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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单权两周没见到他池哥了。


    周五放假, 从诸泰镇回到安宁村,他连家都没回,背着书包就直接去了无妄寺。


    他穿过天王殿, 喊道:“哥!哥!在不?”


    几个香炉边缘都扫得干干净净,肯定是有人打扫过了。可是他转了一圈,也没见他哥。


    “池哥!哥!”他把书包扔在厢房大通铺上, 往后院找去。


    讲经堂后面的门竟然没上锁,院门大开着,他推门进去, “哥, 你回来了吗?”


    他小时候跟着池落进来过这个院子,再后来还想进来, 池落就不让了。


    “难道进贼了?”他折回去抄起墙根立着的铁锹,继续往里走。


    走到大殿侧面,他听见殿后有说话的声音。


    “……你不吃我们俩得吃,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声音耳熟得很,但单权一激动没想起来, 闭着眼睛举着铁锹就冲了过去。


    “啊啊!我敲死你!趁我哥不在, 你们进来偷东西……”他的铁锹被人托住,睁开眼睛一看, 惊呼,“花师傅!”


    花花:“你想干什么?”


    童珺:“他想敲死你。”


    小鬼点点头,一溜烟儿从单权胳膊肘下面跑了过去。


    单权看了花花半天, 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问道:“花师傅,您不是死了吗?”


    花花:“啊, 对啊……我不是死了吗?”他没想到大晚上的还有人来,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单家小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求助地看向童珺。


    童珺心说你看我干什么,单权的场气变得轻飘飘,眼瞅着再不解释就要怀疑人生到昏厥了,于是叹了口气说:“花师傅没死,一直在外云游,这两天刚回来。”


    花花:“啊,对。”


    单权:“……当年我哥伤心过度病倒了,是我给您敛的尸。”


    花花:“……”


    童珺:“……”


    单权:“……”


    童珺:“他回魂了。”


    单权:“哦,回魂。”然后放下了铁锹,“花师傅,您应该早点回魂,我哥伤心了好久呢。”


    童珺、花花:“……”这么简单就接受了?


    单权:“花师傅,童哥,你们知道我哥去哪儿了吗?”


    池落和于苍染的肉身目前就在后山的冥王殿里。童珺问他:“你找他什么事?”


    单权:“我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想他了呗。”


    童珺莫名不太爽,说道:“肉麻不肉麻!”


    单权:“这有什么肉麻的?我哥还说要跟我打新副本呢。”


    童珺:“……”


    单权问:“我哥是去永安寺了吗?”


    童珺:“为什么这么问?”


    单权:“我听别村的同学说上周衡一住持圆寂了。”


    花花惊讶道:“衡一和尚死了?”他跟衡一关系不错,当年就是衡一和尚告诉他肉身留在寺内,将来还可以回来,“那现在永安寺谁是住持?”


    单权:“听讲是空善大师。”


    花花:“哦。空善人不错。”


    单权问:“花师傅,那衡一住持将来也能回魂吗?”


    花花:“不能。”


    单权:“为什么不能?”


    花花仰着头说:“因为他修行不够,没我厉害!”


    单权崇拜地看着他说:“那花师傅,我能跟您学吗?将来我也想死了还能回魂。”


    童珺:“……”年纪轻轻想什么呢?


    “没问题!”花花答应得很痛快,反正这小子跟自己一样福气滔天,认识冥王帝君,还跟麒麟称兄道弟,别说回魂了,就算想上天都行。


    他肚子空空,问道:“权儿,你带吃的了吗?”


    单权:“没带,我没回家,直接来的寺里。”


    花花啧了声,说道:“想吃你爹做的豆粉了。”


    单权:“得嘞,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多做点,我下山取来给您!还吃别的不?”


    都是老熟人了,花花也不客气,点了不少。


    单权掏出手机给他爹拨了过去,响了很多声也没接,纳闷道:“怎么回事?我爸不接电话。”他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可能是去谁家打牌了吧?这样,我下山去找他,做好拿上来,花师傅,童哥,你们多等一会儿。”


    说完他就跑了。


    夜空静谧,小鬼藏身的塔塌了,他就坐在废墟上看星星。


    花花走过去把他抱在腿上说:“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到时候让主人带你去天界,当个天人。”


    小鬼不懂,说道:“我不去,我就喜欢这里。”


    花花:“你去了夕檀山就知道那儿的好了。说起来,帝君和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童珺接了几个电话,神色匆匆走过来道:“南极宫那边说瑞南市街头的场气转凶,我担心会出事。”街头的场气变化,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花花:“要不你回去看看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童珺左右为难,帝君命令他守着无妄寺,他不能擅离职守,但他现在是瑞南的界守,童家的家主,又不能不顾瑞南。


    花花:“无妄寺外的结界是帝君的灵力所化,邪祟进不来的。”


    童珺:“不行,我不能离开。”


    他正欲打电话让南极宫派人去瑞南街头,就听花花说:“有人上山了,这么晚是谁?”


    两人赶到山门,花花松了口气道:“原来是空善啊。”


    空善站在山门外对着花花双手合十行礼道:“师叔好。”


    童珺警惕道:“空善师兄这么晚……一个人来的吗?”


    空善对他的质问并不介意,笑答:“是,我刚刚处理完师父后事,听闻师叔回来了,就赶紧赶来了。”


    童珺:“空善师兄,为何不进来说话?”他并不担心空善不安好心,他担心的是有人冒充空善。


    空善笑了笑,举步往山门走去。他面容和善,步履生风,很淡定地穿过结界走进了无妄寺。


    “小珺,你哥哥的事我也是刚刚听说,节哀。”


    童珺对他百分之百相信了,说道:“谢谢师兄。”


    空善:“今后你就要扛起童家了。”


    童珺:“是。”他将担心说给空善听。


    空善道:“如此,你赶紧回去吧。”


    童珺看了眼花花,空善到底不是帝君的人,他没有贸然说出冥王殿的事。


    花花也劝:“就是,空善都来了,你还担心什么,快回去看看吧。”


    空善好奇道:“担心?小珺在担心什么?”


    童珺:“没什么没什么,师兄,花师傅,那我先回瑞南看看,没事的话,我明早就赶回来。”


    花花:“去吧去吧。”


    空善和花花在厢房叙旧,又聊了聊衡一和尚,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


    花花听见单权的喊声,起身出去帮他拿饭盒,回到厢房却发现空善不见了。


    花花:“奇怪,去哪儿了?上茅房了吗?”


    他跟单权把饭盒打开,等了几分钟也没见人回来,突然大喝一声“坏了!”跳起来就往外冲。


    单权跟着他往后山跑去。可谁知越过后山的院门,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和尚大叔突然变成了一头大野猪,四蹄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他一路向后山跑去,那几座神秘的院落也顾不上看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一座吊桥前停了下来。


    吊桥后是一片广袤的森林,树木都异常高大粗壮。正在他犹豫之际,听到森林深处传来了愤怒的吼叫。


    他拔腿便跑过吊桥,一头扎进森林中。


    他看不见路,跌跌撞撞跑了不知多久,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殿宇出现在眼前。


    空善站在殿宇台阶下,殿宇大门紧闭,一头肩高超过三米、六根獠牙的巨型野猪挡在大门前面。


    野猪浑身是伤,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冰凉的地砖腾起热气。


    它的口中也流出血来,四条腿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空善师兄……”单权喊了一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野猪看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提着仅有的一口气撑着身体,挡在冥王殿门口。


    空善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单权说:“权儿,那是妖兽。”


    单权皱着眉,“不,空善师兄,那不是妖兽,我刚才看见了,那是花师傅。”


    野猪的长鼻子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终于力竭,前膝跪地,倒了下来。他撑不住这副模样,变回了小粉猪。


    “花师傅!”单权跑过去,把小猪抱起来,“空善师兄,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伤害花师傅?”


    空善举步朝他们走过去,心情很好似的,给他解释道:“如你所见,他只是一头野猪妖,却自不量力挡在我前面。”


    他抬头看着星空,星空下,是凡人不可见的金光结界,“这结界能抵挡邪祟,却挡不住天人。”


    单权:“你是天人?”


    空善:“是,我是天人。是你们顶礼膜拜、香火供奉的神明。”


    单权:“不对,你不是神明。神明怎么会伤害朋友?”


    空善:“我是神明,否则怎么能通过这结界?”他继续说道,“但这结界也限制了我的灵力。”他已入魔,如今只能封着入魔的灵力,才能进入结界。


    单权问道:“那你是什么神?”


