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见红
秦秀清还有一周不到的时间临盆,唐家发生了件大事。
互联网上疯传唐家内部情况,没有配图,但有足够充分的文字信息来表述唐家令人匪夷所思的家庭结构。
吃瓜群众大跌眼镜,吃得正上头,忽被404卡住喉咙捂住双眼。
唐觅清收到汇报时,舆论已被胡家压下,再掀不起一点水花。
她周转于多个公司和自家妻子之间,便也没分太多心思在那事上。
庄园里倒是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二姐嫂是不是早知道要遭殃才颁布的新规。”
“应该是呢,好在我们结婚早。”
“我听说柏妹妹时至今日还在想念她的情人们。”
“谈了这么两三年,说散就散,怪唏嘘的。”
“你消息滞后啦,柏妹妹早放下了。”
“嚯,怪无情的。”
“咱这些既得利益者就不评头论足了。”
“嗯嗯……”
拐角处,偶然经过的秦秀清转身往房间走,每一步都迈得极吃力,需得撑着腰杆,扶着东西。
“阿清!”不远处,那人着急忙慌地赶上来,额上覆了层薄汗,如那几只小猫咪一般风驰电掣,刹在她面前。
美人睨她一眼,悠悠地坐在石凳上,轻声问:“蓝杏爆的料?”
唐觅清脑袋转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妻子在问什么,笃定道:“是她。”
昔日风光无限的蓝家主蓝杏,几月前因涉嫌投放危险物品,被抓进局里。
蓝杏曾要求见唐觅清一面。
唐觅清去了,但对方只是阴恻恻的地盯着她,这副头发凌乱披散的模样,与生日宴那次见面趾高气昂颇带攻击性的模样截然相反。
蓝杏阴森森道:“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唐总。”
唐觅清当时只觉得对方是个颠婆,对秦秀清没半点危害,也就没搭理。
见了一面后,她走得干脆利索。
树荫下,唐觅清将这次毫无亮点的会面仔细掰开揉碎了来说。
美人抚着孕肚,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提上三两问题,唐觅清也答得详细。
秦秀清没提爆料的具体内容,唐觅清更没谈。
太多不能提的话和不能问的事横亘二人之间,唐觅清方才会将这无意义的会面说得这般详尽。
事情说完,人声即被风声取代。
这甚至是三个月以来,妻妻俩最长的一次对话。
夏日丝丝凉风拂面,好似也吹凉了温热的心。
秦秀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腰酸背疼感再度袭击,那声幽叹早已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她埋在那人怀里被抱回房间。
内部结构暴露对庄园所有人的生活均未造成实质影响。
距离预产期只剩三日。
这天,有一位外室的亲戚寻上门来,要求带自己女儿离开庄园。
唐觅清向对方咨询姓名后,让唐澈鹿带着这位外室到办公室来。
秦秀清每日完成秦氏的清算工作后,便无事可做,之后她多半会跟在唐觅清身边。
为此,唐觅清给主楼的办公间做了个玻璃隔断,让妻子在里间休息,她在外办公。
这样,两人既能互相见面得知对方情况,又各自不干扰。
秦秀清透过窗帘缝隙看向外边,见到两位非常眼熟的妇女,脑子稍微一转,她回想起来。
才接手唐家事务不久时,她处理过一则外室亲戚偷潜进庄园之事。
外室的母亲们以为自己孩子进了什么奇怪组织,两人这才冒着危险,摸索庄园边界要找回女儿,可谁知刚诞下五十八的外室不愿意走。
那两位被当场逮住的亲戚正坐在外间,神情激动,秦秀清挺着孕肚,扶墙往外走去。
“你当初要早说是这个情况,我们说什么都不让你进来!”头发半白的妇女抚着胸口,俨然是气急了。
“你们家就是这么糟蹋我家闺女的吗!?”妇女高声怒斥,黑发女子在一旁轻声安抚。
唐澈鹿拍了拍外室的肩膀,外室垂首,低声道:“妈妈,我很幸福。”
秦秀清:“……”
“你幸福个屁,人家爆料的都说,唐家人三妻四妾,你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正室。
我们何苦淌这样奇怪的浑水啊宝贝。”
白发女人捂着胸口,细细碎碎地说着唐家那些糟糕的事,不值得女儿搭进后半生。
“妈。”待女人说完,唐澈鹿率先开口,礼貌称呼道。
黑发女子咬着牙瞪过去,白发女人呸了声:“谁是你妈?”
唐澈鹿目光真挚:“您二位是阿纪的母亲,那也是我的母亲。”
“滚蛋。”白发女人丝毫不给唐澈鹿留情面,“我要带走我的宝贝。”
“我还听说唐家规矩森严,你是大家长吧?放我们孩子走。”
二人同时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唐觅清。
“阿纪,你的意思呢?”唐觅清问外室,又看了看无奈笑着的唐澈鹿。
“我……”阿纪只说着主语,一直无法成句。
唐澈鹿将阿纪护在身后,朗声道:“阿纪不愿意离开。”
“轮到你说话了吗!?”白发女人脾气暴躁,“你糟蹋我家宝贝这事之后再算。”
黑发女人配合着安抚阿纪:“妈妈和妈咪会保护你,你回家好不好,咱不掺这趟浑水。”
“你这么年轻可不要一辈子栽进去了,世间女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听这一番话,唐觅清皱紧眉头,秦秀清倚坐在旁,仔细观察众人神情。
阿纪似乎被说动,拽了拽唐澈鹿的袖子,眼神飘忽。
唐澈鹿面上笑容淡去,求助地望向二姐。
唐觅清接收到信号,抢在阿纪之前开口:“伯母,唐家没有亏待阿纪。”
“网上的信息非常片面。
常言道,国有国。情,每个家庭亦有特殊之处,幸福的人生更是不尽相同。”
“您瞧阿纪来时笑容满面堪比桃花,便知阿纪在唐家是养得极好的。”
唐澈鹿忙接话:“对啊,阿纪还生了个漂亮的小宝宝,现在连奶奶都会喊了。”
秦秀清眉毛一直拧着,没舒展过,唇瓣翕合,好几次想打断唐觅清说话,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黑发女子审时度势,忽地扑到秦秀清脚边,非常有分寸地只抓着秦秀清脚踝。
所有人都被黑发女子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唐觅清更是脸色煞白,唐澈鹿和阿纪暗吸一口气。
唐觅清扒开女人的手,高挑身影将妻子护在身后。
黑发女人被扒开也只是跪在原地,苦苦哀求道:“孩子的抚养权我们不跟你们唐家争,我们只要求阿纪宝贝跟我们回家。”
唐觅清正欲开口,被身后的妻子拍了拍,妻子的眉心隆起一个小山丘,撑着后腰缓缓站起,冷冷地瞥了眼唐觅清,旋即往办公椅挪去。
走得艰辛,却也决绝。
自然而然地坐下。
倚在象征着理事权的办公椅后,秦秀清柔声问:“阿纪,想回家吗。”
“我建议你回家。”她沉声补充。
没说具体理由,但懂的人都懂,只有唐家二傻同时吃惊。
唐觅清和唐澈鹿错愕地看向秦秀清。
“阿清!”唐觅清低声唤,唐澈鹿也着急地左扯阿纪袖子右给二姐使眼色。
“你能做主吗?”白发女人沉声问。
黑发女子跪着的方位转向秦秀清。
“能。”清冷嗓音充斥着令人心安的平稳感。
掷地有声且不容置疑。
“阿纪,协议拿出来,赔偿金我帮你付。”秦秀清摁住唐觅清蠢蠢欲动的手,在那人耳边警告,“别耽误我处理家事。”
眼看阿纪往门外走去,真要去取协议,唐澈鹿轻轻拉着阿纪的手,跟在身后不停地尝试挽回。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缘。
更何况是素喜家和万事兴的人。
唐觅清咬着牙在秦秀清耳边沉声说:“阿清,你该休息了。”
话音刚落,她推着办公椅往内间移动。
秦秀清将自己的脚卡在轮子前,唐觅清果然不敢再动,却急得近乎哀求:“阿清,你放过她们吧……”
“今天这事说什么都不行。”美人甩开那双献殷勤的手。
“唐觅清,你只是暂时代替我管理族务,你处理得不好,我自然要替你收尾。”
美人冷着眸子看向唐觅清。
阿纪两位母亲将不蹚浑水的决心贯彻到底,早在发现唐家主事的二人产生争执时,便随着女儿和唐澈鹿往外走去。
又生怕女儿被唐澈鹿劝得回心转意,一路跟着。
“阿清,你拆散澈鹿和阿纪便是所谓的处理得当?”唐觅清蹲在秦秀清脚边,握着妻子的手,仰头看向美人。
另一只手在底下飞快操作手机。
唐觅清被那双冷冷的琥珀瞳盯得浑身发寒。
秦秀清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二人僵持不下,直到阿纪带着两份协议过来,身后跟了个抱着五十八的保姆。
“赔偿金是由违约方转给另一方,我替阿纪转账,澈鹿你还有别的意见吗?”
唐澈鹿看向阿纪:“真要走?你好狠心。”
阿纪垂眸,不再多言。白发女子将女儿护在身后,碎声低骂唐澈鹿。
从唐家成员信息里提出唐澈鹿的银行卡账号,再登录网银填好金额和备注,秦秀清点击转账。
弹出来一行字:【您的账户已被冻结,请解冻后再操作】
秦秀清看向那站得笔挺的人,声线薄凉“本事不小,手段都用我身上了。”
“解冻,我不想再说一遍。”妻子语气严肃,唐觅清背脊挺直,硬着脖子没回话。
在场所有人皆屏息着感受严寒,默默后退一步,远离那剑拔弩张充满硝烟的战场。
令人所料不及的是,办公椅上那位矜雅孕妇眼圈倏地泛红,勾了勾唐觅清尾指,冷言冷语转而娇俏:
“阿水,我肚子疼……”
都听出来了,是苦肉计。
但没想到那倔脾气女人骤然变得紧张兮兮,连忙拨通医生电话,让带设备来。
“医生马上来,阿清现在觉得怎样?”
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冒出粉红泡泡。
美人柳眉蹙着,颤声道:“有钱有钱就不疼了。”
唐觅清:“……”
众人:“……”
唐觅清的脸色由白转红,神情复杂地看向秦秀清,美人“虚弱不堪”地睁着那双桃花眼。
她再看不出来是苦肉计,那真就傻了。
妻子拿这种事要挟,她很心疼且生气。
可阿纪这事,她也有她的坚持。
于是在生气和窝囊之间,唐觅清选择了生窝囊气。
给秦秀清的银行账户解冻,眼睁睁看着黑白发母亲带走阿纪。
美人得逞,娇软虚弱的眼神转而变得冰冷,唐觅清更委屈了。
医生的通告没取消,急匆匆赶上办公室给夫人做了套检查。
就在此时,秦秀清见红了。
第112章 姓氏
今天,是唐家四代载入族册的一天。
秦秀清比预产期早三天被转移进独栋医院,所有产科教授、助产士和护士整装就绪。
一般而言,从见红到分娩,中间隔着约莫二十四小时。
临盆前八个小时,秦秀清发生有规律的宫缩,疼得紧皱着眉,薄汗覆满额间。
玉手紧抓那人,指甲用力地陷进去。
第一次宫缩后,唐觅清手臂出现了深浅不一的月牙形指甲印,秦秀清轻笑,指尖轻轻摩挲肌肤凹陷。
“疼吗?”
脸色比准产妇还白的唐觅清站在一旁,害怕给妻子传导不良情绪,奋力挤出丝丝笑容。
变形的五官以一种极诡异的方式重新舒展,显得颇为滑稽。
唐觅清佯装轻松道:“你也没少抓我,怎的现在才来问?”
意有所指,意味深长。
成功将秦秀清的思绪转移到过往快乐时光。
“你这人……”秦秀清掐了把那人的脸,轻声嗔责,唐觅清相当配合地凑过去让捏。
妻子肚皮已经撑得极大,可饶是这般艰难,秦秀清的矜雅风姿和秀美体态仍风华绝代,更似历久弥新的陈酒,愈品愈香。
唐觅清毫不掩饰眸底的赞叹,修长指尖抹去美人鼻尖薄汗,惹得秦秀清羞赧不已,脸上红白交替。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见红,秦秀清实则非常想与唐觅清认真说说阿纪被母亲接走这事。
正如唐以寒的总结,她颁布的新规实则是‘和平演变’,不改变当前所有人的婚姻和契约状态,这也是新规没遭阻拦最根本的原因。
唐家血脉再怎么性子纯粹,身边也跟了不少长着八百个心眼子的外室。
倘若规矩对这些人有损,她们必然拱火唐家人闹事。
四代目前六十二位孩子,涉及生母三十六位。
其中三十位是外室,更有为了留在唐家而怀孕的十二位孕妇外室。
统共四十二人,均被本次新规豁免,得以留在唐家。
即便之后所有人遵照族规行事,四代也避免不了面临与三代一模一样的家庭情况。
到时又该如何教育宝宝?
她肚子里这位已经定好了序,明明白白的六十三。
作为一位准妈妈,秦秀清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作打算。
她不希望孩子像唐觅清一样,家庭婚姻观被塑得落后且扭曲。
秦秀清非常想就该点与那人进行深入且有效的沟通。
小腹阵阵疼痛感截断了秦秀清的思路,待回过神来时,身旁已经围了许多专业人士。
数小时过去,经历丰富的医生偶尔说着笑话逗秦秀清,秦秀清疼得接不上话。
唐觅清握着秦秀清的手,却又不敢使劲。
分娩的过程漫长且痛苦。
妻子额上薄汗肉眼可见地凝成珠状,脖颈螓首青筋突突起跳,低哑声嘶的吼叫如悲钟长鸣,锈腥的气息充斥满腔令人窒息。
眼泪成串滚落,往日明媚阳光的女子此刻痛不欲生,恨不得替代妻子遭这罪。
纵有天大的难过,唐觅清也生生忍着,唇瓣翕合不断,轻声鼓励妻子发力。
银行卡密码是早就交换过的,此时没有说的必要。
答应阿清的事她向来能做到,这也不必提。
饶是唐觅清急得脑袋快要冒火,也想不出什么实质性的鼓励,来来去去只会不断重复:“阿清加油。”
语气轻重缓急随医生和助产士的着急程度而有所不同。
秦秀清硬是被这重复几十遍的加油给逗笑,无力地拽了拽那人:“别逗,我没力气笑了……”
像施了个紧箍咒,唐觅清立即噤声。
天空澄澈湛蓝,一窗之隔,伴着听不见的蝉鸣长音,婴儿哭声缭绕满堂。
秦秀清成功诞下一女,不到三分钟,这条消息传遍唐家上下。
四代孩子的所有生母均拿着单字去找唐以寒,确认四代的字辈,以便改名。
唐以寒没着急命字,而是等了几天,待女媳能下地说话,方带着隋夏去找这对妻妻。
进门时,唐觅清一手搭在摇篮边缘,另一手牵着妻子皓腕,看向妻子,表情温润如水,阳光擦着侧脸,竟真有几分为人母亲的模样。
唐以寒和隋夏同时愣怔半晌。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咳。”
“妈妈,妈咪。”妻妻俩异口同声。
唐以寒直入正题:“你们俩,给四代取个中间字。”
三代的‘觅’和‘澈’都是祖母取的,唐觅清疑惑地问:“妈妈您怎么不起?”
