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武氏彻底明白,让那江氏父子活下来就是个错误。
早在陆湫混迹军营的时候,早在陆湫第一次不服管教,惹出事端开始,早在江念第一次进门他就该狠下心动手的
但他却因为害怕惹妻主不满,几次犹豫,最终还是放过了那对父子……结果就是,陆湫白捡了一门能嫁入庆国公府的好婚事,而他与他的椿儿,自此都要被这两个贱人压上一头。
假若能趁机搭上庆国公府的线,被帮衬着提一提地位也就算了,偏偏那沈二小姐油盐不进,完全不理会他们的示好,陆湫也是个纯纯的白眼儿狼,一点不想着为家族出力,这让他们捞不到任何好处。
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动江念和陆湫了。沈家给江念身边安了人,防止旁人来冒犯她们家二小姐夫郎的爹爹,不管他再怎么想杀死他们,也失去了机会……想到这里,男人注视着坐在一旁身穿大红喜服的陆湫,咬紧嘴唇,眉目中的嫉恨清晰可辨。
小少年今日打扮得格外惹人瞩目,他就知道,这小扫把星表面装得多排斥那些个规矩与礼法,实则内里也有着不少小心思。他擅长用内外反差的方式钓女人,等钓到了蠢如沈家二小姐般的家伙,就开始一个劲儿地献媚,真跟他那个爹爹一样放浪得很,一身算计不知收敛。
更叫人可气的是,陆湫眼看着攀上了国公府的门槛,便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的母亲陆守一,也完全不把他这个当家主父放在眼中了。他只是一味护着身旁的江念,悄声和那人笑谈,连哭嫁都哭不出来。可即便武氏想要借此发作,每次刚开了个话头,陆守一就拦住了他,叫他憋了一肚子火。
在妻主眼中,他连教训一个侧室的儿子都没有资格了吗凭什么是陆湫,凭什么是江念的儿子!为什么这人不干脆死在外面,别再回来!假若那董家女没死,或者再早些把陆湫嫁出去,随便嫁给哪家女人,也比现在这个情况更能让他接受。
但就连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被这陆湫骗了过去,总是向着外人说话,好像在陆府,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与他站在同一边了一样
门外有所响动,远远传来了锣鼓声,这该是沈家人上门迎亲了。陆守一站起身,随陆湫迎新娘官,她作为家主,是必须在场的陆湫被江念盖上盖头,牵着手一起走出门即便已经遮住了面容,从动作中也能看出他的期待与喜悦。
武氏看不得这种情绪。他怨毒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再无力阻拦。
沈随安下了马,迈步走入陆府。
进门看向前方,只需一眼,便能注意到那一身红嫁衣,洋溢着欢喜的少年郎。
他应该从未戴过如此多的装饰,可那些首饰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累赘,金色与红色交相搭配,看着华丽却不失活泼,有着与他相符的少年气。
虽然不见面容,但沈随安已经能知道陆湫在笑了。小少年的心思很好猜,反应却不一定能摸得准。只是见了他,沈随安便忍不住有些期待,掀开盖头后陆湫会是什么反应。
陆湫身旁应当是他的亲爹爹。虽然外貌与儿子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神态倒是半点不像。陆湫的爹爹明显更为温婉,有些怯懦敏感,比较小家碧玉。在送走陆湫时这男人还含了泪,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不过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不敢哭,只能强忍着泪意撑着笑陆守一在这人身后,也不安慰,只是一直沉默。
沈随安就这样走到陆湫身前在摸到对方的手时,她听见了陆湫的声音。
“逸欢姐姐,”陆湫声音放轻,满含欣喜与痴恋,只需一句,便叫沈随安心软了下来,“……我好想你呀。”
沈随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她顺势拉过少年带着薄茧的手,将人带到身边,让他与自己同行慢慢地向着大门走去,还小声同陆湫耳语:
“我这不是来了陆湫,婚服很适合你,好看。”
“真的吗!”陆湫被她哄高兴了,“逸欢姐姐喜欢,那便是最好的!我也好想看逸欢姐姐的样子……!”
“现在可没时间给你看,”沈随安眸中带笑“这么心急呢,先忍着吧。”
“噢……”陆湫乖乖应了声。
“等到晚上回房掀开盖头,你想看多久都行”沈随安暗示性地挠了一下他的掌心,“一会儿跟着我走。”
“……嗯!”陆湫停顿了片刻才应道。
无关风月
二人迈步出门按照规矩,陆湫向自己的母父行了礼,这才被沈随安搀扶着上了花轿。女人身着婚服的模样英气逼人,位于队伍的最前方策马,在热闹的锣鼓声中,带着她的新夫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陆湫坐在花轿中,看不见周围,也不知这花轿是长什么样
心脏似乎犯了毛病,不管怎么平复呼吸就是没办法安静,一直随着外面敲锣打鼓的频率不听使唤地狂跳。陆湫抚摸着心口,脑袋里的画面片刻不停。他想象着逸欢姐姐身穿婚服的模样想象着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想象着即将要与自己心悦之人拜堂成亲……
他最想最想的就是叫她妻主,然后听沈随安喊他一声夫郎。
现在还不能叫,要等礼成之后才可以。陆湫忍得很辛苦,他刚才差一点点就喊出来了。也不知道当真的能叫出来,真的被她承认时,自己该会有多开心……
从陆家到庆国公府,路途并不算短,不过陆湫一直沉溺于胡思乱想,好似没过多久,轿子便停了。少年屏住呼吸,他的紧张更甚,十分害怕自己做不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忐忑,在沈随安的引导下慢慢走出轿子。
“不用太紧张,”沈随安或许是察觉到了陆湫的不安,低声安抚,“只是个仪式而已,很快就结束了。”
“可是,仪式很重要,特别重要,”陆湫强调,“我不想犯错……也不想给你丢脸。”
“那就认真一些”沈随安温声道,轻拍了拍陆湫的手腕,“你可以做好的我相信你。”
他要的就是沈随安的相信。
“反正没做好也没关系,”沈随安补充,“我娶你这件事,不会反悔。”
陆湫看不见沈随安,但他在这一瞬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沈随安将会是自己的妻主。她会给他兜底,会成为他的后盾。从今往后,沈随安是陆湫可以去依靠的人。
“好。”他说
陆湫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坚定,与身旁人一同迈过门槛。
新娘官与新夫同行在这吵闹的环境中,只有与她交握的手能让陆湫感受到半分温暖。
两人走入一间屋子,虽然看不见,但陆湫知道,这便是堂屋,此时,沈家的家主,还有沈随安的爹爹应该都位于高堂之上,审视着自家女儿的夫郎。而他与逸欢姐姐,即将要拜堂了。
炮竹炸开,乐声阵阵,锣鼓喧天,祝福不断。
一直到有人亮声高喊:
“一拜天地——”
陆湫练习过很多次,跟爹爹仔细学了拜堂的礼仪,他竭力去复现印象中的动作,生怕有一点不够格。
“二拜高堂——”
逸欢姐姐的家人会怎样看待他虽然陆湫自觉配不上逸欢姐姐,可他想做到一位男子应尽的义务,想给其他人留下好印象。
“妻夫对拜——”
他做得对吗陆湫觉得自己的思考已经与行动分离了。脑袋晕晕乎乎的他转过身,深深弯下腰,与沈随安对拜。
过度的紧张与最近一段时间的失眠让他状态算不上好,但他仍然完美地完成了这出仪式。他要成为沈随安的夫郎,就必须做到最好。他要让别人看到,沈随安没有选错人。
一直到听见礼成,陆湫才终于起了身。
他做到了。
“送入洞房——”那人声音响亮地宣布。
在一名男侍的牵引下,陆湫一步步,走到那间此后便属于她们妻夫二人的新房。
等到那些对新夫的仪式尽数做完,房门终于被关上,耳边恢复安静后,陆湫才总算放松下来。
他没掀开盖头,除了烛火在跳动的隐约光亮,与眼前布料的红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陆湫不敢低头,怕弄掉了盖头,也怕头冠与发型被弄乱,只能端正坐好。在沈随安到来之前他必须维持着最好的状态。
闲得有些无聊的小少年,只能抚摸着床榻上柔软的被子,趁着没人看,轻轻摇晃小腿解闷儿,嘴角的笑一刻未歇。
只需等到逸欢姐姐回来就可以了。
陆湫不讨厌这种有结果的等待,他甚至有些享受离见到她的时刻越来越近的期待。因为逸欢姐姐一定会来,因为逸欢姐姐选择了他。
“……少主君辛苦了,”刚刚搀扶过他的男侍开口,他说话很轻柔,“奴是二小姐分配到少主君身边的男侍,名为晚黛,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吩咐奴去解决。如果少主君愿意,也可以为奴赐名。”
“还可以这样啊,”陆湫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未曾在意过什么名号,虽然他不喜被人跟着,但这人应该也算逸欢姐姐的赠礼,所以陆湫选择收下,“名字就跟先前一样吧,没什么不好。”
“是,”晚黛答应着,试探着将杯子递到陆湫手中,“少主君可要润润嗓子这里有水。”
“好,”陆湫掀起了一点盖头,只敢小心地抿两口,喝完还自来熟地喊着晚黛,“快帮我看看,口脂有没有被蹭掉”
“……没有,和之前一样”晚黛观察了片刻才回答。
“那便好,”陆湫满意了,随口问到,“逸欢姐姐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二小姐现在正在宴席上用餐,需要我去提醒一声吗”
“不不不!”陆湫慌忙否认,那边才刚开始宴会,他是绝不能去打扰的“我只是问问,你可不能告诉她我等不及了!这样也太、太不矜持……”
“是。”晚黛面色不变,安静下来。
沈随安被好友们拽着喝了不少酒。
之前与顾云熙的婚宴是急办,这次又是简办,好像只要她遇到结婚这种事就没有顺过。不过她那些朋友们可不管里面的门门道道,笑着调侃沈随安刚和离不久就又找回一个新的是不是换了口味,改喜欢这种直接热情的了
毕竟之前有一少年当街跟沈家二小姐提亲的逸闻,可是在王城传得沸沸扬扬,结果才过不到两月,沈随安便将那少年娶回了家。
都已经吃过顾云熙那种级别的美人,还以为沈随安眼光会变得更高更挑剔,结果她居然愿意娶个家世不显、容貌也算不上惊艳,甚至行事十分冲动的少年回去。女子们都很好奇,那个名叫陆湫的男子,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自己也想不通,”听到其他人的旁敲侧击,沈随安沉思着,因为被灌了不少酒,女人脸颊泛着红,但眼神仍然清明,语气温和,难掩笑意,“反正,他挺好的”
这个模模糊糊的回答和她勾起的嘴角引得周围一阵起哄。不过那些人也知道沈随安的底线,现在时候正好,孟青桓帮忙拦了一下几个喝得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的家伙,李凭提醒了候在一旁的青兰,众人借着酒意说着祝福,送今日的新娘官离席,人家这便是要去洞房了。
出了宴席的沈随安呼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眼月亮。
时值七月,院中隐约传来蝉鸣。月亮挂在天空,偶尔被轻纱般的云遮住,不出太久又露了面。现在夜还未深,晚风吹散燥热,叫人舒服了许多。
虽然她有些醉,但意识还清醒着。沈随安去漱了口,洗了把脸,再吩咐人让厨娘开始给陆湫做菜,这才跟着仆役们一起走回新房。
也不知是不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听外面的动静上,刚刚推开门她便听到了陆湫的声音。
“妻主!”
坐在榻上等着她的小少年仍然戴着盖头,身姿端正,衣服半点没乱,一定是坚持着不去放松,无聊了许久。但陆湫身上完全看不出疲惫,他声音清亮,满是压不住的喜悦。
其余的男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守在门口的是墨竹,青兰和晚黛则是一起去备热水了。
“嘿嘿,妻主,妻主大人,”他像是叫上了瘾,不住地念着,还像炫耀一般跟她讲,“逸欢姐姐,我可以喊你妻主了!”