    空善:“我乃天界之主,迦境尊者。”


    单权:“没听过。”


    空善:“……”


    “愚蠢凡人。”说话间,他已拾级而上,走到单权跟前,手轻轻一挥,单权便飞了出去。


    男孩将小猪护在怀里,后背撞上柱子,疼得龇牙咧嘴。


    紧闭的殿门因为空善的碰触发出金光。


    “真是麻烦。”空善进不去,紧皱眉头,将自己身体中魔化的部分全部分离出来。


    单权眼黑了一阵,刚缓过来,就看见一团黑雾包裹在一层半透明如纱布一样的东西里面,从空善的身体里出来。


    然后空善轻轻一推,殿门便打开了。


    “净渊,徒儿。”


    单权看到,那个经常来无妄寺做法事、为信徒祈福祷告、赠给他们红绳保平安的和善大和尚,变成了另一个衣衫褴褛白须白发的陌生老人,走入殿内。


    “师尊来找你了。”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旭峰的儿子冷文焕今年七岁, 韩浩听小于总的,把Switch给了他,他果然就不哭闹了。


    韩浩给他讲怎么玩, 没讲十分钟小少爷就嫌他烦了,他只好抱着膝盖坐在小少爷旁边的豆袋上。


    身后凉飕飕的,几位鬼差大爷站在客厅里, 守着他们。


    韩浩:“要不几位坐下歇歇?”


    邬郢道:“不必。”


    韩浩:“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呢……”


    他话还没讲完,邬郢便说:“来了。”


    旋即,鬼差们化成几道凌厉的黑影, 飞了出去, 须臾之后,带进来一个人。


    冷旭峰在国安部浸在冷却的血湖之水中, 看到了阿修罗和地狱,如今自然也能看见鬼差。


    他比韩浩冷静不少,但额头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冲过去抱住在客厅角落里打游戏的儿子,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他认出韩浩是于苍染的特别助理, “是于苍染!?”


    他被徐砚池从疾驰的车里带走,关了起来。因为上次入狱的教训, 他早有准备, 保镖通过他身上的定位贴找到了他,告诉他小少爷被绑架了。他本来犹豫要不要离开, 毕竟徐砚池这人太可怕,他得罪不起,但听到唯一的儿子被绑, 立刻决定离开。


    跟他来的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眨眼的功夫就被放倒, 只剩他一人。


    韩浩挠挠头说:“啊,这……我也不清楚啊冷……冷先生。”


    鬼差能看到冷旭峰身上背着数条人命, 邬郢冷冷道:“帝君命我等将你擒住,放心,没有帝君的命令,我们不会动你。”


    “帝君……?”冷旭峰,“是于苍染吗?”


    没人理他。


    “爸,你别挡着我的屏幕!”冷文焕推他的手,语气中满是嫌弃,“烦死了!”


    冷旭峰为了老婆孩子和自己不入地狱,答应了徐砚池的要求,去解什么封印,但老来得的儿子一点闹不清楚状况只知道玩,他寒心不已,怒道:“玩玩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


    最爱八卦的卞子艺半天没说话了,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不是你的孩子,肯定不像你。”


    冷旭峰:“你说什么?!”


    卞子艺:“造孽啊,亏得你还让岳父、大舅子小舅子都进了公司,却不知道尊夫人早就跟你家保镖队长暗通款曲很久了。你再好好看看你儿子,像谁?”


    他这么一说,冷旭峰慌忙扳着儿子的脸左右端详,脸色越来越差,半晌之后,抽出儿子手中的游戏机使劲摔在地上。冷文焕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哇哇大哭,冷旭峰一巴掌甩到宠了七年的儿子脸上,小男孩顿时被他抽到地上。


    韩浩赶紧抱起孩子,说道:“冷先生别拿孩子撒气啊!”卞子艺的话他也听见了,心中觉得甚是解气,补刀道,“孩子是无辜的,冷先生,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这是报应!”


    冷旭峰跌坐在地上,被判入狱他无所谓,被赶出于氏集团,他觉得还能东山再起,被徐砚池囚禁,他也不怕……但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他把奸夫的孩子捧在手心里宠了七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崩溃,面如死灰,颓丧地一言不发。


    邬郢道:“韩先生,麻烦打个电话给帝君。”


    韩浩:“哦,对对对。”


    他拨了于苍染的手机号,对面响了几声便没声音了。


    冷旭峰突然说道:“你们放我走吧。”


    邬郢:“不可能。”


    卞子艺:“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活不成了。”


    冷旭峰:“活不成就活不成。”他忙了大半辈子,事业事业全没了,孩子孩子还不是自己的,现在想想还不如留在监狱里,“早死早超生。”


    邬郢拿鼻子哼他,卞子艺道:“我们说的活不成,指的是连投胎都做不到的那种死透透。”


    冷旭峰现在看开了,将在国安部看到的水缸底的东西,以及徐砚池让他做的事都说了。


    “徐部长说我可以去天界,做神仙。”他说道,“他不会骗我的。”


    邬郢又哼了一声,说:“那我们说的话你信不信?”


    冷旭峰不敢说不信。


    邬郢慢悠悠地飘到他身边,撩开面上的黑雾,露出惨白的鬼脸说:“徐砚池跟我们一样,鬼话连篇。”


    冷旭峰半边身子都冻僵了,上下牙直打颤。


    韩浩的电话总算打通了,“小于总,哦,不,帝君。您在哪儿?我们抓到冷旭峰了!”


    于苍染:“放了他吧……”


    韩浩听出小于总的声音带着浓浓疲惫感,问道:“怎么又要放了他?他说徐砚池要用他的血打开修罗道的封印。”杀了我吧,我在打什么勇者斗恶龙的游戏吗?


    净渊站在冥王殿前,大殿的两扇门大开着,里面却没有冥王金像和麒麟金像,而是冥界。


    因为结界的缘故,冥界的血雾瘴毒没有涌出来。


    净渊道:“徐砚池用不上他了。”花花奄奄一息地躺在殿台上,童珺不知去向,有人闯入无妄寺,带走了他和池落的身体。


    不是迦境尊者就是徐砚池,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用于苍染的血打开阿修罗道的封印。


    小麒麟急躁地想要突破那层结界,但是蚀云铠甲在重叠空间开启时就自动穿在了他的肉身上,他进入冥界就是死路一条。


    净渊拦住他,说道:“我去。你在这里等我。”


    池落:“嗯,小心点。”


    净渊进入重叠空间,第一个看到的是闻樱。


    白裙长发女孩的一半人脸净渊想了起来,“寒林主闻樱。一千年前,是你杀了多翠达波,将血湖之水引入人界。”


    “是的,多翠达波是我的师尊,她交给了我如何控制重叠空间,使墓葬场连接到人界。可是师尊不允许我在其他地方打开重叠空间,所以我只好杀了她,吃她的肉,获得她的能力。”


    闻樱清楚地看到她深爱的帝君露出鄙夷的神色,咬着唇,泪眼朦胧道,“帝君,闻樱只是想帮助帝君……血湖之水太多了,不引入人界难道要帝君为其耗尽灵力吗?”


    净渊:“你可知这样做会让人界生灵涂炭,变成第二个冥界?”


    闻樱用楚可怜的语气说出令人胆寒的话,“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帝君您。帝君,闻樱倾慕您,从帝君在天境道场讲法开始就倾慕您!”


    “够了!”净渊喝道,“立刻关闭重叠空间!”


    闻樱盈盈福身道:“是,帝君。”


    净渊身后的重叠空间关闭,如此一来,血雾瘴毒便不会对池落造成威胁了。


    “闯入无妄寺冥王殿的人是你?”


    闻樱:“不是我,我只是打开了重叠空间。”


    净渊:“人呢?”


    闻樱指着远处冰冻的血湖上空,“在那边,帝君,我陪您过去。”


    净渊警惕地看着她。


    “放心,我不会伤害您,否则,刚才就直接将重叠空间开到虚空境边缘了。”闻樱抬起骨爪掩唇笑了笑。


    血湖上空的人是身着黑色袈裟的空善。


    于苍染见过空善几次,说道:“没想竟然是你。师尊?”


    空善露出迦境尊者的面容,身上的袈裟也变得破破烂烂,“是我。小徒儿,一千年未见了,别来无恙。”


    池落穿着蚀云铠甲的肉身就在他的身后。


    净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师尊为何出现在冥界?又为何带走池落的身体?”


    迦境尊者:“我在等你,净渊,我最想让你看看,我成神时的样子。”


    净渊:“成神?”