唐以寒目光真诚:“我不想短寿。”
明晃晃地调侃自己后代、同时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隋夏:“……”
唐觅清:“……”
秦秀清:“……”
“您好歹学过马列。”唐觅清呛声。
“别嘴贫,赶紧取,都等着改户口呢。”
唐觅清正色道:“不取统一的字可以么?都自由更名。”
“我们这一辈许多尾字读音重叠,字虽不同,但出现在同一场合听着很难分辨,还挺麻烦。”
从实用性角度阐释自由取名的益处,秦秀清静静听着,默默点赞,心中暗叹这人还不算彻底无药可救。
两位母亲皆无意见。
由此,四代陆陆续续改名。
唯有二姐家的六十三,出生一周还没上户口,所有人都以为二姐忙于照顾二嫂,因而暂时没空处理小孩的户口。
只她妻妻二人知道,她们是在取名一事上产生了分歧。
这事已僵持一周。
“小宝宝长得像你,理应姓秦。”唐觅清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家伙继承了妈咪的桃花眼,秀挺鼻梁却像极唐觅清,整体而言更像唐觅清。
说长得像秦秀清,是唐觅清的一家之言。
宝宝正睁着双黑葡萄般的圆滚滚大眼睛,盯着两位母亲看,时而哭上两声,唐觅清便会温声哄。
那人活脱脱一副女儿奴的模样,让秦秀清看得啧啧称奇。
倚在贴合腰背曲线的躺椅,晒着清晨阳光,秦秀清斜睨那人:“你倒是说说看,孩子叫什么?”
“秦糖,糖水的唐。
这名字寓意好,既包含了我俩的姓氏,又和秦霜是姐妹名,糖霜,日后小宝宝就多拜托姐姐秦霜照顾了。”
秦秀清:“……”
她对这字没有意见,对于和猫咪是姐妹名也没意见,她只是不想孩子姓秦。
原因很简单,她对秦家没了好感,对这姓氏也不甚喜欢。
唐觅清安慰道:“可秦家终究是你母家,你也姓秦,是要将秦家血脉延续下去的。”
秦秀清:“……”
“你家有皇位继承,我家没有,不用延续。”
她有些恼,随便拿了些时下的流行话来堵那人嘴。
“我家没有皇位继承,那是封建余孽才有的。
我知阿清你想表达秦家没有唐家这般富裕,也没那么多珍贵的宝贝传代。”
唐觅清神色认真:“秦家最宝贝的已被我娶走。”
那人一本正经的回答,惹得秦秀清频频低笑,却又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闹了个大红脸。
“但这与钱财无关,事关家族兴衰,秦家——”
“闭嘴,不想听。”秦秀清任性地打断那人滔滔不绝的家族兴衰论。
听得耳朵烦。
时隔多日再提起家庭,秦秀清心中堆积了许久的幽怨渐渐复苏。
“阿清宝贝,你不可以一直这么任性妄为的。”唐觅清摇了摇妻子的手臂,轻声道。
之前两人一直躲避的话题,是时候该提上议程。
秦秀清气血上涌:“我任性不是你娇惯着的吗?怎么,现在孩子生了,你才告诉我不可以任性了是吗!?”
“唐觅清你就是个王八蛋!”
清冷嗓音气得发抖。
妻子扣下好大一顶帽子,唐觅清连声解释:“不是这个意思,阿清自然想怎样就怎样,在唐家和外面我都随你。”
“可秦家——”
秦秀清捂住了唐觅清嘴巴,眉眼逐渐冷淡,覆满薄霜。
这几个月的记忆陆陆续续在脑海中翻涌。
邱瑾岚带着情人和私生女来恶心她;
澈鹿与外室严女士藕断丝连,唐觅清在知道对方不是为钱后,居然想让澈鹿将严女士私养在外,以便共同抚养孩子;
裴柔因严女士屡屡纠缠弄得她险些摔倒,她辞退裴柔,唐觅清竟给了那对母女求情的机会;
澈柏一行人为签迎外室托唐觅清说情,唐觅清暗暗指责她残忍拆散家庭;
记忆最深刻当属前些天澈鹿的外室阿纪被家人领走一事,唐觅清不让她插手,沉声让她休息,甚至冻结她银行卡。
直到被进产房的前一刻,秦秀清还在思考着如何劝退余下的四十一位外室。
她在为唐家恢复正常而努力,为小宝宝有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而努力。
反观唐觅清,一直在搅和她的努力。
这怎能不叫人恼火?
那人现在还妄想拿自己那落后的观念套用在小宝宝身上。
秦秀清不可能允许,是以,没给那人好脸色。
唐觅清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妻子脸色大变,从温暖和煦的柔美模样直接变成冰封万里的冷美人。
是孩子不能姓秦吗?
可姓秦是当下的最优解。
唐家四代孩子众多,无需她来担忧后继问题,可秦家现在还没有第三代,家里急需一个小辈作为黏合剂。
有了小辈,秦家二代的姐妹会更加团结一心,方能做阿清最坚实的后盾。
唐觅清正要开口阐明观点,小宝宝忽地尖声哭泣,一直没说话的保姆忙上前解释:“孩子饿了。”
小宝宝像极了两位母亲,食量巨大。
秦秀清这些天的份量都被小宝宝吃去,且不断增产中。
此刻,听到小宝宝要饭的哭声,美人白玉衬扣附近的布料,浅浅洇湿数点,碎发散落期间。
唐觅清看得眼神发直,忽又觉和孩子抢口粮不妥,于是艰难地撇开眼。
“你出去。”清冷嗓音语调平平,却说着至寒至冻的话。
“为什么?前几天我都看着的,还是我抱着宝宝喂的。”唐觅清委屈地据理力争,“我有经验,能胜任。”
葱白指尖顿在纽扣处,轻轻摩挲,秦秀清閤眼,寒声道:“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第113章 满月
唐觅清站在外间,如何也没想明白秦秀清究竟为什么会在喂奶之时赶她出门。
想不通归想不通,唐觅清最大的优点是很会听秦秀清的号令,她在门外站得笔直。
一门之隔,美人手忙脚乱。
喂奶这事,秦秀清是真的不太熟悉,前些天皆是那人和保姆来做,她只顾倚着稍微看看。
在那人面前她总容易羞赧,是以没看太仔细,此时要上手了,竟显得有几分手忙脚乱。
保姆连声唤她:“夫人,您四指并拢托着,孩子我来抱就好。”
秦秀清照做。
左右手各托了十几分钟,手臂酸乏,她心中暗暗埋怨那家伙,而后拎起手机开始干活。
赶唐觅清出门。
一则不想见那叨叨絮絮讲歪道理的家伙。
其次她有要紧事得瞒着唐觅清做,省得那人像阿纪离开那天一样,对她左拦右阻。
……
小宝宝进食完毕,内间门被保姆打开,唐觅清满脸笑容地重新回到房间。
连日来,妻妻俩只有在宝宝进食时才会离开对方视线。
在医生的指导下,唐觅清每天带着妻子做瑜伽,两人的对话比分娩前频繁许多。
唐觅清攥着白皙脚踝在手心,慢慢施力,向后拉伸。
香汗覆满美人额尖,她拿纸巾替妻子擦拭。
“阿水,你是不是没吃饭,我要摔了。”
唐觅清握得更紧。
美人又嗔:“你捏疼我了。”
唐觅清松了些力。
来来回回又松又紧许多趟,唐觅清总算察觉出不对劲,问:“宝贝,你耍我玩呢?”
秦秀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累……”
做完一套瑜伽,秦秀清累得直接窝进唐觅清怀里。
唐觅清尤其喜欢妻子身上的香气,抱着便开始在空气中吸吸嗅嗅。
但不似狗子那般猛闻,而是浅浅等待幽香淌入鼻腔,再缓缓吸上满满一整口。
“偏就耍你玩怎么了?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秦秀清抬手往身后摸索,捏了捏那人鼻尖。
“孩子吃完奶也不早些进来,我不想见你,你竟也不想见我了是么?”
唐觅清笑着,指骨轻刮妻子鼻尖,怀中美人骄矜地仰了仰头,琥珀瞳冷冷睨她,眸底隐隐可见几分舒服安逸。
反差感极强。
唐觅清哑然失笑。
“怎的还恶人先告状了呢?”她揉了揉妻子耳垂。
孩子进食时被赶出门,她便趁那时间料理家事。
被爆料内部结构以来,庄园里所有人的生活的确没受到影响,但她微信不断冒出红点,且数量暴增。
“喔~原来是在外面回复大美人的消息呢。”秦秀清轻哼。
吃醋是有些的,但不多,这人惯有分寸,她很放心。
“发什么了呢我看看,‘唐总,您看我能当外室嘛?’”美人字字句句读出,嗓音绵软,旋即好整以暇地看向那人,“阿水艳福不浅嘛。”
唐觅清无奈:“你心里不知怎么埋汰我呢。”
“好些来骚扰的我没回复直接删了,但剩下的都与唐家是世交,只能拒绝不能删。”
“还不让人埋汰了?”秦秀清冷哼,一颦一眉皆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嘴上却说着娇俏话。
“埋汰我什么呢?”唐觅清轻笑反问。
秦秀清在那人怀里舒服地展了展腰,唐觅清适时帮妻子揉捏按摩,力度手法完全贴了秦秀清的心意。
气氛霎时变得很是温馨。
秦秀清抿唇,淡声道:“可多了,你犯的错那叫一个数不清道不尽。”
唐觅清有种感觉,似乎从她被剥夺喂奶权开始,秦秀清便这样,待她态度不冷不热。
行为上,她可以判断妻子对她有情有义。
美人常常依赖她,会自然地窝在她怀中,也喜欢她贴贴抱抱,与她恩恩爱爱,还时常撒娇。
但偶尔看向她的表情很冷,像她做错了什么。
语言交流上,二人一如既往地少话,唐觅清多少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倒没觉得不妥。
阿清不喜她说的话,她也不提,只管宠着妻子便好。
唐觅清扪心自问,自结婚以来,她待秦秀清只有更好,极少惹恼妻子,应该没做错什么。
忽而想到一种可能性,阿清是不是产后抑郁?
忙联系教授过来为秦秀清检查。
教授与秦秀清单独沟通,又观察了妻妻二人的生活三天,拎着包离开。
临走前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夫人心理状态极佳,倒是二小姐,您可能惹毛了夫人。”
唐觅清:“?”
又是我?
她实在也不知自己做错什么,转头去问秦秀清,妻子淡声回答:“你不会再有犯错的机会了。”
唐觅清:“?”
实在抽象。
可她的日常生活没有遭受影响,既然秦秀清有自己的主张,她也没再过问。
妻妻俩不冷不热地相处了整个月子期间。
结束坐月,二人从偏僻的独栋医院搬回房间。
满月酒分了内外两场来办。
外场规格堪比婚礼,胡家人低调出场,胡家长辈在休息间抱了抱小宝宝,险些还要给小宝宝行大礼,唐以寒抬手阻止。
“孩子叫什么名?”
小宝宝不哭时睁着圆溜溜的桃花眼,好奇地打量着每个来抱她的长辈,碰到喜欢的还会咯咯笑。
一哭就得往秦秀清怀里栽,除了妻妻二人,谁抱都哄不好。
小家伙甚至会自己扒拉妈咪的衣服找粮吃,看得唐觅清那一个叫五味杂陈。
“六十三。”唐觅清回答。
因她和阿清还没协商好孩子的姓名,于是上户口时只能起成‘唐六十三’。
老大到六十二通通改了名,只有她家的小孩仍按顺序起名。
闻言,胡家长辈愣怔,偏头看向唐以寒,唐以寒朝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走红毯时间。
抱着孩子眉眼寡淡的明媚女子着一袭暗色缎面长裙,走得稳稳当当。
清冷美人身着同款浅色系,外罩暗色薄纱,袅娜娉婷的曲线掩于其下,皓腕虚搭线条漂亮的臂弯。
在场有许多妻妻俩的同窗,同窗们见证着两人从死敌变成联姻对象,再到孩子满月。
十多年前,青葱少女各自在同窗面前为对方据理力争。
一方傻笑着表示‘我们关系很好’、‘她只是社恐,并非高傲’,任由同窗低声轻嘲,她自岿然不动,只做自己。
另一方说‘她不是傻子’,引经据典骂得全班同学低下头颅,后来再没人敢在清冷女子面前再提对方。
五年前,身穿实验室白大褂的两人时常对话不超三句——
‘有果胶吗?’