沈随安本来还想装正经些但看到他这幅透着傻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走来陆湫身前隔着盖头戳他的脑袋:“这么开心”
“就是很开心啊!”陆湫语调上扬,“我一直都想——”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随安便直接摘了他的盖头。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她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失去平时的耐心。
不想等了。
因为摘得太快,那金色的头冠被带得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沈随安总算得以完整看到陆湫的容颜。她早就听说那位容公公化妆手艺好得很,对此却一直没有概念。
一直到她看见眼前这张她早已记得足够清晰,却又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脸。
她见过陆湫许多次,明明已经十分熟悉对方的容颜。可今夜的陆湫,是格外的好看。
原本就优越的底子,靠着细致的修饰,将一切的优点都彻底展现了出来,不管哪一处都在吸引人去看、去碰。先前穿了耳孔的耳朵挂了金色耳坠,脖颈间则是陆湫的小领子,与她身上衣服的布料相同,连他的额前都有着额外的头饰。可不管是那身大红喜服,还是他身上无数精雕细琢的华丽装饰,都比不过一双眼眸明亮。
在看向沈随安时,陆湫的眼瞳中是无法压抑、无法隐藏的纯粹的爱恋。他说过很多次了,但沈随安还是想听他继续对自己说心悦,说喜欢,说爱。
一时间,沈随安忘了那些文绉绉的形容词,也想不到合适的比喻,她所有的文采被酒精转化成了一种源于本能的冲动——
这是她的所有物,所以她要在上面留下印记。正如同那一小块领子,时时刻刻标记着,陆湫已经属于她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陆湫本能地眯了眯眼,那光线并不强烈,但也会有一瞬间看不清东西。在彻底缓过来之前他便听到了沈随安的声音:
“很漂亮,陆湫,我的夫郎,”女人俯下身,勾起他的下巴,迫使陆湫仰起头,凑近了来看他,酒气氤氲,气息温热,“你一直都想什么……嗯”
好近。
逸欢姐姐今日的打扮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神仙姐姐。他本以为神仙姐姐永远都只能活在他的梦中了,可今日,梦成为了现实。
此刻,神仙姐姐在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
“一直都、都想……”陆湫的脸彻底红了,耳朵也未能幸免,却依然没有别开视线,生怕眼前人跑掉一样紧盯着沈随安,结结巴巴地说出那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想、叫你一声妻主……唔——”
她吻了上来。
陆湫本能地闭上眼,他感受到逸欢姐姐托住了他的脑后,防止他重心不稳。他闻到了对方口中残留的些许酒气,以及身上的浅淡的植物清香。这个吻比之前他经历的那两次更凶猛,更不顾他的感受。但他喜欢,喜欢被对方索取。
逸欢姐姐,妻主大人,可以再多一些的……
不想停下来。
陆湫丝毫没注意,原本托在他脑后的手正向下抚去,像是拆开一份礼物一般,将他颈后的红绳轻轻一拉,那条小领子便被彻底解开。
一吻结束。接吻经验不够丰富的陆湫正在努力调整状态,想找回些许神智。但就在他完全恢复过来之前耳边传来了女人的笑音:
“原来,长这样啊……”
她的指腹触碰到陆湫的喉结。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陆湫自打有记忆以来,便从未给其他女人看过喉结。
这是男子的特征,是男子只要稍微展露些形状就会被说成是放荡妓子的位置,是男子要好好保护着只能给妻主看,只能被妻主抚摸的重要部位。不管他再怎么不听管教,再怎么挑战礼法,也从未在自己的贞洁方面放松过。
那么,他便理所当然地不知道,他的颈部其实异常的敏感,只是被稍稍触碰,就……十分让人在意。
沈随安与他喉结接触的位置,像是升起了一簇火焰,在陆湫的脖颈和小腹处发烫。他未经情事,但也曾有过幻想,所以此刻他半点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可本能的吞咽动作让陆湫的喉结还是上下滚了滚。
一瞬间,陆湫觉得自己要直接蒸发——她必然注意到了
“这么紧张……”她声音很轻,越靠越近,低声下达命令,“不许躲。”
不知是不是空气中的酒味,弄得陆湫也如同喝醉了一般迷蒙。
他很听话。
即使这条命令不存在,他也一点都没想过要躲,反而更为主动地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颈部完完整整地展示在妻主面前
她是可以看的,只有她可以,想怎么看、想怎么做都没关系。毕竟,沈随安已经是他的妻主了虽然害羞,但陆湫想要跟妻主继续往下进行,想再多、再深入一些
于是他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在自己的喉结处印下一个吻。
她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稍微在那里贴了一小会儿,直到陆湫被她的呼吸弄得忍不住身体发抖,这才算是满意了稍微拉开了些距离,含着笑低首看他。
陆湫缩了缩脖子,仰着脸,小声开口:“妻、妻主……”
“……怎么”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点哑,兴味十足。
“我们、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啊……”虽然话语矜持,但陆湫双目亮得很,早已迫不及待。
他的右手摸到了嫁衣的盘扣,好像下一秒就要亲自动手宽衣解带,等不及跟她往床上去一样。
“要脱衣服吗……”陆湫像是做贼一样悄声问。
“……你是不是太急了些还没沐浴呢,”沈随安听得好笑,她不再站着也没继续刚刚的亲密举动,而是直接坐在了陆湫身边,侧头问他,“再说,下午一直没吃东西吧,肚子不饿”
被提醒了一下,陆湫才想起来自己腹中空虚。哪里是今天下午没吃,他从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也就吃了两块干粮饼而已,身体早就饿过了劲儿,感知不到难受了
其实陆湫胃口很好,爱吃,也能吃很多。可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他怎么能破坏气氛地说自己肚子饿,要吃东西呢
所以在刚刚等待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提吃的,饿了也不能提,现在是眼前的妻主更重要。就连晚黛端给他,说是逸欢姐姐叫人提前准备的糕点,他也推拒了一口没碰。他怕吃完之后就开始感到饿,怕弄花了妆,弄脏了一身衣服。
要是因为贪嘴,破坏了和逸欢姐姐的第一次圆房,陆湫恐怕会后悔一生。
但他没想到,是逸欢姐姐主动提出来的。
陆湫纠结了好半天,语气干巴巴,摇摇头,硬是说了谎:“不饿。”
可这个谎言被戳破得太快。
沈随安拍拍手便有人开了门,进来布餐。桌上的菜肴是新做出来的,还正热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陆湫早已沉寂许久的馋虫又被勾起,肚子叫嚣着想吃些东西,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不饿还响”身旁的女人挑眉,搂着夫郎的肩膀,示意他的肚子。
“……对不起。”陆湫难堪地低下头,今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做错事,没想到在最后这里破了功。早知道应该提前注意自己的肚子,不能太饿的,被逸欢姐姐听到这种声音也太丢人了
而且他还说了谎……
“我只是不想、不想耽误晚上的事情……”陆湫往沈随安那边靠了靠,“抱歉……”
可哪怕看破了他的谎言,沈随安也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她望着身旁的少年笑,声音温和:“没关系。现在就别忍着了先吃点。”
“不用着急的,这才几时”
“陆湫,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不差这一会儿。”
为了吃东西,晚黛帮陆湫取下了有些重量的头冠,还有他额头与手腕上的装饰。现在的陆湫看起来素净了一些,更像他平时的模样了
陆湫吃饭的样子挺乖。
眼前的小少年小口小口地一点点吃着东西,发出的声音很轻,偶尔还抬眼偷瞄,被沈随安发现后又立刻低下头,应该是因为刚刚那回事不好意思了。不过只是稍微饿久了而已,沈随安并不会觉得陆湫失态。
结亲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她看得很开。今晚的婚服、今日的妆容只是一日的光景,陆湫不可能日日打扮的华丽,不可能天天穿戴那么多饰品,美丽的容颜会老去,漂亮的装饰也会落了灰尘,这些都不够长久。只有真正相知,相伴,互相扶持,才能走下去。
人活着就该开心些作为庆国公府的二少主君,他不需要连在自家院子都日日端着姿态。沈随安更希望他过得轻松自在。
从此以后,云水居便是她们妻夫两个的小家。
她们需要接纳对方成为自己的家人,也需要让对方看到自己最为真实的模样,所以没必要处处拘谨。哪怕是重要的新婚夜,饿了就吃东西,这算是什么罪过吗即使是,她也不会在乎。
之前听沈明琦说,陆湫胃口很大,不挑食,特别能吃。但到目前沈随安只看出来他不挑食了能吃倒是没怎么见过。
在她面前陆湫的食量很正常,并不算多,跟她妹妹那个饭包子可完全比不得。沈随安猜测,可能是在军营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陆湫才只能多吃些回来之后养一阵,食量就正常了
她一边喝茶,一边看陆湫吃饭,有种看乌裘吃肉的感觉。沈随安嘴角微扬,心里在想,小家伙挺可爱,就是还有点瘦,该多吃些
不过陆湫没吃太久,便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妻主,我吃饱了”
沈随安看一眼剩余的情况。原本是三道菜,两荤一素,外加一碗精米饭,都是叫宴席的负责厨娘亲手做的,味道没得说。现在,饭被吃掉一多半,菜每样都动了但动得都不多。
“尝起来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沈随安问。
“都很好吃,”陆湫说话时,可疑地将视线挪开了看着有些心虚,“嗯……都喜欢。”
“……行。”
看起来是吃不惯。
等之后还是叫家里的厨子给他弄些家常菜试试,陆湫恐怕是适应不了那种道道加工弄出来的宴会菜肴。沈随安想着看来不挑食这一点也要被排除了要是陆湫不愿意说,她还得多注意一下对方的口味。
仆役们帮忙撤下了餐盘,不过这次,晚黛没有离开房间。在行房之前陆湫得先沐浴更衣。这一身繁重华贵的婚服,还有脸上一层层的脂粉,怎么也不适合亲近。况且,沈随安也想洗一下再说。
只是,本该跟着晚黛去隔壁备了浴桶的屋子沐浴的陆湫,却犹豫着走到了她身前
“怎么”沈随安见他没走,也不起身,只是抬头看他,很好奇自家夫郎会做些什么。
“……好可惜,”陆湫看着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闷着声音说,“打扮了那么久,妻主也觉得好看,可……只能用上一会儿而已。”
“没事,”沈随安笑道,“想打扮有的是机会。不过,总不能将这身婚服蹭上太多脂粉,对吧”
“嗯。所以……再来一次,好吗”
他望着沈随安,目光带着渴求。
“我还想……”
“什么……”沈随安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直到对方凑近。
这次是陆湫第一次主动去亲吻沈随安。他的动作笨拙,除了靠近,贴上试探之外,再无其他办法。等已经亲到人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继续,只是凭着本能去动作。沈随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揽着人坐在自己腿上而陆湫也顺势抱住了她。
近乎缠绵。
二人紧贴在了一起,陆湫环住她的脖子,一味靠近,索求,好像不管给他多少,贪心的少年都会觉得不够。
直到沈随安推了推陆湫的胸口,示意他适可而止,陆湫才极为不舍地放开了一步三回头地随晚黛去沐浴更衣。
晚黛帮助陆湫清洗着长发虽然动作妥帖周全,但心绪早已飘远——眼前的少年和他的前主人,还真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想起了沈二小姐问他的话。
“尽心尽力服侍陆湫,或者继续在后厨帮工,你可以选,”她撑着头,声音平淡无波,“问你只是因为你更有经验,不用重新教规矩,当然,做事什么的要老实一些你应该清楚……怎样,可考虑好”
他选择赌一把。
毕竟他无法离开沈府,也无法担任其他受信任的位置。他本就是背叛原主之人,再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忠心。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虽然沈二小姐一定会安插人暗中看着他,但晚黛也仍然觉得值得一试。
一个男子在后厨做工,即便有武艺在身上但碍于规矩,也难以施展十之二三。更何况,武艺只能保护他身体上不承受太多痛苦,可有些排挤是作用在其他方面的。
原本就在沈府的那些个女人,对待他从来没有好脸色。确实,毕竟男子本就如此,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觉得不够格,动作稍慢了些就会被教训。虽然比起在顾云熙身边还是好上了许多,起码不用承受蛊毒与针刺的痛苦。但他也明白,在那只能算是苟活。
如果这位陆公子能比顾云熙稍微好上一点,他便算赌赢了
只是,晚黛从没想到,陆湫会是这样的人——一个藏不住秘密,一心喜欢沈随安,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笨家伙。
纯粹,干净,甚至有那么点蠢。
但人还挺好的——在陆湫拒绝吃糕点后,还补充提了一嘴,问晚黛要不要吃。当然,晚黛果断拒绝了来自主子没来由的亲近总是叫人心生畏惧。
可这个陆湫……接触半日下来,晚黛觉得,应该没什么值得他畏惧。
就是话有点多。
“唔……不知道逸欢姐姐喜欢什么口味……改天问一问,我也想学做菜的……但我总是做不好。”
“刚才那些菜真的都好好吃,可是要是吃太多,绝对会显得我胃口太大,不成体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次。”
“你说,我忽然把妆容全部洗净,逸欢姐姐会不会嫌我不好看啊……”
“你动作快些呀,我想早点回去——”
“啊,我跟你说的话,你不会告诉逸欢姐姐吧!”他嘟嘟囔囔的,一直在念叨,这句话说完,还猛然回过头质问身后的晚黛,“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被他忽然的动作弄了一脸水的晚黛,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都好累,硬着头皮回复:“……不会的。”
“那就好!”陆湫看起来满意了继续在碎碎念,还不停地催促。
还好陆湫不要求晚黛必须回复,不然他甘愿回到后厨。晚黛并不擅长聊天,他没有做过这一类的训练,性格也与活泼健谈毫无干系。之前在顾云熙身边,几乎不怎么需要谈话技能,毕竟顾小公子从不会和他说自己的心事。
可这个陆湫是怎么回事……
晚黛麻木地先把自己脸上的水擦干净,这才拿了用专门的干发布去帮陆湫一点点捋干长发
今晚的工作还远未结束。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沐浴之后,身子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陆湫虽然着急,但也不能身上还沾着水就冲出去,只能让晚黛好好擦了三四遍头发,又将身上的水一点点擦干,穿好舒适宽松的里衣,再披上外衫,这才能回房。
也不知一会儿行房会不会吹熄烛火。陆湫心想。
他身上的疤太多,背部满是伤痕与印记,腹部则是有一处明显且狰狞的刀伤,看着还有些吓人。他自知这些痕迹不好看,可既然已经生活在了一起,那迟早会被知道的,也瞒不住。况且,决定要不要点灯的是沈随安,不是他。
……还是先回去更重要。
陆湫甩甩头,加快了脚步——他直接小跑了起来,沐浴的偏房离二人的婚房很近,几乎没多远就到了。
“妻主大人!”陆湫敲敲门,推开一条门缝,探了个脑袋出来,“我洗完了……!”