    迦境尊者:“对,为师早在几千年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天道、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佛经云人界冥界天界三界,人间道天人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六道,下天界是欲界,上天界是色丨界,九界之上方是净土无色丨界。众生只知修行的尽头是成佛,进入无色丨界,获得无上智慧,殊不知无上智慧佛果佛位,都只是修行的阶段,佛祖之上还有天道,一佛教化之地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世界,每一处世界都有一位主神,主神才是世界的主宰!”


    “佛道既然抛弃了我,那我便弃道而行,越过成佛,直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神!”


    “净渊,你为情爱放弃成佛,师尊便告诉你,有些事情比情爱重要得多。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要让你看看,师尊是怎么将三界和无色丨界踩在脚下的!!”


    “师尊!!”净渊从未见过师尊这副癫狂的模样,他所认识的迦境尊者从小教导他要心无所住,万象皆空,这不是他认识的师尊,“成神是执念,师尊,你教导我修行要脚踏实地,不可急功近利,你忘了吗?”


    迦境尊者:“我确实教过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成了主神,这一切的规则、所谓的天道,都将由我来定,到时候什么急功近利、佛经佛法、三界六道……都可以大乱按我的想法来定!”


    净渊:“你疯了!”


    迦境尊者哈哈大笑:“我疯了,是啊,我是疯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的。”


    “告诉你,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这个世界的主神死了,现在没有主神了!所谓的末法时代,实际上是因为主神的缺失,血湖之水泛滥,是因为主神不在。祂死了!哈哈哈哈!”


    “哦,对了,还有一个秘密。净渊,你在永乐寺找到的邪法书,是我写的。”


    净渊震惊不已,那本被他毁掉的邪法书最后记载着:【……麒麟至纯善,可净化三界六道之执念……麒麟降生是为苍生……可止血湖之水……】


    后面还有一段话:【……以麒麟血献祭,天道现,主神降临。】


    他当时认为是无稽之谈,但其实隐隐也有害怕和担忧,所以将邪法书毁掉,就连禀告迦境尊者时,也完全别提麒麟相关的内容。


    没想到这本邪书竟然是师尊所著。


    小麒麟的身体就在迦境尊者的身后。


    “将麒麟还给我。”净渊掌心涌出灵力直冲迦境尊者。


    然而迦境尊者竟然用池落的身体挡在身前。


    净渊不会伤害池落,带着杀气的灵力堪堪停住。


    迦境尊者道:“别着急净渊,为师知道你不想伤害他。我也不想,邪法书中记载的内容,是我搜罗了典籍整理出来了的,关于麒麟的内容,有一部分是猜想。我猜……以麒麟血献祭,要不了他的命。”他指指池落的两个手腕说,“我和麒麟目前生命相连,所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净渊紧咬着后槽牙,深吸了口气,“你想怎样?”


    迦境尊者:“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帮个忙。”


    他指着修罗城的方向说:“那个叫李松的后生问你,三界和麒麟你选谁?你没有回答。现在为师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去,打开修罗道的封印。”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净渊站在修罗城前。


    黑色高大的城墙向东西两方向延伸出去数万由旬。


    当年大战, 迦婆离召集了几乎全部的壮年阿修罗道众,战后修罗道民生凋敝,一千年过去了, 子民数量有所增长,但无法恢复站前的巅峰。


    他们手持武器站在城墙上,见到净渊前来, 爆发出震天的吼叫,浑身散发出的黑色执念充满了整座修罗城。但那浓黑场气在城墙外几尺的位置上便被一道金色的结界拦截住了。结界是净渊的灵力所化,不仅使修罗道中无法离开修罗城, 就连他们的执念也无法突破。


    迦婆离战死后, 修罗道拥立新的修罗王,新王是迦婆离的外甥, 恨极了天人,尤其是杀了无数道众的冥王帝君。


    新王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仇人,说道:“你来做什么?来找死吗!?”众修罗举起刀斧, 聚集在城墙,发出怒吼和谩骂, 挑衅着净渊。


    双方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结界, 每每有修罗碰到结界,金光都会亮起, 发出如电击般的声音,碰到的人都会产生如灼烧般的剧痛,严重者可能半条胳膊都化为了齑粉。


    这也是他们无法离开修罗城的原因。


    惨叫声激发出更多的愤怒。


    迦境尊者道:“打开封印。”


    池落的身体在他手里, 净渊别无他法, 抬起右手……


    结界瞬间全部亮起,所有道众都吓得纷纷后退, 金光从最远处收回到净渊手心。


    修罗城安静得针落可闻,不知是谁先胆大伸手摸了一下,没有电击也没有灼烧,他的手通过了原先结界所在的位置。


    瞬间,修罗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离得近的提着武器,直冲向困了他们千年的罪魁祸首……


    、


    无妄寺。


    池落给花花和单权治疗,男孩右手骨折,没有别的伤,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小香猪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问道:“童珺呢?”


    花花也不端着师父的架子了,在他怀里边拱边哼唧,“他回瑞南了。说是瑞南出了什么事。”


    池落给童珺打电话,对面没人接,他很担心,用手机搜寻瑞南的新闻。


    几条奇怪的新闻以火箭速度挤上了微博热搜:【“丧尸病毒”现身宏光商业中心】、【安良隧道发生十八车追尾特大交通事故】、【突发!一辆SUV冲进人群!造成14人死亡】、【靖田市第一医院收治多名失心疯患者】


    视频、照片里的人都浑浑噩噩,抬着一只手,丧尸一样横冲直撞。


    正在这时,单权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左手,一下子站了起来。


    池落吓了一跳,扔下手机,从后面抱住他,“权儿!怎么了?”


    单权挣扎着要往冥王殿走。


    花花变成大野猪,堵住了重叠空间的入口,不让他进去,“怎么回事?”


    池落:“他的症状跟视频里的一样!”他拉住单权的左手,手腕处露出一段红线。


    “是红绳!!”红绳是经过永安寺开光的,永安寺是全国最大、香火最旺的寺院之一,信众络绎不绝,无论是去永安寺拜佛还是游览的人都会请永安寺最有名的红绳当附身符。


    无妄寺每隔一段时间会举办大法会,池落请的都是空善师兄,安宁村、诸泰镇和附近的村子,甚至靖田市的信众都会慕名而来,每人也都会得到一根红绳。


    池落揪住那根红绳,红绳中注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的指尖一碰到便火辣辣的疼,他忍着疼,用灵力剪断了红绳,右手食指拇指和中指的指尖出现了蛛网一样的黑色伤痕。“是瘴毒。”


    执念最阴暗的东西都在血湖沉淀,蒸馏出的气体就是瘴毒。


    “他们被执念控制了。”池落接住单权昏迷倒下的身体,将他放倒在草地上,对花花说,“我下山去看看。花花,你看着单权,还有界门,等净渊回来。”


    “不行,主人,外面危险!”花花根本拦不住他,跟着他跑到山门,“卧槽!!”


    山门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就连没有路的地方,也都站着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睁着目光混沌的眼睛,举着戴着红绳的手。


    “单叔!村长!孙奶奶!陆爷爷……”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都是池落熟悉的人,安宁村村民全都在,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因为手腕上戴了保平安的红绳,也被带来了此地。


    小鬼看见了自己的奶奶,哇哇大哭,冲过去抱住孙奶奶的腿。


    他被人扥着脖领子提了起来,来人身着笔挺西装和白衬衫,戴着一副斯文的眼睛,池落急道,“你是谁?放了他!放了村民们!”


    徐砚池道:“子安将军贵人多忘事啊,当年杀了我那么多子民,如今连我是谁都忘了?”


    池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迦婆离。你没死……”


    徐砚池提着小鬼,说道:“修罗道一天没回归须弥山,我就一天不能死。”


    池落:“你不就是想回天界吗?我有办法能让你回去。回归天界誓要去除执念和业障,你先放了村民,不要再造业了。”


    徐砚池笑了两声,摇摇食指说:“当年我就是信了净渊的鬼话,才让我修罗道落得悲惨下场。所以,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池落:“那你想怎样?”


    徐砚池:“我要你束手就擒。”


    池落:“……”


    花花:“你想得美!”


    徐砚池:“好。”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手指是正常人的两倍长,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小鬼的肚子。顿时,血和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小鬼痛苦地挣扎起来,哭号响彻天际。


    “小鬼!!”池落就要往外冲,被花花挡住了去路,“花花你让开!!”