‘有,我去拿给你。’
‘好。’
‘实验室烧坏了两盏灯,导师让我来借用你的实验室。’
‘你用,别客气。’
‘谢谢。’
交接完材料、借用过实验室,二人便再没交集。
一年前,唐秦两家突然宣布联姻。
唐秦二人结婚一年多以来,共同出席过几场规模相当大的宴席——
燕城吕小姐的接风宴上,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两人竟手挽手,身着情侣款晚礼服,共赴晚宴。
寡淡和清冷的神情在遇见对方时,染上丝丝暖意。
蓝家主的生日宴,二人更是打情骂俏,唐觅清那双黑眸不离妻子,在蓝家主挑衅妻子时,挺胸护在妻子身前。
还没办成但也一同露了面的对外婚礼上,二人同心迎外宾,举手投足满是默契。
而今孩子满月宴,完全褪却青涩的二人,面相均柔和些许。
岁月不败美人。
明媚女子身姿挺拔,一如少女时那般骄艳,添却几分年少时不见的沉稳,时而轻声提醒妻子注意脚下。
清冷美人矜雅温婉,清瘦身形被滋养得如玉般温润,更添了些端庄和妻感,目光频频投向小宝宝,柔声应下妻子熨贴的提示。
稳步穿过长长的红毯,而后优雅落座。
婴儿推车放在妻妻俩中央,唐觅清熟练地为妻子布菜,秦秀清更是吃得理所当然,清冷眉眼缓缓舒展。
众同窗这才惊觉:卧槽,她们竟然真不是死敌!?
宴会结束,妻妻俩从侧门退场,秦秀清接到安保的电话,吩咐了唐觅清几句,而后跟随安保急匆匆往外走。
唐觅清和宝宝坐在车上,大眼瞪小眼。
“你妈咪去哪了?”
“哎哎呀!”
宝宝挥舞小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看得唐觅清心尖软塌,落了个香吻在小宝宝脸上。
宝宝被亲得咯咯笑,吱呀乱喊着拱妈妈的袖子,唐觅清应着声陪孩子闹,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秦霜和熠熠蹲坐在一旁,时而喵喵叫着,唐觅清总算意识到还有两只猫在车上。
自从秦秀清生产,家里每天有兽医上门给猫做病菌检测、驱虫和清洁工作,常用的交通工具也做了彻底消毒。
直到昨天,猫咪才被允许接触宝宝,但那时秦秀清还在独栋病房,索性今天带上了车。
唐觅清轻声提醒猫咪:“你们舌尖有刺,不可以舔妹妹。”
两只猫惯会听人话,只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凑近,与小宝宝对视。
见金银两只庞然大物靠近,小宝宝滚圆的眼神滞了滞,旋即玩得更欢,亮出小手要摸秦霜,秦霜试探着将脑袋凑过去,倏地胡须一疼。
唐觅清听见秦霜委委屈屈地低声喵叫,看向她,她忙从宝宝手里救回秦霜的胡须。
“不可以拔胡须,姐姐会疼。”唐觅清轻声教育孩子。
小宝宝似懂非懂地啊了声,咂巴咂巴小嘴,小手转而伸向毛茸茸,秦霜没计较胡须被拔,反倒是任由宝宝摸她的毛。
一人一猫和谐极了。
直到有人来敲窗,秦霜忽地转身扑向窗户被敲处,剪没了指甲的肉垫垫不断抓挠窗户。
熠熠紧张兮兮地守在宝宝身边,背对小宝宝,高大威猛的身躯站立,肉垫亮出。
唐觅清哑然失笑。
她的孩子被这俩猫当成自己的娃了。
她抱回秦霜,轻声说了句:“是自己人。”
降下远处的前车窗后,安保汇报:“二小姐,夫人遇上了些麻烦。”
孩子和猫交给保姆,唐觅清跟着安保往酒店会议厅走,门还没推开,便听到甚是离谱的发言。
“三千万对于你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很少吧?收到钱,我自然会带我女儿离开唐家。”
冷着眉眼的人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风姿绝冠全场。
唐觅清开门的手顿住,瞥了眼安保,压低声音:“你是负责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
虽用的是陈述句,安保也应话:“是。”
“只有你一个人跟着?”
“是。”
“夫人安排你来求助我了?”
安保顿了顿,颓声道:“没有。”
“这个月奖金全扣。”往日极是温润的嗓音此刻染满寒霜,眉眼凛冽至极。
安保的头更低,连声应是。
唐觅清敛下眉眼,转身往回走。
会议室里,秦秀清皱着眉看向这对夫妻:“不打算领回女儿了是吗?就这么让女儿留在我们家当小三。”
“给钱我们一定带走。”男人眼角的细纹张牙舞爪地扬起。
谈判不欢而散,秦秀清揉着眉心回车上,本想直接窝进唐觅清怀里,那人手上却抱着小宝宝。
“阿水,你抱抱我。”美人撒娇。
和自己的孩子抢位置,秦秀清丝毫不觉害臊。
怀里这位置本就是她的。
唐觅清垂眸,少见的没应妻子号令。
那人听到了,却装做没听见,秦秀清提高声音,娇纵道:“唐觅清,你抱抱我。”
念全名,事态升级。
唐觅清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小宝宝交给隔壁车的保姆后,自己抱着秦秀清放腿上,掌心轻轻梳着美人脊背。
“阿清,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本舒服眯着眼的美人神色凝滞,半晌才回:“家里有些突发急事。”
是指唐家,秦家的事迄今为止还是唐觅清替秦秀清办理。
妻子没骗她,却对她有所隐瞒,唐觅清捧着美人的脸,沉声道:“不是说好互相之间不隐瞒的么?”
秦秀清皱了皱眉,忽地回想起刚才和那对夫妻谈判时,安保莫名其妙从房间退出。
瞬间串联起来。
“你听了多少?”她问。
唐觅清眉心紧紧夹着:“阿清,既然已经定好新规,又为何要私下联系外室的亲属来接人?你是想将这个家拆散吗?”
秦秀清反倒理智些许,冷静道:“外室的存在本就不合法理,她们本不该算作这个家的成员。”
“那你就非要带走她们吗?那么多的小宝宝怎么办?
阿清,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能这么狠心!?”
“正是因为如今为人母我才明白,要给孩子清出一片干净的成长空间,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唐觅清抱着妻子赌气道:“你干脆将我也赶走算了。”
秦秀清错愕,恼怒道:“唐觅清你有完没完!”
第114章 进食
“阿清,我就这么些家人,求求你不要将她们赶走好不好。”
秦秀清嗤笑:“你一百零四个妹妹,到时都娶了妻,你便有二百零八个妹妹,不差这四十一个外室。”
唐觅清:“……”
“阿清,我不喜欢你这样做。”她明确表态。
秦秀清捏她薄唇:“我也不喜欢你强留这些人在庄园。你不喜便不喜,我做这事也不是要讨你喜欢。”
“不准通风报信。”她低声警告。
唐觅清很是为难。
一方面,妻子的要求她几乎有求必应,即便偶尔想不听话,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听她的!就要听她的!只想听她的!
另一方面,她很珍惜庄园来之不易的温馨,更不想妹妹们痛失挚爱。
眼神挣扎间,秦秀清早已从这人身上挪到一旁,下了窗喊姚助理进来开车。
“阿清,为什么你能容得下妈妈和两位姑姑的外室,却偏要赶走妹妹们的外室?”
细碎的光洒在唐觅清脸上,配合着压低的声音,这人瞧上去竟有几分破碎委屈感。
秦秀清耐心回答:“我之前在妈妈面前是不是说过原因?”
“伯母们都和母亲一样的年纪,在庄园居住许久,没必要折腾改变年老者的生活习惯,那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妈妈能压得住她们那一辈包括姑姑们在内的所有外室,但妹妹们压制不住。
宁阿姨一直阻拦澈玉和书琴结婚,但没能阻止书琴生下十六还入住庄园,最后还是妈妈拍板了澈玉的婚事。
我刚接管大厨房那阵子,妈妈那生了三个女儿的外室,伙同她在大厨房的亲戚贪墨做假账,被我揪出还趾高气昂地骂我。”
唐觅清心疼地捏了捏妻子指尖:“她骂你什么了?”
“左不过是当时还没怀孕,被诟病这少主母位置坐不稳的闲言碎语,我并未放在心上。
不重要,你听我继续说。
后来是妈妈严厉处罚了这位外室阿姨,阿姨之后见了我都礼让三分,大厨房至今再没出过贪腐。
你看,虽然庄园还是有令人不喜的现象,可妈妈能完全管住这些人,情况不会恶化。
反观妹妹们。
严女士虽然被澈鹿赶得干脆,但后来通过孩子绑回澈鹿,直到现在,偶尔还闹着要见澈鹿。
倘若不是澈鹿尚有几分清醒,让我从中插手处理,严女士怕是早回了庄园。
阿纪更是个典例。
她双亲强闯庄园时,阿纪便已动了要离开的心思,可那时为了刚出生不久的五十八,她硬是留了下来。
但是前不久,阿纪的双亲再度登门拜访,阿水你当时也在,你是亲眼见着阿纪态度转变的。
澈鹿护着阿纪,阿纪虽嘴上表达想要留下,可眼神却不敢看澈鹿。
在提出违约金由我支付后,阿纪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甚至没和我们商量五十八的去留。
阿纪付不起违约金吗?当然不是,澈鹿在外经营着西郊私房菜馆,对妻子情人更是出手大方。
违约金得占她大半私财,并非我以小人之心量度阿纪,可逻辑链就是如此清晰,不容我替她找借口。
严女士虽有心要进唐家待着,可依照她曾勾引过澈玉的黑历史来看,她待在庄园只会弄得鸡飞狗跳。
阿纪虽然人在庄园,可心早已飞了出去,既是为了钱能抛下澈鹿和五十八,谁知以后又会如何?”
妻子一番分析下来,唐觅清彻底沉默,墨色眸子暗含倔强和不退让,秦秀清幽幽叹气。
澈鹿不会是唐家的个例,相反,这般性子是唐家人所共有的,唐家人品性过于纯粹,又因那缺了悲的精神疾病被滋养出几分傻气。
澈鹿甚至傻到将她替阿纪付的违约金全数转了回来。
从俗世伦理角度来看,外室本就不合法理。
从庄园管理角度来看,这一代的孩子根本压不住数量庞大且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外室。
因此,三代的外室万万留不得。
否则哪天唐以寒不想干撂担子给姐妹俩,这俩连妹妹带庄园能被外室联合搞团灭。
即便唐以寒能代为管制,可终究是隔了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唐以寒振兴唐家的使命已是完成得出色,历史遗留的糟糕习俗由三代来解决也不失为一种良好传承。
唐觅清那笨脑子成天只想着要阖家团聚幸福安康,殊不知唐家目前的和谐只是暂时,三代外室引来的问题早已渐露头角。
方才跟在她身边的安保,是通过三代某位外室的关系入职唐家,竟敢为保外室擅离岗位,向唐觅清通风报信,妄图阻止她谈判。
三代外室的手愈伸愈长,糟糕的是,妹妹们被美色蒙蔽双眼,都没意识到忧患渐长。
秦秀清非常有耐心,将自己的分析掰开揉碎讲述给妻子。
将近初秋,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美人如诗如画的脸上,更添一层朦胧意境。
“阿水,聪慧如你,我不相信你没看出阿纪不愿付违约金和安保擅离岗位这两件事的猫腻。
只是你太希望阖家幸福,被一些称不上亲情的感情蒙蔽双眼。”
唐觅清确实都清楚,可理智上明白和情感上接受是两码事。
她素来知道,心爱的妻子善于见微知著,时常能汇合细枝末节推演方向。
这么多细节,妻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当下不免心疼更多,心中的委屈也消减不少。
唐觅清一把抱回妻子,放在腿上。
起初,秦秀清还有些挣扎,不想在谈事情时与这人搂搂抱抱,以免被这人勾得心软几分,更别提姚助理还在前排。
可架不住唐觅清实在太会黏人,以及隔板缓缓合上。
渐渐的,美人身子软下,自然地窝在她怀中,唐觅清这才开始谈正事。
“好阿清。”女人眨巴着墨色眸子,总结道,“现在核心问题在于外室不安分。”
秦秀清:“……。”
“你的重点错了。”
唐觅清反驳:“没有错,你叙述的重点确实是这样。”
秦秀清:“……”
叙述重点确如唐觅清所说。
商务车缓缓停下,唐觅清手上抱着孩子,肩上背着猫包,跟随妻子回到房间。
小宝宝不知是不是被唐觅清抱得太巴适,离开妈妈的怀抱后便一直哭,唐觅清只得抱着孩子和秦秀清争论。
秦秀清声音轻了又轻:“阿水,你我二人最根本的分歧,是外室的去留,而非外室安不安分。”
她讲那么一大堆,是想从别的角度说服唐觅清,清退三代现有外室。
唐觅清垂下脑袋,和睁着眼的小宝宝对视。
“倘若我有办法让外室安分下来,阿清可以打消让她们离开的念头么?”
秦秀清很清楚,这绝对无解。
就像她无法三言两语说动唐觅清,唐觅清也不可能仅靠嘴皮子说动那四十一位外室。
人心难测。
唐觅清有自己的坚持,她也有,既如此,也不必再过多谈论。
清冷眉眼染上寒霜,凉声道:“我做我认为正确的事,阿水你当然也可以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至此,妻妻二人各自采取行动,都尽力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唐觅清目的很明确,想让外室都好好留在唐家,只要解决外室不安分的问题即可。
至于外室为钱这点,她并不在意。
喜欢一个人才会图她的钱,阿清如是,外室亦然。
她同已经签迎了外室的妹妹们促膝长谈,将妻子分析出的忧患婉转地告知她们,妹妹们笑着回楼里各自与外室沟通。
很难判断这番谈话的成效如何,唐觅清在带宝宝之时,经常跑到妹妹那,同她们的外室交流谈心。
每天奔波于多家公司和庄园之间,陪伴妻子的时间有所减少,但她是为阖家团聚而努力,自然不心虚。
只是,妻子待她从不冷不热,向愈发冷淡转变。
虽不拒绝她的亲近,但那双琥珀瞳实在太冷,冻得她有时不敢直视美眸,进一步的亲热自然更是不敢。
偶然几次,她在夜间醒过来,发现阿清没睡在她怀中,凑过去捞回秦秀清。
睡梦中的秦秀清竟挣扎几下,橘光映照,美人面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紧闭的眉眼微蹙着,唐觅清也跟着蹙眉。
要知道,以往不消她主动,阿清自己就会窝进她怀里。
如今宝宝两个月大,从妻子孕后期以来,她二人太久没有亲热行为,过于生分。
唐觅清耐心轻抚秦秀清脊背,缓缓将美人收入怀中。
宝宝忽地哇哇大哭,秦秀清仍然睡得香甜。
凌晨三点,孩子应该是饿了,唐觅清熟练地抱起女儿,解开妻子睡衣的纽扣……
哭声止住,宝宝吃得很香,吃饱喝足还打了个奶嗝,可爱极了。
秦氏味业的破产清算工作进入尾声,秦氏总部大楼正与买主交接中。
秦秀清并不意外买主是唐觅清本人,两人分别在几份文件刷刷签下大名,目送清算组的工作人员离开办公室。
“等这重新装修完,「清水」整体搬过来办公,阿清喜欢在这上班还是在唐氏旁边?”唐觅清站在落地玻璃前,慢悠悠地扫视远处风景。
不敢直视那双冰冷的琥珀瞳。
修长高挑的背影吸着秦秀清目光望过去。
“就这吧,习惯了。”美人淡声回应。
收尾阶段,清算工作比较闲,秦秀清入职「清水」,基本上手研发总监的工作。
窗外灰蒙蒙一片,实则看不清远处风景。
唐觅清收回视线,缓步走到妻子身旁,温声道:“阿清。”
秦秀清:“嗯?”
