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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1章 231(修)(新修)


    听人笑, 沈晏清有点不乐意了:“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那人不说话,只将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沈晏清又说:“你练的这剑法叫什么?”


    他侧了侧脸,戴着面具, 眼神带了点揶揄, 沈晏清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只靠想象, 几乎就能想到他嘴角的弧度。


    沈晏清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这会儿就该要开始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了。他从前就经常这样转移话题:“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那人又低低笑了两声。


    在笑得沈晏清要脸红前, 那人说:“白佩昭,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人这么有意思呢。”


    “你叫我什么?”沈晏清猜想是这人认错了人吧,他见过宋阳秋,对于有人和他长得相似不怎么意外了。


    “我还当你要问我我叫什么?”


    沈晏清心想现在问一句也不迟:“你叫什么?”


    那人不接他的话,笑吟吟的说:“哥, 我们俩比比?”


    “比什么?”


    “这一次你不准让我。”他说:“就比我们俩谁先参悟无情剑法的最后一招。”


    说着, 他一剑扫过沈晏清的左肩, 沈晏清侧身避开并不后退,反上前一步, 右手拔出腰间长剑,“铛”地一声,他们在沙漠的寒夜里第一次交手。


    剑影交错中,沈晏清看见他面具下年轻的眼睛。


    像是荡漾在湖水里的一双眼睛。


    白衡注视自己的倒影, 与自己对视, 良久,他洗了一把脸。


    宋阳秋在吃东西, 等他洗好脸,宋阳秋问:“接下去我们做什么?”他想得去下一座绿洲, 宋阳秋是被太墟天宫的人抓来这里的,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害怕,他很想回到中域。


    白衡说:“我要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


    “你回去做什么?我会害怕的。”


    白衡说:“你不是想帮重海城吗,这一整座城的人都被嗜髓虫感染了,我听容怀阴说过,嗜髓虫感染过的宿主最多十天内就会石化,感染源出现在这儿的日子不算久,这座城内或许有映我剑的线索。”


    他想自己说了这句话后,宋阳秋就该一脸害怕又一脸期待的告诉他,自己也想跟过去了。


    白衡不想留宋阳秋在原地,这儿太危险,世界上只有他的身边是安全的。


    但宋阳秋没有。


    宋阳秋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当然是想要跟着白衡的,可他又并不是很敢,他害怕那些诡异恐怖的怪物,更害怕自己跟着白衡,会让白衡带上一个碍手碍脚的累赘。


    白衡读懂他的表情,他微笑道:“我反悔了,你必须跟着我。”


    “可是我——”


    白衡说:“没有可是。”这半句话后原本应该跟上一句“我一分一秒都不要与你分开”,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说。


    宋阳秋低了低头,滚烫的风顺着他的鼻腔,充盈他的胸腔,他咬了咬唇,将脸别过一边。


    他们所在的湖泊是绿洲的分支,一条河道像细绳穿过珍珠项链一样,连起这两块相隔不远的绿洲,沿着稀薄的草地走,白衡忽然想起自己从前走在南域的玉绥山,当时是冬季,被雪覆盖过、被冰冻硬的土壤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踩在松软的野草上,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宋阳秋的手。


    也就在此时,他想起一个人。


    他和宋阳秋一前一后的停下脚步,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如海一样广阔的湖泊,那湖泊的边上立着一块石碑。那石碑边上并非没有活人,有数十形同槁木的修士盘坐边上,正在参悟石碑上的铭文。再外围,是一圈已经坐化的白骨。


    石碑上,纵横万载仍森冷凛然的剑意,刻画出“映我”二字。


    而在“映我”之下,还有一个名字。白衡和宋阳秋一路走来虽然悄无声息,但身在此地的人哪一个不是曾经纵横无双的天之骄子,有人起身朝他们走来了。


    白衡不急着和这人打交道,他迷茫而不解的问:“李煦是谁?”


    宋阳秋复述他的话:“李煦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白衡猛地回头:“你不知道李煦是谁?”


    宋阳秋有些迷茫,他看着白衡,白衡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怖,就好像他决不能说这个答案,可不行,宋阳秋只有这个答案能说:“我应该知道他是谁吗。”


    这一刻,白衡的思绪分裂成了两半。


    这两半自己在对话。


    一半说:宋阳秋吃过失忆的丹药,他早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也正常的。另一半问:为什么要喂他吃元一重回散——


    因为他不爱自己。


    又回到那一天了,白衡站在他人生的转折点,南陵城一辆失控的马车在他的面前疾驰而过,当他回头,他站在中川殿,人群里一层外一层的包围着他,地上有一个重伤的人,宋阳秋指着他:“他就是金玉开!”


    白衡茫然的四顾,他的视线穿过层层阻挡,宋阳秋含笑的看着他:“当然是真的,天清门上下万人共见,五域千万人耳闻,怎么会有假。”


    怎么会有两个宋阳秋?