    花花死活不让,“不行,你不能出去!他的目标是你!等帝君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徐砚池将不再动弹的小鬼往旁边随手一扔,忽然,小鬼被一道黑影接住抱在怀里。


    小鬼奄奄一息,嘴里小声说:“疼……干爹……”


    邬郢黑雾罩面看不清表情,把他的肠子塞了回去,说道:“疼就对了,说明你死不了。”


    又是几道黑影落在山门外,徐砚池惊讶道:“鬼差?”他差点笑出声来,“鬼差不是最会当缩头乌龟的吗?什么时候也敢冒头了?”


    他揪住一个人的领子,手指横在他脖子前面,他的指甲过于锋利,还没碰到,皮肤已经渗出血来。


    “单叔!”池落被花花拱了好几下,花花再次变大,将山门挡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


    徐砚池:“鬼掏了肠子死不了,可这些都是活人。子安将军,出来吧,你一个人换所有人的命,很值。”


    卞子艺声音发抖,但还是站在山门前,“小池师傅你别出来,这里有我们。”


    徐砚池喊道:“那就比比看,到底是你们鬼差救人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说着就要划开单老板的颈动脉。


    “等等!!”池落高声喝道,从结界飞了出来,“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邬郢:“池先生!”


    花花也冲了出来,挡在他前面,“主人,你不能跟他走!”


    池落将他变成小猪,提着他后脖子上的皮肤,径直走到山门外。


    山门上的莲花祥云是他去年刚刚重新描的漆,于苍染为了给他找顶级的矿物颜料,还开了一家公司。山门中间那朵莲花闪烁着金光,池落对徐砚池说:“你先放了他们。”


    徐砚池:“子安将军,你跟我走,他们留在这里,明天红绳就会失效,他们就能回家了。”


    池落:“我不信你。”


    徐砚池:“那我现在就杀了他们。”他一抬手,村民们立刻跟着抬起那只戴着红绳的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


    池落:“住手!!”


    徐砚池:“不仅是他们,还有人界各地,只要是戴红绳的,都会死。子安将军,死这么多人,血湖会再次泛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池落瞪着他,说道:“我跟你走。”


    徐砚池上前几步,用灵力束缚住池落。


    花花被他捆了两圈扔给了邬郢,动弹不得,急得直掉泪,“主人,你不能去!”


    池落:“花花,守好无妄寺,保护好村民。邬郢,联系童珺和季家人,让他们想办法解开红绳的控制。”


    说完,徐砚池抓着他飞入了天际。


    他们朝着大泽门的方向飞去。


    池落耳边风声呼啸,问道:“你没有迦境尊者的天人身份,没办法进入无妄寺的结界。我说的对吗?”


    徐砚池笑了笑:“对。”


    池落:“迦境尊者抢走了我的凡人躯体?你又来抓我的真身,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


    徐砚池:“你是白麒麟。”


    池落:“说吧,抓我做什么?”


    徐砚池:“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带领我的子民回到须弥山。我的子民被净渊封印在修罗城千年,我试了无数方法,也无法解开封印,直到迦境尊者说,他能让净渊心甘情愿为我解开封印。”


    池落担心净渊,问道:“你们对净渊做了什么?”


    徐砚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迦境尊者的条件就是让我带你的真身去冥界。”


    池落冷笑道:“带我去冥界?我是白麒麟,冥界的瘴毒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他要的是我的尸体吗?”


    徐砚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他抓着池落的胳膊降落在大泽门最东面的山头上,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箱子。


    池落一看便知,箱子是用蚀云矿石做的,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你倒是准备得充分。”


    徐砚池:“少废话,进去!”


    他将池落按进箱子中,用灵力钉上了箱盖。


    “对了,忘了告诉你。”他敲敲箱子说,“迦境尊者要拿你生祭天道。”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迦境尊者并非没有去过上天界。万年前他去, 是为了听佛祖的宣判。


    他做了错事,造了业,心怀侥幸, 但佛祖还是说你曾经的修行都用来消业,回去从头修起吧。


    从头修起,意味着他几千年的修行全部作废。曾经他是欲界最有天赋的修行者, 是最有望成佛的天人。现在他却要从头修起。面对如此严厉的惩罚,他不服。


    他说他只是伤害了一个女人,但是他娶了她, 还有了孩子, 那女子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只是后来两人有了隔阂。他给了女子最多的宠爱, 还教她吃斋念佛,忘却尘凡执念。女子愚钝,解不开心结,难道也要怪在他头上吗?


    佛祖说她以己身承担了你所有的错误, 你却还在责怪她。看来让你从头修起都不够,你要修够万年, 且万年内不得再造业, 用心积攒功德,功德够了, 才能回到佛前继续修行。


    “修了几千年,你甚至不如一个孩子。”他正要离开时,佛祖对着他的背影叹道, “夕檀山出生了一个孩子, 名叫净渊。他出生时无色丨界同时降生了一头白麒麟,麒麟出乃祥瑞之兆。净渊心地纯善、天赋极高, 又有白麒麟的祥瑞庇护,必定能继承我的衣钵,你找到他,好好教导他,来抵消你的业障。他成佛之日,你也能功德圆满。”


    迦境尊者回到欲界,痛苦、不解和嫉妒蒙蔽了他的心,他甚至不愿意亲自去夕檀山看那孩子一眼,让昊尹去找。


    一万年来,他教导净渊的次数屈指可数,还不如昊尹多,净渊大多数时候靠的是自学。他占着师尊的头衔,侵占着净渊供养的功德,早就将佛祖的话抛诸脑后。


    后来随着他的执念越来越深,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离佛法越来越远。他将大部分时间用来去人界喝酒寻乐子,谎称自己去了上天界。从没有人怀疑过。一天,他与人界国师、高官在最有名的勾栏喝了三天三夜,挥霍着净渊供给他的功德,使出术法,换取这群人的崇拜。


    “你们知道吗?”他化成一位白胡子老道,喝得醉醺醺,趾高气昂道,“我将来是要成佛的!”


    国师问:“成佛?可您不是道士吗?”


    迦境尊者摆摆手,“无妨,怎么修都行,法门万千,殊途同归。”他将酒水泼洒出去,酒滴化作许多五彩缤纷的鹦鹉,满屋子乱飞。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他飘飘然了,仿佛回到了天境道场,在众天人崇拜的眼神中讲经说法。然而他并不觉得凡人能听得懂,所以他只用一些哄小孩的小术法,就能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佛法是什么?”他问道,伸手抓住一只蓝色的鹦鹉,那鸟惊恐地扇动翅膀想要逃离,他捏住鹦鹉的翅膀,然后咔吧一声,将翅膀从根折断,“我问你们,佛法是什么?”


    众人有的说是修行之法,有的说是智慧之法。


    “是狗屁!!”他将鹦鹉扔了出去,那可怜的小鸟摔在柱子上,蹬腿死了,死后它立刻化成了一滩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佛法是狗屁!什么都是狗屁!你是狗屁!你也是狗屁!你们都是狗屁!”他指了一圈屋里的人。


    那些人都是高官,平日里高高在上,如今被如此嘲讽脸色都不好看。


    迦境尊者说:“那鸟,一捏就死了,酒,倒在地上就干了,人,死了就没了……所以都是狗屁。”


    国师:“大师说得对啊,万法皆空,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迦境尊者看了他一眼,站在桌子上,说道:“不,万法皆空,不对。万法都是空,你们不知道的是,只有一法是正途。”


    他卖足了关子,说道:“是天道。”


    国师问:“天道是什么?”


    迦境尊者良久不语,最后说道:“是我……”他想说是他在搜寻了数不清的修炼典籍后总结得到的,他想说是他求而不得又不会放弃的东西,但他说不清天道是什么。


    他没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空留一个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换回了那副破衣烂衫却目空一切超乎凡尘的尊者模样,回到妙觉境地,想要再找找关于天道的信息,刚走入藏经阁,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书案前埋头苦读。


    是净渊。


    他懒得教导,却不得不摆出师尊的姿态来,于是允许净渊自由出入妙觉境地藏经阁。


    已经是深夜,藏经阁内只有净渊书案上的一豆烛火在缓缓跳动,把那小孩子的身影拉得很长。


    “师尊。”净渊回头看到了他,起身跪在地上给他行了个大礼。


    这个徒弟,每次见他都会一板一眼地给他行大礼。


    迦境尊者晾了他几息才说:“起来吧。”


    “这么晚还在用功?昊尹要是有你一半努力,也不至于不长进。”


    净渊年纪尚小,如同一张白纸,不懂怎么原话谦虚地回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迦境尊者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净渊:“在读经。”


    迦境尊者考了他几个问题,他都答得很好,觉得很无趣,酒劲上来了,想赶紧把这孩子赶走,说道:“你说得很好,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净渊:“师尊,成佛是为了什么?”