语调分明与往常一模一样,可却蓦地让人感到寒意。
唐觅清受不了冻,凑近妻子,准备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高挑身影俯压,秦秀清没躲也没迎合,细长桃花眼轻轻卷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唐觅清。
薄唇与薄唇只差半厘米,幽香萦绕,唐觅清近乎迷醉花丛,眼神发滞半晌,舔了舔唇。
舌尖不经意探到绵软粉润的唇,美人呼吸细促,琥珀瞳俨然覆满清雾,炙热鼻息散落在她脸上,唐觅清倾身。
“嗡——”
电话震动拽回唐觅清的理智。
“喂。”女人嗓音微哑。
“二姐,今晚八点可以么?阿潼也想抱抱宝宝,二姐可以带上宝宝吗?”
“可以。”
小宝宝还没起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喊小家伙叫宝宝,唐秦妻妻二人亦是这般喊的。
一通电话很快结束。
长臂重新圈回妻子,秦秀清却一改方才的羞赧,此刻正冷冰冰地盯着唐觅清,既不抗拒,也不迎合。
“阿清?”
“起开。”
唐觅清悻悻地站直身子,眼睁睁瞧着妻子坐回办公椅。
怎么接个电话就不让亲了?
鲜少被妻子拒绝之人,心尖瞬间充填酸涩,她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昨晚明明……”
昨晚——
唐觅清抱回进食完毕的宝宝,给妻子清理。
白玉衬扣环圈沾了些奶渍,瞧着极为香甜,唐觅清一时鬼迷心窍,便尝了尝。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虽是她先主动,可也是得了阿清应允。
自从搬回房间,宝宝夜间进食便是唐觅清在负责,秦秀清只管睡安稳觉。
即便如此,孩子吃饭时她也有感觉,会疼。
但她实在困得紧,一般不睁眼,待宝宝吃完她便照常入睡。
昨夜,宝宝吃完,身上那股微疼感消却,可没过多久,身体被酥酥麻麻的感觉唤醒。
琥珀瞳微睁,便瞧见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唐觅清磕磕巴巴地狡辩:“我就是,尝尝……甜不甜。”
美人眼皮微颤,清冷眉眼化作春水,磕磕巴巴地问:“甜,甜吗?”
“还,还没尝够。”
炽橘暖光下,明媚女人五官立体感极强,粉唇沾上几点暧昧的乳白,靡艳一幕勾得秦秀清心痒。
一时鬼迷心窍,点头答应。
指尖穿过那人丝滑的长发,修长天鹅颈微仰,后腰被稳稳托着。
颤声嘤咛,纵容妻子的攫取。
……
妻子提及夜间亲密,美人面颊覆满薄粉,倏尔恼羞成怒。
还能为什么!?
这家伙惯是会勾人的,昨夜勾得她丢光了宝宝的粮,害宝宝只能吃奶粉。
最离谱则是她一觉醒来,稍微晚了些料理一位外室。
谁知唐觅清趁这空档,将外室劝得非留在唐家不可。
她怎能不生气!?
这些天,秦秀清本就恼这人每日约见外室,甚至也不怎么与她聊天。
如今更气一层。
情情爱爱腻腻歪歪只会耽误她清退外室的速度。
就不该对这人心软,理应严防死守,秦秀清贯彻一张冷脸政策,偏不让那人勾她。
清冷声线不带感情道:“昨晚,我只是需要疏导而已。”
第115章 离婚
“我只是需要疏导而已。”
温度跌至冰点的话语直直劝退唐觅清,那人低垂眸子,唇瓣翕合半晌后,说:“不可能。”
秦秀清嗤笑:“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忘了我俩上次亲热在什么时候?”
唐觅清眼前一亮:“阿清你还记得?”
秦秀清:“……”
纯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你出去。”她淡淡睨了眼那人。
这段时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唐觅清被美人赶的次数渐增,她自己也习惯了。
虽然心中难受,但照样听话地退了出去。
门悄然关上,秦秀清揉了揉眉心,继续打电话,和姚助理确认今天的行程。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
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日奔波于两家公司和外室的直亲之间,庄园三代的外室走剩二十八位。
剩下的全是硬骨头,甚至是被唐觅清力劝留在庄园的硬骨头。
唐觅清留人是挺容易的,可她和唐觅清的一举一动完全相悖,大家也渐渐反应过来——唐觅清和她闹矛盾了。
且这矛盾闹得不可谓不大,俨然触及双方底线。
二人闹得动静太猛,惊动唐以寒和隋夏。
四人会谈——
唐秦二人各自简述自己的想法和所作所为。
隋夏听得入神,向秦秀清投去赞赏的眼神,厉声骂过自家小兔崽子。
唐以寒本有别的想法,在觑见妻子的眼神和听到女儿挨骂时,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唐觅清向妈妈投去求助眼神,唐以寒撇开眼,含糊其辞道:“你妈咪总结得不错。”
唐觅清:“?”
大家长拍了板,至此,秦秀清的行动再无唐觅清阻拦。
本以为事情到这一步会变得容易许多,谁知那些被唐觅清出言留过的外室都相当听那人话。
原有的劝退方法对余下二十八人皆已不奏效,秦秀清改为直接挨个约谈。
不知为何,她每次去寻人谈话时,唐觅清总会不舒服。
第四次,那人又在她约见外室时装头疼,虚弱地躺在床上,大声嗷嗷直叫,秦秀清直接赏了那人一记白眼,留姚助理陪那人去‘看病’。
即便有母亲支持,秦秀清整日工作量不少,还要和唐觅清这样拉拉扯扯,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愈发疲惫。
可每每想到她是在为宝宝创造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她甘之如饴。
但她心中隐有所忧。
唐觅清是隋夏一手带大的,即便是隋夏这般尽心尽力抚养,也没办法挽回唐觅清那不断走歪的家庭观。
又是一个月过去,二十八的指标堪堪只完成三个。
这日,秦秀清接到邱瑾岚的电话。
母亲催促她带唐觅清回秦家别墅,语气很急,秦秀清不敢耽搁,女儿留给二老照顾,她拽着唐觅清直奔秦家别墅。
天空灰蒙蒙,院内鸟语花香,
妻妻二人进门时,秦家众人陆陆续续从房间出来。
客厅整整齐齐坐着四位私生女、三位不是她家的长辈、以及她的两位母亲。
空气霎时凝固。
秦秀清面无表情,细细打量着从二楼次卧方向下来的邱瑾岚和裴逸,又略略扫过跟在秦慕身后一起下来的二位长辈。
室内充斥着满是陌生的味道,整个孕期都没怎么孕吐的秦秀清此刻竟被恶心地胃酸上涌,抬手捂嘴。
“发生了什么?”秦秀清压抑着喉咙的难耐,柳眉紧蹙,冷冰冰的琥珀瞳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裴逸头上包着白色纱布,隐隐渗出些血红,邱瑾岚坐在裴逸身侧,时而紧张地瞧着,裴柔在裴逸的另一侧安抚。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在秦秀清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下,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九道视线逐渐汇聚唐觅清。
秦秀清眉心隐隐作跳,平静地偏过头,看向妻子:“你来说。”
语气辨不出色彩。
倏尔暴雨压境,窗内灯火通明,两道高挑的身影并肩而立,颇为登对,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皓白光线下,唐觅清只见美人面色发白。
黑眸满是担忧,秦秀清却阻止了这人随时随地的关心,冷声重复:“你来说。”
“阿清,我也不知道裴伯母为何受伤。”唐觅清侧眸扫了眼裴逸。
“我是问她们为什么都住在秦家。”
除了这屋里原本的主人秦慕和邱瑾岚,以及被秦慕带回家住的三位私生女,剩下那些人怎么会出现在秦家?
怎会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轻松地披散在肩,趿着拖鞋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出现在此?
好像她才是不速之客。
“哦你问这个。”
有人还没意识到风暴降临,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且包容,声音温沉,娓娓道来。
随着唐觅清徐徐展开,秦秀清脸色愈发阴沉,额角青筋突起跳动。
“阿清,你放心,她们现在团结一心。”
秦秀清唇角扬起笑,琥珀瞳似是蒙上一层雾,叫人看不清神情,清冷嗓音一字一顿道: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唐觅清瞧不见的地方,秦秀清早已攥紧双拳,指甲深陷掌心。
妻子虽有几分阴阳怪气,可这般笑容也算是这些天罕见的有温度,唐觅清惯会知足,也冲妻子笑了笑道:“不客气。”
笑容明媚和煦。
邱瑾岚简直不敢再看下去,打断二人对话。
“阿清,我要你和妈妈离——”
“住嘴!”
秦慕高声喝断邱瑾岚脱口而出的那个动词。
裴逸抄起一个苹果,火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砸到秦慕脑门,那白皙额尖红肿一片,秦姓私生女忙替秦慕揉额头。
两位不认识但瞧样子便知是私生女生母的阿姨猛然站起身,齐齐冲到裴逸面前,裴柔和邱瑾岚忙于阻挡。
混乱骂声一片。
变故突如其来,秦秀清中断与唐觅清单方面的对峙,眼见着唐觅清气势汹汹闯进那一堆人群中,熟练掰隔开双方阵营。
这边训斥一句,那边给一颗糖果再打一棒。
一块巨型茶几之隔,纤细的身影定定站立,冷冷睨着眼前的混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实则脑袋已然停止运转。
脑海雪花飞闪而过,伴随耳鸣声。
轰响嗡鸣中,秦秀清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妻子的一句:“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动手动脚的?”
美人笔挺的背脊瞬间垮塌。
连日来的疲惫侵袭全身,叠加心尖瞬涌的难过,秦秀清快要站不住,无力地低声唤:“阿水……”
喧闹中,唐觅清精确地捕捉到字眼,疾步走回秦秀清身旁。
“怎么了?”
“扶着我。”
腿脚无力,虚虚倚靠那及时伸出的长臂,秦秀清不再与妻子多言,淡淡看向两位母亲。
“妈咪,请您继续把话说完。”
秦慕还要阻止,被秦秀清冰刃般锋利的眼神制止。
暴雨终于降下,佣人掩上大门,室内悄无声息,唯闻呼吸声。
“阿清,我想和你妈妈离婚,你觉得如何?”邱瑾岚神色自若地问。
秦秀清轻笑:“妈咪当然有婚姻自由,您想离婚,我支持。”
简短的一句话,惹得秦慕脸色骤变:“阿清,我不同意。”
“妈妈,破碎的婚姻不值得留恋。”
女儿竟说出与生母一模一样的话,秦慕颓然。
“离婚协议拟好没?我看看。”
即便邱瑾岚也背叛了家庭,可在秦秀清眼中,经年累月当家庭主妇的邱瑾岚仍是弱势方,她须得帮忙掌眼这份协议。
裴柔递了个平板给她。
秦秀清无意间扫到文件生成的日期,边看边问:“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脑袋乱糟糟,她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嘴,怎料众人神色骤变,又同时看向唐觅清。
秦秀清偏头。
唐觅清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惊喜?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唐觅清如芒在胸,心中早已分寸大乱。
阿清好像对她的种种举措都不太满意……
可她也是想给阿清完整的家庭。
“财产分配是合理的,就这样吧。”秦秀清屏息,不愿再吸入此间一口空气,对身旁的人道,“回去吧。”
美人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疲倦。
这样乌烟瘴气的家,秦秀清是一刻也待不下。
“阿清……”唐觅清抱着妻子不愿撒手,秦秀清任由那人环抱,默不作声。
像被抽去筋骨,浑身只剩一副皮囊支撑她行走世间,疲惫不堪。
“离婚这事……”
“我知道的。”
美人说话有气无力,唐觅清忙接过话,温热掌心梳背。
“但我觉得秦妈妈和邱妈咪不该离婚,还远不到这样的境地,左不过是都纳了外室,勉强也能接受。”唐觅清轻声解释。
既然事情已发生,何不推向更为圆满的结局,至少秦秀清不会成为受害者。
唐觅清是这么想的。
秦秀清错愕地看向妻子,琥珀瞳睁圆,心中如惊雷劈闪,震撼得不可开交。
那一眼,饱含浓浓的无奈与失望。
她已不想再和这人争辩,只软下身子窝在这人怀中,企图能像以往一样补充精气。
乌云压境,瓢泼大雨,车内氛围灯缓缓亮起,缩在唐觅清怀中,秦秀清感受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冰凉。
唐觅清啊……这人怎可以这么过分,将她本就破碎的家庭搅成垃圾场般恶臭,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最初是她提出让唐觅清料理秦家之事,思及此,秦秀清一时心梗。
再念及唐觅清那诡异无比的家庭观,一腔怒意如被拆掉膛线的枪,瞬间哑火。
秦秀清浑身力气尽失,唐觅清抱着妻子下车,姚助理撑巨伞走在一旁。
休闲西裤末梢贱上零星水渍,微凉顺滑的布料不断摩擦唐觅清脚踝,擦蹭声与细密雨声合奏共鸣。
悬于半空的美人揽紧白净脖颈,贪婪吸食平稳行进中那人的清香气息。
可不知是否因心中对那人的抵触添了几分,甚至很是失望,充电效率从120w快充骤降至10w涓涓细流。
但也聊胜于无。
秦秀清抱着那人好久,吸了好长时间,唐觅清也将她搂得好紧,她几乎要嵌刻进那人身体。
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充满电。
直到天气放晴,夕阳余晖洒落后背,晒得很暖。
秦秀清倏地发现,在唐觅清面前,她的电池健康早已不足80%。
她不再健康。
艰难压抑着心中的难过,秦秀清放开唐觅清,轻声道:“去抱宝宝回来。”
没多久,唐觅清抱着女儿回来,神情欲言又止。
“说呢。”
“阿潼找我。”
阿潼是某位听了唐觅清‘好言相劝’留在庄园的外室,这个时候找唐觅清,多半有要紧事。
秦秀清抬眸,心平气和道:“带上宝宝去玩。”
唐觅清细细打量妻子的神情,实在没看出些什么,试探道:“抱抱?”