坐在榻上的女人手捧书卷,烛火映得她脸庞染了暖色,看着温和而文雅。闻言,她稍抬眼眸,将书卷放置在旁侧的矮桌上,温声道:
“进来吧。”
小少年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连门都忘记了带上,还是跟在身后的晚黛帮忙关了门。几个男侍候在门口另外也有人重新开始备热水,等主子们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陆湫就没想过往别处走,直直地扑到了沈随安怀中,抱住了心上人就忍不住咯咯笑。结果刚笑几声,女人稍用力一带,下一刻二人便来到了榻上,刚刚穿着的鞋子也被蹬掉了,没人去管有没有摆放好。
像上次带他上马一样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形式上倒是问了,动作却早已先一步进行。她就是仗着陆湫喜欢她,所以对陆湫格外随便。陆湫似乎有点发觉,在他面前的逸欢姐姐其实也不都是温柔的,偶尔还会故意来逗他,有时候的方式还有些恶劣。
可陆湫偏不会讨厌,偏爱惨了沈随安给他的一切。
此时的陆湫被她搂在怀中,趴在她身上。怕自己压到了妻主,陆湫稍稍撑起身子,但还是离她好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见女人眼底的笑,看到她颤动的睫毛。
“妻主……”陆湫呢喃着,也不知是方才沐浴的水过热,还是此时面对他的羞,他只觉得脸颊总在发烫,嘴巴不自觉说出真心话,“……你好好看。”
“你也好看,”沈随安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勾起嘴角,轻声问,“关于房事,家里人有教你吗”
“有有过……!”陆湫抿唇,点点头,语气认真极了,“我会好好服侍妻主大人的!”
“第一次,可能会不太适应,”她看陆湫撑得难受,把人摁下来,抱在怀里,用力揉了揉陆湫还带着些湿气的头发,“……如果哪里难受了,你要跟我讲,不能自己忍着,好不好”
身上的外衫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陆湫有些迷茫,顺着沈随安的力气,完完全全趴在了对方身上。里衣很薄,他可以感受到沈随安的体温,对方的嘴唇就在他耳边,一呼一吸都能感受到,弄得陆湫更热了。
“唔、好……”陆湫都快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了,但还是小声答应。
他现在也一样贴着沈随安的耳朵,因为怕惊扰了妻主,只能放低了声音。妻主刚刚说,是叫他不要……不要忍耐陆湫在沈随安怀中蹭了蹭,把那个问题抛诸脑后,选择在开始之前主动坦白自己纠结的事情。
“不过……我身上有好多疤痕,妻主大人若是不喜欢,我们就熄了烛火再继续吧……”
“这我可没看见过……”她的回答听不出半分嫌弃,反而像是十分好奇一样顺着陆湫的话问道,“在哪里这里可有……”
那如玉般的、稍带凉意的手指,触碰到了陆湫的皮肤。
陆湫睁大眼睛。
“还是在这里”
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每碰一个地方,似乎都会勾起无穷无尽的欢愉与欲念。陆湫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很粗糙,在这种事情上或许反应会很慢……可只要是沈随安去碰,便不一样
只是稍微碰了碰而已,身体便不断产生着陌生的、令人有些害怕的感觉。他在颤抖。可沈随安偏觉不够,试探着轻咬他的耳廓,偶尔还含住他那已有耳孔的耳垂。
少年不自觉软了腰身,呼吸紊乱。
有些……受不住了……
“妻、妻主……”陆湫慌乱地低声呜咽,眼中不知何时已经盈了水光,“呜……”
沈随安胳膊被抱着,对方不撒手,她也便不管,任由陆湫抱。
刚刚哭得那般厉害,现在倒是睡熟了。
屋内烛火已然熄灭。刚刚叫了水洗了身子,见他已经再无力气,虽然直到最后,这贪心的小少年还一直念叨着想继续,沈随安也没允许,而是抱着还在哭的人慢慢哄,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缓。
果真还是不同的。
沈随安不了解那些个男德男训,但她从顾云熙那里知道,世家男子行房的准则便是不能冒犯,要极少出声,绝不可以像个妓子一般放浪不堪。
每每要出声时,顾云熙哪怕是无法忍住声音,也只会漏出一点叫人听不清的闷哼而已,而且绝不会多要,还提醒沈随安莫要在房事上只顾着舒适,忘了礼数。
是啊,跟沈随安行房,他为的只是那一点礼数,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会做的事情。毕竟第一次圆房时,顾云熙的眼神是那样痛苦,哪怕房间一片黑暗,她也能感受到身下男子的恨意。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可偏像沈随安逼迫了他一样
若非被家中人催促,又被李侧君提点过几句,顾云熙绝不会同她圆房。二人少数几次房事,都未曾有过什么交流与缠绵。哪怕是关系稍好的那段时日,顾云熙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配合的动作,稍微晚一点赶她走而已。
可陆湫不是这样
他有些热情过度了,索求几乎一刻不停,还爱哭。虽然哭着,动作倒是没打半点折扣,弄得沈随安偶尔都得安抚他几次才能稍稍缓一缓。看样子这种时候,陆湫应该是没什么意识,全然凭借本能在继续要。
缠人得很。
而且,他不仅爱要,还总想着叫沈随安舒服些。虽然从行动上能看出来陆湫的努力,但毕竟是第一次,太过生涩,带不来太多的快意。沈随安觉得这种情况多来几次,自己可能会挺不过今晚,只能边骗边安抚地叫陆湫歇了心思。结果怀里人还以为是自己犯了错,哭得停不下来,一声声道歉,希望妻主不要讨厌。
嗯……感觉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搞。
陆湫在那些时候,根本听不进去人说话的。而且还很怕被她拒绝。
小可怜。
“妻主……”原本只是抱住她一条胳膊的小少年不住往沈随安这边凑,把自己整个都挤到了她怀中,还在咂吧着嘴梦呓,“吃……”
她是什么好吃的吗
沈随安看着好笑,帮陆湫拍了拍背,对着少年的耳朵念了几句话,见对方安静下来,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肯定是累了,毕竟新夫那边的流程比她这里繁杂太多,恐怕昨晚就没休息好,待到白日,还是别急着赶陆湫起来去拜见母父了,叫他多睡一会儿。
这是陆湫这么久以来,睡得最为踏实,最为平静,也最长的一觉。
一夜无梦,一夜安稳。
他太久没休息好了。
从最开始被抓回陆家,到后来的半月逃离,再到待嫁的那些时日,陆湫从未真正安定过,他要么在恐惧,要么在期待,唯独没有过放松。一直到现在,真真正正与自己心爱的人圆了房,他好像就没别的过分紧要的执念了。
所以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日光透过那遮窗的布,让屋子不至于一片漆黑,从缝隙中可以看出,外界早已大亮。周围的景象很是陌生,陆湫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这里是沈府,是云水居。
是他和沈随安的新房。
感觉没睡够……陆湫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小主,要现在起床吗”一直在阴影处等待的晚黛开了口昨日陆湫嫌他总念二少主君太长了,便叫他在自己人这边简化了称呼,“二小姐吩咐,不用着急拜见家中长辈,可以先歇息够了再起。”
“……啊!”听了这话,陆湫一瞬间便将困倦抛诸脑后,反应过来顿时急了,都没注意到身上的酸软,“现在、现在几时了”
“已是午时。”
午时。
不好。
怎么会有新夫在结亲头一天就贪睡到正午的!他本该早早起来收拾妥帖,好拜见沈家家主和主君,恭敬十足地敬茶,给她们留下一些好印象。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逸欢姐姐的家人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好吃懒做的!
这种情况他是想彻底歇着也没了心思了,急急忙忙叫晚黛帮忙收拾,想着能不能补救一下,结果刚刚净面漱口结束,想穿衣服时,便有人推门进屋了。
“醒了”
沈随安早已穿戴整齐,一席素净青衣叫人赏心悦目,着实让陆湫抬眼便晃了神。她径直走来,坐到陆湫身侧,这时候陆湫才注意到,沈随安脚边还跟着那只他曾见过的小黑狗。
“还困吗,要不要再多躺一会儿”
“妻主……我——”陆湫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沈随安一来,他便没有刚才那般慌乱无措了,只是看着她,想寻求她的帮助,“我……抱歉,我贪睡了好久,错过了敬茶……!”
“没事,小事而已,莫放在心上,”沈随安揉了揉陆湫的头发,下面的乌裘绕着二人的腿打转,“待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与你同去。”
“她们会因此不喜欢我吗……”陆湫有些忐忑,抓住沈随安的手。
“管其他人喜不喜欢的,”沈随安笑了,“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了旁人。谁不喜欢,也冒犯不到你。”
“噢……”这话要是叫他母亲听了去,可能会觉得是大不敬吧。陆湫悄悄心想。
“所以,还想睡会儿吗”她再问了一遍,“夫郎”
……还想。
陆湫其实还困着,刚刚是被吓清醒的。这下不怕了,困意便又一次上涌,身上那些疲惫跟酸疼原本还能忽略,现在又明显起来了。被沈随安一问,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脸有点红。
“想就去歇着吧,醒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明天去。”
“那我真去睡了……”陆湫试探地问着。
沈随安没答应,而是干脆把人推回床上,强行让他躺下,还顺手给裹好了被子。
“好好休息,”她低头将陆湫额前的碎发拨开,“我就在这里。”
“妻主,”陆湫便在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摸过沈随安的手牵着,嘴角满足地勾起笑,望着她,又念了一遍,“妻主……”
“我以为睡觉要闭上眼”沈随安挑眉。
陆湫这才不再说话,乖乖闭上眼。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沈随安本也没什么事可做,待陆湫睡熟了便抽出了手,在房间中逗狗。
乌裘是只性子活泼的小狗,爱玩爱叫,但陆湫此时在睡觉,每次小狗想叫出声都被沈随安提前制止了,弄得小狗哼哼唧唧了半天,十分委屈,以为自己被主人讨厌了。最后非得被沈随安抱在怀里摸摸毛,给狗都摸到睡着了才安静。
看着睡着后小爪子偶尔弹动一下的乌裘,沈随安觉发现,它跟床上熟睡的陆湫倒是有那么点像——睡熟了都爱乱动
陆湫睡觉不太老实。偶尔小声哼哼就算了,声音也不大打扰不到她。最主要是他睡觉爱黏人。就算把陆湫推到旁侧,睡着睡着要不了多久,小少年就又像是被吸引一般,贴近了沈随安,抱着她不撒手。
按照正常礼制规矩,睡觉时应该是妻主在里侧,夫郎在外侧,方便男子夜间服侍自家女人。可昨夜这样睡时,半夜沈随安觉得身体燥热,醒来睁眼一看,自己已经被陆湫整个人堵在了墙边,两个人挤在一起睡觉。那么大的床,她俩堆在墙角,只占了一半不到的位置。
大半夜的,沈随安也没想叫醒他,沉默地把陆湫往外挪。
她自己一个人睡久了,完全不知道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感觉,本能地想躲,而陆湫也不知为何,偏偏想往她这边凑,弄得两个人在床上你追我赶。一个晚上她醒了三次,挪了三次。到后面,沈随安也累了,干脆任由他抱着,热点就热点。
看来还得习惯一阵。沈随安叹了口气。
娶夫果然不是一件小事,生活中的种种方面都会因为家中多了一个人而改变。见床上人似乎动作比之前多,可能是快醒了,沈随安叫了人帮陆湫准备些吃的。
陆湫这一觉睡了约摸一个时辰。
他是含着笑睡的。知道沈随安在身边,陆湫其实没那么容易入睡,但身体上的疲惫还是战胜了精神上的那一点悸动最后醒来也不是因为睡够了觉,而是肚子太饿,硬生生饿醒了。
睁开眼后,记忆上涌。
他想起了今日第一次醒来时,沈随安告诉他没事,叫他去睡觉。想起了昨日大婚,对方掀开他的盖头对着他笑。想起昨天夜里那旖旎缠绵记忆,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沈随安的安抚。
并不疼。
或许是陆湫的忍耐力远超其他人,他昨夜的记忆没有一点与疼痛有关。可是即便如此,陆湫也表现得并不好。他配不上沈随安那般的温柔。漫漫长夜,陆湫只记得自己分外紧张,难以控制情绪。
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即便是沈随安,也无法唤醒少年迷乱的精神。
“……陆湫,你会受不住的……”她一下一下抚摸着陆湫的脊背,“别着急,乖……”
“不要……不要……!”
小少年拼命摇着头仿佛这份安抚,就是妻主在对他拒绝。就是妻主不再喜欢他了一样,叫人心生恐惧。他不要这样,他想让妻主得到他,而他也一样,在贪图着——
“我要,全部……”他近乎是在祈求,哭腔压抑不住,“妻主的,都要……”
沈随安应该是劝了他好多次。但他……几乎把爹爹教的东西全部忘光了,一味地主动不顾妻主也不顾自己,最终一句都没听进去。
然后就在妻主面前丢人了。
陆湫甚至能隐隐约约想起在仆役过来帮忙洗身子时,沈随安那无奈的叹息。
“别一直抱着我不放,陆湫,听话,松手。”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陆湫红透了脸,自己缓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转过身,第一眼便看到了闭目坐在椅子上抚摸着怀中小狗的,沈随安的身影。
“妻主大人……”陆湫小声开口,然后用被子欲盖弥彰似的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闻言,那人忽然睁开眼明丽的眼眸叫陆湫心神一颤。
她并未睡着,见陆湫看过来,嘴角勾起笑:“这下睡够了”
“嗯、嗯……”陆湫呐呐应声,忍了又忍,最终掀开了被子,只穿着里衣便坐起了身,语气纠结极了,眼巴巴看着她,“妻主,你过来好不好……”
“怎么”沈随安问着,但还是站起身,把乌裘放到了旁边的小垫子上这才走过来,坐到床边,看着陆湫,“有话要说”
陆湫忙不迭点点头,跪着挪了几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环住她的脖颈,脸颊在她后颈处蹭。一开始只是沉默,等沈随安试探着叫了他的名字,陆湫才终于轻声开口。
“妻主……”他小心翼翼地问,还吸了吸鼻子,“我……昨夜是不是,太放纵了……”
“咳,”沈随安有些想笑,但她怕笑出来会叫陆湫更难过,强行压下笑音,“其实是有点……不过我不讨厌。”
“就是,我……在那个时候,就是想多要一些……”陆湫放弃了什么羞耻,心一横,干脆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她听,“我喜欢跟妻主亲密……忍不住……但我又不会、不知道怎么叫妻主也舒服一些……对不起”
“没事,有些事情刚开始不熟悉,没有默契,也是很正常的,”沈随安抓住陆湫的手,缓声道,“多来几次,多习惯一下,便知道怎么做了。”
“多来……!”陆湫本就是忍着羞耻的,听了这话,身体慢慢向下滑去,把整张脸都埋在沈随安背上耳根都红透了,“唔……好。”
要、要多来吗多来是几天一次啊,是不是今晚也要做……其实他身子还有一点没恢复过来,但那些疲惫对于有过从军经历的陆湫来说完全不算什么,既然妻主这样说了,那……今晚一定也有!