    迦境尊者:“为了获得无上智慧。”


    净渊:“然后呢?”


    迦境尊者:“然后?”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修佛就是为了获得佛果,成佛,然后去上天界。每个修行者的目的都是如此,还有什么然后?但他不能这么说,不能被一个小孩子看不起,于是反问道:“你说呢?”


    净渊皱着小眉头,苦思了半天,说道:“是为了三界六道,万物苍生。”他说完又觉得不对,“可是如此的话,不必成佛,不必去上天界啊……难道佛祖上面还有什么境界?”


    迦境尊者在心底哼了声,这小子果然很有天赋,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层。


    “佛祖上面自然还有,小世界包含在中世界中,中世界在一佛教化之地之内,三千世界之外还有三千大千世界……”他见净渊眼睛亮亮地注视着自己,看起来求知若渴,心中对他的嫉妒化成了得意,继续讲道,“每个世界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律,这规律不是佛祖制定的,也不是菩萨制定的,而是天道制定的。”


    净渊:“天道?”


    迦境尊者:“对,天道,不过目前没有人知道天道究竟是什么,为师斗胆猜一猜,天道便是佛祖之上的存在,无上智慧便是领会天道运行的智慧。怎么你也想找寻天道?”


    净渊想了想说:“不想。”


    迦境尊者:“为何?”


    净渊:“天道不是找寻的……天道既然是规律,那我们都在规律之中。师尊说学习佛法便是领会天道,那我离天道还太远,与其现在去找天道,不如努力认识规律,明白规律,到时候天道自然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迦境尊者:“你有没有想过,你找到了天道,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主宰三界六道了?”


    净渊:“为何要主宰三界六道?”


    “当然是……”迦境尊者只觉得净渊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让他不自觉出了汗,“没什么。”他装作淡然地说道。


    净渊还想多问,但迦境尊者对他的厌烦火山爆发一样涌了上来,厉声说道:“别问了!你先回去吧,为师要在藏经阁闭关修行!不要来打扰!”


    净渊愣了一下,说道:“是。”对他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大礼,起身离开了。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用那还未变声的稚嫩童音对迦境尊者说:“谢谢师尊,弟子告退。”


    、


    在迦境尊者的认识中,他的小徒弟永远是一副处事不惊、端庄自持、温文尔雅的样子……而现在,他的眼前一片血红。他知道净渊很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能以一敌万。


    结界消失的同时,修罗道众奔涌向净渊,人潮将他吞没,然而下一瞬,金光崩裂,鲜血四溅,净渊却滴血不沾身,踏着修罗的尸体飞上城墙。


    城墙上的阿修罗新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白影已然飞至眼前。


    净渊将他直接踹倒在地,金光一闪,麟角刃插入他脖侧的地面好几尺。


    修罗王咽了咽口水,有了种脖子已经断了的错觉。


    修罗道众不敢轻举妄动,高声喝道放了他们的王。


    净渊:“我遵守承诺打开了封印,但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为非作歹。”


    他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修罗城内外所有的阿修罗都听见了,发出阵阵怒吼。


    新王:“你想怎么样?”


    净渊:“我与迦境尊者的恩怨还没了,你们不可踏出修罗城半步。否则……”


    大阿修罗的流星锤砸碎了城墙,“否则什么?”


    净渊:“修罗道崇尚强者,你们若是离开修罗城,我便杀了他。”


    大阿修罗笑了起来:“杀啊!你也知道我们崇尚强者,你杀了他,我就是新王!除非你把我们都杀光了……”


    他话还没说完,脖子一凉,头就掉了,血在下一个心跳时喷溅出来,染红了城墙。


    净渊冷冷道:“也可以。”


    迦境尊者在城墙下,看到净渊一席白衣随风猎猎,他身后全是阿修罗道众。这群傲气冲天的家伙刚才还喊着要杀了净渊,他还想如此不脏自己的手,倒是好事一桩,可是现在阿修罗道众都看门狗一样站在净渊身后。


    净渊:“我遵守承诺打开了封印,现在,将池落还给我!”


    “怎么了,你们被关太久,忘了怎么杀人了吗?”迦境尊者高声斥道。


    净渊:“一千年前,你挑拨修罗道与冥府、天界的关系,直接导致了惨绝人寰的战争,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吗?”


    迦境尊者:“……”


    “对,当年是我控制了面燃鬼王,让迦婆离信了你要对付他。”


    修罗道众议论纷纷,骚乱起来。


    “但是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修罗道难道真的以为能回到天界吗?”


    净渊:“我说可以。”


    “可以?你以为你是谁?天道吗?”迦境尊者鄙夷道,“就算再过去几万年,修罗道也休想回到天界!”


    “你!!”突然天际飞来一人,徐砚池听见了他的话,暴怒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他的人形像是画皮一样撕裂开来,露出迦婆离的法相真身,“我要杀了你!!”


    迦境尊者不怕事情败露,但现在有些太早,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跑。


    迦婆离离他不过几十丈,直追了上去。


    “池落!!”净渊从城墙飞落,也追了上去。


    迦境尊者修行近两万年,御风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飞到了血湖上空。


    冰冻的血湖上有一个大洞,滚烫的浓雾源源不断地从洞口冒出,洞的下方是沸腾的血水。


    净渊冲破浓雾,看到他站在冰面上,池落的身体就在洞的边缘。


    而迦婆离离他很近,举着刀就要砍。他身边有个白色箱子,那箱子的材质净渊再熟悉不过,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要!!”


    但为时已晚,迦婆离的长刀狠狠砍在迦境尊者身上,从肩头砍到了脚,刀锋砍入冰面。顿时,冰面裂开一条大缝,池落穿着蚀云铠甲的身体和那口箱子随着碎冰落入了血湖……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望无际的冰面开裂, 巨大的冰柱拔地而起,血湖没了束缚,再次奔涌沸腾起来,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冰裂处,瞬间将池落和箱子吞没。


    “池落!!”净渊飞身过去,毫不犹豫地跳进滚烫的血湖之中。


    迦境尊者完全没想到迦婆离会杀过来, 他还为生祭准备了仪式,但如今看来,用不上了。


    虽然没有仪式, 但麒麟的□□和真身全都落入血湖, 也没有什么差别。更让他惊喜的是,净渊竟然跟着跳了血湖。


    他千年前控制了面燃鬼王, 本来他是控制不了迦婆离的,但迦婆离一怒之下吞了面燃鬼王,如今也逃不出他的控制密法。


    迦婆离停下砍杀他的动作,面容呆滞地看着他。


    迦境尊者道:“去吧, 我打开了清业道,带着你的道众回天界吧。一定要杀了所有鄙视你们的天人, 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满意地看着迦婆离露出忿怒法相, 阿修罗道众即刻响应他的召唤,男男女女都抄起武器, 浩浩荡荡跟着迦婆离从大开的玉门进入清业道。


    受迦境尊者控制的护法神苏摩将清业道另一端也打开,阿修罗暌违近万年终于重新踏上了天界的土地。


    迦婆离看见了第一个天人,他仔细地端详那吓得半死的天人, 如玉的面容, 仙气飘飘不染凡尘的大袖衣袍,腰间挂着一柄华丽漂亮的宝剑……


    他说:“拿起你的武器。”


    天人哆哆嗦嗦地抽出宝剑, 双手握住剑柄,朝迦婆离挥砍去。


    刀锋离迦婆离还有一寸时堪堪停住,迦婆离的大手一把掐住天人的脖颈,脖颈在他的手中,犹如一根纤细无力的面条,他稍稍用力,那把刀就随着天人垂下的手掉在了地上。


    “啊啊!杀!”


    “杀啊!!”


    “杀了天人!!”