    不对不对,那个人是沈晏清。


    沈晏清。


    沈晏清。


    沈晏清。


    白衡在心里无数遍嘶吼般的尖叫,可他的思绪却仍浸在那时的场景。是天将落雪的万籁俱寂。


    他站到他的面前,语气温柔而轻盈。白衡听见他说:“是吗,我替他还。”


    还什么?


    这一刻,白衡突然就摸到了那层盖在他的脸上、蒙住他双眼的那缕轻纱,轻轻的叹息声响在他的耳侧,他揭下那层薄纱,竟发现自己哭过一场,上面那句“千年万载,我心不改”的血字被泪水淹没模糊。


    新的字迹显现出来。


    是白不染取走的那半道传承,凝魂术。


    宋阳秋在白衡的面前石化,变成一尊精美的美轮美奂的玉雕。但这一尊玉雕和活人受嗜髓虫感染而变成的玉雕有细微的差别,它是雕刻出来的,穿着一身美丽的羽衣,用沈晏清的羽毛编作的羽衣。


    第232章 232


    石碑边起身的人走到了白衡的面前, 白衡正在看那张丝帕,无数思绪如流星飞逝般在他心头划过,白衡抬起头,先他一步开口:“这里是哪?”


    尽管他们是沿着绿洲的草地返回的, 但这里白衡没有来过, 显然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被他问到的修士说:“这里是无边境, 映我剑在湖心。”


    因为白衡想要拿到映我剑, 所以他到达了无序的无边境。


    白衡说:“它既然在湖心, 你们为什么不去取?”


    那修士想了想, 似乎从前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衡预料到这种结果了,他换了一种说法:“如果一直往前走,会发生什么?”


    修士呆愣愣的说:“映我的本我剑意会撕毁所有,本我是欲望、是毁灭, 是不受束缚的狂热、浪潮。你越靠近它, 越会被它同化所有理性。肉身被撕毁, 灵魂成为这无边境的一部分。”


    白衡哂笑:“为什么会这样?”


    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人就好像只会沉默了。


    白衡又说:“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修士说:“有人将它从本心中带出, 又将它抛弃此地不顾。东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最后日日下沉,化作海域,地缝开裂, 形成海渊。无边境也是如此, 映我剑每下沉十丈,无边境就会扩大百里, 至此无边境无边无际、永远下坠。”


    白衡问:“你说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修士说:“这就是继承映心剑的条件了。”


    他指着那块巨大的“映我”石碑,“这是上一个将“映我”丢弃在无边境的人随手刻下的, 他的本心就是映我的本心,至于他的本心是什么,你要问他了。”


    白衡再一次久久的注视石碑上那个刻做“李煦”的名字。


    一瞬、两瞬,他朝着湖心走去,修士想阻拦他:“诶——”


    白衡潜入了水中。


    这湖泊的水像一面平滑的镜子,白衡看在湖中颠覆的天地,这里有另一个站在岸边的修士,一个石化的宋阳秋,而太阳的位置却是一柄永远燃烧的剑。


    因为它恐怖的炽热,无边境成了永远的沙漠。


    白衡朝着它缓缓的走去,湖面之下和湖面之上的无边境齐齐震动,剑鸣宛如长啸,千万的剑意在湖水中纠缠着袭杀向他,他忍着千刀万剐的剧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面具人收剑,侧身俯看沈晏清,“你怎么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沈晏清心想,你才蠢呢,你要是不蠢,早就认出我不是白佩昭了。


    面具人说:“今天我们不比剑了,到东域这么久了,我们还没能出去玩过呢。”


    “没什么好玩的。”沈晏清整夜在沙漠中走过,这里是他经历过最贫瘠无趣的地方,他觉得还是和面具人比剑切磋有意思。


    沈晏清问:“你会弹琴吗?”


    “会。”


    沈晏清又问:“你会吹笛子吗?”


    面具人莞尔一笑:“会。”


    沈晏清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什么都会,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骑马和射箭。”


    这里又没有马和弓箭,沈晏清说:“哼,这些在沙漠里可没什么用。”可要换做是他先说自己会骑马和射箭,那可就有用得很了。


    面具人说:“是没什么用。”


    两个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月光照得像依偎在一起。


    沈晏清又想问那个问题了,他忽然觉得面具人并不是没有认出他不是白佩昭,而是故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晚的沙漠是冷淡的,沙子里仿佛掺了冰碴,白日的余温一丁点都没有留下。因为惨白的月光,颜色也是模糊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只剩下了灰和白两种颜色。


    沈晏清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他有意让自己的脚印踩得更深点,好让自己走过的痕迹很明显。


    一棵干瘦的枯树立在一个沙丘上,天上的三个月亮是三个不同方位的光源,这棵树有三个不同的影子,打眼一瞧,像个人被吊在半空不停随风晃来晃去的双脚。


    离得近了,树下有一个人。


    是很久没见的容怀阴。


    容怀阴追寻那些红衣服的神官奔跑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最后当容怀阴意识到,自己永远也追不上这些人时,他只好及时止损的放弃,重新回去找容适他们。沙漠那么大,他以为自己会迷路,但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了容适他们待的那个沙洞。


