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脸色不虞,咬牙切齿了半天,开口道:
“憋一天了,就跟我说这个?”
“……”
“你那破计划还没放弃?”
“我觉得你好像跟我差不多高啊……”宋卿伊嗫喏地说:“好像就高七八厘米的样子。”
“……你眼睛长在头顶?”凌曜扯着嘴角,“你多高?”
“一米六……多。”
宋卿伊心虚地扭开头。
其实她一米六九。
长到一米六九没什么好处,唯一能够给她带来乐子的,就是在男生谎报身高的时候声称自己一米六三,然后当众往那人旁边一站。
这种时候就仿佛她是人形皮卡丘一样,通常会电得那个人从她身边一蹦三尺远。
凌曜倒是第一个听到之后反而贴过来的人。
他的脚尖离她只有五十厘米远,瞬间立体音就将她的耳朵环绕起来。
贴得如此地近,仿佛把低音炮的低频单独播出来共振。
“你记清楚了,我……一米八四点六二。”
看得出来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将“老子”两个字憋回去。
“……四舍五入一米八五,懂吗?”
宋卿伊:“那个…四舍是一米八。”
凌曜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大家五入都是两米。”
宋卿伊撇撇嘴。
凌曜:“而且我还会长的,知道吗?”
她干巴巴地应着:“哦。”
第四个八拍,男生右脚后退半步,女生左脚前进半步。
大家一起旋转六十度,男生再用左脚后退,同时女生用右脚前进。
非常标准的圆舞曲,凌曜带着宋卿伊转了半个圈。
“践踏完了?”他闷闷地问。
“什么?”
“我的自尊。”
“。”宋卿伊收回了假装不小心踩他一脚的冲动。
“问你个问题。”
“干嘛?”
他语气轻松地问道:“中大五院的皮肤科在几层?”
中大五院就是宋卿伊周末去医院挂水的地方,她顺口就回答了。
“8层啊。”
“我还以为医院的皮肤科都在10层。”凌曜淡淡地说。
宋卿伊一时嘴快:“不是,大部分医院的皮肤科都在8层,只有拓池中心医院的皮肤科在10层……”
话音刚落,一道灼灼的目光正盯着她。
她停住了话头,良久没有出声。
拓池中心医院,是阳城拓池区唯一一家三甲医院。
就在宋卿伊旧家附近。
也是凌曜以前读书的地方。
宋卿伊为自己的不小心升起了几分恼怒,气鼓鼓地将脸扭到一旁。
没得到一个正眼,凌曜就用尾指按着她手上纱布的尾巴。
宋卿伊用力扯了扯,没扯动。
“乱动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手上肌肤,精确地帮她固定着。
但也相当于困住了她的手。
他看得仔细,斟酌着问:“所以你的手,真的是因为芒果过敏?”
宋卿伊的视线跟着停留在自己的左手上。
她的手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纱布过了今天就能拆了。
换药的时候看到剩下少许的红印在手背上,浅浅的几道,这还是因为她自己挠得太用力导致的。
而她实在不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了,于是她凶狠地说道:
“不——我是一八四点六二过敏!”
凌曜抽了抽嘴角:……
“哔——”
舞台上体育老师吹响了休息的哨子,凌曜松开了她的手。
宋卿伊甩甩那用力过头、已经僵硬的手腕,往前探头找何乐苗。
何乐苗就在她前面五六个位置,低头捂着脸不愿见人。
对面是她的舞伴曲永彬,正双手交叉在前胸,气势凌人地站着。
两人的对峙引起周边的同学窃窃私语。
宋卿伊推开人群,一只手将何乐苗圈起来。
“怎么了禾苗?”
何乐苗急忙抱着宋卿伊呜咽。
“他说我呜呜……”
“他说我的手像男的,说我以后都是劳碌命,还说我一辈子没有人要……”
她整个人都埋在宋卿伊身前,哭腔越来越重。
宋卿伊赶紧顺着她的头发,轻声哄何乐苗。
她透过曲永彬嚣张的面孔,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也被这么说过。
“又高又壮,像个男的,以后哪个男的会喜欢你哦?”