“一会儿先吃饭,再收拾一下,”沈随安开口,“晚点带你去见我家里人,下午是家宴,到时候都得认识一下。”
“嗯……”陆湫闷闷地回答,自顾自胡思乱想,还没从刚才那句多来几次中走出来。
“真是不懂规矩!”李昭合上扇子,语气不善,“一个刚进门的新夫,连早起敬茶都忘了时间,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来!逸欢还偏惯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在给我们示威吗!”
“莫气,好弟弟,莫气,”赵岚卿眉眼舒展,声音轻柔,说话慢慢的,“逸欢对喜欢的事物总是太过固执,你跟她夫郎置气,就是在和她作对了,别到时候为此伤了家人和气。”
“嘁,不过一个刚娶进门的男子,就值得她胳膊肘往外拐”李昭轻啧一声,表情不屑。
“……这毕竟是她主动求娶的,”赵岚卿规劝道,“起码,这孩子不该是个坏家伙。待我仔细看看,稍微了解一下,咱们再商量也不迟,是不是”
“以他那个性格,坏也坏不起来,”李昭早看透了陆湫,“他纯粹是蠢,根本没有能做好正夫的能力。”
“是,是。”赵岚卿应和着。
“看看康程家里的冯小郎君,把自家妻主的一切事务都能打理得妥帖周到康程一开始不也是不愿要这门婚事现在为了冯暮,连个侍君也不纳了……”李昭絮絮叨叨。
“……你若实在放心不下,等过几月,给逸欢选个听话些的侍君也并非不可,”赵岚卿思量着,找了个折中建议,既留下了自家女儿喜欢的男子,也给了李侧君一个面子,“不过,这事儿先不着急,待我先了解一下那陆湫的性子再说。若是真的蠢笨至极,也该早些做好打算,看看哪家有合适的……”
“也不知这笨家伙是哪儿惹了逸欢的惦记,真是叫人可气……”李昭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水才提起“不过说起侧君人选……岚卿,前几日我收到了一封信。”
“哦”赵岚卿偏头看他,“怎么,哪家人给你提了人选”
“不……是来自那位顾小公子的,”李昭慢条斯理地说,“他来求我,说想和逸欢见面,说还想重新回到沈府,回到逸欢身边,哪怕是……以通房的身份。”
“哎呀……”赵岚卿听着好笑,虽然依旧温柔,但语气似乎稍冷了下来,与自家女儿不高兴时几乎一模一样,“这还真不像那个眼高于顶的顾云熙说出来的话语。”
“也不知顾家现在是什么景况……”李昭叹了口气,“虽然家族是个拖累,但我一直算比较看好云熙,就是觉得他性子傲了些。但现在,他应该再无之前那股骄傲劲儿了……”
“所以你是想……把顾云熙要回来”赵岚卿的表情不太赞同,“逸欢不喜欢他,我也不怎么喜欢。况且都是被退回一次的男子了……”
“好哥哥,你可知,女人为何都为那种难以采折的高岭之花着迷”李昭抬眼笑道,“其实她们喜欢的不是清高,而是那花朵被摘下,直到属于她们的那个过程。”
“顾云熙有着一张漂亮的脸,只要他没被旁人碰过,只要他在逸欢面前学乖些……便不会有人争得过他。”
“只是,我得亲自去看看,他到底是真学乖了,还是装出来的。”
吃罢对于陆湫来说的早饭,又被晚黛梳妆完毕的陆湫十分新鲜地走出了门。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热烈,暑气弥漫。先前来沈府,都是以客人的身份,但现在,他是沈二小姐明媒正娶的夫郎,也算是云水居的主人家之一了,所以逛起来相当坦然。
沈随安也陪着他,每走一个地方便帮他介绍,这边是书房,那边是会客室,还有储藏间,专门用来创作大型画卷的房间,院子里的田地,屋檐下的燕子窝……
云水居的一草一木,他都极为感兴趣。
陆湫今日穿了明黄色的衣衫,还戴了花朵形状的金耳饰,边走边在他耳朵那里晃着。他身上的衣衫都是新的,是挑选婚服那日顺道挑的料子,陆湫之前穿的衣服大多都有些老旧了,颜色也多暗沉,没有少年朝气。因为是类似军中女人的风格,所以看着并不活泼。
待之后选衣料做衣服,他大可以挑王城中男子们喜爱的亮色,也可以选跟妻主的衣服相称的色调。陆湫喜爱不影响活动的类型,所以除了偶尔会穿着的长衫之外,也定做了一些劲装,不过待会儿会去见家中长辈,还是选男子制式的装扮更为合适。
沈随安走在陆湫侧后方,时不时能看见小少年的笑脸,他现在精神已经基本恢复了,脚步很快,要不是有沈随安跟着,说不定陆湫都能跑起来。而跟着她们俩一起到处走的乌裘显然对陆湫敌意很重不住地冲着他吠叫。
“对了,陆湫,”耽误了一个上午,沈随安可算想起自己早已决定好的事情,笑言道,“随我来这边。”
“什么”听到这话,陆湫不再往前走,飞快转过身,很是好奇。
“给你个礼物,”沈随安说,“之前那次我说要把你送回家,是不是吓到你了这是我准备的赔礼。”
“可是,妻主已经给我礼物了啊……”陆湫很困惑,“原来,结亲还不是礼物吗……”
……她就知道,根本不需要特地去哄。
不过既然准备了,那还是得叫陆湫去看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陆湫被沈随安捂住了眼睛。
黑暗让他本能地变得更为警惕,失去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好似被放大,这让陆湫对温度、对声音,以及对身体接触方面的认知比往常更加清晰。他可以感受到沈随安就在他身后,离他很近,话语温和,一步一步告诉他该向哪里走。
于是他下了阶梯,踏上了土地,再远去,这里是和他刚刚逛的地方截然相反的位置,也不知道沈随安有没有绕路,一直到陆湫无法凭借记忆去分辨这里究竟是哪里时,对方才算停下了脚步。
“好,到了,她说着,缓缓松开手,让陆湫充分适应了光线才彻底放开,“去看看。”
陆湫胡乱甩甩头揉了揉眼睛。
他看向眼前的场景——这里是云水居的角落,距离他们的屋子那边确实有一段路程,他还没来看过。眼前是一大块棚子,棚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走动。陆湫还未仔细看清,便听见了声音。这声音熟悉的很,可,他有那么一点不敢相信。
小少年颇有些无措和紧张地看向沈随安,对方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他自己凑过去看。于是陆湫下定决心走近,总算见到了自己的礼物。
那是一匹马。
准确来说,应该是小马驹。
它通体漆黑,看起来神采奕奕,漂亮极了。虽然按照体型来说,这匹小马应该还未成年,目测大概两岁上下,但它身上已然有了隐约的肌肉线条,显然是一匹极好的马。
不过此时它只能在窝棚里晃悠,虽然有食物也有水,但显然不如在草场中奔跑那样自由而帅气。马儿看着十分悠闲,尾巴一甩一甩,虽然注意到了两个来人,但并未理会,而是一心吃着食槽里的草料。
“这只小马今年一岁半,是个女孩子,它母父都是好马,特地给你挑的最好的”沈随安搭着陆湫的肩膀,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陆湫猛点头双眼放光,再三确认,“真的要送给我吗它以后就是我的了吗!妻主,是不是要我自己来养它!”
“当然是给你的只是在府中养马肯定是不合适,”沈随安带着陆湫走近去看看,“通常马儿都会放在草场那边,得空的时候过去探望即可。现在它还小,不适合立刻训练,等三岁就能开始了,到时候是想自己教,还是要让人帮忙,都随你。”
“我自己来!”陆湫果断回答,没有急着去看小马,而是先回身,对沈随安来了个熊抱,在妻主怀里乱拱,嘿嘿笑着,“……谢谢妻主,我好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陆湫踮着脚,紧紧抱住她。这是陆湫收到过的第二珍贵的礼物——第一珍贵的是被他藏起来的小鸟哨子,他到现在还没告诉过妻主,但陆湫想着,或许也该跟妻主说明了。
他好想跟沈随安讲,自己是怎样从初次见面便一直记挂她,心心念念到了现在的
“……好了,抱一会儿就够了,”沈随安拍拍背,没让他抱太久就扯着陆湫的衣领,和他拉开了距离,“所以,你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要!那就叫……”陆湫低头思考了片刻,期待地看着沈随安,“就叫阿玄好了,可以吗!”
毕竟是黑色的起名阿玄再合适不过。陆湫对自己的起名技术十分满意,不过他更想听妻主的意见。
“挺好的”沈随安很轻易便承认了这个名字,还把陆湫带近几步,“现在,你可以试着和它熟悉熟悉,不过别太着急。今天下午它会先被送回去。这两天没时间,等过两日你回门结束后,就可以去草场看它了。”
“啊……!”说起草场,陆湫忽然想起来之前曾与自己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那匹马,忐忑地问,“妻主,之前受伤的追云……它还好吗”
“还好,伤势恢复得不错,也不会影响跑步,到时候你能见到它的”沈随安回答,“别想太多了,去认识认识你的阿玄吧不过注意别把衣裳弄脏,一会儿还有宴席。”
陆湫认真地应了声,小心地前往小马不远处,作出无威胁的模样试着和已经属于自己的小家伙进行交流,动作有些滑稽。沈随安立于一旁,目光停在陆湫身上,眼带笑意。
沈随安和陆湫在晚宴开始之前便到了主厅。
沈家家宴一直都是在家主那边办,因为沈路母父早逝,姐妹又都离开了王城,许久不曾回过一趟家。所以其他人在她眼中皆是小辈。再加上沈路腿脚有疾,失去了继续征战沙场的机会,只有个闲职让她偶尔去校场逛几圈,久而久之,她虽然算不上苍老但心境上已然步入了那些老婆子的状态。
老人家心态便没什么所求的了,只希望家人安逸,希望能够团圆,逢年过节能和几个孩子一起吃上一顿饭。所以她的这几个孩子,即便是成年了也没有搬出去,都是在府中住着,关系一直都很好,姐妹十分和睦。
作为家主,她对自家女儿娶回来的夫郎并无任何偏见,因为她足够了解沈随安,还算相信逸欢的眼光。之前跟顾云熙的婚事的确是她欠考虑,本以为自家女儿脾性好,跟顾家的小孩磨合个一年半载也该熟悉了,结果三年过去居然都未能做到。
身为人母,沈路自然希望自家女儿能娶到合适的夫郎,叫她早日抱上孙女,所以这次对陆湫,只要是跟逸欢能相处得来,她倒都能接受。
不过,之前她是把陆湫当做生人,所以唯一见的那一次面,只记得这少年脾气还挺倔。现在知道了少年是自家女儿的夫郎,再一看陆湫,她才察觉到更多。
眼前跟逸欢站在一起的少年,看着长相倒是周正就是跟一般男子比起来太锋利了些,但也别有特点,是好看的虽然肤色较深,乍一看让人觉得有点不像男子,但起码看那体格和身量,还有之前从军的经历,这孩子身子骨应该不会太差。或许是个适合生女儿的
至于性格……
沈路眼看着陆湫和逸欢一起走到自己面前,虽然紧张,少年却依旧响亮而恭敬地喊了她一声“母亲”,乖乖请了安,再弯下腰奉上茶水。
每一个举动都很生硬,能看出来他对此并不习惯,但也能叫人挑不出错。
还可以,不像是李昭说得那般蠢笨。
况且毕竟是男人,太过精明不是好事,只要会做事,肯去学,便算合格了。沈路放下了心,态度也比一开始的冷淡好上了几分。
“好孩子,”沈路眉眼舒展了几分,接过茶水,似是体贴地问着,“今日可歇息够了身子有无不适”
“回、回母亲,儿婿一切都好……”眼前的少年一提起这事儿就涨红了脸,看起来极为不好意思“只是今早因为贪睡,错过了敬茶时间,望母父宽恕……”
见陆湫急忙做出要跪下给母父磕头的模样沈路也不拦,而是等自家女儿上步拦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回应:
“没事,咱们家不兴那些个规矩,对内只要不闹矛盾,这方面可以稍微随意些,也不必日日请安行礼。”
眼前的少年像是舒了一口气。
“……不过,”沈路话锋一转,“若是出门在外,该有的模样还是得摆好,莫叫人看了笑话。”
“……儿婿谨记。”陆湫应了声,显然是听出来了沈路对他的提醒。
“陆湫是吧,”赵岚卿面上温和,招呼着他“孩子,过来,叫爹爹仔细看看”
那小少年怔了片刻,被逸欢捏了捏手,又轻推了下后背,才反应过来要走过去。
先前逸欢和她们说过,陆湫所在的陆家,对待他几乎不像是对待自家的孩子,动辄打骂不说,连婚事这方面也算不得上心。所以陆湫一开始或许会不适应同家中人打交道。
看来这份提醒还真是对了,这孩子的确对旁人的亲近极为陌生,岚卿只是稍稍凑近了些,他便动都不敢动了。也不知岚卿说的那几句话,他能听进去多少。
不算机灵,不过胜在听话,在这边倒是看不出来倔。
“这双手还真是……”赵岚卿拿过陆湫的手,仔细看着,眸中带上怜惜,连语气都放轻了些,“才多大的孩子……”
“父亲、那个……”陆湫应该没看出来赵岚卿是喜欢还是讨厌,有些慌张,“我手确实糙了些,还是别——”
“不是嫌弃你,”沈随安在一旁解释着,不由得笑了,“是心疼你呢。陆湫,安心。”
“唔……”陆湫睁大眼睛,这才明白过来。
“湫儿人挺实在,不错,是个有福分的”赵岚卿也被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才从桌上拿来一方小匣子,递给陆湫,“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镯子,来,拿出来看看”
除了李侧君别过了头铁了心不想理这个笨小子之外,赵岚卿在望着他其他人似乎也在等着见他反应。于是陆湫小心地打开了匣子,拿出里面的玉镯。
玉镯是清浅的白绿色,还有一个金制的小扣环,坠着一朵小巧的牡丹花,看着贵气却并不显压抑,是年轻男子适合的款式,十分漂亮。赵岚卿拿来镯子,亲自上手帮陆湫戴在了腕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很合适。”岚卿拿着陆湫的手,抬起来给沈路看。