“不要。”
美人靠在摇椅,桃花眼斜斜睨她,残阳拂面,竟无端令人感到几分萧索落寞。
唐觅清心中略有些慌。
刚才在秦家的事,阿清好像还没和她算帐。
虽她没觉自己做错什么,可瞧妻子的神情,她必是有错,有错她一定改。
“去呗,杵这干嘛?”
“看我老婆。”
清冷声线听不出丝毫情感,唐觅清习惯性贫嘴,可难得的,秦秀清没接她话,只眺望着远处美好风光。
孤独身影更添落寞。
抱着女儿,唐觅清默声离开。
澄红夕阳掩于山间,暮色初现,皓白月光洒落,摇椅上,翩跹美人仍未更换姿势。
秦秀清后知后觉到了晚餐时间,下意识出门寻那人吃饭,脚仿佛有自主意识,在她回过神来时,已到了最后一个拐角。
唐觅清在视线不远处,欢声笑语传入秦秀清耳畔。
澄黄暖光下,唐觅清在很地认真地教宝宝该如何称呼妹妹、妹媳和阿潼。
“这是姑姑,妈妈的妹妹。这位是姑母,是姑姑的老婆,这位也是姑母,是姑姑的情人。”
宝宝许是见到了喜欢的大美人,奶声奶气地叫唤着,可爱极了。
“姑姑还有好多漂亮姑母。”唐觅清补充。
几人站在一块,氛围温馨且浓郁厚重。
不易察觉的拐角处,秦秀清一览无遗。
看到唐觅清眼中流露出的自然和平常,秦秀清很平静地绝望了。
从失望到绝望,也才不过几个小时。
不似意外听见裴柔真实身份那般震撼,此刻,她反倒是非常平静,没有不顾一切想逃离唐觅清。
许是因为知晓那人本就这样,又或是太喜欢阿水,她确实不想离开唐觅清。
只是,她大抵真的不适合与唐觅清组成家庭。
这些天,她们俩都在为这个家而努力。
很显然,唐觅清想要的家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是相悖的。
她和唐觅清已是很努力地在寻求一个平衡点。
可平衡点不是中位数,她们采取了许多行动,穷尽了所有可能性,终究无法达成各自想要的平衡。
唐觅清是她喜欢了好多年且如今深爱着的人。
即便知道唐觅清家庭观诡异,她也能接受这段婚姻给她带来的冲击。
可宝宝不行。
一旦想到她与唐觅清的女儿仍留有这扭曲落后的观念,她完全受不了。
她和阿水可以是绝世无双的恋人,也可以是惺惺相惜的灵魂伴侣,更可以是合作无间的工作伙伴。
但唯独不能是妻妻。
大相径庭的家庭观早在冥冥中注定了,她们不适合且不能组成家庭。
秦秀清悄声离开,没惊动任何一个人,唐觅清在她走后,往那方向瞥了眼,心中暗道奇怪。
刚才是不是有人影闪过?
……
吃过晚饭,唐觅清乖巧地坐在露台沙发,抱着女儿,准备接受妻子的‘审判’。
秦秀清閤眼须臾,双眼再睁开时,迷雾已散却。
月光洒在美人身上,显得格外娴静。
琥珀瞳中满含眷恋,秦秀清平静且轻声道:“阿水,我们离婚。”
因担忧唐觅清的情绪突然崩溃,她补充安抚:“只是离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既然她们无法组成家庭,那么各自安好。
女儿抚养权她是要争的,绝不能留给唐觅清来教养。
带着和阿水的孩子,她永远只会喜欢唐觅清。
蝉鸣声声响,清冷嗓音跃入耳畔。
唐觅清愣怔半晌,没反应过来妻子想表达的意思。
离婚?
阿清要和我离婚,还说不离开我,是想……?
唐觅清恍然大悟,问:“阿清是想转当我的外室?”
当外室可以不用料理家务,能完美解决她俩当下对峙的困境,这主意好。
为了阿清,她会力排众议再度更改族规。
视线闪过一条幻影,空气中传来清脆空灵的‘啪’一声,耳畔嗡嗡直响,唐觅清脑袋歪了歪。
后知后觉左脸火辣辣地疼。
“唐觅清,你究竟拿我当什么了?”妻子怒喝。
第116章 唐沼
皓月当空,淡星点点。
躺在床上之人,怀中空荡荡,女儿亦不在身旁。
唐觅清毫无睡意。
数不清多少次,长臂伸向手机,屏幕色调随光线变暖,可她心中却一片冰凉。
置顶联系人再没给她发来任何信息。
这是她答应离婚后的第三天。
阿清说不再离开她,于是她点头了。
可秦秀清带着女儿离开庄园,没回别墅,也没回秦家。
不是说好不离开?
唐觅清察觉上当受骗,再次失眠到天亮。
闹铃响起,玻璃早已晒得发热。
神情恹恹之人换过西服,站在镜子前,涂上眼妆掩下黑眼圈。
淡红巴掌印仍然显眼,她戴好口罩,如常上班。
秦氏破产清算工作早已结束,原秦氏总部大楼重新装修完成,外立面‘秦氏味业’四字被拆除,崭新的‘清水’二字取而代之。
「清水」团队搬至新总部。
湛蓝澄澈的无垠天际间,唐觅清透过车窗,眺望硕大的二字。
远处民航巨型客机飞过,拖出一条绵长的尾迹云,生生将‘清’与‘水’分开。
唐觅清觉得不吉利,打电话让人买下那台客机。
这下,就连分隔符都是她的。
阿清也只能是她的。
……
坐在宽大的老板椅,唐觅清专注而认真地翻阅资料,寡淡眉眼是一派无波的模样,成熟且稳重。
指尖偶尔停顿在清隽熟悉的名字处,轻轻摩挲。
指纹擦过细腻纸张的凹凸不平处,沙沙作响。
两个小时过去,「清水」昨日堆积和今日的工作唐觅清已处理完,余下的由助理值班整理,她明天再来料审阅。
接手唐以寒分配的十家公司,且担任着唐氏总经理一职,唐觅清每天都相当忙碌,工作安排精确到分秒。
可她脚尖不受控制,方向一转,直奔楼梯。
研发总监的办公室就在楼下。
掌心已然不受控制地推开防火门,顶灯应声亮起。
唐觅清正懊恼地要转身回去,怎料与身着实验室白大褂的秦秀清四目相对。
那张被唐觅清滋养莹润的面庞隐隐回归清瘦。
“阿清!”
“唐总。”
两人互相打招呼,一个热情,双眸发亮,一个冷淡,琥珀瞳瞧不出丝毫情感。
“阿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
“唐总,现在是上班时间。”
明媚女人的满腔热情被泼去凉水,清冷女子似乎并不在意,手上文件递出,声音平稳:“研发部次年的工作预算报告案。”
唐觅清有些难过,秦秀清已经好几天是这般态度,她委屈地看向阿清,阿清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阿清是要与我公事公办?”她沉声问。
秦秀清:“嗯。”
话音才落,唐觅清手里的文件被塞回秦秀清怀中,唐觅清咬牙:“既如此,文件交给助理。”
面前女人的表情仍旧不变,沉静无波,恰似一潭死水。
唐觅清狼狈转身疾步离开,背影生风,长发潇洒地甩动着,仿佛多耽误一秒就得损失上千万。
脚步声逐渐消散,楼梯间内寂寥无声。
捧着文件的女子站在原地,清冷眉眼缓缓漾开,眼圈裹上一层淡粉,掌心几处凹陷渐渐回弹,可仍留着月牙型印记。
灯光熄灭,玻璃外墙的楼梯间依旧亮堂
地下车库。
唐觅清趴在方向盘上,努力平复着异常急促的呼吸,豆大眼泪簌簌滚落。
饶是她再笨,也弄明白了阿清为何提离婚,以及这些天又为何待她这般冷淡。
——阿清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秦秀清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没有离开她,每日还在她工作范围内出现。
人虽留在身边,可这般态度更像是一去不复返。
胸腔漫起酸胀刺痛,割得唐觅清难以呼吸,周围空气好似渐渐稀薄。
电话响起,余光捕捉到备注,唐觅清拿湿巾抹了把脸,启动轿车,往唐氏总部方向驶去。
像方才在「清水」一样,抵达唐氏总经理办公室后,唐觅清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主持和旁听各一场会议。
准备离开赶往下一家公司时,被董事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喊上楼。
厚重的办公室门缓缓合上,唐觅清眼圈倏地泛红。
笔直高挑的身影萧索落寞,长臂自然下垂,脑袋蔫耷,似是委屈极了。
隋夏牵过女儿的手,带着唐觅清坐进沙发,心疼地抱在怀中。
唐以寒看不过眼,揪着唐觅清西服后领,将那颗脑袋摁在自己怀里。
隋夏:“……”
都是亲妈,唐觅清无所谓自己在谁怀里,小珍珠滚滚落下。
“阿清不要我了。”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唐以寒,嗓音冷静平稳。
“妈妈,你是怎么骗妈咪留下的,你告诉我,我要去挽回阿清。”
唐以寒:“……”
隋夏:“……”
黑眸盛满水汽,却暗含势在必得。
“我们的情况你不适用。”唐以寒温声解释,“倒是你,做了什么惹得妻子非要离婚。”
“不知道。”
蔫耷脑袋明晃晃写着‘不知所措’四个大字。
唐觅清还要忙其它公司的事,只在隋夏办公室待了十分钟就走。
双开门掩闭,隋夏偏头看了看唐以寒,淡定起身坐回办公椅。
“秀清找你说过吧?”唐以寒笃定道。
“嗯。”
“怎么闹得要离婚?”
笔尖顿了顿,旋即刷刷签下名字,隋夏处理完这份,头也抬地翻开下一份,声音平稳:“小两口的事你不要插手。”
两天前的雨夜,巨幅玻璃窗内,二女媳怀抱孙女,语言简洁,逻辑清晰,将所有事情向她娓娓道来。
秦秀清很爱唐觅清,不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虽很遗憾,却也是不得已的事实。
隋夏完全理解秦秀清,只是面对差不多的情况,她的选择有所不同。
初冬夜晚,灯火闪烁,明亮且温暖。
「清水」大楼旁的酒店顶层。
奢华吊灯映得泳池波光粼粼,剔透水面出水芙蓉,湿发沾在美人面庞,纤瘦身影上岸。
宝宝忽地大哭,秦秀清着急忙慌地擦干身体,给孩子喂奶。
三个月大的唐沼吃得极香,喝足后,睁着水灵灵的桃花眼冲秦秀清咯咯笑。
“贪吃。”
秦秀清宠溺地刮了刮唐沼得秀挺鼻尖,轻声嗔责。
唐沼笑得更欢,在妈咪怀里打了个滚。
一个人带孩子有诸多不便,就连她洗澡,唐沼也得待在浴缸旁。
秦秀清已在物色保姆,她拿着一张张打印出来的相片,放在唐沼面前。
“糖糖,你自己挑挑要哪个姐姐来照顾。”
这些都已筛选过几轮,论经验和能力,协助她照顾唐沼绰绰有余。
只这三个月大的小家伙非常喜欢美人,完全继承了唐觅清爱看大美人的怪癖。
所以至少得让唐沼挑到合眼缘的,方便于看管这小家伙。
黑葡萄般的眸子一眨不眨,怔怔地瞧过一张又一张照片。
在看到喜欢之时,会突然笑一下。
秦秀清忍俊不禁,亲了亲唐沼奶香弹软的小脸,唐沼咯咯直笑,像是喜欢极了母亲的贴贴。
翻到下一张照片时,唐沼猛地伸出双手,要去抓照片,秦秀清好奇地瞅去,这才发现唐觅清的照片不知何时混了进去。
明媚女人黑眸闪亮,似是嵌刻着细碎星光,慵懒靠在庄园树干上,唇角扬着温暖如春的笑容。
这是她怀孕四个月时,抓拍的照片。
那日也与唐沼有关,她和唐觅清在庄园散步,唐觅清想亲她,却被她的孕肚顶住。
那家伙被尚在腹中的唐沼婉拒了。
这小家伙居然还会认人。
“喜欢妈妈?”秦秀清婉声问,唇角呷笑,眉眼温柔。
“呀!”
唐沼不再只是笑,努力说话表达自己的态度。
照片锋利处包住,固定到婴儿推车顶蓬内侧,唐沼果然很喜欢,躺进推车里就不愿出来了。
秦秀清蹲在推车旁,继续和女儿挑选保姆,唐沼前后笑了五次,秦秀清将这五人的资料拎出来重新翻阅,一一去电。
忙完已是深夜,唐沼睡得很香。
手机震动,她推着女儿到露台落地玻璃前,自己出去,关上玻璃隔绝声音。
“阿清。”
是那个被贴在唐沼婴儿车顶部之人。
美人无言,眸含眷恋。
“阿清,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可以以私人身份和你沟通了么?”
秦秀清:“离婚协议你来拟,明天夹着部门文件送到我办公室。”
唐觅清有些生气,但又觉出几分好笑:“你提的离婚,让我拟离婚协议?”
“阿清真会杀人诛心。”
秦秀清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财产分配完全听从唐觅清的意见,可她当下没反驳。
唐觅清轻笑:“不是要公事公办?那我在部门文件里夹着私人文件算怎么个事?”
她抓了抓手边的青草,良久没等到对方的回复,苦笑道:“就非得要离婚?”
“嗯。”
谈及正面话题时,秦秀清是会回应的。
唐觅清颓然:“你有什么要求吗?”