“谁跟你扯上点什么绯闻,真是倒霉哦。”
“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啦!”
过去她看不清,被从头到脚都pua上了都没发现,竟也曾经因为被评价说“像个男的、没有男人要”而觉得羞愧。
脱离了那个不知所谓的环境之后才发现,总有那么一群人,评价系统早就崩坏,一天天的也不好好学习,也不热爱生活,居然以“没有人要”作为武器进行人身攻击。
而那些人,又何必与他们为伍。
宋卿伊的手停在何乐苗的肩上,稍稍一使力,传递出一种“我给你出头”的信息。
何乐苗慢慢地抬起头来,两个人并排面对着曲永彬。
宋卿伊温柔而做作地问何乐苗:“如果所谓的“人”,都是像他那样的…”
“那你有没有谢谢他的祝福?”
何乐苗还在抽噎,一句话就给她逗乐了。
曲永彬听懂了这言外之意,轻蔑一笑:“嘿,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她就是像个男的一样啊,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事实?”宋卿伊几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平视着他的双眼。
“听说你自报身高175,但跟我这个165差不多嘛。”
凌曜他们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蹿过来了,围成一个扇形,阻挡了大部分别班同学的关注。
三个高大的男生衬得曲永彬像个小矮人,还轮流发起言来了。
沈亦骁:“什么?居然敢报175?我才只敢报174。”
柯达亚比划了一下算出来:“那我174.82。”
凌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呵”了一声说:“我也就比165高个七八厘米。”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报身高,还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的数据,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曲永彬脸上。
沈亦骁盘了盘,突然乐出了声:“曜啊那就不好意思了啊,那我可比你高咯!”
凌曜踢了他一脚,继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曲永彬。
见曲永彬半天说不出话来,宋卿伊只好帮他一个小忙。
“那你一米六八…点七,不能再多了,”她严谨地计算着。
何乐苗一听,瞪圆了眼睛,响亮地喊出一句“撒谎精”。
这个词简单粗暴但有效,对曲永彬刺激非常大。
他脸上瞬间红温,捏起拳头上前,直接对宋卿伊开炮:
“你又算什么?天天装装装,今天撒娇明天发嗲地围着曜哥他们几个男生转?你要是真的清高,你就应该独来独往。”
他一边说着这样意味深长的话,一边瞟向隔壁班,还把胸膛挺得更用力。
隔壁班有什么?
哦,曲永彬的女神就是隔壁班的南映茴,那个传说中孤芳自赏的狠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闹剧。
她甚至隐隐约约好像看见南映茴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没空留意曲永彬的眼神,光顾着接梗了。
柯达亚:“人又不是陀螺,有什么好转的。”
沈亦骁:“人又不是塑料袋,有什么好装的。”
何乐苗:“人又不是苗疆蛊王,有什么好毒的。”
凌曜:“……不然围着你转?”
宋卿伊心想,听见“装”字的时候确实有点心虚,结果接话慢了一拍。
就慢了那一拍,梗都被说完了就算了,连捧哏也没抢着。
曲永彬指着宋卿伊说:“呵呵,你就是狐假虎威。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转校生,小心过两个月就灰溜溜从1班滚出去了。”
宋卿伊这回反应过来了,从善如流地回他:“对啊,到时候我就可以去2班,独来独往地清高着了。”
“哦不,说不定到时候还跟你同班,那我也不孤单。”
“还有,如果你爸妈没教过你,我可以代劳——用手指指着别人真的很没有礼貌。”
曲永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自知怼不过宋卿伊,于是对着何乐苗继续哔哔,“何乐苗,你也是,说不过就哭,我真瞧不起你。”
何乐苗有一堆人给她撑腰,现在一点都不虚了。
她中气十足地跟曲永彬对骂:“总比你好,长不高就撒谎!撒谎只会鼻子变长,又不会身高变高,以后你别叫曲永彬了,你就叫168!”