“好看。”沈路自然是顺着自家夫郎,开口赞叹。
“谢过父亲……!”陆湫受宠若惊一般,肉眼可见的高兴。
“以后啊,记得同我们家逸欢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赵岚卿轻声说,“至于那些管家规矩,之后会有人来教你,你要认真学。”
“嗯!到时候儿婿一定好好学!”陆湫目光坚定地保证。
沈路在一旁看着想笑。这下他算懂了,这陆湫是个单纯的三两句话就能叫他亲近起来,的确与先前的顾公子截然不同。
顾云熙虽然守礼,但叫人看不出他是假客套还是真感谢。这个陆湫则完全相反,礼数方面虽然时记时忘,好歹确确实实是把别人对他的好记在心里了。
那边的仆役示意菜肴准备完毕。沈路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布菜了。
“好了,逸欢,带着你家夫郎过去坐会儿吧,”沈路开口,“昨日是外面的厨子做菜,今日叫他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知道了。”沈随安应了声,小声同陆湫耳语一句,离开主坐这边,带着陆湫入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紧张”沈随安着看陆湫。
身边的小少年抿着嘴唇点点头,悄声问:“我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没事,”沈随安轻笑,“已经够用了。”
起码能说出来,能张嘴出声,而不是一直憋着,没什么不好。二人一同入座,沈家人一起家中吃饭,通常没什么讲究,基本都是与自己亲近的人坐近些。像是李侧君就坐在了沈涵旁边,而这次陆湫身边是沈明琦,对面是沈君钰的夫郎冯暮。
冯暮见陆湫看过来,带上笑容,对陆湫行礼,算作打招呼。陆湫慌忙回礼,全然不像对方一样行事稳重。
这一表现引来了李侧君一生不大不小的嘁声。他从不是个收敛脾气的,有所不满便直接表现出来。不过,或许是碍于沈随安在场,又或许是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并没有特地去找麻烦,只是脸色一直不大好。
“陆湫,放松,沈随安在桌下握住陆湫的手,低声说,“有人不喜欢你是正常的,只要他没有为难你,那当看不到便好,不必在意,不必多想。”
“万事有我别怕。”
……还好有妻主。陆湫僵住的身体缓缓恢复。
一顿饭下来有些食不知味,但对于陆湫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与所有人都不认识,虽然婆婆公公都待他不错,可也只有身边的人能够让陆湫感受到安心。或许还需要很久,他才能真正把沈府当做自己的家,但不论如何,这里已经比陆家好上了太多太多
只是,他的爹爹还在陆家,这是陆湫无法放下的牵挂。
想接走爹爹,他必须要恳求妻主,借助沈随安的力量。但现在……陆湫不确定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过冒犯,才刚进门便要这要那,实在是丢人。起码、起码要再等一等,要让他再熟悉一下目前的境况才可以……
这庆国公府的一切,对于陆湫来说都太过陌生了。
饭毕,沈随安携陆湫离场。原本她是打算带着陆湫跟小涵打个招呼的,但碍于李侧君在场,实在找不到机会,便只能下次再寻了。
二人回了云水居,夏日昼长夜短,此时天还没暗,但云很厚,风也大了起来。
自走出了门之后,陆湫的状态就明显好了很多到了云水居则是彻底放开了,脸上的笑也自然起来,不像刚才那般的生硬。
他看样子是真喜欢那个镯子,总是不自觉去把玩,动作很轻。沈随安倒是能知道,自家爹爹并不一定多欣赏陆湫,大概率只是跟儿婿打好关系客套一番而已,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和陆湫说了,不知道的话还能再高兴点。
“妻主,其实……我之前没怎么戴过首饰,”陆湫看着身边人,示意了手腕上的镯子,询问她的意见,“那些手环也就罢了,这种镯子太容易碎,等回去我想先收起来,家宴时再戴上,可以吗”
“可以,你自己安排,”沈随安揽着陆湫的肩膀,笑着,“有点自觉好吧,你现在不是外人了,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以自己舒服为准。”
“嗯!”陆湫高兴地应声,带着点期待问道,“那妻主觉得,我是戴了首饰好一些,还是不戴好一些”
小少年望着她笑,等待着她的回答,金色的耳坠在晃。这让她想起了昨晚掀开盖头的那一幕,其实,陆湫还挺适合戴一点不过分的装饰的。
“戴些耳饰,好看,”沈随安视线凝望陆湫的耳垂,“其他的,看你喜欢。”
“我只要逸欢姐姐喜欢,”他固执地说,倒也不是非要寻求答案,而是自我坦白,“既然妻主爱看我戴耳饰,那我就日日戴给妻主大人看!”
“也好,”沈随安揽着他的那只手捏捏陆湫的耳垂,温声道,“一会儿回去让人帮着你收拾下东西等之后方便拿取。”
陆湫嫁进来,陆家给的彩礼算是够数,不过真正属于陆湫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除却那几个他爱不释手的兵器跟长棍之外,便只有一箱子都装不满的东西沈随安没擅自打开,但估计里面应该只会是些杂物。
其实沈随安早注意到了,先前陆湫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没穿过几身像样的衣服,一会儿收拾东西时沈随安也得帮着看着,太破旧的衣裳还是干脆不要了,留着没用。
沈随安远远地望了眼天边,最远处的天空泛着乌黑,似乎是即将落雨的征兆。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晌午还是晴朗的。
“对了,妻主大人,”陆湫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我能去书房,看看你的画吗……”
“现在去”沈随安没想到陆湫会对这个感兴趣。
“嗯!我想看妻主的作品,大家都说很厉害,但我……却没怎么看到过。”陆湫回答。
虽然本质是个闲散小姐,但书画确实也算她引以为傲的方面,这时候了解也并无不可。反正就算现在不看,以后应该也有的是机会经常看见,同住屋檐下,想避开是绝无可能的。
况且只是落雨而已,不会影响。
“那走吧,青兰,去点灯。”
“是。”
沈随安的书房并不如陆湫想象中那样干净整洁,充满书卷气。
一排排的架子,宽大的、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案台、斑驳的柜子,还有窗边有些发蔫的绿植,都能看出这里的主人或许都不怎么让仆人清理这里,即便有清理,大概也不算彻底,和厢房那边的井井有条截然不同。
“让我找找……”沈随安去翻她的架子了,还对着陆湫提醒道,“前面那三排架子的你可以随意看,我这边两排别乱动。”
不能动的一定是很珍贵的画。
陆湫特地离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掀开第一排架子上遮盖的布,探着脑袋看见了里面的卷轴。虽然外部看着不算讲究,但她其实给每个卷轴都标明了日期与主题,作为作者来说一定是一目了然的。
那些主题各不相同,有一些一眼便能知道内容的,比如《鸟》、《梅花图》、《会州山》等等,但也有一些看上去不知其意的,类似《天地间》、《魍魉鬼魅行》、《晚唱》。
看不懂。
至于画种就更看不懂了。
反正都不认识,他干脆随便挑了一卷小幅卷轴,郑重地打开。
这幅画的主题是《潭》。
碧色的潭水清幽静谧,像是存在于一处未被人踏足过的林间,画面中的深色明明近乎漆黑,可不知为何,陆湫就是觉得这幅画看着十分清透,仅需一眼,便能让人置身在无人密林之中感受到潭水的清冽。
……这便是沈随安绘制出的画面。
他对自己的妻主,似乎了解得还是太少。
“……找到了,”沈随安手捧着一个十分宽阔的卷轴,“这张原本是画给陛下拿去贺礼用的,不过当时画得有些入迷,笔触太过狂放,不太适合送人了。我自己还挺喜欢的,便给留了下来……”
在青兰的帮助下,一副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画卷徐徐展开。
是巍峨的高山,壮美雄浑。
那股无形的压迫与带有粗糙感的笔触让陆湫只能瞪大眼睛,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甚至无法想象这幅画是怎样绘制出来的,这么大的画卷,是要用很大的笔吗而且乍一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黑白二色,根本不需要其他色彩,仅需一点想象便能填补画面中的空白。
“妻主……!”陆湫深吸一口气,“太厉害了……我看不懂画,可是,就是很厉害!”
陆湫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嘴笨。他要是能再会说一些就好了,他也想像那些文人一样出口成章,写个千八百字去夸自己的妻主多么好,只是以陆湫的水平,仅仅能说出“厉害”二字而已。
见陆湫看过了,沈随安叫人收起了画,而陆湫立刻走到了她身边。
“我没有妻主这样的才华……”陆湫捏捏手指,“其实、我连字都写得不够好看——”
“那你想学吗”沈随安问。
“嗯……”陆湫刚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沈随安一句问句给堵住了。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她重复一遍,“画画,或者写字,都可以。只要你想。”
只要想。
学这些,是不是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就能知道她在想的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陆湫无法抵抗这种诱惑,忙不迭便点了头,响亮地回答:
“想学!妻主教我!”
“好,”沈随安看样子很满意他的回答,“那待得了空,我就给你讲课。”
不过,还没等陆湫高兴,沈随安又悠悠补上一句:
“当然既然是上课,你就得好好听才可以,切忌懒惰,”她勾起嘴角,“隔一段时间我会对你进行考校,不会太难,但你要努力合格。”
小考——这种东西在学堂也有。陆湫吞了口唾沫。学堂里的小考,他好像满打满算,就没合格过三次。
“要是没能合格呢……”陆湫忐忑地问。
“那就有惩罚。”她说。
惩罚……这个倒是没关系。在陆湫的概念里,惩罚就等同于挨打。陆湫不怕痛的,学堂里面的师者打人也不会很痛,况且陆湫觉得妻主一定不会真让他受伤,她是很温柔的人——
“惩罚是,一次没合格,分房睡一天。”她说。
陆湫!!
“不行!”陆湫强烈抗议,没怎么多思考就过去抱住了她不撒手,在她身上乱拱,声音委屈极了,“不要,我不想这样——!我不要学了!”
“哈哈……好啦,开玩笑,”沈随安在陆湫耳边低笑,“没有惩罚,逗你的。没合格就没合格,多学两次不就行了我们还有很久呢,慢慢来。”
“妻主……”陆湫皱着眉头,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委屈还没散去,极力忍耐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有时候,有点坏。”
“哎呀……”沈随安眨眨眼。
被发现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有雨落下。
一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很快便猛烈起来,溅起雨雾笼罩了整座庆国公府。水滴敲打滋润着庭院与房屋,顺着屋檐滑落,一路流到泥土中,继续向下。
不久前天边还尚存霞光,而此刻却遍布乌黑云层,滚滚雷声偶尔会从最远处传来,再过不久,就将随着雨进入漆黑的夜。今夜应该看不见月色,而现在时候还早。
“……倒也不着急回去。”沈随安自语。
说是想教陆湫写字学画,实际也是为了她自己
之前的经历让她意识到,一味尊重并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沈随安想和自家夫郎有一些共同话题,也想带着陆湫到处多走一走,这样二人就不至于说几句话便不投机。如果能让陆湫对书画产生一点兴趣,也是一件好事。
她教过不少学生。有曹语霖那样世家出身的孩子,有尊贵的皇女皇子,甚至有本身已经足够有威望的成人。现在仅仅是一个陆湫而已,聪慧与否、天赋与否暂且不谈,起码陆湫足够听话。而且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方便上课,她没有理由教不好。
于是,沈随安挑出一根手感不错的毛笔,让青兰帮忙研墨,自己则是去翻了一些适合写字的草纸。陆湫就在旁边认真地看嘴巴也不歇着,絮絮叨叨:
“妻主,方才其实我是想说……虽然不会书画,但我可以做之前那种小木雕,有工具的话也可以做简单纹样的玉佩……这样的妻主会喜欢吗……”
“如果妻主喜欢,我就多做一些,做好一些,全部都给你!”
