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长大后的剑尊沉默地和月亮对望。


    这抹月光也曾照在十六岁的她身上吗?


    此情此景不感慨一句有文化的诗句真的不合适,以此显示出剑尊内心的惆怅和复杂,意蕴悠长。


    黎烬安憋了又憋,什么都没说,朝着月亮竖起中指。


    倒不是对月亮有意见,而是因为她心绪太乱,视线之内的一切东西都看不顺眼。


    不能再梦下去,再梦下去就不礼貌了。


    事情很简单,不是会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而是黎烬安加起来被打败整整一百次,很有纪念意义。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以后直接气哭了,像个小螃蟹一样一边横着走一边抹眼泪,还不许别人笑话她,凶得不行。


    停不下来的奔跑时着急去骂谢怀雪,心脏鼓动则是因为气得难受,可不是要再快一些,慢了的话,就骂不到谢怀雪了!


    虽然被气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种丢人的记忆,她不想再回忆一次。


    谢怀雪真是害人不浅!


    黎烬安枯坐一夜,中指始终坚强地对着黑漆漆的天幕,没有放下。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天刚蒙蒙亮,极烬峰山间飘荡着清冽的晨雾,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过于早起的师父已经贴心地千里传音,在熟睡的徒弟耳边喊起床。


    谭宴衣眼睛发直,头发乱糟糟地出了院子,同手同脚地走到师姐师妹的身边,差点腿一软给她们跪下,幸好戚岭子眼疾手快扶住她。


    “昨日不是已经骂过咱们了吗?”灵丘小脸上满是茫然,困得打哈欠,眼睛都沁出眼泪,“极烬峰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是一件事不骂两遍吗?我想师祖了!”


    规矩什么时候改的!


    哦,极烬峰的峰主就是规矩,她说了算。


    这要是天天都早起,她真得带着大师姐去投奔师祖,让师父去烦师祖。


    谭宴衣暴躁地把翘起来的头发往下压,忍不住悲从中来,“我才是个小筑基,还未辟谷,需要睡觉恢复精力。”


    少睡一分一刻都是亏大了!


    这时候靠谱的大师姐已经领着她们爬山拜见师父了。


    很快,进书房的哪一刻三人就无比地清醒了,甚至都很自觉地抬头挺胸站好,接受审视。


    坐在主位的黎烬安目光阴恻恻地打量着她们,好一会过后,不满足于坐着看,改而起身围着她们转圈圈,手指还慢悠悠地摩挲着下巴。


    她们似乎都能闻到师父身上灼烈和煦的味道。


    这架势真的很像是在评估她们身上哪块肉好,切吧切吧卖个好价钱。


    戚岭子照例一副乖巧可靠的样子。


    谭宴衣在飞快转动小脑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除了前日消极怠工外还干了让师父如此怪异的事了吗?


    她伙同小师妹偷窃师父的藏酒并放到师祖洞府里事发了?还是有人告状说她通敌,追求道宗漂亮小弟子的事情?


    做的坏事太多,一时间挑挑拣拣的,都不知道该认什么错。


    让她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灵丘在心里叹息,她们师父其实方方面面都不输于清霄仙尊,特别是出色的容貌,举世难寻,就是这古怪执着,随时翻脸的性子真的很让人吃不消啊!


    就在谭宴衣想着要不要咬牙承认一个过错没那么大的错误之际,黎烬安终于不晃悠了,严肃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


    仨徒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极烬峰禁止四字成语!”说完,黎烬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们没有听错,就是这个意思。


    “啊?”


    黎烬安靠在书架上对上三张茫然到空白的脸,“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你们说话的时候不许说四字成语,违者每次多挥剑一千次,至于何时结束,看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吧。”


    仙侠修真/天之骄子/强取豪夺/近水楼台/虐恋情深……


    黎烬安觉得自己很难忘记这五个四字成语,光是想到就能仿佛体会到那种有人吃屎并热情招呼她一起吃的感觉,这就是她看到天书的感受。


    现在折腾徒弟都不避着人了吗?


    这么直白搞得她们都不会了。


    什么时候心情好还不是师父说了算!


    师父她老人家不学无术到嫉妒会说四字成语之人的地步了?!


    黎烬安乐呵呵一笑:“不理解对吧?”


    仨乖仔猛点头,拜师修剑那么久就没有听过那么离谱的要求,这比隔壁峰头不让弟子和别人的本命剑一起睡觉还离奇!