    阿修罗们闻到死亡的味道更加兴奋,举起武器向天界各处四散开来,屠杀遇见的天人,无论男女老幼,无一逃过他们的践踏。


    自一千年前关闭了清业道,人界的香火无法进入天界,天人道积贫积弱,修行停滞,与每日勤加练武的阿修罗道众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他们从兜率天进入须弥山,一部分人一边屠杀天人,一边寻找须弥山上的修罗城旧址,迦婆离率领剩余部分修罗道众登上穿云船,向更高的空居天进攻。


    穿云船直接进入自在天。


    迦婆离来过两次,当年净渊神君打开限制和清业道,让三界六道的修行者全都能来聆听他的教诲。迦婆离也听过,修为大有提升,甚至可以当即脱离修罗道进入天道,但他放弃了,默默回到了冥界。现在,他脱离了迦境尊者的控制,但完全不想回到冥界了。


    他带着道众回来了。


    他站在熟悉的天境海外围山上,海风轻抚,万里无云,太阳刚刚从海平面升起,海面上波光粼粼、浮金点点,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后是他的族人他的子民,正跟他呼吸着一样的带着湿度的空气。


    这才是他的族人该生活的地方。


    “迦婆离大人。”新王是在冥界出生的,从进入天界起,他就被从未见过的美景弄得目不暇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要怎么才能留在天界?”


    迦婆离看了他一眼,说道:“留在天界?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天人都杀光,到时候,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再没有人阻止我们,再没有人驱赶、嘲笑我们。”


    大阿修罗们举刀高声呼喝,“迦婆离大人万岁!!杀光天人!!”


    “你们敢!!”一人疾飞而至,是昊尹神君。


    昊尹身后是几百白色战袍的天人,“竟敢到天界撒野,还不速速退回你们的修罗城!”


    迦婆离认识他,但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攀关系上来的窝囊废,要不是他有个会谋划有地位的爹,他再修个上万年也成不了天人。


    鄙夷道:“我看上了这片地,将来在中心岛盖个皇宫,再在你那蓝泽福地辟一块鱼塘、夕檀山将来就用来种菜,我看挺好的……”


    “闭嘴!!”昊尹怒目而视道,“若你们早早向善修行,可能现在已经搬迁回须弥山。但你们却用闯清业道的方式进入天界,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迦婆离:“就凭你……还有这点人?”


    昊尹没办法,阿修罗道众太多,天军是各个宗门的弟子,很多宗门受到攻击,弟子留在宗门抵御外敌。地居天从兜率天往上,每一层天都有阿修罗大开杀戒,大部分抽调出来的天军都去地居天杀敌了。


    他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师尊一手造成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迦婆离还活着,说明师尊真的如池落所说,叛离了佛道,堕入了魔道。


    “你辜负了净渊和麒麟神君的苦心。”他说道,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他那从未出过鞘的神兵,直指迦婆离,“我是没用……但我绝不会让你毁了天界!”


    迦婆离哼笑了一声,身形一晃,眨眼便到了昊尹跟前,昊尹以金光护体,神兵刺向迦婆离胸口。


    迦婆离微微侧身,神兵剑锋擦着他的胸口而过,昊尹用力过度,失了重心向前跌去,迦婆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一股灵力荡出,后面十几个天兵瞬间飞了出去。


    昊尹爬起来,再次朝迦婆离攻来。


    迦婆离躲过他的剑锋,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利爪立刻深深刺入他的皮肉,将他的肩头贯穿出五个血洞。


    昊尹痛得皱眉呲牙,虽然不善武,但他好歹也是修行了万年的神君,剑锋一甩一转,他空手握住刀刃二分之一处,缩短了长剑的攻击距离,狠狠刺入迦婆离的腰侧。他的手也被锋利的刀刃割破,鲜血直流。


    迦婆离没想到他还敢这么做,甩开他的肩膀,掐住他的脖子,“废物,去死吧!”


    大阿修罗爆发出真身法相,力量极大,昊尹仿佛听见自己颈骨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黑。


    但他还没来得及昏过去,脖子上的力量骤然变小,他恢复视力后,便看到一头巨狼咬住了迦婆离的脖子。


    迦婆离反应速度极快,偏了一下头,所以曜狼没有咬中要害,尖牙擦着颈动脉而过,但足够迫使迦婆离松了手。


    迦婆离愤怒至极,长发竖了起来,口中喷出熊熊业火,伸手就去抓曜狼。


    他刚抬起手,就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黑熊抱住了胳膊。


    玄熊身形比他高出一颗头,一身蛮力,被他抱住,瞬间就能挤成肉泥。


    不过迦婆离好歹是大阿修罗,没那么容易被一只灵兽挤成肉泥。


    他奋力挣开玄熊的死亡拥抱,曜狼跳下他的肩头,又一口咬住他的小腿……


    除此之外,天境道场出现很多灵兽,与阿修罗道众缠斗在一起。


    山头上,一头火红的巨狐长嚎一声,带领一群有苏狐冲进了战场。


    、


    冥界血湖之上。


    迦境尊者念完了他在古代典籍中找到的召唤主神的咒语,然而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不对啊,我拿白麒麟生祭,天道此时应该显现出来了。”他望着不停翻涌的血湖水面,蚀云铠甲再坚硬也只是能够抵御血雾,无法承受得住血湖的滚烫灼烧,白麒麟肯定已经死了,连魂魄都被血湖吞噬殆尽。


    但……“怎么会没用呢?不对……”迦境尊者以灵力探入血湖,但湖水深不可测,面积有如此广阔,他的探查犹如海底捞针。


    他看到站在远处岸边的闻樱,一把将她拉至血湖之上,命令道:“打开你的重叠空间,去湖底看看。”


    闻樱被他掐住脖子,呼吸困难,说道:“不、不行……”


    迦境尊者手上用力,“你想死?”


    闻樱:“不、重叠空间、打开,血湖之水就会倒灌。”


    迦境尊者:“打开!!”


    闻樱在旁边打开了一个重叠空间,血湖之水立刻从高空凭空出现,如同瀑布一样高悬于天际。


    迦境尊者紧盯着那片血红的湖底,冷冷道:“再找!!”


    闻樱问道:“帝君呢?”


    迦境尊者冷笑一声:“你的帝君就在湖底,好好找,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尸首。”


    “啊——!!”闻樱发出凄厉的尖叫,“帝君!!”


    半边人身彻底化成了白骨,“是你,是你杀了帝君!”


    突然,她森然的白骨爪抓住迦境尊者的手腕,刻在骨头上的红色印记紧贴在迦境尊者的皮肤上。


    迦境尊者只觉手腕滚烫,不祥之感顿生,“你要干什么?”


    闻樱长发飞舞,空洞的眼眶中什么都没有,自然连泪也不会有。她口中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迦境尊者想要挣脱她的手,但为时已晚,界门已开,滚烫的血水扑面而来,瞬间将他们淹没……


    、


    “净渊……”


    “于苍染,你特么才是神经病!”


    “净渊……”


    “于苍染。”


    “净渊,亲个嘴吧。”


    “你是不是不敢亲我?”


    “于苍染,你闭上眼睛。是梦,信我,你在做梦……”


    净渊坠入血湖之后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是天界的净渊神君,是冥界的冥王帝君,是诸泰镇项目开发部的小于总,是于氏集团的董事长于苍染……


    他好像还是谁。


    是谁?


    “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上你,只爱你。”


    “我错了,净渊。”


    “我不该淘气……”


    “我不该打翻琉璃镜。”


    净渊闭着眼睛,本能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安排周全。”


    “是我的错。”那声音坚定地说着,“如果不是我打翻了琉璃镜,我也不会在涅槃时跌入鬼域。我也就不会‘死’。我不‘死’,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是我的错。”那声音变小了,诚恳认错的时候又带着委屈和撒娇。


    像小麒麟。


    “小麒麟。”净渊唤出那个名字,“不是你的错。”


    小麒麟半天没说话,“净渊,那你醒醒好吗?”


    净渊努力想睁开眼睛,对了,他的小麒麟掉进了血湖。


    想到这里,他猛然惊醒,“池落!!”


    眼前一片白。他千年前大战身死后,魂魄碎片曾经来过这里。


    小麒麟坐在他旁边,见他醒了扑进他怀里,蹭他的脸,激动道:“净渊,你总算醒了!!”


    净渊搞不懂了,“我们不是掉进血湖了吗?难道……我们已经死了?”


    小麒麟:“算是吧,我们的肉身死了。”


    净渊惊讶地看着他,良久才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也好,万幸的是,我们还在一起。”


    小麒麟:“当然要在一起。”他坐到净渊腿上,胳膊挂着他的脖子说,“我们在虚空境。”


    净渊:“虚空境?”


    小麒麟:“嗯,我也是跳进血湖才明白。迦境尊者说要拿我生祭天道,他好当主神,他错了,我才是主神。”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漂亮的眼睛眨了下,不像在开玩笑。


    净渊:“……”


    “那我……”


    “你是天道。”小麒麟笑得灿烂。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是谁?”