闲暇之余,她瞥了身边人一眼。小少年语气中隐含的期待让人不自觉想笑,而表情也相当生动,将“拜托请一定要同意!”这句话完完整整写在了脸上。
要是被拒绝,应该会难过很久吧。
还是不逗他了。
“可以啊,下次我带你去买套新的工具,可以在家做着玩儿,”沈随安总算给收拾完毕,将一叠草纸拿来,放在案台,而墨已经磨好了,青兰将一盏灯放置在了案台角落,“陆湫,过来,我带你试试。”
“好!”听见了回应,陆湫便欣喜了,来到沈随安身边,试探着伸了手,却不敢妄动,先问上一句,“妻主大人,我该怎么做”
“先教你握笔。”她说。
正常教孩子的时候,她都是先讲一些关于书画的道理,还有提前口头说一些关键点,才会开始正式教学。
一般幼童都是从握笔开始教,再到练习笔画,画一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后面再是临摹书画,随着积累,去画更大、更复杂的东西,写更多的文字,循序渐进。如果是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则是直接教授专业的东西。
对待陆湫,沈随安采用了对孩童的办法。或许他以前在学堂学过一点,但沈随安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感觉,她要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流程进行,起码要一项一项检查过才能继续。
希望陆湫不会缺乏耐心。假如太过浮躁,那可能会需要煎熬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体会到书画的乐趣。
于是,沈随安将陆湫拉到身前,握住对方的右手,帮助他提起笔,再仔细给他调整了手的姿势,还讲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终于满意对待旁人,她很少这样仔细,手把手地去教,不过陆湫是她的夫郎,多些接触也无妨。
“……基本就是这样。要记住这个姿势,知道吗,陆湫”她稍稍低头,靠在身前人的肩膀处,语气平淡。陆湫像是走神了,没什么反应。沈随安往前探了探,“陆湫,还在听吗”
“……妻主,”陆湫身体一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小声跟她讲,“太、太近了……!”
“让我适应一下……求你……”他恳求着。
很近吗沈随安迷茫地看着自己的位置。她都没有环他的腰。
在陆湫的概念里,和沈随安离得近就是亲密。拥抱也是,亲吻也是,再深入一些的接触也一样。
他没办法在靠近沈随安的时候还同时做其他事情,就像此刻,女人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帮他一点点调整姿势,还低声在耳边和他说着应该注意的地方……
虽然她说了好多,可是陆湫完全、一点都,听不进去……!
比起讲述的内容,更为清晰的是她的体温,她的呼吸,还有她手指的动作。恍惚间,烛火摇晃得像昨夜掠过眼中的光。
她说:“……要记住这个姿势。”
她问:“还在听吗”
陆湫觉得,或许自己本就是那般总爱想着床榻之事的人,以前未接触过都会偶尔梦见一些不太适合同妻主讲的画面昨夜头一次开了荤便更是食髓知味,时不时便会想偏。
可他这样肮脏的污浊的念头,怎么能……怎么能把逸欢姐姐也拽下泥潭呢……明明逸欢姐姐是想教他学习书画的这本该是文人墨客们才能学的东西,或许其他人都请不动逸欢姐姐去亲自教导。可他占了这样的优势,占了逸欢姐姐夫郎的位置,却做不到专心致志。
不可以再这样了……要努力适应才行——陆湫低声恳求沈随安。稍微等一等,他需要缓一下,这种教习方式,他还不习惯。
但并不是不喜欢。
“想什么呢,”沈随安拿过笔放下,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这可是在上课,怎么,需要我退开些吗”
“别、不用——”陆湫慌忙留住她的手,说话却期期艾艾,很是勉强,“就就这样吧……我喜欢的只是……”
“只是什么”沈随安继续问。
这个,可该如何承认啊……陆湫涨红了脸,实在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肚子热乎乎的脑袋也发乱。也是,昨夜他便如此,每到这种时候都无法清醒。
“陆湫,你不会……”沈随安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偏过头,笑音在他耳边,她是那样坦然,甚至还让陆湫认清了现在的情况,“这是在书房,又不是床上。”
“对不起……”这句提醒让陆湫更加羞愧难当。
虽然是他自己要求的别放开,可陆湫真的适应不来,再怎么接触也适应不来。只要和沈随安在一起,他便会时时刻刻觉得不够。
陆湫狼狈地想躲,他该清醒一下的但对方完全控制住了他,让他没有地方可跑,导致陆湫只能生涩地讨饶:
“妻主、我错了,我不适应了,放、放开我吧……”他觉得自己声音都在抖,在混乱中被沈随安强行转过了身,“我以后努力不去想、唔……嗯……”
眼前人倾身,他的身体不自主向后靠,可案台那边没有支撑,是沈随安最后扶住了他的后脑,结结实实地、同陆湫交换了个吻。
一个绵长的温和的吻。
在吻的间隙,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久到陆湫都能稍稍分神去注意到窗外的雨声。比起之前,此时的雨更加激烈,伴随着雷声,潮湿的味道从窗户缝透进来,让陆湫后背发冷。不过沈随安是暖的她的吻也一样。这一吻如此温柔,像是揉了揉他的头发,有着安抚之意
缓缓分开时,陆湫只觉得身上发软。
好想要。
“仅此一次,”她后退一步,说,“下次再讲课就不碰你了,避免胡思乱想,影响我教学质量。”
“你总不愿意真跟我分房睡吧”
才不要分房。
不过,下次的事情……还是留到下次再说。陆湫在迷乱中这样想到。一个吻过去,他依然没有恢复平稳的呼吸,依然没有填满对她的渴求。所以……
“妻主大人,我还要……!”陆湫破罐子破摔,望着她,双眸染了情意向她讨要亲近,“您、您说过的……”
“要……多来几次的……”
“现在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细弱蚊蝇。
沈随安感觉陆湫像什么民间志怪故事中那种,喜欢伪装成漂亮男子模样,引诱女人同她日日欢好,最后吸干人全部生气的小妖怪。
为什么只是讲个课而已,就绕到了那方面去沈随安不太懂。
她本人并没有很沉溺在身体上的欢愉中,不管是前任夫郎还是现在的陆湫,她都不会过度渴求,也不会在床榻之外的地方总想着那档子事儿。
哪怕是顾云熙那样漂亮的脸,对沈随安的吸引也只是让她在意志力不坚定的时候晃神片刻而已,沈随安不觉得自己会为任何人放弃操守,毕竟她的生活足够充实,不需要将自己的情绪寄托在某个男子身上日日索求。
或许是总写字画画的原因之前李凭前辈还说过,她就是这样把自己给搞得不知风月的比起更深入的交流,她还是偏爱浅层次的拥抱和亲吻,偏爱一些日常的接触,所以她才手上不老实,习惯把人揽过来在怀里揉搓着玩儿。
她对待乌裘就这样,喜欢抱着,喜欢逗,逗生气了再哄。除了不会亲之外,跟她对陆湫的态度差不多。
但现在,陆湫似乎有些不好的倾向了,要改。
这才刚进门,便连着做了两日。头一日是不可避免,但才歇了一晚,他就又缠着要,甚至直接说出了口,那日后他若还想,总不能次次都惯着他,满足他吧
最开始她说分房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沈随安觉得,如果真有必要,还确实得考虑一下了。人不能总想着鱼水之欢,这样脑袋会坏掉。况且陆湫年龄还是小了些,身体也过瘦了,就连要孩子,也该再养个一年两年更合适。
何况她现在也算陆湫的师者了。为人师表,她要做好表率,下次遇见这种请求,还是得拒绝才好,次次答应会给陆湫养出坏毛病。
……即便答应,最起码、也不该由着他在书房就来了一次。
沈随安是个没去过南风楼,在这方面格外规矩的世家女。在她的概念中,这种事情怎么能在书房做至少也得回了厢房才可以吧!
可最终还是做了。
她说的“多来几次”,根本不是指要短时间内多来的意思啊!她是想说日子还长慢慢来习惯了总会学好的!
在用衣服裹着人,带着陆湫一路回厢房时,沈随安真觉得自己也有些乱了。或许在陆湫为了她挑战礼法的同时,她也一样会不知不觉地为了陆湫,去改变一些自己的想法与行事准则。
当沐浴结束的陆湫被送回厢房后沈随安盘着腿坐在榻上,面色有些凝重。见她这个表情,陆湫自知刚刚的要求太任性,也因此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上了床,端正跪好,等待妻主开口教训自己
“除开特殊情况,”她看向陆湫,沉声宣布,“一月最多五次。”
这是她仔细地、慎重地思考过后的结果。
“不能再多了。”
陆湫
“那这个月呢!”他急忙发问,眼睛睁得老大,“岂不是都用去两次了!”
“这个月已经过半了。”
“可是洞房那日不算!”陆湫试图争辩。
“……陆湫,”沈随安无奈极了,“这下倒是忘记羞了”
“……唔!”陆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急躁与贪心,不由得脸一红,但他觉得自己不能让步,“不不羞!本就是妻夫……我就是爱和妻主一起……”
沈随安沉默,陆湫这个反应弄得好像她要求的很苛刻一样。可是她认为已经不少了。
“妻主,我觉得……”陆湫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表情更正经些,即便耳朵仍然泛着明显的红,“不止书画要学,那方面也该学的……!我我现在做不好,就该多练习才……才能学好……”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憋了半天,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喊出一句:
“好吧……其实我我就是喜欢妻主的身子!”
沈随安
沈随安:“不能这么说。”
总觉得会被门口的男侍和家里的暗卫全都听了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先暂且这样定着试试,沈随安拍板决定,“尽量忍耐些,若还是总想着那事,就去找徐大夫给你看看,开点降火的方子调理一下。”
“我又没病……”陆湫有些委屈,但还是满脸不情愿地点了头,“知道了,我会忍着的。”
“乖。”沈随安揉揉陆湫的脑袋。
沈随安没说出口的是,不管病不病的,明日都得带陆湫往徐大夫那走一趟。
陆湫身上的伤痕很多,昨日在他睡着之后,沈随安还特地查验过他的伤,大部分是旧伤,有些伤痕之重之深,看着都吓人。尤其是腹部那一道极为狰狞的伤口,当时她都忍不住感叹,受了这样的伤居然还活下来,也实属不容易。
得让大夫给好好检查一次,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有没有别的后遗症,早发现才能早治疗。顺便再去弄些祛疤的药,给他涂一涂抹一抹,将身体养好一些。至于清心下火的方子,倒是也可以先拿点,不过不着急用,执行一段时间规矩试试能不能行得通再说。
“对了,”沈随安放下书卷,碰了碰已经躺下的,有些闷闷不乐的陆湫,“明日咱们得进宫一趟,陛下要见你一面。”
“进宫是指……”陆湫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问,“进皇宫、面圣吗!”
能看出来,他对此非常不适应。也是,今天见母父就已经让他十分紧绷了,对于陆湫来说,曾经的他只需要考虑自己一个吃饱喝足,哪里需要见那么多人。或许他本以为能够歇息一日,结果这又来了新的行程,还是皇宫那种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小少年面上浮现出不安,捏住了沈随安的衣摆:“妻主大人……”
话没说完,他便停了口,噤了声。不过沈随安知道他在犹豫跟忐忑。
“稍微见一见而已,不会留在宫中太久的,”她俯身悄声和陆湫说,“到时候我们走小门,只需叫人去告知陛下足矣,那些规矩流程什么的都不必管,稍微端正些便好。”
“真的还能这样吗……”陆湫对她这副将皇宫当另外一个家的态度表示迷茫。
“这怎么了再说,明日还得准备回门礼的,没时间全耗在宫里”她满不在乎地拍拍陆湫的脸,“放心,陛下只是想看看我的新夫是什么模样,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给你些赏赐,不会对你很严苛。”
见陆湫似乎被说动了,沈随安思索一阵,补充着:
“虽说骤然提起有些冒犯,但其实,上一位与我和离的夫郎,陛下可从未想同他见面。”
“……为何”陆湫扬起脑袋问道
“家族原因,”沈随安回答,“陛下不喜欢那人的家族,也连带着不喜欢他。”
“不过你不一样。”
“作为我的新夫,陛下对你有着一些期待。明日进宫前晚黛会给你打扮得漂亮些,让你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陆湫在意的地方,小少年眸光闪烁,试探着勾起她的手指,去轻轻揉捏她的指腹,小心地问道
“妻主……那你能同我讲讲,之前与顾公子和离的原因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随安面露不解,“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他。”
“当然不喜欢……”陆湫撇撇嘴,有些别扭,但还是好好说出了口,“不过我想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妻主不高兴。”
“我不想同妻主分开,所以我也要注意才可以。”
“……不会的,”沈随安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愿过多提起她的那位前任夫郎,“陆湫,你同他不一样。”
“那……我比他要好吗”他轻声问。
“当然,”沈随安笑了,“若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嘿嘿……”陆湫满意了,不再追问,餍足地蒙住半张脸,眉眼弯弯的,“我可以做得更好。妻主,你等我再学一学……”
“嗯,”沈随安答应着,“我信你。”
不得不说,陆湫其实很努力
在前一天睡足了觉之后,第二天他醒来的时间比沈随安还要提前早早便收拾利落的陆湫望着仍在熟睡的妻主,凑上去看了好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尽可能轻地亲了她几口,这才满足地出了门。
他带着晚黛,来到了厨房。
云水居这边的厨房不算大,人也不多,此时负责采买的仆役刚回来不久,正互相攀谈着,还未开始动手,便见自家少主君进了门。
在先前沈随安已经带着云水居上上下下都见过了陆湫,这会儿当然不会认不出来。
前任少主君顾云熙从未管理过厨房事物,只留下过几道菜式时不时点名要吃,其他的不会多管。而这位新任少主君暂且还没来两天,摸不清楚脾性,所以下人大多十分老实,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看样子,他并不是来点菜的。
“你们准备做些什么”陆湫询问着,态度还挺友好,有她们二小姐的影子,“能告诉我妻主喜欢的口味吗”
“回少主君,”领头的厨房总管苏茶瞥了眼陆湫身后之人,控制住手指的颤抖,大着胆子第一个应声,“奴本想去做些馄饨。二小姐早餐向来喜爱热乎些的食物,口味倒是没什么禁忌,不油腻即可。”
“馄饨……不错啊,”陆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向回答的苏茶,“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给妻主做馄饨!”