“孩子抚养权归我。”
“好,我听你的。”
事已至此,唐觅清无力挽回。
早在秦秀清提出提婚时,就已经无法挽回。
这段感情,自最初以来,她就是被动的。
被动结婚,被动陷入秦秀清的美色陷阱,被牵着手上。床,现在还要被离婚。
一直以来,都是秦秀清说了算,她亦欢喜得紧,向来没计较谁占主导,谁来推动。
偏偏是她惯来的退让和被动,让她往后都要失去所爱。
唐觅清难过极了。
尽管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但她明白,她挽不回主动离开的秦秀清。
阿清承诺不再离开她,亦在履行着自己的诺言,这是唐觅清敢答应离婚的最根本前提。
只是,唐觅清很清楚,她俩再也回不到从前。
……
冰冷微风拂面,秦秀清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挂断电话。
指腹揩去滚烫的泪。
秦秀清想,她尚且如此,那人又该是怎样的难过呢?
那是个连挨她一巴掌也要匆匆去寻膏药,为她掌心消肿的笨蛋啊……
可是,为了唐沼,秦秀清不能再心软。
第117章 离婚证
电话被挂断,唐觅清抱着六只猫,倚进露台沙发,伸手摸脸,
挨了阿清一巴掌,左脸到现在还有些幻疼。
挨打是在她说完那句‘阿清是想转当我的外室?’之后,她从未见过秦秀清愠怒至此,想来阿清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可她也没了解释的机会。
取过一旁平板,唐觅清翻开律师给她草拟的离婚协议。
幽黑四字弹现眼前,呼吸随之一窒,密密麻麻的酸胀疼痛侵袭胸腔,舒展的身躯逐渐蜷缩,滚烫眼泪砸落猫头。
纤薄平板快被指尖捏弯。
一声声长鸣般的喵叫下,唐觅清渐渐缓过神,瞧着那份离婚协议,心中很不是滋味。
平板被丢到一旁。
浑浑噩噩过去好几天,唐觅清上班时依旧是光鲜亮丽的人样,黑眼圈被遮得严实,眸底却一片死气。
与秦秀清通过电话后的这些天,唐觅清没去「清水」上班。
往日去也只是想见心心念念之人,可她的爱人不想见她,唐觅清干脆躲着不见。
不见,她们还是妻妻。
唐觅清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躲了五天,在外应酬时接到「清水」总裁助理来电。
“唐总!大股东要罢免您的职位,您赶紧回来!”
「清水」只有一位全资股东,谁要罢她的职,不言而喻,唐觅清眼眶泛红。
“秦总在你身边?”唐觅清沉声问。
助理支支吾吾,电话那端窸窸窣窣一阵,随即传来清冷熟悉的声音。
“唐总玩忽职守,荒废部门业务,我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一番话如利刃,直直插入唐觅清最柔软的心脏,片刻血流满地。
虽没去总部,可「清水」的工作正常处理,断没有荒废业务这样的说法。
唐觅清深呼吸,抿了口香槟,拆穿对方:“阿清,你只是想逼我现身,早早离婚罢了,何苦要罢我的职。”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微风轻拂似千斤重,笔挺背脊瞬间垮塌。
繁华花丛中,别有一番萧索景象。
电话那端几乎是紧接着唐觅清的问话,凉声回应:“嗯。”
高脚杯擦过指尖坠入草坪,流光浅金渗进地里,皮鞋边缘沾湿泥,唐觅清迈步,好像拖了半个花园的腻,走得沉重。
“我来便是了。”
嗓音一如既往温沉,细听之下,能觉出几丝颤抖。
轿车踩在违章的边缘抵达「清水」总部,指尖按下研发部所在楼层。
【五十七层已到】
恍惚间,电梯门已启开,门外的职工微怔。
唐总怎会在这时候出现?
她恭敬地打招呼:“唐总。”
唐觅清颔首,问:“秦总呢?”
“在实验室。”
透明玻璃间内,五人身着白大褂,为首的女人眉眼清肃,明亮白光照着优越下颚线。
似乎又清减不少。
美人白皙指尖捏着根试管,薄唇翕动。
门外的唐觅清听不见内容,只定定站在原地,掌心攥紧。
秦秀清在做实验,正要核对最后的数据,瞥眼便看见门外沉着一张脸的唐觅清。
越过玻璃窗,四目相对。
律师早已在总裁办门口恭候:“二小姐,夫人。”
沉重的大门缓缓启开,舒缓的阳光洒落地板,三人分别落座。
律师单刀直入:“协议早些天已经草拟好,您二位是已经协商好了财产分配和孩子抚养问题么?”
唐觅清:“没有。”
秦秀清:“……”
律师:“……”
“我净身出户,包括「清水」在内的所有资产,麻烦律师估价,我写欠条。”秦秀清声音平稳。
唐觅清一下子着急,手扒着沙发边缘,这些天长回来的指甲几乎要划裂真皮。
“你怎么能净身出户,还要养宝宝。”
没等秦秀清反应过来,她报出资产明细。
律师认真记录。
秦秀清抿唇,似是对这样的分配不太满意,唐觅清一句话打消对方的顾虑:“你就当是我给我女儿的。”
唐觅清一口气将自己名下十家公司的所有股份都给了秦秀清,并半数现金和她们之前居住的那套别墅。
“我可以提要求吗?”唐觅清说,“我要定期探望女儿,我也会定期给你打女儿的抚养费。”
秦秀清颔首。
唐觅清:“一天一次。”
秦秀清:“……”
“一周最多一次。”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清冷眉眼已隐含不耐烦,唐觅清心口发涩,酸酸胀胀地疼。
“阿清,这样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秦秀清嗤笑:“让你经常接触才不利于宝宝的成长。”
“多余的股份收回去,我不要。”
唐觅清反问:“宝宝说不要了吗?”
“要么你收下股份,要么孩子我一天见一次。”
俩人各呛一嘴,律师腿上的键盘噼里啪啦飞速作响,生怕俩祖宗真吵起来。
可呛完嘴后,即将离婚的妻妻俩沉默下去,空气间一时只剩打字声。
十分钟后,两份装订完整的离婚协议书摆在两人面前。
唐觅清深呼吸,对律师道:“你先出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和阿清说,说完我就签。”
最后那句话是对秦秀清说的。
律师关上门,自觉走到远处。
秦秀清仍是那副坐姿,一动不动,眼神示意唐觅清尽快说。
“阿清……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么?我还有挽回你的可能吗?离婚了,我还可以追求你吗?”
唐觅清眼圈通红,双手不安地揪着沙发,姿态放得极低,近乎哀求。
清亮阳光洒在脸上,破碎且美好。
妻子冷声:“我们不合适。”
“不可能!”
唐觅清的情绪突然崩溃,沙哑哽咽的嗓音压抑嘶吼。
秦秀清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笔尖唰唰响,转眼便在离婚协议书签下了大名。
“签。”
纸张拍在唐觅清面前的茶几,女人残酷无情,嗓音冰冷,冻得唐觅清打颤。
“阿清……”
“唐觅清,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不要再妄图拖延时间。”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补充:“结果是一样的。”
一番话,直接击退唐觅清所剩无几的勇气。
滚落的眼泪骤停,唐觅清撑着晕乎乎的脑子,颤颤巍巍抓起钢笔,在协议签上大名。
字写得有些扭曲。
秦秀清皱着眉看了半晌,打电话让律师进来确认是否能生效,律师看后摇头:“二小姐这字迹不行,得换份新的重签。”
“二小姐您……”律师犹犹豫豫地看向那脊背耸蹋,泪痕满面,衣襟歪了也没理正之人。
唐觅清自签过名后,耳朵便嗡嗡作响,双目涣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律师的提醒。
“唐觅清。”
冰冷又熟悉的嗓音穿透迷蒙世界里的茫茫雪花,直抵唐觅清脑海。
她抬眸。
“重签。”
清冷的琥珀瞳步步紧逼。
像是侩子手斩得不太利索,头断一半,脊骨连着皮肉,再落下最后一刀。
唐觅清只觉喉间腥甜,她咬着牙关,重签一份。
“还是不行……”律师俨然也有些崩溃。
唐觅清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右手抖动的频率和幅度。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拖延时间?
唐觅清,你的小心思只会让我觉得不齿,我女儿的母亲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么?”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你们都出去。”唐觅清压抑嗓音,眉眼低垂,极力忍着汹涌的酸涩,“我签完就出来。”
秦秀清皱了皱眉,带着律师在助理台坐下。
办公室里,唐觅清在空白纸张签落一个又一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歪歪扭扭的走向。
似是不服输,又签了几张,毫无例外全数报废。
碎纸机满载离婚协议碎片。
明媚阳光洒落,坐在宽大老板椅中的女子不再明媚,转而满脸颓然。
左手紧紧摁着右手手腕,试签几个字,勉强好些,唐觅清一口气打印出五十份离婚协议,一份份签过去。
每落一笔,都仿佛在心尖割上一道疤痕。
五十个签名全落,心脏早已伤痕累累,血流成河。
拎出最像以往签名的那份,其余丢进碎纸机,唐觅清沉步往外走去,递给律师。
律师冲二人点头,随后留下文件,溜之大吉。
秦秀清拿着文件袋,淡声道:“我保管,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见。”
“阿清……现在离婚要抢号。”
“唐总人脉通天,有能力可以办到。”
唐觅清耷拉脑袋。
秦秀清没再看她,转身就走,阔身白大褂掀起一片风,唐觅清这才反应过来要伸手留人。
可是,再长的指尖也抓不住要远走高飞之人。
翌日八点半,唐觅清抵达民政局。
她确实没抢到号,上万人抢几十个号,她没上岸,只能走后门离婚,因此必须提前进场。
空荡荡的民政局里,只她和秦秀清二人,并三两工作人员。
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工作人员安安静静办理手续,没多看,没多问。
一旁是喜庆的婚姻登记留念处,她们这是肃穆清冷的离婚登记处。
大红刺痛唐觅清双眼。
结婚证被盖上大大的作废红章,钢印重重按落离婚证内页,同时压碎了唐觅清最后的希冀。
流程走完,两人沉默离场,依旧从后门出。
唐觅清下意识为秦秀清推开门。
即便有意识,她仍然会这么做,门大开,冷不丁与秦慕和邱瑾岚六目相对。
唐觅清嘴皮子快过脑子:“好巧。”
秦秀清:“……”
邱瑾岚:“……”
秦慕:“……”
三人同时缄默。
秦秀清看向唐觅清,率先打破沉默:“你走吧。”
唐觅清瞬间垂泪,握着两个红本,仰头往外走去。
脚步沉重,没有回头。
通过长长的走廊,重见阳光,浑身却依旧冰凉。
她默声走到不远处唐以寒的车边,拉开门,将自己塞进后座。
“妈妈,妈咪……”
唐觅清没再哭泣,翻出离婚协议,冷静地向二人讲述财产分配情况,协议中包含六只猫咪的分配,以及个人物品分配明细。
“……秦霜和熠熠归阿清,剩下四只小的归我,微——”
念到某一行,唐觅清戛然而止,迅速掏出手机,按纸上的帐号和密码登录社交软件。
唐以寒好奇:“话没说完呢?微什么?”
“阿清还给我留了个微。信小号,她果然还喜欢我,要与我私联。”唐觅清那颗灰败的心隐隐复活。
“我看看。”唐以寒狐疑地伸手,唐觅清递出。
“吕小姐,蓝二小姐,秦家人……这确定是要和你私联?”唐以寒更好奇了,问女儿,“聊天记录已经同步,我能看看么?”
唐觅清点头:“只要不是阿清的对话框,都可以。”
母女三脑袋凑一起,看唐以寒逐个聊天框点开。
什么面试,候选,诸如此类的词跃然屏幕之上,唐觅清没看懂,红着一双眼,疑惑地看向母亲。
唐以寒慢悠悠地轻啧一声,解释一番,旋即戏谑道:“还私联……你这是被前妻姐流放回婚恋市场了我的傻女儿。”
唐觅清面上血色尽失。
第118章 签下八位外室
隋夏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唐以寒,枕头猛地拍她,提示赶紧开车。
惨败着一张脸的唐觅清坐在后排,飞速翻阅通讯录。
好友寥寥无几,每一位皆有过往聊天记录。
阿清给所有人都发过同一句话:【简历已收到,你是x号,等唐总筛选过后再通知面试。】
唐觅清双击对话条,那白底黑字放大浮现在屏幕前。
杂乱不堪的脑海飞速旋转。
她组织语言,条理清晰地说:“妈妈,是你理解错了,阿清并非要将我投放回婚恋市场,我也尚未被抛弃。”
虽心中疼痛不已,然她的逻辑十分在线。
“这些聊天记录的日期都在我与阿清同居后,甚至前些日子也有聊天往来,阿清定是早就想让我纳外室了。
因此才早早物色。”
唐以寒:“?”
隋夏:“?”
小兔崽子的思路是不是太诡异了些?
中年妻妻俩同时懵住。
还是隋夏反应迅速:“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若说秀清想让你纳外室,怎么会更新族规?”
唐觅清:“阿清比较遵纪守法。”
这就对了,阿清一定是因为要遵守法理,才会清除外室,实则内心非常渴望外室妹妹的陪伴。
法外狂徒唐以寒:“……”
隋夏:“……”
话说着,轿车已驶到「清水」总部大楼下,唐以寒和隋夏叮嘱唐觅清别做蠢事。
对此,唐觅清却有不同的见解。
阿清既已提示得这般明确,她为何不照做呢?阿清向来都是她在情感上的引路人,这次必然也不例外。
幸福大门重新打开,她挤也得挤回去。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唐觅清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小号一条条消息回复完毕,又让律师发来协议,自己修改部分条例,此时,消息通知恰好弹出。
裴柔:【无耻之徒!我姐姐真是看走眼!】
正要给对方去电,谁知裴柔拉黑了她。
这可是阿清钦定的外室人选,唐觅清不敢怠慢。
……
准备好八份合同已是深夜,唐觅清感觉腹中空空,捞起四只已经长大的小猫去主楼。
草坪披着森大树影,少了阿清的庄园,好像空缺一半,再也填不满。
清瘦笔直的双腿疾行匆匆,不再为任何景色停留。
得知阿清给她留了后路,唐觅清心情轻松不少。
可忽念及昨日,眼眶又莫名泛红,眼泪不受控砸落。
胃口不太好,脚步一拐,往远处走去,不知不觉穿过几栋副楼,隐约听到些人声。
准备转身离去,忽而听到秦秀清的名字。
“怎么突然就和二姐离婚了?”
