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宗门大比落下帷幕。
厉凌尘顺利进入内门。此次大比大半关注和光华都被他吸收,所有人都在讨论他,讨论他的出身、天赋,即便后续有内门弟子挑战真传之位也未引得更多关注。
内门在求是峰,比起外门建筑古朴,内门则各有各的奇异非凡,只因内门弟子数量较少,人人都可在喜欢的地方结芦筑舍,又因能进内门的往往家世非凡,除了个别苦修士,吃穿住行从不委屈自己,里面装潢陈设,无一不精致夺目。
厉凌尘没钱,随意选了块靠水的地方搭房,造型和在外门时住的房舍大差不差。
内门不似外门每日皆有固定的课程,弟子们可自由挑选感兴趣的课听,胆大的亦可前往其余灵峰近眼旁观各类修士,虽无明确师承,但按照宗规,九宸上下皆师,即便道中拦住掌门请教,掌门也不会说什么。
接下来数月,厉凌尘接触到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能修士,身旁也多了不少说得上话的同行人。可他并不开心,他发现冷芳携一直未露面。
难道师父厌弃他了?可师父让铸剑师送剑给他。
姜剑雨不耐烦跑出去走这一趟,堂堂铸剑师眼巴巴到求是峰上送剑?别开玩笑了,她连一峰主位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名刚入道的小弟子。
被她差遣送剑的是位火人,脾气暴躁,对厉凌尘很看不上眼。当时厉凌尘接剑,头发差点被火燎到,火人非但没有道歉之意,还用熊熊火焰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同行人笑他难得露出狼狈模样,接着安慰他说:“姜前辈之前被合道堂塞了个棘手的任务,得外出好几个月,心情不好,她临近的铸剑师被揍得鼻青眼肿。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不是专门针对?
厉凌尘怎么觉得那火人就是憋着一肚子气来找他呢?
但那只是个小插曲,烦恼过一刻便罢,厉凌尘还是担心冷芳携。
虽说他一名修为低微的弟子担心高高在上的元婴道君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总觉得师父出事了。
师父替他铸的剑很好,用起来得心应手,天生就该是他的剑。可厉凌尘无心碰剑。
没能见到冷芳携后,他尝试在玉珏上联系,之前偶尔还能得到三两语的应答,最近却一点声音也无。加之冷芳携自大比结束回到剑峰后再无露面,宗门里也没有相关消息,厉凌尘心中的担忧越发浓厚。
此时,他再度回想起大比上看到的惊悚画面,当时他将那种不详按在心底,此刻越想越不对。
辗转反侧一夜后,厉凌尘决意去剑峰拜见冷芳携。即便遇到浮蘅圣尊被他驳斥,他恭敬道歉便是,想必那样通天彻地的大能不会在意他。
可他到剑峰山下,还未迈一步,就被冒出来的小童阻止。无论如何询问小童都不透露更多,只说:禁止入内。如此一连数次,厉凌尘闹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一次还想强闯,却被小童打得半吐血。
厉凌尘倒在地上,依稀看见一只巴掌大的鸟儿突然飞来,原本高高在上的小童忽然变了脸色,头垂得低低的,快要低到地上。那鸟偏头瞧他,视线冷淡,透着人的灵性。
难道师父察觉到他了?
突然,鸟的双目变成赤色!厉凌尘惊骇万分,一时头晕目眩。
再醒来时,他已不在剑峰,头顶是熟悉的黑木房梁。厉凌尘侧脸,看到窗楹处的绿植,窗外的水潭。
他试图起身,胸腔却泛起阵阵锐痛,一时支撑不起倒回床上,又见床边站着一名玄衣修士。
“厉师弟,你在剑峰可闹出好大的动静。”
厉凌尘还是名瘦弱凡人时便见过他,冷芳携当时唤他“大师兄”,在九宸生活了这么久,他知晓“大师兄”意味着什么,连忙又想起身。
大师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你伤势未愈,不要妄动为好。不然我叫来的药师又要对我吹胡子瞪眼了。”
厉凌尘点头应是。
大师兄问他:“你数次前往剑峰,最后闹成这样,想见师弟么?”
厉凌尘再次点头。
“师弟正在流云飞宫同圣尊闭关。他此前离宗过久,圣尊不能时时过问他修炼,好不容易回宗,师徒二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大师兄宽慰他,“我知晓你担心师弟,师弟如此看中你,待修为更进一步出关后,定会来寻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修炼。”
“……”厉凌尘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大师兄离开了。
厉凌尘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担忧,没由来的心惊肉跳。
流云飞宫……
据说是圣尊放在剑峰顶部的灵器,有蕴藏吐纳灵机之效用。圣尊不出世,终日在飞宫中,唯有大事才会出面。
师父是圣尊的徒弟,和圣尊一起闭关修炼不仅合乎情理,对师父来说,更是好机缘,他不该担忧的。难道圣尊还会害师父不成?
九宸上下皆知,圣尊对师父如何爱重。未至元婴前,圣尊几乎将师父当成掌中珍宝,呵护备至,为了师父,圣尊做出许多以前从未做的事。
师父的衣物是圣尊采来云霞织成。
师父的府邸是圣尊亲自出手炼制。
师父的剑,圣尊上入恒河下斩幽晦,在流云飞宫凝炼近百年,才得那样一柄惊艳至极的灵剑。
圣尊对师父的好,恐怕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匹敌。
可是……
正因此,厉凌尘才心生担忧。
厉凌尘闭了闭眼,思及此前种种:冷芳携提起浮蘅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浮蘅对他没由来的敌意,他遭遇的种种为难和危机,大比当日只有他一人看到的不详之景,剑峰小童待他的态度,那只忽然飞来的赤瞳鸟……
据说圣尊的身外化身便是罕见的迦冽大鹏鸟。
再加上之前半夜惊闻的喘息,师父身上的暧昧痕迹。
种种线索家在一起,厉凌尘脑海里有了一个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念头。
圣尊待师父那样,不像是师徒,倒像是情人道侣——
这个念头一出,厉凌尘的心犹如被什么狠狠挤压一般,胸闷难言,又渗出难以言喻的恐慌。
渐渐地,他平静下来,竟然有种一切尘埃落定、释然的平静。
他的想法乍听之下匪夷所思,可连他这个还未入门的弟子几面之下都对冷芳携起了那种肮脏的心思,与冷芳携日夜相处,得见他种种可怜可爱情态的浮蘅圣尊又如何避免呢?难道说圣尊就没有种种情思吗?他修的可不是无情道。
师徒不伦,在圣尊那种层次的修士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奇事。
当夜入梦,厉凌尘再次梦见冷芳携,他仍斜靠在榻上,露出一截风情万千的玉颈,上面痕迹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梦不只有他和冷芳携两个人。
第三人一袭白衣,笑意浅浅,坐在冷芳携身旁。
他听见厉凌尘走近,偏头看过来,凝神瞧了他一会儿。笑不及眼底,只有一片冰冷蔑视之意。
厉凌尘被他的眼神定在原地,看他又转头回去,低声呼唤:“芳携。”
斜靠塌边的玉人置之不理,他不见气馁,笑意更深,眼神柔和似水,仿佛看见了掌中珍宝。
“芳携。”他又是低低的唤,语气中多了几分急促,透露出忍耐之意。
厉凌尘眼睁睁看他伸手环绕过玉人肩头,用一种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冷芳携搂在怀内,附身而就,冷淡薄唇便贴在那一段煽情的脖颈上。
不难想象,接下来他该如何在上面留下炙热烙印。
他斜睨厉凌尘一眼。
睥睨。
厉凌尘一瞬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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