“少主君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奴的职责。”苏茶赶忙做足了礼数,生怕被那晚黛给找到了错处。
之前晚黛被发配到厨房这边做工时,苏茶虽然不是领头的,但也有给他找过些不痛快。这人本就是后来的,脾性还倔,性子还闷,一点不懂逢迎,在府中被排挤再正常不过。原以为他有过叛主的经历,这一生恐怕都会蹉跎在这里结果没想到,二小姐将他放到了新任少主君手边,还是少主君唯一的一个贴身男侍。
这下该换苏茶他们感到惶恐了。有几个曾经跟晚黛不对付的女人,整日怕他给少主君吹耳边风,来找她们秋后算账。苏茶也担心得要紧,见少主君来了,顿时觉得没好事,吓得战战兢兢。
只是,在同那个名叫陆湫的家伙待了一段时间后,苏茶发觉,这个新任少主君,好像还真是来厨房学做饭的。
而且,他做得也太差了。
身为下人,苏茶当然没办法直说,但陆湫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得到——起码苏茶是这样猜测的。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包个馄饨而已,都没到下锅那一步,但他就是做不好。
最奇怪的是,这少主君的手法欺骗性极强,总能让人以为他非常熟练。但只要看他的成品便能发现,这人是真的不会包。
苏茶一共教了他五种包法还已经给他擀好了面皮,调好了馅料,但他偏偏喜欢自己尝试、自己创新,把一堆馄饨做得大小不均,歪七扭八,奇形怪状。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茶已经很久没这么累过了。他教着教着总会开始沉默,又会在晚黛警告的目光下打个抖,强迫自己提起精神,语气干巴巴地、一遍一遍地教,但因为陆湫霸占了全部的食材,他也只能争取到五个示范的馄饨而已。而且陆湫速度还很快,有时候想拦都没拦住,苏茶又不敢提出自己上手改。
最终,在那一大堆各不相同的馄饨中,那位少主君勉强挑出了一些他自己觉得卖相还算能看的下锅煮。
然后,露馅儿了。
馄饨硬生生变成了面皮和肉馅儿汤,看着让人毫无食欲。
这一碗馄饨做得,很难不让人以为是少主君跟晚黛下的套。
苏茶真的很想说,假如他有错,可以直接把他逐出沈府,不需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来磋磨。假若是他把这碗馄饨端给二小姐,说是自己教出来的手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哪家厨房要他了。
难道他们不仅要将他扔出去,还要断了他的后路吗……!苏茶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起来之后,身边没人。
沈随安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一阵才坐起身招呼墨竹进门。
昨夜陆湫睡觉比前一天老实些,到了后半夜才开始往她这边挤。还好沈随安基本知道该怎么应付,在冷的时候半梦半醒着给人搂怀里继续睡,抱久之后太热,便强撑着意识给陆湫裹了被子,把他扔到另一边去,后来再没被打扰过。
收拾仪表的时候听墨竹说,陆湫今日早早醒了,跟晚黛去了厨房,到现在也没回来。
也不知是吃早饭还是做些东西,沈随安有些感兴趣,系好发带之后前往了厨房,寻自家夫郎。
一进门便是熟悉的烟火气,应该是煮了些东西。远远看着少年的背影,沈随安在门口招呼:“陆湫,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那人回了头,快步赶到她这里来,表情是明显的心虚:“妻主……!你来了啊……”
“怎么,不希望我来”沈随安挑眉,双手抱怀,嘴角勾起,“难道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看的……”
“不是……”陆湫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本是想给妻主做早饭的,但……做得太差了,妻主,你还是别看了,让他们再做一份吧。”
“做个饭还能多差,有毒吗”沈随安开玩笑地问。
“那倒是没有……”陆湫别过脸去,“或许也能吃,就是卖相……不太好。”
“没关系,刚开始都是这样,”沈随安问一句,“有人盯着你做吗”
“厨房那个叫苏茶的帮我看着呢。”
“他啊,手艺还挺好的,应该不会有问题,”沈随安放下心,“带我去看看吧。”
“……噢。”陆湫最终还是点了头,拉着沈随安到里面去。
嗯……
在看到成品之后,沈随安觉得卖相不太好这个形容,可能比较收敛。
根本就没有卖相吧。
花花绿绿的东西混杂在一起,间或穿插着面皮跟肉疙瘩,汤色不是清白透亮,而是很重的颜色,还配上了一把过分显眼的绿色葱花,看着便让人食欲全无。
要不是陆湫提醒,她真认不出那是馄饨。
站在一旁的苏茶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一向干练好用的小总管此时又呆又木,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被身边人提醒了才想起来向她行礼。
沈随安没在意其他人,因为那碗“馄饨”的冲击力还挺大的。不过看在陆湫眼巴巴的目光跟不自觉的小动作上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端起碗,浅浅尝了一小口。
……熟了,能吃。
但调料加得乱七八糟,有点难入口,后劲还有点大,跟好吃完全沾不上边。不过总比连“能吃”这个评价都没有得要好,比卖相强上不少。起码馅儿本身没什么问题,面皮薄厚也很恰当。
未来可期。
沈随安放下碗,矜持地点评:“其实还挺好的,下次你做慢些,放调料的时候记得提前问问,别太着急。”
“嗯!”陆湫被她夸了两句就高兴了,眼睛闪着光,一下子有了信心一样,十分积极,“那我下次再给妻主做其他的菜!”
“好,”沈随安点头应允,还好心问了一句,“需要我教你吗”
“这个就不劳烦妻主了,我要自己学!”陆湫一口推拒了她想帮忙的念头,期待地看着她,“妻主,我也想学好厨艺,让你惊讶一下……!”
“那就好好努力多尝试,”沈随安拍拍陆湫的肩膀,“不过你还没吃东西吧,不然先带你去外面下个馆子,吃饱之后再收拾,我们晚些进宫……”
一对妻夫就这么一边商讨着今日的安排,一边其乐融融地走远了。
苏茶望着二人的背影,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叹新任少主君和前任顾小公子的区别而是一时间有些绝望。假如这个少主君之后经常来厨房,他一定会是受到伤害最多的人之一。说实话,他突然觉得在厨房当总管没那么好了,虽然油水多,但折磨也不少。
而且,二小姐被骗了。
可怜的二小姐完全不知道这馄饨的馅料跟面皮跟陆公子毫无关系,这都是他苏茶做的。只是陆公子那过人的手艺,让已经习惯苏茶做饭风格的二小姐都没认出来。
有朝一日——甚至都不需要太久——二小姐一定会后悔今日说出了那几句鼓励陆公子学习厨艺的话。
“多尝试。”
她会为这三个字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陆湫发觉,沈随安好像总喜欢把一些明明非常重要、非常严肃的事情说得特别轻描淡写。
或许是因为她的家境可以提供给她试错的机会与足够的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她性格天生不易被外物牵引,对于沈随安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挽回的。陆湫很羡慕,他也想像逸欢姐姐一样。
但他无法做到。
陆湫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违反规矩就是需要做足心理准备,就是要面临被逐出家族、曝尸荒野的悲惨下场。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没有后路,所以陆湫一直在紧绷着,永远没办法彻底放松。
成婚也是,见母父也是,这次进皇宫也是。只要有一件事做不好,他便很可能会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陆湫被说过太多次“不中用”、“什么都做不好”,被骂过太多次“不像个男子”、“没出息”,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对自身失去了信赖。
他生怕再度出丑,像是那次参加沈明琦的接风宴一样,明明有着武力傍身,却还是被泼了一身茶水而不敢动怒。他无法忘记自己当时的感受,王城不是军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拳头说话。
那些繁琐复杂的规则,纷乱缠绕的势力关系,无处不在的恶意,陆湫适应不来。即便再怎么用心去学,他也不喜欢。他只想一辈子跟逸欢姐姐两个人躲在厢房里,最好是相拥在床榻上再也不见任何人。
其实陆湫是个挺开朗的性子只是他的好友都是军中之人,是女人,距离过远,不方便见面。即便在王城,他现在恢复了男儿身,还有了妻主,还是不方便过多交流。
失去朋友,再被家族抛弃。他现在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沈随安一人而已。
陆湫别无选择,也不需要其他选择。
现在,二人同坐在马车上沈随安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抱着。女人声音平淡,在他耳边说,随意些就好。
“皇宫也是屋子”她比划着,“陛下也是人。”
话语朴实过了头,甚至有点冒犯。陆湫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一圈,生怕有人在偷听。沈随安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
“我又没说大不敬的话,怎么,住人的地方不叫屋子吗”
“可是,皇宫是皇宫……”陆湫嘴笨,“屋子是屋子”
“要是你也在皇宫长大便会知道,就只是屋子而已,”沈随安叹了口气,“那里又不是多好的地方,或许还没有咱们外面的人自在呢。”
“为什么……”陆湫靠着沈随安,抬头问。
“之前你见过的太女殿下……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可不少,”沈随安这下知道遮掩了,是贴着陆湫耳边说的,“像是下毒,刺杀,陷害栽赃,勾心斗角,任何恐怖的事情都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相比起来,你在家中或者在军中受的苦,或许还会更单纯些。”
“我、我不明白……”陆湫喃喃道,“宫中之人不会缺衣少食,拥有那般好的住处,那么多仆役服侍……怎么还是要争要抢,要对别人下狠手”
“很简单,因为总有些人见不得你过得好。”
“你喜欢的小狗,心悦之人送的玉佩,甚至父亲的遗物,随时会被人抢走。就连昨天还在一起玩的男侍,可能隔日就被人胡乱找个理由杀了。在那里,没有能力的人,留不住任何想要的东西。”
“在上面的人,可以轻描淡写地将她们珍视的一切都抢走。每个人似乎都有理由,每个人也都身在局中不得而出。不争取,受伤的便是自己。”
“所以我们家才表明立场,不参与皇权斗争。陛下是谁,我们便听谁的。太女定了谁,我们也能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搭把手。”
“不过不用怕,”注意到了陆湫比先前更加惶恐,沈随安在他耳边轻笑“那都是宫里人在斗,牵扯不到咱们。我们这次只是去见陛下。”
陆湫总觉得自己又被沈随安故意吓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觉得自己太傻。
明明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以不用说的,结果说了就算了,还那样详细。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他在问……不过,拜妻主所赐,陆湫也知道了,皇宫并不一定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
光会带来影子
或许,皇宫也是人与人组成的一个大而复杂的“家庭”,像是陆家,其实并非全然没有资源,没有爱,只是落不到他陆湫身上而已。按照这个思路,也并非不能理解了。
沈随安觉得,在御书房忍住不去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当陛下皱着眉,看看陆湫又看看她,视线来回飘了好几遍,最终悄声问她:“这小子是你在乡野找来的农夫吗怎么这么黑”
实在不像王城中人。
沈随安:“噗。”
沈随安:“他咳,他之前去当兵了,晒的。”
“一介男子去当兵……”宋陌可没听说过这事,也不是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传到她耳朵的。往大了讲,这可是违反军纪,目无军法。
“男扮女装,混进去的,”沈随安眨眨眼,“陆湫早就挨过打了,陛下,容我给我家夫郎求个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就别动他了。”
“哈,怎么,你们刚成婚,我还能当着你面罚他不成”宋陌气笑了,不客气地弹了下沈随安凑过来的脑门儿,把她弹得吐吐舌头,往后退去“再说,有你这么求情的吗”
两人分开了。
听不见二人谈话内容的陆湫只看见自家妻主低头和陛下说了几句话,然后被陛下弹了脑瓜崩。
陆湫!
这难道是因为陛下对他不满意,所以要罚妻主吗!
陆湫慌忙跑到妻主身边,完全没去管因为他异常的举动而做好准备的侍卫与暗卫,一心想护着沈随安。因为太过急促,还差点被身上的长衫绊得摔了跤,最终,小少年挡在了沈随安身前。
挡是挡住了,但酝酿半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光靠一张坚定的表情上面明晃晃写着:“即便你是皇帝,也不许欺负我妻主!”
沈随安低着头,笑出了声,好半天才缓过来,温声劝着身前的人,把小少年往旁边拽:“陆湫,好了,陛下没对我做什么。”
说罢,沈随安冲宋陌眨了眨眼,眼中的意思很明确:怎样
宋陌:……。
宋陌:“其实,嗯,还行。挺好。”
她忽然懂沈随安选这个家伙做夫郎的理由了。
虽说黑了点,笨了些,但性子着实有趣,是逸欢会喜欢的风格。不愧是之前就当街跟逸欢提亲的人,这还真是莽撞。要不是她提前做手势拦住了暗卫的动作,照陆湫那个直冲着她这边来的行径,是要掉脑袋的。
算了,沈随安自己满意就行。
“……身为庆国公府的二少主君,好好服侍妻主是你的职责,”宋陌最终也就提点了一句,“不能恃宠而骄,莫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多跟家中男子学一学规矩。你妻主是极好的,别让她为你操心太多。”
“啊……”陆湫呆愣愣地答应,后知后觉地行礼,“谢、谢过陛下……!”