“怕不是因着新规,惹恼了二姐。”
“谁说不是,当初力争留下我们的也是二姐。”
“离了好……走了我们便总算能安安稳稳留在这里,没人会赶我们。”
唐觅清阴沉着脸,从阴影处走出来,咬牙道:“再说一遍试试?”
“阿清任劳任怨为唐家,你们就是这么在背地里嚼舌根的!?”
分贝步步提高。
小灯下,三位外室大惊失色,纷纷对视,为首的阿潼壮着胆子上前。
“二姐,我们自己掌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次。”
其她人纷纷应和:“对对对,我们不会有下次了。”
说罢,三人自行扇嘴。
黑眸冷冷瞥过在场三人,唐觅清当着她们的面分别给两位妹妹去电。
妹妹们很快赶来。
唐觅清凉声道:“是你们自己教育自己的人,还是我来帮忙?”
森冷气质与无尽夜色融合,女人愈显萧索。
唐澈鹿懵,连声问怎么回事。
阿潼解释:“我们刚才一时嘴快,说了些二姐不爱听的话,二姐许是……不乐意了?”
唐觅清皱眉,嗤笑:“用得一手春秋笔法,你倒是重复下自己刚才说什么了。”
阿潼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契约对象。
那妹妹见阿潼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扯了扯唐觅清的袖子,低声道:“二姐,不要为了外人破坏家人的关系,阿潼向来直性子,你是知道的。”
唐澈鹿犹豫须臾,选择帮唐觅清说话:“虽说二姐离了婚,可这才没离几天……妹妹,你没经历过与爱人分别,自是不清楚其中难捱的滋味。”
“唐澈鹿!”一位外室气急败坏,拉着唐澈鹿往自己身后站,低声骂道,“这就开始感同身受了!?当初是谁拆散你和阿纪,忘了?”
唐澈鹿看了看自己的外室,又瞄了眼唐觅清,选择换一方站队。
她虽知道秦秀清是为她好,可……算了,如今物是人非,珍惜眼前人方才是最重要。
“二姐她们也都是无心之失,你要罚,我们替她们担下,我们替她们向你道歉。”
唐澈鹿眼神清澈,语气诚恳,唇角含着轻笑。
另一位妹妹跟着点头,同意这方案。
看着妹妹们这般,唐觅清心中微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碎发散落颊侧,棱角分明的脸更显清瘦,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余下几人皆明白唐觅清是不追究的意思,唐澈鹿和妹妹各牵着自己的外室离开。
走着,一位外室与阿潼小声嘀咕:“二姐就是好说话,比前二嫂当家时好多了呢。”
阿潼:“嘘。”
兜兜转转,唐觅清凌晨才进主楼吃饭,但胃口很差,没吃多少东西,倒是给几只猫喂了猫食。
这四只小猫不像秦霜和熠熠那样通人性,没心没肺地大口吃饭,完全不晓得要安慰她。
无奈地摸着几颗猫头,回想起刚才的事。
唐觅清这才发现,唐家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无垢。
阿清走后,一切都变了。
翌日一早,唐觅清如往常那样先抵达「清水」。
可今日不同。
泊车时,看见秦秀清的车也恰好停稳,她赶忙解开安全带下车。
疾步走到秦秀清身旁,和前妻并肩进入电梯。
“阿清。”
“唐总。”
嗓音仍是那般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唐觅清的右手不自觉开始颤抖,悄悄背在身后,左手钳住右手腕,才堪堪止住抖动。
电梯由地下层升至地面层,玻璃墙面透入清亮明媚的光线,直直打在两人脸上。
唐觅清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替秦秀清遮去刺目的光,秦秀清暗暗掐了掐掌心。
电梯门启开,众员工发现两位老板的站位隔了大半个电梯,非常不对劲。
这俩不是妻妻吗?
闹矛盾了?
众人掏出手机,飞速在小群里吃瓜。
【我赌三毛钱,一定是唐总惹恼秦总了。】
【附议,你们瞧唐总偶尔还觑着秦总,秦总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大清早就惹恼了,今晚回去榴莲壳不得跪烂几瓣?】
唐觅清忽地轻咳了声,同事们做贼心虚,纷纷收起手机,摆出积极上班的正面模样。
早晨,市场部和研发部各有一场会议,唐觅清翻阅完堆积的文件后,挨个去旁听。
市场部会议结束时,已是九点半。
唐觅清手上目前管着十二家企业,「清水」体量是其中断了层的小,从经济效益来谈,她不该花费这么多时间在「清水」的管理上。
可「清水」是她和阿清的心血,又是秦秀清每天待着超过八小时的地方,唐觅清每每来此,既开心又酸涩。
「清水」经济效益虽小,可情感效益满载其间,唐觅清也就愿意为此付出更多时间。
研发部今日的会议不知为何特别长,许是几款新品反馈较好,众人纷纷拓展提出新思路。
坐在主座的秦秀清轻敲桌子:“注意效率,不要无休无尽地展开详述。”
唐觅清几乎瞬间接话:“不着急,我今天可以待久一些。”
秦秀清蓦地冷脸,桃花眼淡淡瞥了眼唐觅清,唐觅清呼吸一疼。
众人没察觉唐觅清的异样,纷纷畅游瓜田,暗中挤眉弄眼。
往后几位发言的同事语速飞快,口齿仍伶俐,会议开上二倍速。
会议结束后,唐觅清跟着秦秀清进了研发总监办公室。
唐觅清看向坐在办公椅上的清冷女人:“我知道这是上班时间,可我现在不说,下班也没机会见你。”
“阿清,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宝宝一面,我想她了。”
光影停靠秀挺粉鼻,清冷总监鸦黑长睫微闪:“周末。”
语气格外格外淡漠。
“好。”唐觅清点头应下,又毕恭毕敬递出几份文件,轻声道,“阿清,我如你所愿。”
办公桌上排满装订良好印满字的纸,顶上书写着大大的‘外室协议’四字,共八份。
秦秀清眉心猛跳,唇瓣微翕,一时失去言语。
她已经没有身份了……
耳朵嗡嗡作响,似是不愿意相信唐觅清真的就这么无缝衔接。
甚至在衔接上旁人时还在同她纠缠不清。
指尖死死捏着扶手。
“你挑的人我都已经签下……当作外室。”唐觅清说得艰难,“可是她们不能住进庄园,倘若阿清要求……也可以,但最好还是养在外面。”
“一共八人,只裴柔没签,阿清你看是不要了还是坚持?我可以去谈。”唐觅清深深吸入一口气。
裴柔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失去了亲上加亲的机会。
虽有些可惜,但这事没法强人所难。
唐觅清满脸期待地看向秦秀清。
耳鸣作响的秦秀清,只捕捉到了‘养在外面’这四个字。
且看着唐觅清那一脸洋洋得意的丑恶嘴脸,知是对方是明晃晃的挑衅,堂而皇之地向她耀武扬威:我身边从不缺人。
所以她秦秀清爱了这么些年,只是个笑话。
秦秀清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忍无可忍,高声怒喝:“你给我滚出去!”
八份协议猛力砸在唐觅清脸上。
第119章 唐家一直都这样
八份协议同时腾空,唐觅清向来反应迅速,此时却眼睁睁看着文件劈头盖脸砸过来,柔软面颊生生接下。
“阿清,如果用文件扔我你会开心些,那你尽管多丢几次。”
唐觅清捡起散落在地的文件,叠好递到秦秀清面前。
“滚出去。”
腊月寒冬之际,清冷嗓音更寒,琥珀瞳淬着厚厚一层霜雪。
唐觅清眉心紧蹙,呼吸加重,黑眸缓缓凝出泪珠,挂在长睫,将掉未掉。
宛如冰与水交锋,水注定要臣服于冰。
委屈与难过交织,密密麻麻铺陈在心尖。
唐觅清何曾尝过心爱女子这般冰人的滋味?
“阿清……”她身体前倾,双手搭在办公桌边缘,指甲几乎抠进桌面,“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非要和我离婚,还敷衍我离婚的原因。”
“有问题不可以商量着解决吗?”
在唐觅清蹲下身子捡文件时,秦秀清耳中翁鸣已消去。
是以,唐觅清这番话,她听得清楚。
冬日午间灿阳泛着极度刺眼的光,透过对面大楼玻璃,晃着秦秀清双眼,她按下窗帘关闭的按钮。
无奈又失望地看向眼前人,冷声道:“所以你觉得我说不适合,是敷衍吗?”
“唐觅清,我不指望你懂,但你至少不要侮辱我的感情。
你拿着八份外室的协议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指责我无端离婚敷衍你,是想要怎样呢?”
秦秀清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恨。
琥珀瞳中的失望深深刺痛唐觅清双眼。
唐觅清的眼圈迅速爬满浅红:“阿清……我都改,可是你不能这么抛下我不管啊……”
“签她们不是你的愿望吗?阿清你还没怀孕时就物色好了人选。”
又将那套话重复一遍,秦秀清听得眉心直皱。
她直接无视唐觅清的后一句,凉声说:“你冷静点,我们已经离婚了。”
言下之意,我现在没义务也更不可能管你。
唐觅清閤眼:“难道我连自己错哪了都不配知道吗?”
秦秀清:“同居这一年多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你这个问题。”
可对方不仅没意识到问题,甚至在离了婚后一次性签下八位外室。
说什么她物色好了人选,假如唐觅清无意,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又怎会做出这番恶心人的事情。
“倘若你还有良知,或想在我心中留些美好的印象,就请出门。”
秦秀清无力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语气非常平和,可内容特别决绝,唐觅清完全没了办法,又生怕自己一出门,往后连进门的资格都失去。
唐觅清正要死皮赖脸地问下去。
突然传来敲门声,秦秀清遥控大门打开。
姚助理走进来,看到唐觅清时还愣了愣。
前雇主和现雇主齐聚一堂。
这两位离婚后,她被判给秦秀清,虽知道二位仍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可她没在这间办公室见过唐觅清。
秦秀清微抬下巴,示意她说。
姚助理:“秦总,下周唐氏集团主持的行业圆桌峰会,您看是要去还是推了?”
“与会人员名单和圆桌议程发我一份,稍后我看了再作答复。”
姚助理得到回应后,后退,悄声关上门,唐觅清垂眸思考。
秦秀清淡淡瞥了眼唐觅清,没再管对方的去留,自己点开文件,仔细阅读。
伴着键盘偶尔敲响的清脆声,工作渐入佳境,她慢慢遗忘了办公室另一人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声突兀响起,秦秀清眼皮微颤,抬眸,这才发现唐觅清还没走。
对方的手机在震,琥珀瞳隐隐露出不耐烦。
在秦秀清开口赶人之前,唐觅清低声说了句抱歉,没出门,拎着手机往露台方向走去,远离办公桌后,接听电话。
“觅清!你快回庄园!”
范离爆破般的尖锐声从听筒传来,唐觅清下意识捂住耳朵,小声问:“怎么了?”
“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但你得尽快回来,觅离和妹妹们吵得不可开交。”范离很着急,“再晚些怕打起来。”
唐家姐妹向来和谐,吵起来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更是闻所未闻。
唐觅清还没从秦秀清嘴里问出明确的答案,且好不容易阿清没赶她走,她得争取在办公室多留一阵。
唐家之事,能远程便在这处理了。
“说说情况,先调解。”她条理清晰道。
范离:“你姐碰见几个外室背地里说些不好听的话,和你有关。
“她一时着急替你理论,那几位外室不识好歹,两伙人争论着就升级成吵架,觅离现在想让妹妹解除和外室的合约关系。
妹妹们不肯,于是就成了自己人吵起来,那些外室站一旁拱火,我怎么劝都拉不住。”
范离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情况。
“我真的拉不住了,妈妈妈咪都去了外地出差,觅清你能回来劝劝她们吗?”
唐觅离向来少管庄园内务,脾气较之唐觅清更是有些唯唯诺诺,所以唐以寒没让唐觅离妻妻接管庄园。
平时没有脾气的人,性子上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兼之唐觅离不似唐觅清那般平等地宠每一位妹妹,她偏爱唐觅清,于是听见别人说唐觅清的不是,便极为恼怒。
姐妹几个在庄园里吵架,范离管家经验尚浅俨然控制不住这局面。
露台的门早已被风吹开,秦秀清一字不落地听完范离和唐觅清的对话。
琥珀瞳微凝,旋即听到唐觅清回复:“你直接抱走姐姐。”
秦秀清:“……”
电话那端的范离也很无语:“但凡我能带走她,也不至于麻烦你。”
“她现在倔得很。”
许是范离凑近了吵架范围,唐觅清能隐约听见唐觅离还有其她几位妹妹的声音,内容尚不清楚。
但从语气判断,确实激烈。
唐觅清犹豫片刻,做下决定,沉声道:“我现在从「清水」回去,一个多小时,你尽量稳住局面,让安保侯在一旁,千万不能动手。”
挂了电话,她急匆匆走到秦秀清办公桌前:“阿清,我——”
秦秀清没给她眼神,直接打断:“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唐总,下周开始不用来「清水」。”
“你被解雇了。”
刀尖般锋利的话语再度割在唐觅清心上,唐觅清红着眼圈,本想说些什么,却想起家中还有要紧的事,狼狈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恢复寂静无声,秦秀清松开了一直紧攥的左手。
唐觅清直奔‘案发’现场,一个多小时过去,这群人还在吵,树上的鸟歪头观察,周遭围住一圈人,范离怎么赶人也赶不动。
唐觅清推开人群,站到唐觅离身旁,拍了拍姐姐肩膀,瞥眼对面几位妹妹,淡声道:“都少说两句。”
因着小时候经常护妹妹,兼之秦秀清这一年多的管家成果下来,唐觅清在唐家的威望仅次于两位母亲。
“二姐,你评评理,且不谈之前发生什么,单说大姐姐要赶走阿潼她们,这我是不能同意的。”
利益相关的众人纷纷应和。
唐觅离:“之前谈的怎么不作数!?阿潼是怎么骂阿清的,你们不都听到了!?”
“枉阿清平日这么护着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丢出唐家。”
“大姐姐!阿潼她们很诚恳地道歉了,更何况,说的主要也不是二姐,是前二嫂,我们又是何苦为了外人伤却感情?”