    池落白袍下面露出一双雪白的脚, 雪白的脚踩在雪白的地面上,雪白的柱子撑起雪白的回廊,回廊内侧的墙壁也是雪白的, 上面的砖偶尔会按照他的想法显示出一些画面,但大多数时候他看到的是线条或数字,无论是哪种, 都是他日常的工作。


    他其实并不喜欢看,太杂乱了,他不是个有条理的人, 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他就要学着自己看、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了。然而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不像他曾经呆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久, 久到连它的主神都忘了有多久。所以那个世界早已经有了庞大且有序的运行规律,他每天就跟着主神学习怎么在世界出问题之前发现端倪,或者怎么在出现问题之后解决。


    前段时间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但依旧没有“找到”规律。


    他的老师——上一个世界的主神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 规律是创造的,不是找到的, 新世界的规律是主神创造出来的。但他转头就把这句话忘了, 守株待兔似的每日寻找。可怎么能找得到呢?于是,世界中的万物都处于混沌之中, 没有语言没有文字,每日为了生存混战。


    他很着急,但越是着急, 越是弄得一团乱。


    “你是谁?”他心情很糟糕, 对着庭院对面的人又问了一遍,光裸的脚丫轻点池水, 飞了过去。


    还从没有谁来过他的住所。


    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而他世界中的人和万物,都是生活在“下面”的。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好奇又谨慎地凑过去,仔细端详那人的长相,问道,“你是迷路了吗?”老师曾经说过,作为神明,他不能和万物有太多的接触,他必须孑然一身。


    可是不能和别人说话也太寂寞了……所以,即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他也想跟他聊一聊天,说上几句话。


    那人长着一头垂到脚跟的长发,跟他不同,是黑色的,眼睛是漂亮的深琥珀色,笑起来耀眼又温柔。他对上那双眼眸,心中像是发了芽一样,痒痒的。


    “没有迷路,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那人说道。


    “来找我的?”池落更好奇了,还很高兴,问道,“找我做什么?”


    那人说:“帮你建立秩序。”


    池落顿时明白了,一定是鬼蜮派来的神官。


    他们所处的世界之外便是鬼蜮,鬼蜮犹如宇宙,大千世界犹如散落在宇宙中的星子,每颗星子上都有一位主神。


    “我叫池落,你叫什么名字?”池落卸下防备问道。


    “我叫净渊。”那人微笑着回答他。


    从那天起,净渊便在池落的家住下了。


    起初,他每日都在琉璃镜前的书案上奋笔疾书。池落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就躲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看墙上的线条和数字进行推演,或者写完一大叠纸仔细检查过后将上面的文字引入琉璃镜试验。


    他从不吃饭,也不怎么喝水,只是会机器一样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起身,伸个懒腰然后出去走走,这时候池落就会赶紧藏起来,等他走远,再悄悄跟上去。


    池落怕被他发现,只是远远地跟着。他每次都会沿着庭院的回廊先走上一圈,然后步入庭院。他走过的地方会长出鲜嫩的小草和色彩斑斓的鲜花,他抚摸过的池水会变成透明的浅蓝色,水面映照出蓝天白云,雪白的庭院因此变得生机盎然。


    池落想跟他说话,但又害怕,他不是怕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鬼蜮派来的,将来还要回鬼蜮去。


    他的老师说过,做主神,注定是要一个人的,所以他的老师也不怎么跟他说话,讲的知识也只讲一次,绝不重复。他不懂,老师便会责罚他,但责罚过后也不会再给他讲解。


    他不找净渊说话,净渊也不跟他说。但净渊知道他在偷看他,偶尔会回过头来朝他笑一笑。


    他怕他跟净渊聊天聊上瘾了,净渊走的时候,他会难过。


    池落对净渊所做的事情也感到好奇。有一次,他趁净渊去庭院的时候,用琉璃镜向“下面”看。


    曾经混成一团的世界现在分成了好多层,他数了数,有十一层。每一层都有人,也有动物和植物。因为有了植物和矿物,也形成了景色,每一层景色有很大的差别,他最喜欢中间几层的景色。


    他将第九层放大,看到了连绵不断的山峦,山峦间有各种野兽在肆意奔跑,“这里怎么没有人?”他自言自语道。


    “你想让人到这里来吗?”一个磁性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想躲开。


    他起身太急,净渊拉住他的手,他才没有向后仰着摔倒。他第一次跟别人有肢体接触,脸都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净渊失笑:“我?你是想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池落被猜中了心思,脸更红了。


    净渊逗他道:“因为今天没有跟屁虫,自己散步没意思。”


    池落:“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


    “知道,我还知道你喜欢桃花和莲花。”净渊点头,拉拉他的手说,“来,坐下。”


    池落犹豫了一下,盘腿坐在他旁边。


    净渊指着那片山林说:“众生平等,但人的能力太强,对其他生灵不公平,所以我想造一片只属于灵兽的净土。”


    池落看着他。


    净渊:“不过这是你的世界,你要是想让人类进入,当然也可以。”说着他就要打开那片山林的结界。


    “不要!”池落按下他的手,“不用……这样挺好的。”


    净渊:“好。你想给这片山林起个名字吗?”


    池落:“起名?为什么要起名?”


    净渊:“有了名字,它对你来说就是特别的了。比如你知道我叫净渊,再见到我时,你就会叫出我的名字,我也会回应你。山林有了名字,你就知道它与其他山林是不同的。”


    池落看到太阳从山峦间落下,在纯净的结界上映照出一片粉紫色的霞光,想了想说:“就叫夕檀山吧。”


    净渊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被夸奖了,池落很开心,心里的小苗苗仿佛又长高了些。问他:“这些都是你创造的吗?”


    净渊:“不是我,是你。这个世界是你的。”他将某一层打开,更改了某个地貌,瞬间,河流变成了高山,“我只是将现成的东西加以改造。”


    池落惊讶地看着风云变幻,兴奋道:“好玩。”


    净渊看他开心,突然笑了,像教小朋友一样拿起他的手放在琉璃镜上,鼓励道:“你自己试试。”


    池落试了试,但他改完就发了洪水。


    净渊帮他改了回去,他不敢再动,挠挠头说:“太难了,我不会。”


    “没关系,我再慢慢教你。”


    池落:“我学不会。”


    净渊以前都是公事公办,主神遇到问题,他帮忙解决的同时,会勒令主神学习,但这次对上池落那双低落的眸子,他莫名不想勉强他,换了种说法道:“那你喜欢看我做这些吗?”


    池落点头道:“喜欢。”比起之前他看到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和数字,净渊创造的规则有趣得多,他可以纵览每一层的壮丽河山,也可以点开一个人,去看他的前生今世。


    “我按照你的设想,建立了十一层世界……”净渊温柔地解释道。


    池落是设想过,还画过草图,但是一草一木皆有因果,因果错综复杂,一步错就步步错,他画了无数张,也没有成功。


    池落崇拜地看着他,撑着腮帮子说:“十一层,好多啊。”


    他的本意是指净渊厉害,但净渊会错了意,说道:“多吗……那我们改成三界。”他自下而上指着琉璃镜中的世界说,“九层包含在三界之中,是有执念的境界,三界之上是色丨界和无色丨界,乃是菩萨界和佛界。”


    池落问他:“佛和菩萨是什么?”


    净渊:“每个世界都有信仰,主神的思想会通过信仰传递下去。佛和菩萨便是这个世界的信仰。”


    池落“哦”了一声,又问:“有佛有菩萨,就有了秩序?”


    净渊眼睛一亮,称赞道:“是的,你很有天赋。佛和菩萨传递主神的思想,让人们开智慧,还能形成道德和律法,约束万物的行为。”


    池落又被夸了,咬了下唇说:“难怪我不懂怎么建立秩序。原来是少了这一步,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净渊又给他讲了六道的划分,池落很开心看到万物都有了归属,净渊还帮他划分了善恶。


    “这是什么?”池落指着下层世界中黑色的浓雾,那些浓雾让他不舒服。


    “是执念。”净渊道,“是万物、尤其是人在痛苦时产生的一种能量。”


    他将浓雾引入最底下一层的湖水之中,说道:“执念太多,会让世界失去平衡,从而崩塌,所以你要做的是定期将这些执念清理掉。”


    池落:“怎么清理?”


    净渊:“就像倒掉脏水一样,倒进庭院的水池里,水池会自动净化的。”


    池落:“这么简单?”


