要的是完整的证据链,包括她的动机、她的行动等证据。”
她眼神坚定,厉声说:“倘若没有,那么你的行为就是在造谣,是违法行为。”
“那你去报警呗,跟我在这扯有什么用?”沈茹不怕威胁,双眼瞪得很圆。
像她这样的人确实不怕这些,没有道德,无视法律,就天下无敌了。
孟绾也不肯退让,她知道只有真正威胁到一个人的利益,对方才会害怕。
便说:“你觉得你这么做没问题是吧?那我们就来试一试,你可以无凭无据说她偷窃,没问题,我们也可以在学校里散播各种跟你有关的事情,你想听什么?说你作弊?说你有精神病?或者更脏的,说你私生活不检点?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你这个名声本来就很烂的人收的话可信度高,还是我们在学校里的人脉更广。”
冯铠东跟孙测的烂人缘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在班里基本以他们为中心,在全校认识了一半以上的男生,有些东西真要传播起来,影响力不会小。
他们既然站在这,也做好了以暴制暴的准备,反正也没少违规,再记过一条罢了。
事实证明,还是这种威胁最直观。沈茹的气势软了下去,担忧得瞥了眼身边的人。
其他人早就懵了,不过只是相信了她的话,哪曾想还有这么多事?
“怎么样,你不是觉得这种行为可以被允许吗?那我们真就这么做了。”
孟绾决定再加点力道,又将视线投向另外几人,“还有你们,在未经过考证就将谣言传播给下一个人,且已经对当事人造成影响,在法律上就是帮凶,你们谁都别想逃得掉。”
初次经历这些的人早在这番话中乱了阵脚,面面相觑,纵使再不情愿,也有人开始认错。
但还是不解气,他们给时予沐带来的伤害岂是这么几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此刻的孟绾气得真的想就那么做了。
“孟绾!”
时予沐姗姗来迟,看见他们的人影,赶紧大喊。
孟绾的理智稍稍回笼,时予沐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又被她护在身后。
“我们替你讨回公道。”孟绾说。
回头面对沈茹:“你们跟我道歉没用,当事人就在这,跟她说。”
时予沐盯着沈茹,后者脸色差得不行,但眼神里依旧带着不服气的倔。
甚至没有看她,咬着牙,很小声地说了句:“那就不好意思咯。”
“你——”孙测气得挥挥拳头。
又被陈叙浮摁下。
时予沐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挡在前边的孟绾。其实她现在心里的感动大过其他情绪,也觉得什么委屈都不重要了。
眼神再次投向沈茹,她想,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不会有像她这样关系好的一群朋友,也不会有人这么护着她。
这种爽感,可比造谣得到的情绪爽太多。
“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道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时予沐牵着孟绾的手,“我要你跟所有相信谣言的人解释来龙去脉,并向他们承认你的错误。”
“如果再让我听到有谁传播此类谣言,那么下一个被传的就会是你。”孟绾沉声说。
沈茹几人连连应好,几乎落荒而逃。
时予沐看见沈茹离开前的眼神,她只是害怕,绝对不是诚心认错。
大概她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有些人就是这样,永远自我、偏执。
时予沐牵着孟绾的手稍松,看着替自己出头的朋友们,努努唇,瞬间红了眼眶。
“哎哟哟,别哭别哭,看她们都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孟绾将时予沐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时予沐一时间更委屈了:“谢谢你们,我没想到你们会帮我出气。”
“我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了,自以为是又欺软怕硬,我非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孟绾说道。
孙测也挥了挥拳:“我对她有意见很久了,恰好趁这个机会出出气,爽!”
时予沐抱了抱孟绾,将目光在旁边人身上定格,弯唇笑着。
朋友就是好啊,她有依靠,也确定他们会替自己撑腰。
受了再大的委屈都能很快忘却。
冯铠东已经将注意力落在孟绾身上:“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是真帅啊。”
孙测迅速应和:“对,我都看呆了,还说了什么法律上的知识,我一句都没听懂。”
孟绾说:“是陈叙浮查的资料,我只是负责背下来。”
“但你的气场特强,要不将来你去当律师吧,我看你有这个潜质。”
“看情况吧,以我的成绩,什么专业选不到?”
“啧,又来显摆你的成绩。”
“再说一遍?”