168节节败退,撂下一句狠话说“何乐苗你有本事下节课自己跳!”就跑了。
何乐苗也不哭了,挽起袖子就去找体育老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后,申请自己单练。
体育老师和稀泥,同意了这节课可以这么安排,但又说“下节课啊两个人应该要和好了,同班同学没有隔夜仇的,过几天什么都忘记了”云云。
何乐苗气鼓鼓地回来,抱着宋卿伊的手哇哇大叫。
但她的声音在隔壁有人看过来时瞬间调整成了悄悄话。
“卿伊,你认着哦,这个人就是前两天说的2班的修勾!他自然卷超可爱!啊啊啊啊他的舞伴是南映茴?!天了噜感觉小狗要不快乐了!”
2班的修勾正在围着2班的天山雪莲转来转去,完美地再现了保姆级辅助的走位。
但他怎么转都只看得见了雪莲的后脑勺。
柯达亚aka自然卷:“……自然卷就可爱吗?那我也……可爱??”
沈亦骁:“不对,你们前两天说自然卷什么了?诶哟偷偷讨论我们男生哦~”
何乐苗回嘴:“讨论谁都不讨论你们,放心!你们在我们的排行榜上还排不上号!”
凌曜一脸对卷毛狗过敏的样子,绕出了三米远。
-
哨声再次响起,大家的手又重新搭上了。
凌曜的脸色在十分的冰冷中带有三分的纠结,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宋卿伊的手上的绷带,差点给她捆成猪蹄形状。
宋卿伊还沉浸在刚刚遇神杀神的状态里,语气严肃地警告他:“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别再拉了啊。”
凌曜皱着的眉松开了一点,咳了两声,迟疑开口了。
“你……你考得怎么样?”
找到了一个合理合法的话题,他打开了话匣子。
“考物理写得那么满,你当考政治呢?”
宋卿伊的肃杀气质瞬间收了回来,弱弱地打断了他:“我考得不好。”
凌曜半眯着眼睛:“最后那道题……”
“最后一题是带电小球,我知道啊。”
“物理课的时候你不是传了纸条过来吗?就是那个题型的变式。”
宋卿伊物理没怎么复习,唯一看了的就是凌曜那张夹在她书里的笔记。
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她本来都已经放弃了,但是在考前还是多看了两遍。
可是——
“可我没时间写了。”
“裹着纱布握笔写字太痛了。”
“我就是没考好。”
凌曜想了想:“下次分班是根据综合测评成绩,综合测评是摸底考跟期中考成绩拉平均。”
他低下头,替她盘算:“你期中考抓紧一点,拉一拉成绩,应该……”
喇叭里的音乐已经从第八个八拍循环到了第一个八拍,两个人停下来,松开手重新站好。
宋卿伊的手垂落在自己的裙摆两侧,轻轻地说道:
“老师讲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周末补课也补不完,学校自主出题太灵活了,外面机构的老师也摸不到套路。”
凌曜:“……”
他咽下了本来想说的的话,无言以对。
宋卿伊像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歪头看他。
他吞咽的时候喉结上下一动,好像能看见他颈间脉络也跟着跳动。
往下一点,锁骨下方两指处好像还有一颗痣。
平常的运动服立领遮得七七八八,而穿衬衫的时候凌曜的扣子也扣得规规矩矩,很守男德。
也就是碰上这种戴狗发疯要大家穿制服跳交谊舞的日子,才能看得到他嫌热,连解两颗扣子了。
那痣小小一颗,淡褐色的,长在旁人身上也许不太明显,但凌曜还挺白,像墨水不小心点在白纸上。
凌曜对于自己被窥探毫无知觉,甚至有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那你?”
那我……什么?
宋卿伊走神走到西伯利亚。
好想刮刮看,那颗痣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手指微动,在水手服的侧缝划过,接着语气自然地回道:
“那……”
“我就去2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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