    此刻极烬峰仨徒弟都在反思,是不是真的不上进,以至于把师父气疯了。


    黎烬安一拍手:“不理解就对了,我是当世剑尊,是你们的师父,我就不爱听四字成语怎么了!”


    三人的脸瞬间就垮下去了,拿余光去瞄黎烬安,表情乖乖,心里指指点点。


    不怎么。


    她是老大,她说算了。


    不就是文盲嘛,当了!


    她们剑修粗犷点就粗犷点吧,好在师父不是要求她们说话粗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和清霄一脉打架可以,骂架真的不行,就算能骂赢对面也不行!


    看她们忍气吞声的样子,黎烬安灵光一闪,张嘴就来,“你们看过一本叫做《逆徒在上,清冷仙尊逃不掉》的话本子吗?说的是隔壁道宗的故事……”


    说到这,黎烬安就停住了,她扬了扬眉,并不怎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书房都仿佛坠入虚空之中,形成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时间在这里无法流动,在黎烬安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时光停滞,无法向前。


    除了黎烬安,所有的一切都被暂停下来,她亲爱的徒弟们还是刚才不想忍但必须得忍的愁苦表情。


    预料之中的事情。


    看来是不能把书中内容告诉旁人,防她防得死死的。


    那么重要的事情昨晚上一起告诉她不行吗?一件事还得分两次说,非得让她再生气一次。


    不过黎烬安在心里腹诽一句,天道,真有你的。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天道鬼鬼祟祟的。


    短短一夜的时间就让黎烬安这个在澜沧大陆土生土长的剑尊失去了对天道的敬畏,毕竟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想不出这个剧情,而天道做到了。


    还有拉高岭之花下神坛,问谢怀雪心里想的是谁……


    每每想到的时候,黎烬安都要翻个白眼以示敬意。


    谢怀雪爱高处不胜寒,让她待在上面喝西北风就是了。


    她一个剑疯子打打架骂骂徒弟又碍着谁的事了,非得死不成啊?


    剑尊对做谢怀雪的旧友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推荐的话,她推荐当代魔尊做谢怀雪的朋友,都是尊字辈的,差别不大,也算是再次为人族正道做贡献了。


    她们勤勤恳恳地修炼打架是为了给天道的亲闺女们当靶子的吗?


    黎烬安抱臂生闷气,许是见她安生不再作妖,时间解冻,开始向前走动。


    戚岭子三人还停留在师父不让她们说四字成语的阶段,一抬头师父脸色更臭了,还抱臂眯眼看着她们。


    眼睛也没眨巴啊,师父怎么就换个姿势了?


    估计是师父境界比她们高出太多,肉眼看不清行动轨迹。


    一般情况下,黎烬安眯眼看人就是生气在爆发的边缘,可现在不是一般,是二般三般情况。


    没搞清状况,谁都不敢乱动,生怕触犯到师父的霉头。


    黎烬安无奈地挥挥手,语调温和下来,“该干嘛干嘛去。”


    因为她发现自家孩子的可爱之处,不会欺师灭祖,不会想着犯上作乱,不会想着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不利于极烬峰团结的话,和隔壁仨孽畜相比,简直不要太乖宝宝。


    不就是打架打不过嘛,至少脑子没问题,这多难得!


    谭宴衣眼珠子一转,得寸进尺,“师父,今天早起了,胳膊有点软,那我能不能少挥剑?”


    黎烬安立马板着脸:“你看我像不像挥剑!”


    她发现就不能对这群小崽子心软一点点,就没有比她们更会顺竿爬的。


    脑子没问题,太滑头爱躲懒也不行,对上隔壁那三个诡谲阴险的孽畜,不得被坑得体无完肤。


    于是黎烬安大发慈悲地说道:“今日我亲自盯着你们练剑。”


    没意外的,看到两张重新垮起的小脸,戚岭子作为大师姐承受了太多,上前一步,“弟子荣幸。”


    黎烬安舒服了,还是老实人说好话中听。


    接下来极烬峰无一幸免,谭宴衣挨骂最多,灵丘次之,就连戚岭子也没被放过。


    目送戚岭子稳重,谭宴衣和灵丘歪歪斜斜御剑去学宫上学的背影,黎烬安重新坐在椅子上,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她在思索天道的用意。


    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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