天色渐暗,几人不谋而合往餐馆的方向走,余晖将一群人的光影拉得很长。
整条巷子,声音还能从那头传到这头。
“插班生你真的好惨,跟沈茹同寝室就算了,还是上下铺,肯定被她烦得不行吧。”
“嗯,是很烦,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太可怜了,我们寝室还有一个空位,要不你干脆女扮男装住进来算了,我们肯定会护着你。”
“……”
……
这件事过后,学校内关于时予沐的流言蜚语确实有所减少。
沈茹相比之前收敛了很多——或许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她总是独来独往,寝室内不再有她突然的叫唤声,大家都拿她当透明人,氛围轻松。
只是澄清归澄清,沈茹转头便将她在校外被威胁的事情上报给学校。
葛元循还是无奈的,一方面觉得他们勇气可嘉,只是违反校规在先,罚还是要罚的。
冯铠东最先站出来说是自己策划的,凭一己之力护下孟绾,孙测跟着承认错误,陈叙浮也在其中,同时行使了自己班长的权利替他们说几句话。
好在事情不严重,只让他们写检讨与罚站。
这种惩罚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他们早当家常便饭了,并不影响他们接着玩。
第一个课间,俩男生靠着墙猜拳,玩得不亦说乎,回头一看时予沐也加入到罚站的行列中。
面对几人的注视,她弯唇一笑。她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跟着受惩罚能让她舒服些。
旁边孟绾也出来了,不过她没那么傻,只以监督他们的名义,悠哉游哉坐在矮墙上,面对他们,时而分他们一点零食吃,时而晃着腿陪他们聊天。
“你真不打算陪我们一起啊,真不仗义。”冯铠东吐槽。
孟绾往嘴里塞着薯条:“罚站三天,包括晚自习的课间,鬼才愿意掺和。”
孙测说:“那你去帮我们买零食,我被困在这只能看着别人吃,馋死我了。”
“只要跑腿费足够,其他都好说。”
“那我要土豆饼,外加一杯椰子汁。”
“我要可乐。”
“一份芒果干。”
“哦对,今天有芒果干,我也要一份!”
对面办公室的葛元循站在窗前,听见从那头传到这头的罚站那群人的声音,难免摇了摇头。
这群人是他带过最难管理的学生,不爱学习,还老是违规违纪,没少让他头疼。
但看着他们时总会想起自己的年少时,有冲劲、有动力,正直得为了朋友无条件付出,更有对抗不公的勇气。
而他越长大,看过的无奈越多,让他觉得所做的那些抗争都是无用功,只剩下接受。
在这件事情上,是他要向他们学习,哪怕希望渺茫,也只有做过才能知道答案。失败了再学会接受就行。
忽而一笑,关上窗,继续向学校写检讨。
……
晖北中学身为侧重培养特长与兴趣的学校,每个学期都安排了不同的活动。
上学期有运动会,这学期则是篮球赛。
从开学后不久便陆陆续续有人提起这件事,临近球赛,讨论的声音逐渐增加。
“后天就是清明假期了,别在家呆着啊,找个地方打球?”冯铠东利用后排空间练习空气运球,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秦锦霖身为体委,对球赛这事很积极:“行啊,去哪个场?”
“这附近的场最近人巨多,去中心城区那边吧,离陈叙浮家近点。”
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冯铠东才拍了拍陈叙浮的肩膀:“后天约起?”
但陈叙浮兴致不高,靠着墙闭目养神,回了三个字:“你们去。”
“你怎么了?”冯铠东与秦锦霖同时凑过去,“篮球赛你不会不参加吧?”
“参加。”陈叙浮才睁眼,但他眸里没什么光芒,心情似乎不太好。
尽管得到满意的答案,但冯铠东还是觉得不对劲:“你咋了?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窗外有主任在喊陈叙浮,他点头回应,很快离开教室。
冯铠东与秦锦霖面面相觑,就连孙测也有些惝恍。
他点了点冯铠东的手臂:“你觉不觉得陈叙浮最近怪怪的?”
“感觉到了。”冯铠东说,“他好像有心事。”
“你们谁又跟他吵架了?”孟绾路过后排,恰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没有,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孙测说着,接收到了来自周边的多数目光,垂下头,还是倔强得补充,“……特别是我。”
“特别是你,控制好你那脾气,别惹他生气。”冯铠东说。
想起陈叙浮的事,他摇摇头,“可能是错觉吧,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论年纪,陈叙浮比冯铠东跟孙测都要小,但他的思想比同龄人要成熟且强大很多,大家不约而同认为他是大哥。
他们发生什么事时,陈叙浮在中间更多担任的是倾听者的角色,总能给别人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只是他几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事情。
毕竟是朋友,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关于陈叙浮的家庭情况,或许发生过什么变故,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清明假期的第一天,群里与往常一般活跃,尽管基本都是冯铠东与孙测在聊天。
到了第二天,却出奇安静。
直到这个下午,时予沐忽然在群里看见冯铠东的消息。
冯铠东:【你们放假后谁还有跟陈叙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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