    “容适说我走后,陆续有人死去,那一晚的夜很漫长。死掉的人会诡异的站在洞门口问他们能不能进来。如果说不能,他们就会离开,但是过一段时间又来问,有一次那个怪物被放进来了,它进来后吃掉了容璧,它吃完走了。过去了一段时间,死掉的”容璧”站在洞口前,问她能不能进来,她很饿。”


    “也不止是怪物,山洞里没有食物——”他们只能吃掉先前死人留下的尸体。


    “容适说等我回来,我才知道外面原来过了那么久,等到我变老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怎么说,我说我想进去。他不愿意。说——容怀阴你已经死了,像那些怪物的前身一样。我说容适你欠我一条命,容适还是那么不要脸,他说——欠就欠着好了,我去阴曹地府再还你。”


    容怀阴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沙丘,因为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在那儿。”


    沈晏清静了静,无端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他:“容适都老了,你怎么没有老。”


    听到这一句,容怀阴惊异的抬起头,他的表情有点害怕又有点释然,他就在这个抬头的瞬间,迅速的老化,直至到灰飞烟灭。


    沈晏清好长时间没说话,他抽了面具人的铁剑去砍树,铁剑被砍得卷刃,沈晏清也浑然不顾,他砍了树后再用火折子将树枝烧起来,坐到了火堆边上,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身体却温暖了一点。


    面具人说:“为什么要告诉他?”


    沈晏清还是不说话。


    面具人说:“你要去见容适吗?”


    “够了。”沈晏清说:“白衡在哪儿?”


    沈晏清听见低笑的声音,他猛地去看面具人:“他在五千年后,我们在五千年前。跨越一万年,你就能再见到他了。”


    这座沙漠是时间组成的,距离不是距离,是时间,沈晏清跟随神官走的每一步都是时间。被太阳照过的时间在往前走,被月光照耀到的时间在倒退。


    沈晏清说:“我不信。”


    “白衡,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第233章 233


    天上的月亮永远是那个角度, 仿佛时间都凝固。


    他说:“玄虚,是你不想见我。”


    不是否认,面具人又提到了一个名字。


    但这一次沈晏清没觉得奇怪,他看着正在燃烧的火焰, 听噼啪作响燃烧的声音, 好安静, 他在天地的尽头。


    沈晏清有点出神, 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好熟悉。


    不对不对, 假使现在是五千年前, 那么现在要比他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早。


    沈晏清说:“我说我不要见你, 你就这样来见我?”


    李煦淡淡一笑:“我的错。”


    沈晏清回头瞪他一样,又将目光收回:“知错不悔改,你这样轻描淡写的承认有什么用,向我挑衅吗?”


    “好有师父的架子, 那么你打我几鞭?”李煦说。


    沈晏清要是下得去手, 早就打了。他移开头, 盯着火焰燃烧了太久,他的眼睛有些发酸发疼, 那是生理性想要流泪的前兆:“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李煦说:“我知道。”


    他摘下面具,别过沈晏清的脸,轻轻的吻上沈晏清的唇缝。


    “现在是吻你最好的时机。”


    第234章 234


    白衡在无边境的深湖中, 浑身是血的握住映我剑的剑柄,银亮光洁的薄刃上映出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他狂笑着举起长剑自刎,这便是无情剑法的最后一招。


    谢璟与明鸿于中域霄暨陂死斗,至今胜负未分。


    李煦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所以不管是怎样的他, 他总是有着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


    白衡、谢璟、明鸿、金玉开、白不染, 沈晏清心想或许李煦真的很好认, 他人生轨迹很多节点总能巧合的重合在一起, 因为这就是一个人。


    沈晏清遇到的白衡与金玉开是代表年轻叛逆的李煦, 凌霄是最鼎盛时期的李煦, 接着是明鸿,最后是谢璟。


    他总要走向毁灭变成疯子。


    纠缠了这么久,沈晏清心想,他早该明白的, 李煦做不成天尊。他不能也无法推一个随心所欲的疯子去做天尊, 这太恐怖。


    李煦问:“你在想什么?”


    沈晏清一笑, 脸上带了点狡黠的笑意,慢吞吞的说:“剑尊哥哥, 我闯下了大祸,现在外头有好多的人要杀我,您对上昆仑剑宗的凌霄真人,太墟天宫的明鸿天尊能有几成胜算?”


    “十成。”


    沈晏清又笑着故意说:“啊, 十成啊, 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其实还不止, 还有天清门的白衡,东域的金玉开, 玄都的大魔头谢璟您知道吗,还是十成的胜算吗?”


    “当然。”李煦说:“他们都是我的分魂,而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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