    净渊苦笑:“我给你设定成了简单模式。有佛菩萨帮你,执念不会很多的。有的世界,主神甚至要自己去下界净化执念呢。”


    池落笑了:“太好了,我喜欢简单模式。”


    “小懒猪。”净渊捏捏他的手,他一笑,他就觉得做这些是值得的。


    “……如此一来,世界便可顺利运行了。”大致讲完全部的规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老师没有一丝不耐烦,学生也听得格外认真。


    池落忽然问他:“这规则叫什么?”


    净渊:“什么意思?”


    池落:“规则叫什么名字?”


    净渊:“就是规则、秩序,没有名字。”


    池落:“我要起一个名字。”他想了想说道,“是你做的,就叫净渊。”


    净渊笑道:“不可,怎么能用我的名字。”


    池落:“那就叫天道。”


    净渊:“规则运行谓之道,以天为道是为天道。甚好。”


    池落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给他命名:“那你就是天道。”


    净渊失笑,还没说话,就听池落吩咐道:“以后你就是天道,你要留下,帮我运行天道。”


    净渊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语气柔和地说道:“我是鬼蜮神官,往返于各个世界之间,不会在某个世界停留太久……”


    池落打断他的话,瘪了瘪嘴说:“不行,你要留下。”


    净渊对这个傲娇的小主神生不起气来,说道:“你的天道已然可以平稳运行,明日我就离开,前往下一个世界。”


    池落拽着他的袖子说:“我说不行,你必须留下。”


    净渊对他的执着感到好奇,问道:“为何?”


    池落低着头,小声说:“陪我。”


    他刚才还态度强硬,说出这两个字时一下子就软了,看得让人心软。等净渊反应过来,他已经摸上了池落那头柔软蓬松的白发,“好,我再多陪你几日。”


    接下来的几日,池落一直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教了他很多东西,但池落总说记不住,缠着他多说几遍。


    明明老师讲的听不懂记不住他也不想再问,但碰上净渊,他就想问个明白。当然,也不能让净渊知道他明白了,只有他永远不懂,净渊就永远要给他讲解,永远都不会离开。


    净渊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讲再多遍,也不会生气。


    他还教他亲手种花草树木,用灵力降下雪花,和他一起堆雪人。给他做好吃的,泡最甘甜的茶,哄他睡觉,变出小动物逗他开心。


    一日,池落拉开他的手臂,坐进他怀里。净渊身体一僵,倒没有赶走他。


    “……你刚才说的神兽是什么意思?”池落咬着笔问道。


    净渊鼻息间都是他头发上传来的淡淡清香,说不上来是花香还是果香,亦或是草木香,总之很特别。“你可以想象出来一只。”馨香的头发扫过鼻尖,痒进心里。


    池落脑子动起来,想象出来的动物便投射在琉璃镜上。


    通体纯白,有角,面似龙,有四蹄,身披长毛,尾如龙,胸腹覆有鳞片……


    净渊:“很美很威风,叫什么名字?”


    池落:“叫麒麟吧。”他将创造出的神兽记录在纸上,还煞有其事地写上了名字。


    “怎么不让他降生?”净渊问道。


    池落将那张画像挂在墙上,说道:“你不是说我能下界吗?”净渊告诉他,等世界运转平稳后,他就可以悄悄下界了,“下界的时候我要用麒麟的模样!”


    “……”净渊敲敲他的脑袋,这过分亲昵的举动,他做起来竟然没有一丝别扭,反而心中泛起暖流,笑道,“不可。我说的是悄悄下界,不是让你万众瞩目。”


    最后池落也没把白麒麟放入世界中。


    净渊还从没遇到过像池落一样的主神。每个世界的主神都很尊贵,要么高冷,要么不可一世,要么特立独行……每个人都不同,但都很独立自主。他们神官帮忙解决了问题之后就会离开,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主神缠住不放。


    他越来越觉得池落像一只小动物,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有时候叨叨着问个不停,有时候一言不发,揪着他的袍子跟着他散步。他说什么,池落都听得很认真,他做什么,池落就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就连他喝水,池落也会托着腮帮子盯着他瞧。


    如此粘人,几日又接着几日,净渊愈发走不掉了,生生多留了两个月。


    他作为神官,居无定所,没有朋友,池落是他第一个朋友。


    这个定义,还是池落下的。


    “我们是朋友。”池落说道,“你要留下。”


    净渊说:“嗯,是朋友。但我还是得走。”


    池落:“不行,你不能走。”


    净渊:“……”


    池落:“那我跟你一起走。”


    净渊摸摸他的头发说:“你有自己的使命。”


    池落:“可我不想和你分开……”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就算是世界崩塌,被鬼蜮吸收,净渊也没见哪个主神流过这么多泪。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赶紧把他搂进怀里安慰。


    为了他见过的最脆弱的主神,他又多留了两日。


    两日之后,他看着池落的睡颜,想起身,却发现袖子被池落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心生不忍,不忍如小刀割得他心脏隐隐作痛,他已经将此世界的规则秩序建立完备,池落就算几万年不去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为何还是不想走?


    他轻轻撩开池落的长发,那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泪珠,小嘴扁着,鼻梁也皱了起来,似乎是梦到了他要走,嘴里轻喃道:“净渊……不走……”


    再不走,鬼蜮可能会发现他在这里留了太久,届时恐怕会降下惩罚,若是在世界内被惩罚,世界也会受到牵连,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离开了。


    “小宝……池落,”他轻声唤道,温柔地想掰开他的手指,“我走了,你乖乖的,不要淘气。”


    池落攥得结结实实,手指节都发白了。


    净渊:“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我保证。”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池落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来,藕白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说:“净渊,别离开我。”


    “我喜欢你。”


    喜欢?


    净渊建立了那么多情感,但安在自己身上时晃了神,突然就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他还在想这个词的含义,一双温暖的唇便贴上了他的。


    好了,他完全明白了。


    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压抑了好一阵的感情。


    有些事情,一旦撕开一个小口子,就像山洪爆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那隐藏在心底的一点点喜欢,如同冰山一角被挖掘出来,下面的感情瞬间喷涌而出,将他没了顶。


    等他找回心神,两人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


    雪白的腿缠在他腰上,生怕他跑了一样。


    “池落。”


    “嗯?”


    “你喜欢我……”


    “喜欢。”


    “我是说,我只是你遇到的第一个……嗯……跟你说许多话的……朋友,你将来会遇到更多的人……我不值得你喜欢。”小主神什么都不懂,如同一张白纸,净渊甚至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了。


    池落看着他说:“喜欢就是喜欢,哪儿有什么值得不值得?遇上再多的人,我也只喜欢你。就像我只告诉了你的我的名字,你一叫我,我的心里就像开了一朵花。”他笑了,笑容甜得像是万千鲜花同时绽放,“你是我的天道。”


    第二日,净渊还是离开了。


    鬼蜮的惩罚来得突然,他甚至来不及跟池落解释,就匆匆离开去引开鬼蜮的惩罚。他此番回去鬼蜮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要解除自己的神官之职,与池落长相厮守。


    鬼蜮的惩罚他从没受过,能毁天灭地,但对于神官来说,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他扛了过来,庆幸自己离开得及时,否则池落那刚刚建立的小世界便要毁于一旦了。


    而削去神官之职,要么到濒死的世界拯救主神,需要三万年的时间,要么剥离神力化为普通人。


    他选了第二个。他不想让池落等那么久。


    不做神官,做普通人,他就不能再往来于鬼蜮,必须选择一个世界才能生存。


    他想好了,他要去池落的小世界。池落的世界有六道轮回,不知道他会落入哪一道,要经过多少世才能让池落认出来。


    等他进入池落的世界,却看到一片漆黑,本来在书房中的琉璃镜出现在眼前,碎了一地。


    池落不知去向。


    他用最后的神力查看残留的记忆,发现池落在他走后逐渐枯萎,那片雪白又生机盎然的庭院从水池的中心开始变成黑色。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吞没了所有,吞没了池落,最后连光也吞没了。


    净渊曾见过主神的陨落,心前所未有的慌了,他到处找池落的踪迹,但哪里都找不到,最后他在琉璃镜下面找到了一幅画,白麒麟的画,字还在,但白麒麟却不见了。


    白麒麟。池落一定是变成了白麒麟下界了。


    主神陨灭,好在秩序还在,三界六道还在运行,但他必须找回池落,否则这个世界就真的要坍缩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鬼蜮神官之力,将琉璃镜化为一个蛇形圆环,放入袖中。鬼蜮的惩罚将他化为一个普通人,他被卷入世界中,被卷入他制定的规则和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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