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莫名其妙拿了赏赐。陛下说,这是给她们小妻夫的新婚礼。
陆湫探头看那边正在搬东西的马车,又看向沈随安,真诚地感叹:“陛下还真是大方。”
“没错,”沈随安赞同地点头,“感觉你还挺好用,下次记着再来陪我打秋风。”
“好!”陆湫对于自己能派上用场这件事感到高兴。沈随安看他面露喜色,再没提刚刚陆湫过于冒进的事情
回了府的第一件事,就是领着陆湫去拜见徐大夫。
虽说徐大夫医术高超,是府中德高望重的医者,偶尔还会有别家医者来她这里求问,但毕竟女男授受不亲,她这个妻主得贴身看着陆湫才是,莫叫别人说了闲话。于是检查身体前,沈随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陆湫身旁。
陆湫先把衣服上的各种扣子绳子解了开,钻进了那边提供的被子里,蛄蛹了好一阵才脱下衣服,裸着身子躺在里面,等待人来检查,要检查哪里,就露出哪里。
这是在看医生,他倒没什么害羞的,毕竟自己的身子妻主也不是没看过,只要不去接触,还是能忍住冲动。
年迈但经验丰富的医者一寸寸看过他的疤痕,眉头紧皱。
“……这……看来不太好养,”徐大夫示意着陆湫腹部的伤疤时,脸上的愁容难以遮掩,“二小姐,陆公子腹部的伤口暂且先用普通的祛疤膏涂抹,不过应该起不到太大效果,容奴再寻一寻更好的药方……但再怎么好的方子也恢复不到全无痕迹。”
“知道了。他身体有其他暗伤吗”沈随安问,“还有没有平时要注意的地方”
“那些倒是没有,陆公子体质非常好,只是近期时常疲劳饥饿,要多休息,好好吃饭,”徐大夫说着,“待皮外伤养好,身体完全康健,定能为二小姐诞下健康的女儿。”
“好。”沈随安点点头,放下了心。
“妻主一直在担心我的身体吗”躺在床上的陆湫眨巴眨巴眼,“我身体特别好的!一直都没怎么生过病,就是有太多疤了,不好看……”
“徐大夫在拿药,回去让晚黛每日帮你涂一涂,会去掉的,”沈随安坐在他身边低下头,目光温柔,“再说,也没什么不好看的,主要还是怕你有其他伤。能没有伤自然是最好的。”
“嘿嘿……那、妻主,我想问一下……这里有可以让我稍微,白净一些的药膏吗……”陆湫从被子里伸出手,扯她的衣角,试探着问,“好多人都说我太黑了,配不上妻主……我不想之后出门都给妻主丢脸……”
“徐大夫,”沈随安直接问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大夫,“有吗”
“自然是有,”徐大夫笑着,“放心,看陆公子没被晒到的皮肤就能知道,他皮肤不是真的黑,即便不抹药,半年不到就能自己白净许多。不过我还是给公子拿一些美白的药膏,记得在沐浴之后涂抹,不用涂太多。”
“谢谢大夫!”陆湫这下是真高兴了,笑了起来。
“穿衣服吧,”沈随安示意着,“一会儿我带你去趟祈寿院,认识一下小涵。来这里两天,还没跟他好好打个招呼呢。”
“嗯!”
陆湫应着声,缩到被子里,三两下给自己套上了层层叠叠的衣物,再让晚黛进行二次整理。待到打理完毕,陆湫才凑到沈随安那边,好奇地打听:
“沈涵弟弟会喜欢什么呀,我需不需要给他带些礼物”
“这倒不必,”沈随安思索一阵,“我们回去把乌裘带上吧。”
第50章 第五十章
虽然只是一只狗,但陆湫觉得自己跟乌裘就是不对付,这只狗绝对不喜欢他。
“能不能别乱动了!”陆湫将怀里的小狗拎到眼前,瞪着那对乌溜溜的眼睛,“怎么这么不老实!”
“汪呜!”小狗完全不怕,冲着他龇牙咧嘴,乱叫一气。
“不然给我抱着吧”沈随安问着“乌裘食量大,这会儿饭吃一半就被抱走,应该不太高兴。”
“可是它吃得也太快了,陆湫抱怨着将乌裘递给沈随安,“我拿了那么大一块肉干,刚放过去,它三两口就能吃完,简直比我——”
不对,这个不能说。
“咳,就是吃太多了,不好……!”
陆湫硬生生转了话头,心虚地瞥了一眼沈随安,还好对方没在意他这句有些奇怪的话。
沈随安把小黑狗抱在怀里逗,还给顺了顺毛,原本极力挣扎的黑色毛球在她那儿彻底变了样,又讨喜又听话。陆湫总觉得现在的乌裘特别趾高气扬,好像在冲着他炫耀一样,非常气人。可是这么小的狗能聪明到那种程度吗陆湫皱着脸盯着乌裘。
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刚才大夫说你要多休息,好好吃饭,沈随安恰好提起,“明日回门过后,你先在府中歇几日吧,等什么时候精神了再出门。有爱吃的菜式记得告诉晚黛或者苏茶他们,会有人给你准备。”
“嗯、嗯……”陆湫应得有些含糊。
爱吃的菜——这个字眼让陆湫忍不住吞了口水。
他真的忍得好辛苦,一直在锻炼自己要少吃慢吃,目前来说逸欢姐姐还没有发现的迹象,他觉得自己还能忍下去。听爹爹讲,吃饭要越吃越少,后面食量也会慢慢变小的。就是刚开始会难熬一些,饿得难受,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贪食,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陆湫谨记爹爹教诲,决定让自己养成更好的习惯,哪怕偶尔肚子实在忍不住叫了,他也只是告诉妻主说自己肠胃不好,肚子总这样,随口糊弄过去。
从待嫁到现在,他已经坚持了半个多月,弄得梦里都在犯馋,感觉周围全是好吃的,连妻主看起来也格外香……
本身就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会的东西还不多,那至少、至少也得有一方面拿得出手吧。他可是知道的,逸欢姐姐很喜欢宴会很爱出去玩,陆湫也想走入沈随安的生活,也想和她一起往外走,也要让自己给妻主争光添彩。就算不能增光,起码也不可以丢人,胡吃海喝像什么样子。
他要先从最简单的吃饭开始纠正,再不能像以前待在军营里那样吃得那么多了。
待做成了一件事,再去练习其他的,慢慢学着自己束发梳妆,穿衣打扮,学习男子该会的手艺,他一定能把自己变得更好。陆湫一直想学刺绣,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做小雕刻,肯定算不得手笨,如果能给妻主绣些荷包帕子,妻主肯定会更喜欢他。
况且,能让妻主将自己做的东西带在身上,陆湫会很高兴。
“到了。”沈随安说。
顺着身边人的视线,陆湫抬头看,这里便是沈家小公子沈涵的院子——祈寿院。
刚刚回去接乌裘的时候,陆湫还翻了自己的箱子,找出几个以前做的小木雕,也不知这位沈涵弟弟会不会喜欢。
近几日沈涵身子不错,精气神也好上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恹恹的。
今早收到传话,听闻二姐要携夫郎前来探望他,沈涵便开始紧张。他是个温吞纠结的性子,让贴身的男侍梅子帮忙换了好几身衣服还是觉得不够好看。最终选定了一身素净得体的打扮,不会出错。
昨日家宴上他已经与陆湫见过面,口头打了个招呼,但这算不上真正的交流,弄不清楚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不过从印象来说,陆湫应该比那位顾公子更好说话,二姐之前也说过,他不会像顾公子一样的,沈涵相信二姐。
可家宴结束,当他询问爹爹陆湫为人如何时,爹爹一下子就黑了脸,面上露出嫌恶,告诉他莫要同那家伙走得太近。爹爹说,那人太过蠢笨鲁莽,不规不矩,实在不适合来往。走近了,说不定会把他带坏。
这几个形容将沈涵吓得够呛。
他向来最听爹爹的话,爹爹待他也极好,定然不会害了他。如果是爹爹都不喜欢的人,那、那二姐为什么会喜欢呢逸欢姐姐是被骗了吗……!
沈涵脑袋里对陆湫一下子便成了表面温和,实则凶恶可怖、还极会伪装的形象,弄得他战战兢兢,今日听闻二姐跟夫郎一起回府,他就在不安,按时间来讲,他们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小公子,”正好此时门口传来石公公的声音,“二小姐和二少主君到了。”
“来、来了……!”沈涵慌忙起身,被梅子扶着站稳,快步走到门口去迎人。
站在廊前,远远便能见到二人并排走来。
二姐倒是和平日一样,带着笑脸,神色看上去很放松,并不是与顾公子同行时那样带着些愁绪。她身边的少年皮肤黑了些,不过穿着打扮很是活泼,应该是一身新衣,散发着新夫的喜气,脸上也一样带着笑。
“二姐、二姐夫……!”沈涵上前给二人行礼,表情怯生生的。
“小涵,”沈随安将怀里的乌裘放到地上,没理会小狗扒拉她裤腿的动作领着陆湫走过来,看着弟弟的眼睛,“今日状态倒是还好。”
“嗯,这几日身子都没什么大碍,多谢二姐关心,”沈涵轻声言,“先、先进来吧,莫在外面站着了……”
“怎么你也紧张,”沈随安笑了,调侃一句,“真是不懂你们男子,不就见个面……好啦,走吧。”
也……沈涵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意思是说,这位陆公子在见他之前,一样有过担心吗沈涵眨眨眼,没问出来,将二人引入会客室。
会客室此刻点了炉子,有些热。即便已是夏日,在阴影下待久了,沈涵也会不太舒服,那对他来说过分阴寒了。祈寿院的仆役们都会非常注意这一点,时刻都将小公子置身在更温暖的环境下,防止他生病。
“陆湫”沈随安开口提醒,见对方点了头才对沈涵说着“小涵,我家夫郎给你做了些小玩意儿,看看。”
“什么……”沈涵睁大眼,看向陆湫。
“确、确实是有”陆湫答应着往他这边走来。
“你先坐下。”沈随安笑了,将弟弟摁到座位上。
鲸木整理
实在吊人胃口
沈涵早习惯了自家二姐的风格,每次给他带些东西都不会直接拿出来,非得叫他猜一猜才行。沈涵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见二姐的那个夫郎站在他面前笑了笑,摊开了手。
少年手心中是一小堆小木雕,有几个小动物形状的,还有一个人形状的,看着格外可爱生动。虽然没有上色,但已经足够精致,如果涂了颜色,应该会更好看。
“……这是送给你的,”陆湫稍俯下身,试探着递给沈涵,语气轻快,一对眼睛带着期待,“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做。”
“我喜欢……!谢谢二姐夫!”沈涵小心接过了木雕,在手中把玩,好奇地小声问,“这些,都是二姐夫亲手做的吗”
“对,”陆湫点头,“做法很简单,若是感兴趣,下次可以做给你看。”
“那太好了……”沈涵欣喜地望着他。
“来看看,”陆湫将人形的木雕挑了出来,在他眼前晃晃,“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好像这个人,也不像爹爹说的那样坏。沈涵想到。
二人在祈寿院待了好一段时间才走。两个男子都是懂事的,稍微熟悉上几句便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聊得还算不错。
小涵嘴甜,喜欢夸人,把陆湫夸得红光满面,总在傻笑。小涵心思单纯,是真心实意认为陆湫厉害,后半程就改了口不喊二姐夫了,直接喊“湫哥哥”,显然已经放下了戒备。虽说称不上自此便成了朋友,但起码是开了个好头。
不过沈随安还是制止了陆湫想给沈涵做吃食的念头。
以自家夫郎那个手艺,还是再练一练得好。她身体康健,尝一些倒是没事,若是让沈涵吃了,指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候李侧君恐怕会要陆湫半条命。
“怎样,挺喜欢他”走出祈寿院,沈随安问身边人。
“嗯!”陆湫重重点头,“妻主,我肯定会对小涵弟弟好的,他真是个好人!感觉比我弟弟还讨人喜欢的!”
“那便好。不过,他身子骨打小就差,一点风寒刺激都能让他生病,”沈随安无奈地说,“调养了许多年但终究没能改得太好。若是和他一起玩,得多照顾着他点。”
“唔……他是一直不怎么出门吗”陆湫问。
“对,很少有机会出去。”
“那……我下次能带着小涵弟弟晨练吗”陆湫兴致冲冲地提议,“我觉得他需要多活动活动,多出门见见阳光才能养好身体!”
“这……”沈随安有所犹豫。
让沈涵去锻炼,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对于他来说,每次出门都是一次风险,每次走到外面都需要千般万般护着庆国公府早已习惯了沈涵的脆弱,也只有沈明琦一个看这些行为不顺眼。
沈随安记得,好几年前,沈明琦本想拉着小涵练练武,结果中途出了意外,害得沈涵伤了身体,重病半月。沈明琦还因此被李侧君动了家法处罚。自此,三妹对沈涵就再没主动管过了,都随家里人安排。
……但按沈随安自己的想法,或许,小涵应该尝试着锻炼一下。即便是每日早晨在府邸中走上一圈,也比全然不出门的要好。
“此事先不急安排,”沈随安沉思,“待我之后再去问问大夫,给小涵看看。”
“要是我也能帮上忙就好了,”陆湫扯扯她的手,“妻主,我会五禽戏,还会耍棍子跟一些兵器,也知道军中的训练办法,肯定、肯定有能用到的地方……!”
“如果有就让你来,”沈随安握住陆湫不老实的手,“不过那些都日后再说,咱们还得先回去安排回门礼。”
虽然不需要两人亲自动手,但还是多少要看顾一下的。听了这话,陆湫沉默半晌才回复。
“……不想回门。”小少年语气别别扭扭。
“最后再走一遭,”沈随安说,“就坐一会儿,差不多了便立刻离开,耽误不了太久。以后若不想回,我们就再也不回去了。”
“噢。”
答应得非常不情愿,但听话。
“明日不必起太早,”沈随安对他说,“你得多休息,醒了也不用急着起来,再躺会儿。”
“好,”陆湫笑了,“有妻主在就好。”
“我当然会陪着你,”沈随安笑了,“不过可别睁着眼睛睡觉,就算醒着也得闭上眼。”
“……那太难了。”
很难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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