唐觅清眉心直皱:“又骂阿清?”
冷冰冰的黑瞳直直射向阿潼:“你不是第一次犯了吧?昨天信誓旦旦说不再犯的是谁,嘴这般碎,是澈妍回去没教育好你么?”
唐澈妍赶忙挡在阿潼身前:“二姐,好二姐,我回去好好和阿潼聊聊。”
哀求的眼神直直看向唐觅清。
这位是从小被欺负了好多次的澈妍,唐觅清帮她打过数不清的架。
一时回忆起来,唐觅清方才后知后觉澈妍的脾气太软,处处被阿潼牵制,她沉着脸问:“阿潼的协议还有多久?”
唐澈妍回想,明说:“半年。”
唐觅清盖棺定论:“协议到期后不续,也不允许再留唐家。
“澈妍,你早做了断。”她侧眸看向呆楞住的妹妹。
范离松了口气。
她生怕唐觅清又要一团和气地糊弄过去。
阿潼厉声质问唐觅清:“二姐!当初是你让我留下来陪澈妍,还有,为什么只有我的协议不能续?并非只我一人犯错。”
其她外室:“?”
真狗啊。
唐觅清冷嗤:“枪打出头鸟,你是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二姐,你这算不算有失偏颇?还是你对澈妍有意见,非要拆散我和澈妍。”
阿潼俨然破罐子破摔。
明明白白的挑拨离间,唐觅清听得直皱眉。
趁着二姐无话可说的空档,唐澈妍赶紧插嘴:“阿潼怀了我的小宝宝……二姐,小宝宝出生后需要健康的成长环境。”
唐觅清隐隐有些生气:“小宝宝跟在你身边才会不利于成长。”
类似的话,是从秦秀清口中习得。
她虽不清楚小宝宝跟着她为什么会不利于成长,但这句话反弹在唐澈妍身上特别好用。
澈妍这种助纣为虐的性子,只会害了小孩。
唐觅清直觉,这句反弹在澈妍身上的话,甚至适用于大多数唐家人。
阿潼气急败坏,还要骂些什么,被唐觅清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二姐,即便心中自有想法,也没当众提出,生怕被当成下一只‘出头鸟’。
阿潼协议到期后收拾东西离开唐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范离见唐觅清好似比所有唐家人都清醒,比她更适合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于是分去部分庄园活计给唐觅清。
秦秀清离婚后,手上所有庄园内务移交范离。
干了才没几天,范离就承受不住每天工作后还要兼顾内务的痛苦,相当于一天要工作十六小时,完全没有私人时间。
唐觅清:“之前妈妈和阿清不也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务?”
范离:“她们牛,我菜。”
那俩都是天生的魔鬼,她不行,她每天下班后只想和唐觅离腻歪,一半内务是她能承受的最大值。
唐觅清:“……”
就这样,唐觅清接管一半自家内务,主管大厨房、建筑事宜以及庄园内部纠纷等。
说到这内部纠纷,那是一天一小回,三天一大回。
外室之间有数不尽的纷争,甚至连吃饭不合口味,也会质问为什么符合另一位外室的口味,怀疑厨师有失偏颇。
唐觅清解释:今天恰好是合她口味的厨师在值班。
外室勉强信了,并要求明天的所有菜都得合口味,唐觅清打了几个电话协调厨师值班的时间。
除外室之间,还有正妻与外室的争纷。
许是阿清前段时间劝退一半外室,最近许多正妻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和外室较劲,想独占她的妹妹。
可当初入门时都是得了正妻点头,岂有现在赶人之理?
唐觅清苦口婆心逐个劝说。
妹妹与正妻、外室偶尔也会有纷争。
唐觅清这时不能偏颇任何一方,依理行事,但也吃不着好。
种种纠纷扰得唐觅清不胜其烦。
再思及这些事以往都是阿清一人处理的,这该多累啊……
又想到自己被阿清解雇,唐觅清心中难受不已。
被解雇后,她这些天都在「清水」忙交接。
交接的最后一天,因连日没见阿清,唐觅清想方设法在地下车库‘偶遇’前妻。
秦秀清冷着脸淡淡地看向她。
工作交接完毕,她再没理由拦阿清的路,最后找了个蹩脚借口:“你没提前三十天通知我离职,财务也没给我发n+1。”
秦秀清:“……”
面无表情地当场给财务去电。
待秦秀清通完电话,唐觅清也找到了新的话题。
她简述这些日子接触到纠纷,问:“阿清,唐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唐家一直都这样。”秦秀清淡淡道,眉眼柔和些许,却也清冷冰洁,“阿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受困于心中向往的桃花源。”
说完,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徒留空灵清冷的振聋发聩之声在地下车库回荡。
第120章 失去挚爱
自那日秦秀清扬长而去后,唐觅清已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前妻。
秦秀清就在「清水」,不曾远离。
可她失去了面对爱人的勇气。
她好像从来不了解秦秀清,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唐家。
从前,唐家在唐觅清心中是完美的。
母亲是完美的,妹妹是完美的,妹媳们也是完美的。
这三个月,唐觅清接管范离手中所有的管家权,像秦秀清那样,试着掌管整个大家庭,试着更深入地了解唐家。
可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发现唐家存有许多藏污纳垢之处。
就拿她喜欢的妹妹来谈。
唐澈鹿在她心中一直是妹妹们的榜样。
她出色完成学习任务,本科还没毕业便拿着妈妈给的创业资金,开了西郊私房菜馆,不到一年时间收回成本,并实现盈利。
同年娶妻,又迎外室,没过多久生下老大,后陆陆续续生了老二、十一、二十七、五十八。
事业家庭双丰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和谐美妙极了。
可偏偏在这段时间,唐澈鹿仍与被解除协约关系的严女士和阿纪藕断丝连。
闹得正妻频频让唐觅清出面阻拦唐澈鹿,小家俨然有支离破碎的征兆。
澈鹿怎么就是个拎不清的人呢?
不止是妹妹偏离了她心中的完美完美,藏污纳垢群体里,就属外室最多。
这些人入住唐家,本应为唐家添上更多欢声笑语,谁知如今闹得鸡飞狗跳。
阿潼是其中的‘头目’。
在得知自己半年后被解除协约关系一事已是板上钉钉,阿潼显然更放飞自己,每每在与旁人聊天时,有意无意带上几句挑拨离间之言。
阿潼虽几个月后要被解除协议关系,可这几个月内,她们仍然是割舍不断的家人。
可家人的关系又怎会恶化至此?
唐觅清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想到,好像只有姐姐嫂子和澈玉书琴这两对过着平凡安稳的日子,没受‘污垢’影响,妻妻间一如既往互相敬爱。
从前她和阿清,亦是如此。
难不成协议外室制度,是真的不合理?
所以。
这种种问题,与其说是她突然发现的污垢斑点,倒不如说是本来就存在的问题。
只是她一直忽视,甚至不以为是问题。
是这样吗?
唐觅清彻夜思考许多天。
就在她还要漫无目的地分析时,唐澈妍突然给她来电,唐觅清接听后面色大变,只匆匆批了件外衣便火速赶往市中心最奢华的酒店。
唐澈妍在外喝酒被下药,和别人睡了。
“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你回去向你的老婆们坦白,里面这女人怕是有其它心思,我来会会她。”
寒风森森的露台间,唐觅清那字字句句仔细叮嘱妹妹。
唐澈妍身上酒气未散,忍着胃部翻涌的恶心感,不时点头应和二姐的话。
忽地哇一声直接吐出,吓坏了唐觅清。
唐觅清赶忙打电话叫医生,又慢慢梳着妹妹的脊背,替她做缓解。
“我没事。”
良久,唐澈妍才缓过来,朝唐觅清摆摆手,二人回室内。
那女人翘着二郎腿,咬着一根细烟却不点着,亮堂光线照着的面颊侧对她们,斜眼微挑。
“哟,聊完了?商量出来个结果没?
是这位妹妹娶我,还是唐总你来娶?”
唐觅清眉心微蹙,淡声对妹妹道:“就当是被狗咬了。”
女人轻呵,摘掉口中烟条,转身仔细打量唐觅清。
光影交织,三人无声对峙。
“哈!唐总,明明是你妹妹咬了我,瞧这一大片吻痕。哦还有腰上这里,还几排浅浅的牙印。”
女人毫无避忌地掀开浴袍,唐家姐妹俩下意识撇开眼,却被女人逮了个正着,轻啧几声调侃。
恰此时,门铃响起,唐觅清扶着妹妹坐下,自己去开门。
医生到了。
“二姐,我没事,你去洗洗澡,人我帮你看着,放心。”
唐澈妍嗓音混沌,显然酒没醒完全,不过意识已清醒,知道叫被她弄了一身呕吐物的二姐去洗澡。
唐觅清很快冲了个澡,系紧浴袍带子,散着一头秀发踏出浴室。
医生马上汇报:“二小姐,所幸剂量不大。倘若再下狠一些,只怕……”
唐觅清眼皮狠狠颤动。
沐浴露的香气在封闭房间内弥散,女人轻嗅,只看了眼唐觅清,眼神便发直。
唐觅清撩起袖子,面无表情出拳直击那女人面门。
“唐总~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啊……难怪秦总要和你离婚。”女人呵呵直笑。
唐觅清眉心狠狠皱起,咬牙抄起一张沉木椅子,猛力甩向女人,女人光脚往边上一跳,椅子不偏不倚砸在一侧的墙上,四分五裂。
客厅里,物件砸碎声此起彼伏,女人闪躲的身形非常敏捷,一下都没挨着,却在躲亮眼的台灯时下意识闭了闭眼,被唐觅清抓着衣领摁倒在冰凉地面。
“你带着阿妍先回家。”唐觅清后脑勺冲着远处的医生道。
唐澈妍还在犹豫时,医生不加思考地直接打横抱起这位小姐,小声说:“我俩在这就是给二小姐和对面送菜。”
唐澈妍:“……”
房间内,唐觅清单膝死死压在女人胸口,固定着不让对方逃,单手钳着对方下巴,表情狠戾。
女人被压制住,仍旧淡定。
黑眸深不可测,向来温沉的嗓音此刻像条阴湿毒蛇,极度危险:“敢搞我妹妹,你有几条命?”
“别这样。”女人摊了摊手,“你情我愿的事情,更何况,我是医学博士,剂量方面我可比你们家那庸医算得准。”
唐觅清冷声:“洪艺,a大临床医学在读博士,延毕三年,就你这水平还敢出来混?”
洪艺:“……”
“不是,你打人就打人,戳人肺管子干嘛!?”
女人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唐觅清趁对方情绪失态,又是一拳直轰面门。
擦了擦唇角的血,洪艺呸了声:“你打也打完,该放手了不是?”
唐觅清再打了两拳,才松开压制对方的膝盖,转身离开,却倏地被身后人勒住脖子。
洪艺没用力。
“好姐姐~这书我是读不下去了,能让我嫁到你家享福嘛?”
身后女子许是临床经验丰富,手劲有些大,唐觅清一时半会没挣脱开。
“滚。”她不屑地嗤了声。
洪艺:“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挑到个合适的下了海,唐总大发慈悲,收留收留我?”
唐觅清手肘突然猛力向后袭击,戳了对方个措手不及,她理了理身上的浴袍,疾步往外走去。
完全没搭理洪艺。
才刚打开房门,隐约看见走廊另一头站了个人,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回房间。
“哎呀忘自我介绍,我是空手道黑带十段,跆拳道黑带九段,还跟着部队练过几年。
唐总这样精致的健身人士可不是我对手。”
唐觅清:“……”
合着刚才对方都在让她呢。
怪自己,看信息时看漏了。
“算了,我退一步吧,我只要求当你的保镖行不?就当个牛马,不做鸡了。”
洪艺继续说:“如果唐总介意我搞过你妹妹,你也可以让你妹妹搞回来,药我已经配好。”
从兜里掏出一小瓶,递到唐觅清面前。
“我的能力,您尽可找人来试,您唐家那群安保,我空手白拳一次能撂倒二十个。”
“只一个要求,您先一次性付我五百万。”洪艺眸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我的家庭情况您应该能调查出来……父亲欠下高利贷。”
“我走投无路了……”
这些信息,唐觅清在进门没多久后便已查出。
情况属实。
唐觅清抬眸:“六百万买断。”
洪艺展眸,拍拍胸口:“行,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是唐总您的保镖!”
“哦对了,您妹妹没睡我,我就是自己拿东西吸着玩的,她的牙痕也很容易复刻。”
“我只是给她下了些无害的药。”
洪艺跳起来,拔出墙边的监控摄像:“呐,您妹妹自从进了房门可都是好好躺在沙发,进门的时间您可以比对走廊公共监控。”
调查清楚对方的背景后,唐觅清没在意自己被洪艺设计,反倒是收了对方,让洪艺操练庄园安保。
自唐家情况暴露后,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探险团或主播试图接近庄园边界,很是惹人烦。
洪艺的来临,使得庄园安保实力猛增,外忧得以遏制。
可内患依旧不绝。
时间又过去几个月,阿潼走后,唐觅清在处理外室纠纷时,才猛地想起秦秀清那番话。
——唐家本就是这样。
所以,由始至终,是她太笨,完全没意识到家里存在问题。
忽想起她见秦秀清的最后一面,阿清给她留下一句话,劝她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唐觅清这才惊觉,她一直被桎梏在唐家这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心甘情愿为这独特的大家庭奉献付出,弥合一个个由外室引起的问题。
乃至失去挚爱。
淡白月光洒落,覆满曾住过两人的别墅。
红肿着一双眼的美娇人怀抱女婴,脑海不断浮现几个月前在酒店的那一幕——
唐觅清身着浴袍,在房门口与旁的女子嬉笑玩闹,密不可分地搂着脖颈双双回房。
对方后颈残留大片红痕。
所以,离婚这大半年来,放不下这段感情的只有她。
本以为唐觅清签八个外室是因为脑子笨得清奇,现在看来,唐觅清是真玩得花。
秦秀清擦去脸上淌落的滚烫泪水,红痕微疼犹存。
几个月了,她终于释怀。
她与唐觅清本不是一路人,那么从此天高任鸟飞,自有无数人替她爱着唐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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